他又熬过了一个寒冬。
这两个月以来,段临舟以郡王妃之名镇守在丰州,丰州失了知州,同知,通判,整个府衙内的主事官吏在那场浩劫折了个七七八八。纵然残酷,可于段临舟而言,却是好事。他们没了,梁都地远,又无暇顾忌此间乱事,一切都由穆裴轩做主,穆裴轩临时提拔上来的官吏自不会忤逆段临舟。在段临舟的雷霆手腕之下,加之穆裴轩留下的将士威慑,无人敢再拿段临舟的商户身份说事,一时间府衙上下风气为之一清,办事的官吏都紧着那根弦,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段临舟发落了。
穆裴轩刚走那几日,有个姓齐的经历自恃族中有人在梁都为官,没将段临舟放在眼里,道是他是个商贾,便是郡王妃,也是后宅之人,岂能涉足府衙,干涉要事!索性懒政怠工,对段临舟吩咐下来的事情三推四推,不过两日,就被段临舟当头列了几个罪名,皆是经历平日里贪赃枉法的罪证,桩桩铁证如山,齐经历脸色惨白,再说不出一句话。
此举威慑力十足,府衙中的官吏为官久了,上一任知州鱼肉乡里,上行下效,他们亦算不得清白,根本经不住清算。
丰州感染时疫的百姓已经渐渐痊愈,庵庐拆除那一日,是个好天气,段临舟和丰州的大小官员都亲自去了。百姓看着守卫将拦截来往百姓的木栅栏丢入火中焚烧,无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场一片寂静。过了许久,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低的泣声,这哭声如同传染一般,围观的百姓都红了眼睛,拿袖子拭着眼睛。
这半年来,丰州先经天灾又历人祸,变得千疮百孔,两年前尚有两万户,而今四去其三,偌大的丰州都变得空荡荡的。在这场漫长的浩劫里,有人失去了父母双亲,有人丧夫,有人失子,更有甚者,阖族皆葬身在了那场风雪里,抑或死在了战火的荼毒之下。
在场官吏看着悲恸的百姓,再是铁石心肠也禁不住为之动容,泪湿衣袖,离开之时眼中都多了几分郑重。
风轻轻吹过,拂动了燃烧的火焰,噼啪作响声里,如同一场悲痛的哀歌。
段临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攒积在心头的郁气一并吐出,他按了按发热的眼睛,又忍不住偏头咳嗽了几声。流光见状忙胡乱地擦了擦脸颊,扶住段临舟,说:“公子,我们回去吧。”
段临舟轻轻“嗯”了声。
他回到了马车上,不过片刻,车帘子又开了,却是纪老大夫,他是在人群里见着的段临舟。纪老大夫自来丰州便一头扎进了庵庐,顾不上段临舟,二人也有些时日不见了。不过这么些日子,纪老大夫消瘦了许多,更见老态,所幸瞧着很是精神。
纪老大夫给段临舟把了脉,眉头就皱了起来,骂骂咧咧道:“我就知你不会听老子的话,一没盯着你就胡来!”
段临舟笑了起来,道:“您老别气,我这不是好好的,能跑能跳……”
纪老大夫横他一眼,道:“昨夜疼吧?”
段临舟摸了摸鼻尖,他昨夜骨肉俱疼,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直到天将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纪老大夫叹了口气,道:“今日我若不来,你身上的见黄泉不出两日就会发作——”
段临舟截住他的话,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见着您了,就等着您老施妙手,救死扶伤了。”
纪老大夫眼一瞪,道:“老子是大夫,又不是大罗金仙,我叮嘱过,你这身子,需得多休养,不可劳心劳力,”他说,“你体内的见黄泉就如同那囚在牢笼中的猛虎,稍有不慎,它便要脱笼而出,到时神仙都救不了你。”
段临舟笑盈盈道:“我明白。”
纪老大夫咕哝道:“你明白个屁,少糊弄我。”
他道:“这两日我都会来给你施针,你给我老老实实的。”
段临舟干脆利落地应道:“好,您说什么是什么。”
纪老大夫又问道:“我听说郡王又打胜仗了?”
见他问及穆裴轩,不由得一笑,神情也舒缓了下来,靠着车厢,道:“是,上次来信时说叛贼主犯已经伏诛,只消收回陇州,良州两州,便可凯旋。”
纪老大夫也放了心,旋即又摇摇头,叹道:“多事之秋啊。”
入了夜,不知何时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晚风裹挟着细雨轻轻叩窗,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催人入眠。
不知是因着纪老大夫施了针,还是这场雨来得太及时,连着数日没有睡过一夜好觉的段临舟入睡得格外快。他还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中他站在瑞州清河码头的段氏商船上,码头人声鼎沸,有人在叫他,段老板。段临舟循声看去,却见是一个码头的劳工,他记得这个劳工,一个性子老实的中庸,在码头扛扛货物赚些辛苦钱。
可段临舟记得他没几年就因伤了胳膊,干不了重活回村子里去了。
段临舟诧异地看着他,一旁和他打招呼的人不少,段临舟扫了过去,抬腿间腰间悬挂的金算盘摇晃甩动——段临舟怔了怔,自他中毒后,这个金算盘也收了起来,已经许久不曾拿出来过了。
段临舟想,他竟然梦到了他中毒之前的事。
不等他细想,就有掌事唤段临舟下船,他颇觉新奇,当即下船上了岸。段临舟瞧着自己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突然,有人叫了声段临舟——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就见一个孩子站在一旁,那孩子生得漂亮,一身锦衣,雪娃娃似的。
段临舟睁大了眼睛,那孩子的眉眼,分明是穆裴轩的模样。
他识得这是穆裴轩,梦中的自己可不认得,他看着穆裴轩缠着说要和他回去,梦中的自己拿这孩子没办法,只好带他回去。可这时的穆裴轩太小了,约莫十岁,个子小,那马可是高头大马,穆裴轩上不去,就扬着下巴看着段临舟。段临舟叹了口气,走过去将这来路不明的小孩儿一把抱上了马,还叮嘱他,不可乱动,抓紧缰绳。
段临舟新奇地看着小胳膊小腿,还板着一张小脸的穆裴轩,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成年之后的穆小郡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笑得不行,冷不丁的,似乎听人在他耳边说,“梦见什么了,这般开心?”
声音低低的,撩人得紧,段临舟睁开眼睛,就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眼前,分明是梦中孩子眉眼长开之后的模样。
段临舟伸手揪了揪他的脸颊,说:“梦见你了。”
穆裴轩微怔,神色不自觉变得柔和,眼里也露出笑意,问道:“梦见我什么了?”
段临舟想了想,道:“你小时候怎么生得如此讨人喜欢?”
穆裴轩愣了下,说:“我小时候?”
段临舟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又去搓他的脸,道:“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再变回去我瞧瞧。”
他拿手贴着穆裴轩的脸颊,可贴着的脸是热乎的,真实得不像个梦境,掌心还碰着了一处凹凸不平的伤疤——伤疤,段临舟愣住,睁大眼睛看着面前人,就见穆裴轩支着身,长发高束,兴许是刚换过衣服,身上还带着沐浴过后的潮热之气。
段临舟呆呆道:“……小郡王?”
穆裴轩眉梢微挑,这才明白,段临舟此时方从梦中醒过来,便慢慢坐直了身,“嗯”了声。
他说:“吵醒你了?”
段临舟点头,又摇头,腾的一下坐直了身,直勾勾地盯着穆裴轩,心脏都跳得快了几分。穆裴轩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他是连夜赶回来的,一回来就往自己郡王妃床上钻——有失主帅威严,穆裴轩心不在焉地想,目光却情不自禁地往段临舟身上瞟。
段临舟面上还有几分睡意,长发披了满背,亵衣微敞,露出两截锁骨,纤长的脖颈,皮肉白得晃人眼。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半晌,才笑了起来,说:“郡王何时回来的?”
穆裴轩道:“半个时辰前入的府。”
段临舟看了眼漏壶,恍惚了一下,道:“郡王是连夜回来的?”
穆裴轩盯着段临舟看了许久,口中却道:“也算不得连夜,听雷脚程快……”半点儿也不提他将大军丢在后头,拿着郡王令牌打开了丰州入夜之后关闭的城门,又经过了宵禁的三道巡查。
段临舟似是信了,点头道 :“奔波了一路,这么晚回来,可用过晚膳了?”他说着,就要叫流光去让小厨房弄些吃的过来,穆裴轩却抓住了他的手腕,道:“段临舟。”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
穆裴轩合掌将他的手腕拢入掌心,凑过去吻了吻段临舟的唇角,垂眼看着中庸的眼睛,视线交缠,他低声说:“不着急。”
他道:“我想和你待会儿。”
第53章
穆裴轩声音低,眼神却很露骨直白,直勾勾地盯着段临舟,段临舟没来由地生出几分难为情,薄被下的脚趾蜷了蜷,不自在地咳了声,想说几句话舒缓一下气氛,嘴角却忍不住扬起,眼里也露出笑,心里柔软得不像话。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望着他笑的模样,连日奔波,星夜赶回又遇夜雨的疲惫都不见了踪影,心中满满胀胀的,教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笨拙又热烈地攥紧段临舟的手腕。他掌心滚烫,灼得段临舟手指尖是烫的,心尖儿也滚烫发颤,低声笑道:“难怪都说小别胜新婚,还真是——”
穆裴轩摩挲着他瘦削的腕骨,道:“是什么?”
段临舟想了想,笑盈盈道:“古人诚不欺我。”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脸上的笑意,竟蓦地生出一种怎么也看不够的缱绻,他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吻他弯起的眼睛,段临舟顿了顿,眼睫毛颤动着,如蝶翼一般。穆裴轩喉结上下滑动,吻过他的眼睛,又在鼻尖啄了啄,说:“段临舟。”
段临舟心都让他亲软了,蹭了蹭穆裴轩干燥的唇面,下一瞬,整个人就被穆裴轩按在了床上,炽热的唇舌也压了上来。穆裴轩吻得重,舌头钻入他口中,铺天盖地而来的都是天乾浓稠到几乎化为实质的信香,段临舟热情地含着他的舌尖,两尾湿湿的舌头如交尾的蛇,勾着,缠着,涎水吞咽犹嫌不足解渴,穆裴轩渴得要命,捏着段临舟的下巴将舌头深入他口中。
二人分别多时,相隔两地的相思刹那间都成了情热,身躯紧贴着,挨着,穆裴轩用力抓着段临舟那截裹在亵衣里的窄腰,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揉碎了。二人亲得喘不过气,分开须臾,湿湿的嘴唇又碰着,不过片刻又吻作了一处。穆裴轩从不知道自己竟会如此渴求和一个人肌肤相贴,他低声叫着段临舟的名字,吮他的嘴唇,又吻下颌,脖颈,段临舟被穆裴轩缠得浑身发热,含糊不清地笑了声,纵容地抚着少年的鬓角脸颊,指尖停留在右颊那道疤旁。
一摸就知伤得有些日子了,约莫手指长,已经结了疤,段临舟道:“怎么伤的?”
穆裴轩咬住他的喉结,段临舟的衣襟已经开了,他如愿地摸着了青年薄而滑的皮肉,随口道:“弩箭擦过脸,就伤了。”
他说得轻松,段临舟却想,弩箭再偏几分,不是眼睛就是脖颈,分明是要命去的。
“疼不疼?”段临舟手指轻柔,穆裴轩闻言看了段临舟一眼,本想说不疼的,他年少上战场,负的伤自己都数不清了,更别说脸颊这点皮肉伤。话到嘴边,穆裴轩却道:“生死当前,顾不上疼。”
段临舟轻轻叹了口气,竟捧着穆裴轩的脸颊,以嘴唇轻轻碰了碰那道疤。穆裴轩僵了僵,直直地看着段临舟,二人目光相对,段临舟屋中留了一盏灯,映得床帐方寸之内灯影昏暗暧昧。段临舟笑道:“这么瞧我做什么?”
穆裴轩抿了抿嘴唇,他自段临舟的吻中察觉出了几分——怜惜,这实在很新鲜。
说来有点儿矫情,可又莫名地让人愉悦,穆裴轩生来就是天乾,是所有人眼中骁勇善战的小郡王。
他们在意他立下的功勋远胜于他在战场的生死一线。
这还是穆裴轩头一回从别人身上感受到如此不加掩饰的珍视和怜惜。
穆裴轩垂下眼睛,侧过脸掩饰那道疤,轻声道:“别摸了,不好看。”
段临舟口中说:“哪儿不好看,我再瞧瞧,”他捏着穆裴轩的下巴凑过去仔细瞧,道,“是不太好看……”
此话一出,穆裴轩,忍不住看向段临舟,想,他这也算是面容有损——段临舟这人曾经夸过他好颜色。
……段临舟这般在意他的脸——穆裴轩心中掠过一丝懊恼,旋即就听段临舟叹道:“小可怜儿,瞧得我都心疼了。”
段临舟说:“最好别叫伤你的恶徒落我手上,非得往他脸上招呼几道。”说着,他又去撩拨穆裴轩,笑盈盈地说,“我的小郡王,你这脸色,莫不是担心我嫌弃你破了相?”
穆裴轩清咳了声,淡淡道:“自然不是,行伍之人,身上有伤本就是寻常事。”
段临舟“哦”了声,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带,道:“我看看,还有哪儿又添新伤了?”
他俨然一副调戏良家坤泽的浪荡模样,上手剥人衣裳,穆裴轩哭笑不得,抓着自己的衣袍,道:“没什么可看的,……”
段临舟道:“我就看看,郡王怕什么,郡王哪儿我没看过?”
穆裴轩气笑了,偏不给他看,“段临舟,你要不要脸?”
一个要解,一个闪躲,二人在床榻上闹着翻了身,段临舟骑在穆裴轩身上,突然揭薄被将两个人都藏了进去。段临舟低头亲着穆裴轩的嘴唇,说:“郡王,你硬了。”
二人身体挨得近,身体的变化展露无遗,穆裴轩自吻他时便来了反应,被段临舟这么一闹,下头那东西自是硬邦邦的顶着段临舟。
穆裴轩胸膛上下起伏,倏然身体绷紧,却是段临舟将手探入他身下,隔着布料勾弄那根已经全然勃起的阳根。他们藏在黑暗中,段临舟吻着穆裴轩的喉结,胸膛,穆裴轩若有所觉,哑着嗓子叫了声“段临舟”,便想起身将他拉入怀中。
段临舟却按住了他的腰,道:“别动。”
“让我好好看看,”段临舟说,“看看郡王想我了不曾。”
穆裴轩嗓子如着了火,浑身都沸了一般,他只觉段临舟将脸压在他下身,顿时急促地喘了一声,就听段临舟愉悦地笑道:“果然是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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