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青年眉间始终淡漠的。
听到这里也没有任何的怔变,他只是淡淡地问:“你想要我杀了他们吗?”
小孩愣住:“你……你说什么?”
白发青年用着同样的语调重复了一遍:“你想要我杀了他们吗?”
人类把他困在此处,不就是想要他满足他们的愿望吗?那么……跟他说这些的小孩也是如此。
正在笨拙扎着小篮子盛放东西的小孩慌张的站起来,语气认真地道:“我不想。”
他的眉眼有着紧张,但更多的则是坚定。
“那种事不给脏污您的手。”
这样说着,他就露出了傻傻的笑容:“你终于跟我说话了。”
如果不是昏迷前确信是他救的自己,胥陵鹤也不会日复一日的坚持一年跑来这里跟他说话。
“我只知道你是国师,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是胥陵鹤。”
很长时间,白发青年都没有说话。
他再次转身望向溪水的位置,半晌后,胥陵鹤才听到他淡漠的回应:“没有必要。”
总归是很快就消失的,他跟这周围的一切没有区别。
只是白发青年终究是忽视了胥陵鹤的坚持。
他就这样问了十年。
直到十五岁时,他被前来山上请他下山参与祭祀的人撞见,过了数月他就被接回了皇宫。
他并不在意小孩的离开。
但小孩却眼圈发红,第一次不顾分寸的攥住了他袖口,声音哽咽:“我会等到你想告诉我名字的那天。”
回忆如昔,白发青年端详眼前俊朗,眉间隐约可见幼时模样的青年:“你长大了,小孩。”
第284章 终章(2)
很小时,母后就会抱着他跟他说仙人的故事,她说咱们江陵也有位仙人。
他本是云游天地间的仙人,偶然遇见正遭逢大难得江陵百姓,便心软的留了下来,将神力都灌输在江陵的土地上面,让百姓们不再遭受病痛折磨。
神力亏损的仙人便留在了江陵。
百姓们深感他的大德,便每十年都会向上天祷告,祈求仙人能早日恢复神力,同时会派人邀请仙人下山参与祭祀。
年幼的胥陵鹤有些不明白的看向温柔的皇后:“为什么仙人牺牲自己的神力救了江陵百姓,不赶紧恢复神力回到天上?而要留在江陵去参加祭祀?是因为他回不去吗?”
“或许是因为仙人牵挂江陵百姓吧。”
胥陵鹤奶声奶气地回答:“儿臣觉着不对,仙人是被江陵百姓困住了才是,他是桀游天地间的仙人,世间要被仙人救助的并非只有江陵,还有其他很多。”
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见解,皇后表情微滞,随后扬起了轻柔的笑容:“那等鹤儿见到仙人时可以亲自问问他为何不回天上去?”
还有半年就是十年的祭祀日子。
只是……
皇后和胥陵鹤都没等到仙人出现。
骤然薨逝的皇后,和昏迷不醒的胥陵鹤被当今的帝王直接送到了山上,并且将持续了千年的祭祀也取消了。
胥陵鹤醒来后,就见到了母后跟他说的仙人。
年幼的他在母后逝世后便明白世事炎凉,所以他拼尽全力的想活下来。
只有活着,他才能给母后讨回公道。
只有活着,他才能做到答应母后的事。
只有活着……
他才能日日看着他。
哪怕思及这隐秘的心思就会让他心生对自己的厌恶,他也控制不住这种心悸。
即使相隔很远,胥陵鹤的心仍然在山上。
他从未奢求过他的仙人会将目光垂怜在他身上,只要能让他静静的看着他。
这样就好。
“你……能看见我?”不怪胥陵鹤这么惊讶,他都做好即使垂垂老矣时白发青年都不觉着他有任何改变的准备。
寿命的不平等原就如此。
白发青年淡漠地点头:“我一直都看得到。”
即使甚少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也看得见胥陵鹤的成长。
本不抱希望的胥陵鹤难掩激动的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我……我好开心,你看得见我,你看得见我……”
这不是他的妄想。
他的眼里有他的存在。
白发青年不知他为何这般激动,白色的睫羽微微地颤动,似要睁开眼睛。
胥陵鹤的心跳的极快,这些年他从未见过白发青年睁开眼睛,他那样迤逦的样貌,该是什么样的眼睛才能配的上他?
但最终白发青年还没有睁开眼睛。
他抽出了自己的手。
转过身,背对他。
胥陵鹤怅然若失的望着自己苍劲有力的手,没关系,已经很好了,他不能强行太多。
“你要下山吗?”
“嗯。”胥陵鹤的声音有些发闷。
是因为他刚才太过莽撞,所以他不想看到自己了么?
“我跟着你一起。”
胥陵鹤错愕的抬起头,脸上还留着刚才的郁闷。
……
神山。
这是江陵百姓尊称这里的地方。
除了皇族的人,鲜少有人敢攀登这里,他们只会偶尔的在山脚下捡走些跑出来的野兔子,即便是猎人也不会踏足这座山。
山脚下停留着车銮和侍卫。
这是太子的仪仗。
这些年他们早就习惯了太子每年都会选在今日上山,等到日落时才会从山上下来。
在他们准备扎营暂做休息的时候,就看见太子的身影出现在了石阶上面。
今年怎么这么早?
侍卫长荣安嘉刚准备迎上去,就发现太子殿下的身侧还站着一个人。
极简的白色长袍搭在幽绿的青石台阶上。
由下至上的想要看清他的脸时,荣安嘉的表情变得呆滞,身体不受控的朝着他跪拜了下来。
其余人也都如他那样。
胥陵鹤跟白发青年并肩而行,两人身量相仿,只是比起白发青年的清瘦,他经过军营的操练健壮了些。
他看到跪了一地的人有些讶异。
白发青年对这种状况很习以为常。
“尘世人不可窥见我的脸。”
“那我为什么可以?”
白发青年身形微顿,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胥陵鹤只好把这疑惑埋藏在心里。
太子的銮驾能容纳数十人,胥陵鹤等白发青年坐进去,他并没有着急上去,而是走到荣安嘉的身边:“直接去我的行宫。”
他本来应该住在皇宫里,但是他的父皇不喜,所以自举行成年礼后胥陵鹤就搬到了行宫住。
往日他从山上回来后都会先前往皇宫跟他父皇请安,今年胥陵鹤则不打算这样做。
正如幼年时他所说的那般——
这样污秽的人不该脏了他的手,嗯……眼睛也不可以。
以前的事他无能为力,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不允许任何藏污纳垢的事出现在他的面前。
荣安嘉恍惚的从地上站起来,他有些畏惧的望着被帘子遮住的銮驾:“殿下……那位便是仙人吗?”
他的语气恭敬。
“嗯。”
胥陵鹤的语气有些骄傲:“是孤每年都来见的人。”
荣安嘉:“……”
他只从父辈那里听说过,但是仙人已经二十年未曾出现世间,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人’就连直视都会让人情不自禁的臣服。
也是。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就是仙人。
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场。
胥陵鹤的眉间露出懊恼的神情。
荣安嘉跟随他已久,见状贴心地问:“殿下可是忧愁如何安顿那位仙人?”
毕竟距离祭祀的时间还有一月,按照以往的惯例他都会在当日才出现,这还是第一次提前这么些天的。
胥陵鹤有些诧异的望他:“孤为何要担心这种问题?他自是要跟孤住在一处。”
“孤只是有些后悔没让人在车驾上多放置些软垫,回行宫的路上过于颠簸,要是让他坐的不舒服,之后不再愿意提前下山了可怎么是好。”
荣安嘉:“……”
他望着一脸为难表情的太子殿下,想起了那些评价他智多近妖的朝臣。
真该让他们都看看现在的殿下。
第285章 终章(3)
太子殿下带人回了东宫。
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了江陵的京都,就连皇宫妃嫔都有所耳闻。
当今宠妃的璃贵妃娇软的依偎在神情明显萎靡不振的男人,细白的指尖轻轻的他的身上画着圈圈:“陛下~听说太子殿下带人回了东宫。”
她的模样极美,娇艳的如同鲜艳欲滴的牡丹花:“臣妾虽然不是他的生母,但臣妾也是希望太子能娶得贤妻的,如今他就这么大肆地将人带回东宫,只怕是与他名声有碍。”
多年的奢靡掏空了皇帝的身子,勉强靠着丹药才能重振雄风的他恨不得死在贵妃的身上,听见她委屈的话,哪里会舍得她伤心难过。
当即就召人进来。
“去东宫责令太子二十杖,让他谨记自己身份。”
这二十杖下去即使年轻体壮的人也要躺上两月才能好全,领命的人满心都是对太子的同情。
满意得到她想要的璃贵妃娇笑地道:“本宫并不是不容得太子殿下纳妾,只是这般无媒苟合终究不是良策,你们去把东宫那位带进宫来让本宫瞧上一瞧。”
“……是。”
谁人不知道璃贵妃跟太子殿下不合。
被带进宫来,说不定人就不能再出得去了。
“陛下,等会人来的时候您也要帮着臣妾一起看看~也不知道能被太子殿下看上的人儿得是多秒~”
色欲熏心的皇帝听到这话就动情的握住璃贵妃的手腕:“好。”
……
东宫。
白发青年无欲无求的站在院内凝望着那株梧桐榕木,上面的落叶飘飘荡荡的散落在他的四周,就连落在他的白发上面也没有摘下来的想法。
安排好一切走过来的胥陵鹤按捺住怦然跳动的心脏,如常的走到他的身边,很自然的抬手将落叶摘下来:“总是见你看水,原来你也喜欢看树吗?”
这十年来他忙碌各种事里面,从未静下心欣赏过身边的一切,但在他的身边,胥陵鹤竟觉着他看了十年的梧桐榕树别有美感。
白发青年没有给出回应。
多数情况都是他喃喃自语的胥陵鹤也不觉着难捱,挑拣些这一年发生的趣事说与他听。
哪怕没有回应。
他也只是想要跟他说说话。
但——
“受伤了?”
正说着他在崖底意外发现百年灵芝的胥陵鹤听到了他的问话。
足够了解白发青年的胥陵鹤震惊他的询问,唇边扬起的笑容和浑身的愉悦怎么都遮掩不住:“嗯,但我服用了灵芝不仅将伤治好,那些年的暗伤也都一并治愈。”
“很多?”
“……嗯,很多次。”
白发青年不再说话。
胥陵鹤正在想还有什么趣事的时候,身边人再次开口了:“回去吧。”
“……”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说什么?”
白发青年陈述了一遍:“回去。”
胥陵鹤:“……”
“你是想让我回到山上去?”
“嗯。”
这些年坚持不懈的努力仿佛得到了回应,让胥陵鹤情难自禁的想要宣泄,但他还是克制了这种激动,只是声音有些发沉:“为什么想要我回去?”
白发青年依旧淡漠:“山上不会受伤。”
分不清是失落,亦或是苦涩的胥陵鹤露出了温柔至极的笑容:“等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完了,我就去山上陪你。”
他会死的。
只是他想要死在他的身边。
哪怕是消散在这天地间,也想要在能看见他的地方。
往常时在说完这些白发青年便会侧过身,不再看他,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确定自己被‘看’着的胥陵鹤有些神情不解:“怎么了?”
白发青年上前两步,抬手点在他心脉的地方:“这里跳的很快。”
他们离的极近。
近得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近到胥陵鹤能看清他玉瓷般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瑕疵和……让人想要染上颜色的浅色唇……
白发青年似是觉着奇怪,将自己的身体更贴近胥陵鹤。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等到他主动的胥陵鹤狼狈的退后两步:“我……我那是……”
他想要解释,但随即出现的人阻挠了他的话。
“殿下,宫里派人来了。”
胥陵鹤勉强让自己恢复冷静:“孤知道了。”
再看向白发青年时他耳垂都已经鲜红的能滴血,眼神都不敢看他:“我……我先出去,等下再回来!”
那转身离开的反应不由得让人怀疑到底是遇上什么样的事,才会让行事游刃有余的太子殿下落荒而逃。
白发青年就这样望着他的背影离开。
并不在意从他身后走出来的人。
“你就是太子殿下带回——”璃贵妃身边的得力太监趁着胥陵鹤被叫去前院,从另一个入口进来准备提前带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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