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件衣服睡觉吧。”我把那染血的帕子收起来,盯着他的眼说:“下次不许给我下安眠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逸鹤躺在我身边,身上的血腥味没了,还是那股让人安心的檀香味。
我摸了摸他的手,问他是不是用冷水洗的澡。
唐逸鹤嗯了一声,想把手抽回去。我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我想我应该和唐逸鹤是共犯,没有什么脏不脏之分。
在这里,不脏,活不下去。单纯善良在现代是褒义词,在这里就是贬义词。
“谢谢你。”我抱住唐逸鹤,把脸埋到他的颈窝里。“唐逸鹤,下次记得跟我说,没必要一个人。”
“我以为陛下会介意……”唐逸鹤转头,欲言又止,最后在我额头落下一吻说:“晚安。”
我知道他的未言之言是什么,亲了亲他的嘴巴安抚道:“不脏。”
我想我被同化了。从穿过来,我的一言一行就开始被同化。现如今,我的思想也是……
那些放在现代怎么都无法理解的事情,现在我竟然能这么快就接受了。太后让我杀人,只是在打破现代对我多年的教化。正应了破窗效应,现在我对人命都有些麻木了……
小允子早就淹没在死人海里了,太后拿着贪污名单让我下令处死一部分,甚至让我在朝堂上直接杀了一个大贪官,杀鸡儆猴。
这些唐逸鹤不知道而已,他去军营了。
他这半年应该也没睡好觉,每天晚上都得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实在是睡不着,轻轻从唐逸鹤怀里钻出来,连鞋还没穿,唐逸鹤便睁眼问我是不是睡不着。
我点了点头,他起身小心翼翼问我:“是因为臣的原因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对上他担忧的眼神笑了笑。“你睡吧,我只是渴了。”
第81章 流泪
唐逸鹤默默看了我一会,下床给我端来一杯茶。月光笼在他身上,柔柔的,正如他的眉眼。他抬头看着我说:“陛下,没必要瞒我。”
“当然,陛下不想与臣说,也可以不说。”唐逸鹤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人,连茶水都是温热的。
我看着杯底的晃动的茶梗楞了许久。其实现在比起人命来说,让我更难受的是唐逸鹤的态度,他一味的护着我,一味的付出。
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想这种关系是畸形的。我要是想和唐逸鹤长长久久的在一起,那必须要势均力敌。
一直被他保护,他累,我也不舒服。
一个大男人,被人护着,娇滴滴的干什么?
“我觉得这样不行。”我握住唐逸鹤的手,凑上前说:“我应该和你一起。”
无论是什么情况,我都应该与你一起。
唐逸鹤的脸只有咫尺,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他睫毛抖动几下,垂下眸子跟我说:“宋荇,你会难受。”
“唐逸鹤,那是你觉得。我不是小孩,我穿越前的年龄是二十五岁,我甚至比你还要大。”
我抬眼看着唐逸鹤,一字一句地说:“唐逸鹤,我只是接受能力差了一点,不代表我不会接受。我现在是宋荇,也不单单是宋荇。我也要扮演原身宋荇的角色,他所能处理的我必须要学会处理,他所要经历的,我也需要经历,我是鸠占鹊巢,所以我必须要当好皇帝的位置。
唐逸鹤,杀人,是帝王的必修课,是我躲不过的课业。
若是我不杀奸臣佞臣,而误天下,天下必反噬于我。若我不杀刺客,而天下乱,天下必覆皇家,而这是原身不愿意看到的。
唐逸鹤,没必要把这些藏在暗处,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而觉得你残忍至极,也没必要在我给你擦血的时候,把手背过去。”
唐逸鹤听我说完,眼眶微红,不愿意让我看见他哭逃窜似地把我抱在怀里,嗓子哑哑地说:“臣知道了。”
在他离开的时候,一滴泪落在我的眼皮上,重重地落在我的眼皮上,顺着我流泪的轨迹到了我的嘴角,涩涩的味道绽在我的舌尖上。
怪不得他能写出那般角度刁钻的诗句,诗人的共情能力可真好。我倒是希望他不共情我,就是只共情了百分之十都是痛苦的。
把这份痛苦分给他,完全没有必要。
“对不起。”唐逸鹤把脸埋到我的肩颈里,闷闷地说。
“怎么?你把我绿了?”
唐逸鹤抬起脸,下意识斩钉截铁地说:“我对你绝无二心。”
他说完微微侧过去了脸,不想让我看到他的哭脸。我伸头把脸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问他:“那你说什么对不起?”
唐逸鹤默言,只是静坐在那里。
其实我隐隐能察觉到。他似乎认为保护我是责任,总是绷着一根弦。我想这和唐敏的家庭教育有关系,唐逸鹤的哥哥,唐逸羽也是如此,规矩就像是一个框把他们家族的人圈了起来。
怕是小时候还会跟唐逸鹤说男的不能哭,那就软弱。
啧,落后教育观念害死人。
“唐逸鹤,在我面前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机器。人有情绪才是人,人不完美才是人。哭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笑着用脸蹭了蹭唐逸鹤的脸颊,亲了亲他哭红的眼角说:“以后什么事都和我商量一下,我与你一起。你我加起来,天下无敌不是?”
唐逸鹤湿漉漉的睫毛在我的皮肤上抖动几下,他悲伤地看着我说:“宋荇,你本不用经历这些。你的世界比这里好多了……”
他的鼻头还红红的,眼睫尽是水光,就像是蝴蝶振翅抖落的闪粉,易碎中带着坚毅。
得了,现在百分百实锤他是因为我而伤心自责,我能不懂他吗?
我把他抱进怀里,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手指从他的发根梳到发尾:“我在那边病死了。现在我就是原身,原身就是我。为何他接受得来,我接受不得?”
“唐逸鹤,我爱你。但我不希望你背着我承担咱们俩人的份儿,伴侣不就应该互相扶持吗?”我轻啄了两下唐逸鹤的唇,笑着问他:“你说是不是?”
唐逸鹤愣了一下,把我拥到怀里,亲了亲我的发顶说我也爱你。
他的怀里暖烘烘的,在微凉的夏夜里倒让人觉得舒服。我们两个就像是两个鹌鹑贴在一起,共享体温,唐逸鹤胸膛的起伏和缓缓的呼吸我都能感知到。
他还是没有给我肯定的答复,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其实,当时太后没有硬拉着我去杀人。她递给我刀让我选——杀人或者被杀。”我趴在唐逸鹤怀里,把他拥得更紧了些。
其实我很怕……
唐逸鹤会发现我并不是那么良善的人。其实我软弱、自私、偏执。人类的一切缺点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在我身上。
但——我更怕,我表现出来的良善,将他置于一人奋战的死局之中,最终害死他。
“我拿起了刀。”
说到了这里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唐逸鹤身体僵了一下,我用一只手抓住我另一只手的手腕把他锁在我怀里,继续说:“后面就和你知道的一样了,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我很善于把自己粉饰成受害者。我之所以害怕杀人,也只是怕那些鬼魂来找我。唐逸鹤,我并没有那么纯善。”
我缓缓把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松开。这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刨析自己,我有赌的成分,赌唐逸鹤喜欢全部的我,即便我胆小、自私、懦弱还喜欢“圣母心”,他都会喜欢我。
其实就算是赌错了,也是遗憾而已。他推开我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毕竟我表现出来的就是良善,似乎没有什么阴暗面,他感觉人设崩塌离我而去也正常。
人与人交往,既然选择袒露软肋,就要承担被刺伤的风险。
唐逸鹤会怎么选择呢?
是觉得我虚伪至极呢,还是选择继续爱我呢?
“宋荇,没有至纯至善之人。”唐逸鹤拥住我,吻住我唇,用拇指拂去我眼角的泪水,轻声说:“我爱你。”
我没意识我在哭。
直到泪水划过的地方变得湿冷,直到我的视野模糊不清,直到我哭到耳鸣浑身颤抖,我才发觉原来我没有麻木到哭不出来的程度。
身体里压抑的痛苦就如层叠的浪花,一层层涌上来,一层层叠加。
唐逸鹤抱着我,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说着我爱你。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没有理由,宋荇。你的一切,都会牵动我的心。若你不信,大可刨开胸腔,看看它是不是为你而跳。”
我骂他恋爱脑,唐逸鹤帮我擦着眼泪说:“若是能让你开心,恋爱脑也好,猪脑也好,我都愿意。”
“可你的心不应该为我而跳,它应该为你自己而跳。”我抬眼看着唐逸鹤,模糊的视线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我忍着耳鸣说:“唐逸鹤,你不应该为了我而丧失自己,你有你的抱负野心,我求求你,不要忘记。”
“我永远忘不了,你第一次在我面前纵马的样子,唐逸鹤。我希望你是自由洒脱的,而不是因为我去失去自我,为我去付出太多心血。这样我不会成长,你也会累的。”胃痉挛到直抽抽,我忍下翻涌到喉咙的酸水,把剩下的话说完。“唐逸鹤,我有能力与你携手向前,而不是被你拖着走。”
唐逸鹤把我拥得更紧了些,沉默了一会哑着嗓子说:“我知道了。那从习武开始吧,但是会苦些……”
“唐逸鹤,没有什么苦我吃不下。”
“不要小看我。”
我抬眼想看一下唐逸鹤的神情,没想到他一直盯着我,眉头微蹙,薄唇微抿。他似乎在观察我,看我是不是强装坚强。
在我俩目光相接时,他轻轻唤我声“启明……”低下头如蜻蜓点水般吻了我一下,抵着我的额头笑着说:“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
他的目光坚定而有力量,我的心跳就如飞鸟振翅,骤响,掉落的羽毛还在骚弄着我的心,让我的心更加乱。
我吸了一下鼻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困了,咱们睡觉吧。”
唐逸鹤怔了一下,微眯起眼抱着我躺下说好。
我看着他哭肿的眼,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滑稽,两个人都哭成这种狼狈样,真是……
唐逸鹤见我笑了,也笑着用帕子把我的脸擦了擦,也不问我为什么,仿佛我开心了,他就开心。
“睡吧,明日练武还要耗费力气。”唐逸鹤把手覆在我眼皮上说。
暖烘烘的手心,贴着我的脸。我用手抓住他的手指,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说好。
第82章 练武
昨夜情绪波动太厉害了,今天起来了还觉得太阳穴疼,眼眶酸涩。
唐逸鹤见我一脸倦态,说今天的练武练上一个时辰就好,大多数时间还是他练我看。
他边教我打拳,边和我说:“陛下,这是锻体第一步,再练上一段时间,我教您剑法。”
他的眼还因为昨晚的哭微微红肿,穿了一件玄色金纹窄袖外衫,头发用一根同色系发带高高束起,发尾随着他身体的动作微微摆动。
那件衣服是我让人做的,果然适合他。
我跟他练了半个时辰,尽管有原身的底子在,但就像是原身的腹肌已经九九归一一样,这么长时间的松懈已经让底子变成薄薄一层,没一会就累到不行。
唐逸鹤见我喘气急促起来,端来一杯茶给我说休息一会。
所谓文武兼修,那就是练武休息的时候把送到这里的折子批了。
捷报说西南的绿林起义被压下去了,梁王和晋王被带头的王鸣砍了头挂在城墙上。
残忍是残忍了些,倒也是震慑了那群有贼心无贼力的亲王。
东北那边说是被击退到邻国了,我想着目前国内形式不妙,不能再引来外患,便让一部分军队驻扎在边境,不再去追——引起争端,内外忧患,于国无益。
原身好像在西北让一个叫靖西掌管了一支军队,也不知道能不能为我所用……
“陛下在想什么,纸都洇了。”唐逸鹤把我手下的纸抢救出来,把晕了墨点的卷了起来。
“我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唐逸鹤点了点头,笑着问我是什么。
“在回宫之前,去一趟西北,找那个叫靖西的人。”我没看唐逸鹤,低头收拾桌面。“只是个想法,去西北过去就要一个月,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去呢,我瞎说的……”
“可能。”
“嗯?”
我转头看向唐逸鹤,他又认真地说了一次“可能”。
“传送阵就可以,但需要陛下去问一下燕王靖西的事情,臣觉得有可能他知道些。”
竟然还有这等好东西,真是上天助我!
不过唐逸鹤在山下很少用法术,难不成是有什么禁忌?
“无碍的。只是师门规定在山下一年只能用五次而已。”唐逸鹤笑眯眯地看着我说。
还好,只要不是伤害他的身体就好。
燕王的回信比我预料的时间要早,他说那靖西应该是瞿家的瞿幼,小时候是原身和燕王的伴读,靖西是原身对他称呼。后来瞿家叛乱,全族抄斩,瞿幼假死被原身安置在了凤源城,后来动向燕王就不知道了。
唐逸鹤看了回信说先去凤源城看看,我想了想同意了。
我记得宋盈说过,原身死后,天下大乱,现在已经隐隐有那种迹象了,还是得做好准备好,手里的兵权越多越好。
“陛下,怎么愣了那么久的神?”
“我想着咱们走之前,去盈盈那一趟。”
唐逸鹤把我批完的折子收拾好问我什么时候去。
“下午吧,咱俩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以前我打完球,这丫头都嫌我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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