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离拍拍蔺子晔的手背:“有他在你身边,你掌管南境就会少很多流言蜚语,何乐而不为呢?”
蔺子晔当然明白他此举的意思,但他更不想了。
沉默是最好的陪伴。
心下叹息,秦意离缓慢地借着他的力道坐起来,雅致的眉间是淡淡的浅笑:“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上骂名,可是事总要有人来做,你不愿,那就我来吧。”
现在的他是北渊的王,是掌控南境,是将会一统天下的帝王。
不再是那个需要他舍身相护的北渊质子。
更不需要他以自己的名声为祭,来成就他的霸业。
“孤不——”
“你就让我为你再做一件事吧。”
秦意离笑的眉眼弯弯:“我保证做完这件事,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蔺子晔:“……”
“子晔?”
“……同样的招数你要再用第二次吗?”
“有用不就行了?”
“……”
“我有些困了。”说完这话,强撑着的眼皮慢慢地阖上了。
突然的沉寂让蔺子晔心猛地提起,确定他呼吸仍在,只是在浅眠时才稍稍松懈。
将被褥掖好,嘱咐了人看好他,便一身寒幕地出了宣承殿。
……
他并没有去找许渭之,反而去了林溪柔所在的寝殿。
清清冷冷的宫殿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掀起什么声浪,甚至连禀明的宫人都不在。
林溪柔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梨花树,直到针线扎破指心才惊醒过来。
她吮吸着拇指,心情七上八下的。
自从把玉珏交给意离哥哥后,她就彻夜难眠,每每都被梦魇缠绕,是哥哥的,是她的家人的,是他的……
“对不起……”
“你对不起谁?”
骤然响起的声音把林溪柔吓得不轻,膝盖上的针线滚落了一地。
待看到站在她身后的蔺子晔时,绝美的小脸更是煞白一片:“你……你想干什么?”
她不会天真的认为蔺子晔来这是看上她的美貌。
一开始她没看清,但这些时日的流言蜚语已经让她明白了,从她回宫的那天起,她就成了意离哥哥的软肋。
所以,即使被宫人苛待,被人言语讽刺,她也不去诉苦,不想再给意离哥哥添麻烦。
蔺子晔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溪柔,就这样一个在他的眼神低下颤抖害怕的女人,殿下为何会看中?
“秦意离中了牵机。”
此话一出,林溪柔身形摇摇欲坠地跌落坐在了地上,捂住嘴,眼泪大滴的从眼眶里滑落。
“呜呜……”
她这不惊反哭的模样分明是早就知道了秦意离会遇险。
蔺子晔暴怒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说!!”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林溪柔哭的泣不成声:“是我……是我杀了他,意离哥哥,对不起……”
这会儿蔺子晔哪里不明白林溪柔刚刚的道歉是说给的谁。
“谁跟你说秦意离死了?”充斥着戾气的话被蔺子晔说的阴诡十足。
没死?
意离哥哥没有死?
顾不得心中的害怕,林溪柔抓住蔺子晔的衣摆:“让我见他,让我见意离哥哥……”
丝毫不怜香惜玉的一脚把人踢开,蔺子晔冷冷地道:“见他做什么?想要再害他一次吗?!”
“我不想的……我不想的……”被踹趴在地上的林溪柔崩溃地抱住头:“可我没办法,是意离哥哥杀了我哥哥,是他杀了我的家人,呜呜呜……”
蔺子晔神色莫测地盯着她看:“你不是林家收养的孤女?哪来的家人哥哥?”
破了防的林溪柔都没心神分辨眼前人是谁,问她,便答了。
“我根本不叫林溪柔,我也不是南境人,我是北渊溪家的女儿。”林溪柔又哭又笑:“为什么他要杀了我全家,又伪装好心的把我从春泗楼救出来?还给另外尊贵的地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溪家?
那天的话还言犹在耳。
为何在救了林溪柔后,也不跟他说上一句?
不……
他有想跟他说过林溪柔的身份,是他,妒忌涌上心头,不想听他一句解释,更不想从他的口中听到那个占据了他皇后身份的女人。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是谁告诉的你杀溪家人的是秦意离?”
“意离哥哥……意离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陷入梦魇中的林溪柔听不进去他的话。
蔺子晔就这样冷眼望着这个该是他表妹的人。
“你哥哥确实是南境人所杀,但下命令的不是秦意离。”
林溪柔的哭闹停了。
“你幼年就被溪家送到南境,并不清楚溪家在北渊的境况,溪家被灭,是因为我。”
所以,这一切都和秦意离无关。
你恨错了人。
第24章 双帝(24)
丢下惊闻真相,失魂落魄的林溪柔,蔺子晔就回了宣承殿。
并没有说出自己已经知道他极力想要隐瞒的真相,就佯装成从未外出过,始终陪伴在他的身侧。
秦意离是在次日的申时醒来的。
这样不同寻常的沉睡让蔺子晔心中愈发的不安。
而许渭之只是不耐烦地说这是中毒后遗症,秦意离很清楚这状况,等他醒来自己问他就清楚了。
什么叫秦意离很清楚这状况?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也曾中过毒?
半盘着腿,跪坐在床前的蔺子晔看着眉目如画的秦意离,用指腹细细地描绘着他的五官:“你到底都隐瞒了我多少事……”
“唔……”
似是睡得不安稳,秦意离紧锁起眉头,睫羽微颤,嗓音沙哑地问:“我睡了多久?”
端起旁边用内力保温的茶盏递到他的唇边,蔺子晔道:“十五个时辰。”
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缓解了不适:“让许渭之过来吧。”
蔺子晔不赞同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身体养好,那些事不急。”
秦意离苦笑。
怎么能不急呢?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面上却笑的淡雅:“等把许渭之的事处理好,我就好好的养身体,不然心中一直惦念着,也不利于身体恢复,不是吗?”
他总是有千百种的方式让他应允。
……
听到外间传来许渭之道来的话,秦意离似想到什么,软绵绵地冲着蔺子晔笑道:“我想和他单独谈,子晔能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吗?”
“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得吗?”蔺子晔高深莫测地望向他。
“总归是些威胁人的话,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那一面。”
蔺子晔:“……”
“好。”
许渭之进来时,蔺子晔还在给秦意离整理衣襟:“你刚醒来,不易劳累过度,觉着累了就躺下休息。”
“嗯~”
“有什么想吃的?等会让御膳房给你准备。”
“子晔你拿主意就好~”
“你气血有亏,吃红枣莲子羹可好?”
“要多加糖。”
从进来就被无视的许渭之冷冷地道:“你现在的身体还能吃糖?”
像是这才发现他,秦意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许太医,原来你也在,怎么不出声?”
“呵呵!”
就算他出声,也肯定会被无视,何必自取其辱?
蔺子晔还做不到秦意离这样的坦然自若,起身往外走。
“这几天你陪了我许久,朝中应是积累了诸多政事,你就先行去处理吧,等许太医诊治完,我会休息的。”
对上那双满含关切,不夹杂一丝私欲的眼神,蔺子晔眸深了些:“嗯。”
等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声响,许渭之才露出讽意的表情嗤道:“舍不得,就把人再叫回来呗,搁这眼巴巴的表演给谁看呢。”
收起脸上的表情,秦意离笑盈盈地看向他:“谓之明知我心意,何必这般打趣我呢?”
“别演了。”许渭之不耐烦地道:“说吧,你的记忆断层到了哪里?”
哦豁!
他这是翻车了?
眼神微晃,四两拨千斤地把话题踢了回去:“嗯?谓之这是什么意思?”
许渭之露出难受的表情:“从你的嘴里听到我的名字,真让人恶心。”
秦意离:“……”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在明面上这么嫌弃过。
原本只拿他当个工具人的秦意离好奇地问:“那我以前都是怎么称呼你的?”
“江湖骗子,庸医,还有——”说到最后一个称呼时许渭之的脸都扭曲了:“卖身的小跟班。”
秦意离眨眨眼睛。
一知半解的关系被解开面纱。
被他言语嬉笑到这份上许渭之都没对他动手脚,看来以前的他人品也很好。
“我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让多疑的秦意离相信他,许渭之也懒得深究:“牵机不仅让人生机尽绝,也会给记忆造成损伤。”
原本以为他没有受到影响,可这两个月都没来找他拿过药,他不得不动用秦意离以前交付他时的方式和他联系上。
虽然初见面时,他没看出秦意离有什么异样,但许渭之可以用他多年的行医做赌注。
秦意离没了关于他的记忆。
他的熟稔都是根据他的话和行动伪装出的。
“你对我的记忆还剩下多少?”
“三天前。”
许渭之:“……那不就是一点也没!”
“是的。”
秦意离笑的乖软,甜甜的。
而许渭之却只觉着刺眼:“麻烦了。”
“嗯?”
不管有没有记忆,这个人的根本也不会改变,许渭之丝毫没有想瞒着他的意思。
“牵机的毒就连我也做不到完全根除,这些年我用银针和药把它们逼到你的丹田中,只要小心精养着活个十年也不成问题,但现在你又再次中了牵机……”
“我已无能为力了。”许渭之满眼的无奈。
秦意离并没有流露出震惊或者害怕等情绪,他就像是早已认清了命运,淡泊宁静的仿佛不是本人。
“我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两个月。”
“还好,能和子晔完成大典。”如同冰雪里绽放的霜花,秦意离脸上的笑意让人移不开视线。
许渭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就剩两个月命了还想着男人?!”
这话微妙的让秦意离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察觉到自己话有问题的许渭之烦躁的揉了揉他的眉心:“你就是心神耗损过度身体才会破败成这样,不再管这烂摊子,再活个一年不好吗?”
秦意离的表情微怔,随后笑道:“那让你别管百草谷的复兴,只做个闲云野鹤的游方大夫,你又愿意吗?”
“……”
既然人要找死,许渭之也不再劝:“那你喊我来干什么?我给蔺子晔的药足以压制牵机发作时的痛楚,等到压制不了,神仙也难救。”
“三年,我要你再多留南境三年。”
“不可能!”
若非秦意离救了他,又答应帮他找寻百草谷的叛徒,他是绝对不可能留在南境十年,还进宫做了个不知名的太医。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灭的百草谷吗?”
在许渭之震惊的目光中,秦意离一字一句地道:“灭了百草谷的罪魁祸首虽然死了,但他的家人还活在世上,只要你留在蔺子晔身边三年,我会让他们不复存在这世上!”
他说的斩钉截铁,却没注意到柱子后面微露出的衣角。
第25章 双帝(25)
秦意离发现蔺子晔变了。
既不像七年后重逢的恨意滔天,也不像解开些误会努力营造出没有爱别离的模样,反倒是像……
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不再刻意在他面前强调的用那个自称,也不再别扭的发号施令不让他看到。
这样很好。
他就不用再担心没有帝王权衡之术的子晔会受欺负。
只是,心中仍然难免有几分的落寞。
“怎么露出这种表情?”身穿着玄服,头戴玉冠的蔺子晔张开双臂,让太监褪去繁琐的外袍后往他的方向走来。
淡淡地勾起唇角,没有回答,转而问起了其它的事:“今日如何?”
将自己的头枕在秦意离的腿上,蔺子晔侧过身抱住他的腰,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声音闷闷的:“嗯,他们都照你所说的那样臣服了。”
这样孩子气的蔺子晔让秦意离有些新奇,顺着他的头发慢悠悠地摸着脑袋:“他们看似忠诚南境皇室,实则只是想要维护自己家族的地位不受动摇,只要顺着他们的思绪想,就不难让他们听你的意思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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