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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呵了一声，阔步走了下来，捏起我的下巴，抬手抚上了我原本有痣的地方。
“仿劣品。模样倒是仿的像，怎么就多了一个败笔呢？”他边说，边用手磨着我眼下痣，就好像要抹掉我存在标志。
我觉得他想杀了我，他的眼神很阴翳，就像是秃鹫盯上了一个垂死的人。
这难道就是原身真正的模样？看来上次在三田山算是我走运，遇到了他残缺的魂魄。
就在我绝望之际，一缕金光从远处高速飞来汇入了他的身体。
原身松开我，在原地愣了一会。回神了，便蹙着眉通知我说：“朕借用一会身体。届时你出去了，小心那盏金莲花灯。”
哪里有莲花灯？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弹出了那片纯白空间。
在空中，我跟刘耀的魂魄尴尬地打了下招呼。
刘耀还是没心眼，笑眯眯地塞给了我一把瓜子说：“娘娘很能算计人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刘耀又塞给了我一块糕点和一杯茶，兴奋地说：“正巧你也被算计了，赶紧看看她笑话，陛下跟我说今天太后娘娘会痛不欲生。”
等一下……
刘耀，你身体还在底下尿裤子呢，你怎么看得下去戏？
“你不怕你回不去？”
刘耀愣了一下，钻回身体向我摆了摆手又钻了出来跟我说：“我能回去的，只不过那群和尚念经，我会身体会头疼啦。”
“你不怪我让你进了虎口吗？”
刘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宽慰我说：“你又不是陛下，算计不过太后是正常的。”
“是我自己蠢，都没认出来你不是陛下。且就连陛下都有时会被算计，你个外乡人斗不过正常的很。”
我无言以对——没想到他看起来傻乎乎的，看事竟然这么透彻。
就在我俩说话的空档，原身操控着身体站了起来。
太后携着环佩叮铛声就奔了过去，步摇的晃动都大了起来。
“荇儿！”太后站到原身面前轻轻唤着，眼里含着泪，就像是个担心孩子的慈母。
这画面真挺讽刺的。一个能把儿子送到同龄人床上的母亲，竟然在担心那个被作为交易商品的儿子。
原身泠泠地看着她，未说话，只是拔下房中挂着的佩剑，刺向太后身旁晃着铃铛的和尚。
“荇儿，你在做甚！给本宫住手！”
太后护着那个和尚往后走，向旁边招了招手。一把剑挡住了原身的进攻，那人手上有一处疤痕，脸上的线条硬朗。
他跟了我那么久，我不会认错。我那么信任他，甚至还天真地让他陪我翻进慈宁宫，结果竟是这么戏剧。
晋安是太后的人……
我被太后耍得团团转。
第74章 荇儿
铁器碰撞的声音响起，晋安不想伤到原身只防不攻。原身一剑刺进了他的腹部，看位置伤不了性命，及时包扎说不定只会留一个小疤。
“荇儿！荇儿，你不能杀他，他能让你留下来。”太后像个母鸡张开双臂护着那个和尚。
原身犹豫了一下，转身穿过人群，把那盏金莲花灯挑了起来。
那莲花灯全身鎏金，底座缀着几颗红宝石，跟我梦见的一模一样——看来这个应该是个法器，而原身早早就被囚了进去。
太后看到原身向灯的方向走，毫不犹豫地拎起裙摆跑着过去救灯，为了不让那盏灯落到地上直接扑到地上，连手擦伤了都不顾，死死抱着灯。
“荇儿，你疯了！”太后蹙起眉，眼里含泪怒斥道：“你知道这些废了母后多少心思吗？哀家为了让那个孤魂野鬼离开你的身子，日日去给他送回魂汤，那个蠢蛋被刺杀也要哀家费心思去保。这灯，这大师，都是哀家费劲心思才找到的。”
“你现在回来了，便疯了，要打破这一切。你怎么和你小时候一样，不顾后果呢？你看看你被刺杀，是不是就是你当时埋下的因！”
原身没听太后说话，转身掷剑，刺穿了那位大师的身体。那一剑极为有力量，就像是食肉动物猛地冲刺，一口咬上大师的身体。
他拔下滴着血剑，给大师心脏补了一道，冷声道：“母后，这就是我的答案。我不想做皇帝，但我想萐儿应该更不想。”
太后抿着嘴，头仰起来把眼泪逼回去，哽咽着说：“那哀家岂不是笑话？”
“若你和萐儿都不是皇帝。你就是现在就是死人！就是被挂上乱臣贼子之名被五马分尸的罪臣！你能活下来，只是因为你在这场皇位比赛里胜了！而你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能活下来，全是你的那颗不值钱的怜悯心发作了而已。”
“你看看，你对他人怜悯，他人对你怜悯吗？你若是当时就杀了他们，你就不会中毒而亡，哀家就不用费这么多心思去找你的魂魄！”
太后的声音颤颤的，显然是忍着交杂悲伤与愤怒到了极致。
“母亲，我累了。”原身拎着滴着血的剑，停在太后面前。他握剑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把剑侧到身后，神色平淡地说：“把那灯给我吧，打碎了……我就自由了。”
两人僵持着，只能听见血一滴滴从剑尖落到地上的声音，就像是时间流逝的化身。
这僵持最终以原身将剑悬在太后颈上结束。
外面似乎开始下雨了，伴随着雷鸣声，太后摆了摆手拦住围过来的宫人，看着原身笑着说：“还记得你第一次要杀哀家的时候吗？好像也下雨了。”
“你不知道，哀家当时有多开心。哀家想着，你可算是长大了，学会了帝王的无情。”太后微微笑着，似有些怀念。“只可惜，你当时没能杀了哀家。这都怪哀家年轻时教你的怜悯、忠孝！”
太后抬脸，挑了挑眉说：“若是你现在能杀哀家，也不错……”
“算是有个帝王样儿了。”
第75章 放手
原身拿剑的手颤了颤，在太后的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母亲，放过我吧……”原身红了眼眶，握剑的手紧了紧，随后剑向一转似要自戕。
太后慌了神，也顾不得怀里的灯了，站起来用手抓住剑身，血顺着她的手腕流下，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原本整齐的创口随着她夺剑的动作，掌肉卷了起来，甚至能看到一点骨头。
原身愣了一下，手上松了劲，被太后夺了手里的剑。
太后把剑扔远，转身往原身脸上甩了一巴掌，在原身的脸上留下一个血糊糊的巴掌印。
“你是皇帝！是陛下！是这王朝的主人！怎么能像个战败者一样去自戕！”
原身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泪水从眼眶里溢了出来：“我是宋荇，不是陛下。”
“我从未想过当陛下。记得小时茳当了太子，我与你说他定是位好皇帝。结果没过几个月，母亲你便把他害死了……你和我说，只有我当了陛下，咱们才能活。”
“可是茳他那般贤明，比我合适多了。他若在世，母后咱们也能活下来。”
“活下来？”
太后冷哼一声，把原身拽到门前的树下，指着地说：“你知道你本来也留不下吗？若不是你外公治水有功，你也会在这颗树下！就算是茳他想留下你，你觉得德妃会让你活下来吗？”
“没有权利，哀家，你，你外公早就成一捧黄土了。在后宫与在前朝皆是冰上纵马，稍有不慎便会溺死。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又不然怎么会继续跟刘路继续做交易？”
“母亲，那是我生前……”
“死后，我只想做宋荇。若母亲心里还有我这个儿子，那便放了我。”原身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周转的余地。
太后仔细地观察着原身的表情，看了许久，流着泪问原身：“荇儿，你真的不打算……”
“不打算。”
原身看了太后的反应，神情肃穆地对着太后磕了一个头：“谢母亲成全。”
太后愣一会，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停不下来。她抱着原身，哼着一首摇篮曲，唱完摸了摸原身的发尾，哽咽着说：“荇儿……你小时最爱这首，不听都不睡觉……”
我又被拉回了那片纯白空间。
原身摘下头上的冕旒递给我，挑了挑眉说：“别心软。”我还没回复，他便消失在原地。
溜得可真快，看来是真不愿意当皇帝。
等我睁开眼，太后还在树下木木地坐着，她看起来老了不少，没了那股子精神气。
雨又开始下了，淅沥沥的。太后站了起来透过雨帘看向我，那眼神没有敌意，倒是有几分悲伤。
她向我走过来，抚上我的脸问我到底是什么孤魂野鬼，能占了她儿子的身体。
她手上的血还在流，蹭到我脸上先是温热，随后被冷风一吹便是刺骨的凉。血腥味萦绕在我的鼻头，让人有点想吐。
“既然占了我儿子的身体，那就好好做个帝王。”太后看了一眼她的贴身侍女，随后被捆住的小允子就被人扔了进来。
太后扔给我一把剑跟我说杀了他，见我没动，好似透过我看到了别人，垂着眸子说：“荇儿一开始也和你一样。”她让人制住我，握着我的手把剑捅了小允子的心脏，我甚至听到了剑刺开皮肉插到心脏的声音。
我杀人了。
她手上的血和小允子的血混在一起浇在了我身上，我好像陷入了一片红海，游不上岸，微微下沉便是铺天盖地的血涌过来，堵住我的口鼻，让我无法呼吸。
太后笑着的脸扭曲了起来，我只能零星的听见“死”“妹妹……情报……出去”“他……害……”。
我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慈宁宫，身后还有着小允子叫我慢点声音。雨越下越大，让我死死陷在红海里，不得脱身……
“陛下！”
好像有人给我撑了伞，我微微从红海里醒了过来，死死抓住名为“唐逸鹤”的浮木。
唐逸鹤见我满身血，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我没有受伤松了口气，拥着我说：“没关系……没关系……”
第76章 风好大
温水裹着我身体，唐逸鹤帮着我洗澡，轻声问我怎么回事。
我脑中又闪过那血腥的一幕，太多事要讲了，我一时离不清思绪只得挑最印象深刻的说。
“我杀人了。”
唐逸鹤没有惊讶，甚至有些平淡地问我：“杀的谁？”
“小允子。”
“他死得不可惜，陛下这样杀了他也好。他能背叛陛下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唐逸鹤边给我擦身子边说。“陛下为他而淋雨不值当，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朕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朕抓住唐逸鹤拿着毛巾的手，死死看着他的眼，企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悲悯。
他眼睫弯了起来，薄唇轻启，吐出我最害怕听到的话。
他说：“陛下，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尊卑有别，不似陛下的世界那般美好。所有的权利背后都是死亡，牺牲。就如宋姑娘跟我讲的，下层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注定这辈子要过这样的生活，宋姑娘和惠嫔所办的女子学院办不起来也是因为这个。陛下与宋姑娘的思想是先进的，是我们这个世界所追不上的。所以若是将超前的思想落在我们这个世界，这便是错误的。”唐逸鹤给我擦干身体，往我身上披了件衣服，边给我梳头边说：“同理，陛下若是将超前的伦理道德用到这里，陛下会很痛苦。”
“可这明明是错的。”
“我也觉得是错的。”唐逸鹤用一条毛巾细细擦着我的头发，声音有些低沉地说：“可是即便我比嫡长子再优秀，也是会被家里要求进宫。这个世界就是讲尊卑有别，长幼有序。”
“宋荇，我们谁都无法逃离……”
强大的无力感将我笼罩，这是我第二次切实的体会到这个世界的残酷。
第一次是我刚穿越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连奏折都看不明白，差不多一个月才知道怎么处理政务，还好当时国事太平，有让我有空去看原身批阅的奏折。朕当时好像也很无力，甚至在御花园亭子休息的地方刻了一个奇变偶不变，企图找到一个同类——跟我一样穿越的可怜人。
好在有唐逸鹤认出来我不是原来的皇帝，让我有片刻不用去伪装；后面盈盈来了，这种窒息感才逐渐消失。
有他俩，我才能在这个世界抽离，我才能知道我是宋荇。和这群人不一样，我活在现代，长在现代。
现在那种窒息感又涌了上来，就像是要钉到我的骨头里一样。
唐逸鹤拉着我上床休息，风吹得外面的树叶哗哗作响，就像是小允子对我的控诉。在控诉我轻易的结束他的生命，还以妄想以时代开脱。
唐逸鹤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说：“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臣第一次杀人也是如此……”
“那你难受吗？”
“难受，后面就习惯了。”唐逸鹤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安抚着我说：“睡吧，恶鬼索命也是先索我的命。”
“别告诉宋盈，她会乱想。”
“自然。”
我穿越过来，未杀过一人。
就算是处理犯了错的大臣，也未判过死罪。太后此举，更像是要斩断了我不切实际的幻想，告诉我，不杀人在这里行不通。
人命，在这里就像是草芥。
若是名贵花草，自然有人细心养护；若是野草，便能随意践踏。
第77章 启明
自那之后我好几日睡不好觉，唐逸鹤弄了一种茶说是安神的。这个茶里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每次睡前喝一杯便能睡得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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