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过去。”
“李黎没事了,你不用麻烦跑一趟……”
“给你做检查。”
“啊?”沈君书没反应过来。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又开口:“生殖腔打开的同时形成标记,虽然不是终身,但怀孕几率依然非常高。”
话音落下,沈君书猛然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涣散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到焦点,牙关轻微打颤,他几乎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那……我等你,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呢?沈君书茫然地想,林鹤言最后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他只觉得手机格外烫手,快要拿不住,使不上力气。
如果检查出来怀孕会怎样?打掉?还是带着不清不楚的羁绊继续自欺欺人,假装林鹤言对自己还有点感情?尽管那只是床上的情欲。
要不就带着离开吧,带回乡下,像当初沈商庭带着他一样,然后呢,孩子会问爸爸去哪了?他可能忍不住又会回来。
太可笑了,当年沈商庭带着他回乡下,贺道没有丝毫挽留,13岁时又带他回来找爸爸,沈商庭这才知道,原来贺道已经有孩子了,只比他小一岁,沈商庭跟贺道谈判,要贺道负责,还没闹出个结果,一场大火赶来结束这次狗血家庭伦理剧。
几十年前的闹剧给沈商庭,甚至给他带来了太多阴影,以至于现在事情只埋了种子他就忍不住幻想最后参天大树的枯朽。
不,现在还不确定,沈君书心底燃起一缕侥幸,几率高又不意味着一定,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没有后退余地了。
半小时后,林鹤言穿着西服自走廊拐角过来,他长得高,腿长身材好肌肉匀称,西装又恰好将他整个人衬起来,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最突出的那个。
沈君书垂头看那双皮鞋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自己面前,他抬头去看。
“走吧,医生在等了。”
风衣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拢到一起,林鹤言就这样淡淡看他,眉眼间没有怒意也没有关心,仿佛仅仅是一个陌生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他的角度,林鹤言棱角分明的脸廓、薄而绷直的唇线、眸底深藏的情绪,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喉结随说话滚动,他莫名有一种扑上去撕咬的冲动,想质问alpha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一点点对他心动,哪怕是一瞬间。
于是他站起来,拉住林鹤言冻得冰冷的手:“嗯。”
这个医生他认识,三年时间里不知见过多少次,他狼狈的时候、昏迷的时候、被禁锢的时候,都是许航洲为他开药、打针,以至于现在再见到,沈君书本能有些发怵。
“别紧张,一个小小的检查而已。”
许航洲笑着看他,但alpha骨子里的攻击性令沈君书无法彻底放松警惕,大概是omega被标记过的原因,会对自己的alpha产生依赖,他下意识去看林鹤言,而对方正坐在长椅上低头看手机,并未分出多余的眼神。
他甚至在想,如果真的有孩子,林鹤言会是什么表情。
许久之后,许航洲视线从机器上移开,脱下手套回到工椅:“有结果了,鹤言,你猜是什么?”
仿佛同桌被突然提问,沈君书也跟着紧张起来,心底两道声音不断争吵叫嚣,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缩成拳。
林鹤言不说话,棕褐色的眸子扫了许航洲一眼,然后落到沈君书身上。
“啧,没意思。”许航洲扫兴地撇过头,拉长音调说道:“可惜啊,鹤言,你这次没中标,下次继续努力。”
新鲜空气疯狂涌进肺叶,沈君书紧蜷的手松开,仿佛致命稻草突然被一阵风吹跑,他得以喘息。
“嗯。”
林鹤言仍没有过多反应,无论是喜悦还是如释重负。
路过李黎病房时,林鹤言随口问了几句,然后驱车回家。
窗外霓虹灯闪烁,在沈君书眼底映出一片花乱,他头抵着车窗,目光懒懒扫过各色行人。
很不巧,他们刚驶过来就亮起了红灯。
“我想吃糖葫芦。”他突然说。
林鹤言降下车窗,冷风呼啦灌进来,激的沈君书打了个哆嗦,头顶碎发微微扬起。
“过不去。”
旁边是绿化带,卖糖葫芦的老奶奶在人行道另一侧,苍老嗓音被风毫不留情裹挟,听不清叫喊,一树通红既是生计也是拐杖,她就那样立在人海里。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意图,老奶奶和沈君书对视一眼,然后颤颤巍巍走过来。
红灯还有三秒,老奶奶走到绿化带。
两秒,老奶奶开口问:“小伙子,来根糖葫芦吧,甜的。”
一秒,沈君书说:“两根。”
绿灯亮,老奶奶拔下一树中最大的两串给他递过来:“三块钱一根,六块钱啦。”
后面的车开始鸣喇叭,沈君书看一眼林鹤言,拿出手机。
老奶奶摆摆手,半个身子挤在灌丛凑近了,“没有手机……”
那怎么办,他身上没有现金。
正在犹豫,眼角出现了一抹粉红,他偏头看过去,是林鹤言递过来一张一百块钱的,于是他接过来,直接塞进老奶奶怀里:“没有零钱了奶奶,就这样吧。”
车子在后面众多司机的愤懑中终于开动,后视镜里老奶奶还在比划着什么,沈君书眼眶一酸,摇上车窗不再去看。
他怔怔盯着手里两串饱满诱人的糖葫芦,一根放到林鹤言那边,另一根拨开袋子,咬下一口。
“我不吃。”林鹤言说。
“小时候,奶奶给我做过糖葫芦。”沈君书边嚼边说,像是自言自语,“村子的山上有棵山楂树,是酸的,但奶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着别的小朋友撒个娇爸爸妈妈就会给他们买,我也求我爸,但我爸不买,说那东西三块一根那么贵,有钱不如买根笔,好好练字学习。”
“我闹了一天被打了一顿,后来半夜里奶奶把我叫起来,说去山上摘山楂,山上路不好走,回来的时候奶奶摔了一跤,住了两个月院。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给我做糖葫芦。”
林鹤言看起来专心开车,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只是在下一个红绿灯空隙里,他撕开那根糖葫芦,咬下一颗,评价:“太甜。”
“山楂早就放坏了,我自己去山上摘,弄了一身泥巴,最后吃上了,酸的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盲目跟风,好好听爸的话,努力学习。”
沈君书听到他好像笑了一声,很轻很轻。
第二个红灯最后一秒,沈君书抬头凑过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
“谢谢你。”
李黎的事情要谢谢你,糖葫芦也谢谢你。
第6章 勾引
沈君书上班时毫不意外先接收了一波来自陈路的关怀,对方美名其曰同是并肩奋战打工人,同事请假好几天一定出了什么急事,实则全程一直在关注他脖颈间各种斑驳痕迹,还总把话题往alpha对omega的标记上引。
他脖颈上的痕迹是遮掩不住了,何止这里,一路往下,他身上就没有几块正常的皮肤,林鹤言不知发了什么疯,任凭他怎么哀求喊叫都没用。
“哎,说正事,听说今天会公布留员名单,在名单上的有机会进总部呢,林大老板亲自选拔面试,我还有点紧张呢!”
沈君书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陈路一边观察老板走向一边见缝插针:“若是有缘,我继续陪你996,若是缘浅,兄弟你可不要忘了我,以后发达了记得介绍几个白富美omega,实在不行跟我一样的beta也成。”
“嗯。”
沈君书心不在焉,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一层阴云,来自林瑜和林鹤言。
他不知道假如林鹤言知道他在林瑜公司上班会是什么反应,但从他这几年看到林鹤言对亲哥的态度上讲,其实是算不上好的,甚至可以说两兄弟都想把对方踩在脚下。本来alpha骨子里就有争强好胜的天性,更何况林氏这样大的集团,未来必定会交到儿子手里,不光外界揣测,大概林群也对此烦心吧。
下班前半小时,老板从头到尾把员工们巡视了一圈,清清嗓子开口:“大家先停一下手上的活我说个事哈……”
“来了来了!”陈路伸手按在沈君书手臂上,“飞天还是滚蛋都在老板一念之间了!”
“哪有那么夸张。”沈君书抽手,瞥见手机亮了。
【林鹤言:后天早上八点去人事那边报道。】
这消息搞的他一头雾水,正当他打字想问他是不是发错了人时,对方又发来一条。
【林鹤言:你那边秘书已经处理好了,工资和年终奖一会儿到账。】
同时老板举起手机说:“留任和调遣员工名单发在群里了,没在名单上的也不要灰心,年终奖和工资我不会拖欠一分钱。留任的照常发工资,年终奖听总部安排。总之这段时间……”
沈君书给林鹤言回了个“?”,这是第一次林鹤言给他发这么长的消息,但他心里却隐隐有股不安。
“我靠我靠我靠!我居然被留下来了!”陈路兴奋的低吼使沈君书短暂从没头没尾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但紧接着,他又放大缩小手机屏幕上那份文档,反复确认后疑惑道:“哎,不对啊,兄弟,名单上怎么没有你?”
【林鹤言:关于你进林瑜公司的事情,下班给我一个解释。】
“……”
又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我被截胡了。”沈君书不咸不淡回应,也不点开那份文档了,他摁灭手机,鼠标从回收站将那份只剩了结尾的辞职报告又拖回桌面,重新打开。
陈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开口,但看沈君书编辑着报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陈路拍拍他的肩:“没事兄弟,下一个更好。”
嗯,下一个。沈君书将报告发给老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然而老板让他来趟办公室。
****
冬日里天黑得早,沈君书到家时天边的光已经被吞噬一半,剩下朦朦胧胧残阳余晖照着这座城市。
王姨听见动静回身看了一眼,笑道:“今天这么早啊,林先生也快回来了,饭菜马上就好啊。”
沈君书帮着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心里打着谱琢磨怎么开口。
半年时间林鹤言给他带来的心理上的恐惧似乎无法消解,他总是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惊醒,听着近在咫尺均匀有力的呼吸而愈发心慌,但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汽车轰鸣声渐近,落地窗将耀眼的灯悉数传达给他,似乎在宣告某种倒计时。
从前他很喜欢坐在二楼主卧的飘窗上,等天黑,等那辆熟悉的玛莎拉蒂levante缓缓开进院子,车灯偶尔会扫过飘窗一角,然后他微眯起眼睛,再睁开眼就会和刚下车的林鹤言视线相碰,林鹤言向上看他,他慌忙拉上窗帘,下楼,扑进alpha怀里。
后来那半年里,有一段时间林鹤言发疯绑住他的手脚,不让他离开房间半步,白天的时候会松开手铐,脚铐不到两米,却也足够够到飘窗,于是他整天整天缩在飘窗角落,也不往外看,就茫然坐着,任凭林鹤言怎么哄都不出来,直到alpha真的生气威胁他“再缩在飘窗一整天我就把飘窗拆了”,第二天他被关在阁楼,没有窗户没有一丝光亮,他才真的害怕了。
那段日子是怎么撑下来的呢,沈君书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愈发快,随后抬头,对上了林鹤言深沉的眸子。
“回来的刚好,我洗点水果你们等会儿吃,沈先生一直在等呢。”
沈君书避开林鹤言的注视,拿起筷子搅进粥里,再往嘴里送:“我都吃半饱了……”
林鹤言很浅很浅地动了下嘴角,毫不留情拆穿:“为了等我专门用筷子喝粥,用心了。”
“……”
哦对,通常他们做完后林鹤言会解开他的束缚,抱着他入眠,有一次折腾的不算很厉害,他迷迷糊糊瞥见林鹤言拿了钥匙。
所以第二天等人走后,他悄悄把镣铐打开,来到院子里,开始翻弄那块满是草的地,等林鹤言快回来时他再把自己锁上,周而复始,他庆幸未被发现过。
院子外他出不去,只能拜托管家给他带各种花的种子,其实他也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花、什么季节开,但不重要,重要的是管家给他带了,而且林鹤言问时管家没把他供出来,说是自己种的。
他靠着开盲盒一样的种花熬过了那段日子,终于在秋日所有花落之际,林鹤言松开了他。
“为什么……干预我的工作……”
偌大的别墅只剩他们两人,碗筷放进洗碗机,他突然就没有事情可做了,于是拿过王姨洗好的水果,牙签插起一块晶莹泛光的西瓜,看起来很甜,尤其是在寒冷的冬日。
“我说过离林瑜远一点的吧。”林鹤言双腿交叠靠在沙发里,伸手扯松了一点领带,仍在低头敲键盘。
看,总是这样不讲道理,明明是他在问,现在反而成了林鹤言质问他。
“可那是我的工作,我只是他众多员工里的一个,除此之外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沈君书有些急,他放下西瓜直视林鹤言的眼睛,似乎要不来一个原因不罢休似的,而实际上他也是这么打算的,至于结果如何他并不报什么希望,毕竟对方已经先他一步把离职手续和入职手续办好了,他无法改变,他仅仅是要一个原因而已。
“在哪不都是一样么,他给你的工资我可以给你双倍,而且公司离家更近,下班后你还有时间跑一趟医院。”林鹤言从电脑后抬起头看他,语气不容反驳。
“这是我的事情,我……”
“所以你现在是为了他跟我生气?沈君书,我平时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
他一下就闭上嘴,林鹤言合上电脑朝他走过来,同时释放出一股信息素,带着压迫感。
灯光映照下alpha线条流利好看的脸显得更加清冷,丹凤眸天生好像不近人情,在林鹤言脸上似乎更凶了一点,比外面呼啸的北风还要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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