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茂密的林子将原城主府旧址与新的云城隔离开,仅是步入林中,自原城主府旧址散发出来的极阴之气便能劝退许多想要进入的人。
一轮明月遥遥挂在云城之上,因浓郁的瘴气封住旧云城的入口,月光照不清被深重阴气覆盖的原城主府旧址。云灼然和心魔进去后,被新云城遗弃的那一大片隐没在黑暗中建筑群便在他们眼前慢慢地浮现出来。
心魔与常人不同,常人害怕阴气入体难解,心魔只觉得阴气凉快舒服,而云灼然也没什么感觉。
二人走进阴气覆盖的旧云城,云灼然便放开合体期的神识,一一扫过旧云城的城南与原城主府旧址——这里的建筑因常年隐没在黑暗中早已开始腐朽破落,却没有任何活物,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更奇怪的是死了那么多人的地方也连一缕阴魂都没有。
桐叶说过,那神异的怪火直伤神魂,如今看到这些建筑没有半点火烧的痕迹,云灼然就知道这火只针对神魂,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新云城会放弃原城主府,因为多数活物确实无法在这里遗留下来的阴气中生存下去。
原云城城主府是这一片建筑中被保存地最好的,云灼然还能从中看到云城昔日的繁华,可惜令他失望的是他也没在这里找到熟悉感。
心魔在旧城主府中跑来跑去,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脸上满是新奇,像是来这里玩似的,只是这府中太黑,若非二人视力不错恐怕都看不清路。心魔跑了几圈下来,回头挖出墙上的一颗夜明珠,擦掉上面的灰尘,见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亮了不少,起码能照见路了,便揣着夜明珠又跑了回来。
“哥哥,我们还去别的地方吗?”
云灼然垂眸敛去眼底失望,微微摇头,“先回去吧。”
心魔哦了一声,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旧城主府的大厅。他发现这城主府中还有许多宝物,也有许多骸骨,料想是当年死在云城大火中的人,亦或者是潜入原城主府旧址想要盗宝的人,只不过要拿走这里的宝物难度可不低,铺天盖地的阴气瘴气足以要命。
偏生云灼然和心魔在这里进进出出,半点不适都没有。
二人相携走出城主府,便打算离开,在路过城主府对面的那片偌大的广场时,云灼然忽然顿住,朝广场中心平台上的一方石柱望去。
这一方的石柱仅有半人高,因为它的大部分都在地上。
在看到这半截石柱时,云灼然身上的血忽然沸腾起来。
云灼然眼底闪烁起阵阵金光,恍惚间心头涌上浓浓杀意。
“哥哥!”
在云灼然失神时,心魔急切的呼喊在耳边响起,他恍然回神,体内沸腾翻涌的血液竟奇妙地平静了下来,他怔了怔,回头望向心魔。
心魔睁着一双隐约泛着血光的漆黑眸子看他,白净的脸上满是无辜与担忧,他扶住云灼然说:“哥哥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不动了?”
云灼然只静静地看着他。
心魔眼神不安,手中的夜明珠也悄然裂开一道裂缝,他眼珠一转,在云灼然近乎陌生的注视下问:“哥哥,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
云灼然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开,凝神望向他身后不远的立在黑暗高处,被血水染得黑红的石柱。
“那是……”
心魔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哥哥,那里血腥气好重。”
云灼然抬手扶住额角。
心魔忙道:“哥哥怎么了?”
云灼然眉心紧蹙,“有点头疼。”
心魔见他眉心的火纹闪烁起白光,双目似因惊诧睁大。
“哥哥……”
没等心魔的话说完,一阵凄楚的箫声穿透瘴气而来。
心魔当即警惕地回头望向声源,“哥哥,是在外面。”
云灼然轻微的头疼并未维持太久,从这幽幽箫声出现后,许是打断了他回忆的进程,他太阳穴内隐约的刺痛便慢慢消失了,他也终于缓了一口气,与心魔相视一眼,便反握住心魔的手,牵着他往瘴气林外走去。
“出去看看。”
心魔点了点头,见云灼然除了脸色白了一点外已经没事了,他松了一口气,边走边回头望向身后极宽阔的广场,眼底略过一丝戾气。
“我没事了。”察觉到心魔不满的云灼然捏了捏他手心。
心魔回头道:“这里好奇怪。”
云灼然点头,“确实。”
云灼然也不知道方才他在那阵失神中是不是回想到了什么,他只能确定广场上那个高高的平台上有什么东西,放出神识看到约莫是阵法残留的痕迹,他便想近前细看,可外头的箫声出现的时机太不对劲了,这让云灼然恢复了先前的谨慎。即便是合体期,前有能致使他头疼的残余阵法,后有离奇出现的箫声,云灼然难免多心。
二人走出瘴气林时,箫声还未停下,本就凄楚的曲调越发苦闷,他们也终于见到了吹箫的人。
那是一名白衣少年,他坐在高高的岩石上,背后是一排荒废无光的院子,月光轻轻洒落在他肩上,将少年的身影映出一股淡淡的惆怅。
心魔本想叫少年别吹了,听得他头疼,可看着白衣少年的背影,他却感到莫名的熟悉,他抓住云灼然的手指问:“哥哥,他是谁?”
云灼然还真认得这少年。
“云少微。”
第一百零三章
这旧云城城主府外十数里荒无人烟,云灼然和心魔过来时看得清清楚楚,而据说被关禁闭多日的云少微今日才被云天青放出来,当夜便跑来这旧城主府外,一人在月下吹箫。
云灼然思索着,撤去先前的结界,带心魔走了出去。
不再遮掩的脚步声传来,幽幽箫声戛然而止,荒草路边石头上的白衣少年忽然起身,一手紧扣玉箫,似在防备什么,但在回身那刻,见到两名相貌几乎一模一样,也都姿容绝艳的红衣人时,面上的冰冷骤然凝滞。
“……是你们。”
云少微初见二人便觉得熟悉,他也自然该是熟悉的,因为他的容颜与云灼然足有五成相似,而在见到这是两名相貌几乎一致的红衣人时,他的语气已是十分笃定,同时,俊秀脸庞上重又恢复了先前的面无表情。
“你们就是蓬莱的两位岛主。”云少微几乎没有花什么时间就认准了走在前方的云灼然,清冷月光洒在他的侧脸,衬得耳廓莹白如玉,隐隐透出几分微红,他看着云灼然的眼神却有些冷,“你是云灼然,我的九叔。”
最后被刻意停顿的二字怎么听都透着几分不喜的味道。
云灼然数月前曾经见过云少微一次,冰原之上,许是出门寻药的云少微重伤垂危,云灼然恰好路过,认出他的身份后给了他一道灵力支撑,并且拿走了他的身份玉佩。当时云少微早已昏迷,应当没有见到云灼然,故而细算下来,今日才是云灼然和他第一次正式见面,只是没想到,清醒时的云少微对云灼然的态度似乎并不友好。
云少微的恶意连心魔都听得出来,他不喜地瞪向云少微。
云灼然帮云少微时,心魔还在沉睡,并不知情,但这并不妨碍心魔讨厌对哥哥不客气的云少微。
与顾秋暝、姬若一样,云灼然对云少微的了解不多,大部分信息还是在心魔给他的那本《无情道君》中得到的。话本中的云少微同样贵为云城少城主,坐拥几个灵石矿,擅长炼器,在魔道地界上可谓低调而又富裕,也是个名气不小的青年才俊。话本说云少微性情极冷,沉默寡言,在云城遭难后投奔魔宫,在路上先撞见了彼时已经收下顾秋暝、姬若的沈灵枢,屡次被沈灵枢救下,在沈灵枢的关怀备至下,云少微为了报恩答应与他在一起,与他的亲表弟姬若一起进了沈灵枢后院。
这是话本中后期的内容,前三分之一是沈灵枢和顾秋暝的师徒暗恋,中间是沈灵枢与不同阵营的魔宫少主的虐恋,后期便是沈灵枢对云少微的痴恋。奈何云少微只为报恩,直到话本最后,沈灵枢即将飞升前才终于得到云少微的似有情又似无情的不像回应的回应,有种凑合过日子的感觉。
由始至终,这本话本给出的关于云少微的信息,便是他的身份,与他的性格、一些特别的喜好。
这些信息在现实当中,云灼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是他让宋韶调查到的云少微的信息极少,还没有话本上详细,也无从比较。唯一叫云灼然好奇的便是话本中云少微在遇见沈灵枢前的云城劫难,话本中说云城已经没了,仅仅剩下云少微一个人……
按照话本中事件发生的时间线,应当是在数年后,然而云灼然也没时间等到那时再看话本中云城的所谓劫难会不会真的在现实中发生。
到今夜正式碰面,更叫云灼然惊奇的来了,他发现了云少微对他的敌意,云少微似乎很不欢迎他。
不等云灼然回答,云少微双眸微微眯起,神色冰冷道:“称阁下一声九叔,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云岛主,你手下有蓬莱,有浮空城,像云城这种小地方,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你不该来云城的,云城也不欢迎你。”
云灼然挑起眉梢,他倒是想问一问云少微,云城为何不欢迎他。可没想到云少微扔下这话后便飞身离去,观其背影,果然十分冷绝。
“是他不欢迎我们吧?”
心魔瞪着他远去的背影,“哥哥,这个人好没礼貌啊。”
云灼然收回视线,不置与否。
忽地,云灼然回头看向云少微方才所在的位置,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云少微方才坐着的那一方石头应当是路边的一块巨大的石狮子,在疯狂抽长的野草丛的遮掩下只露出上方在风吹日晒下愈发光滑的顶部。而在这个石狮子后面不远,是隐没在高大榕树下一方小门,与旁边那一排荒废院落不同,云灼然心底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心魔亦步亦趋地跟在云灼然身后,“哥哥在看什么?”
云灼然没有说话,抬手一挥,亮如白昼的灵光涌现面前,瞬间照亮了石狮子前后十数丈,也照见了那处小门后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
心魔眨了眨眼,抬手指向那个小门上摇摇欲坠的牌匾。
“城主府?”
应该是旧城主府的后门。
云灼然知道旧城主府很大,方才和心魔在里面查探时却没有留意到这一个狭小的后门,这里又为何没有被瘴气林里那些阴气覆盖?也许进去之后,他就能找到答案,这个念头一出,云灼然心底没由来的紧张起来。
云灼然深吸了一口气,便握住心魔的手走向那扇小门。
悬在半空的明亮灵光随着二人慢慢往前移动,照清前路。
小门里面是个小小的庭院,地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南边被突兀的高大围墙隔断,不用想,云灼然就猜到围墙另一头就是旧城主府。
灵光照清了正对庭院门口的堂屋,不知是不是这里的主人出事前没关门,这里房门敞开着,地上灰尘极厚,门前也垂着厚厚的蛛网。
云灼然看着这一处小院子,忽然松开心魔,朝快步走向庭院一角,他停在井口前时,果然见到井边被野草遮掩的秋千架。为何说是果然,因为云灼然看到这一方小院时,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便是这一个小小的秋千架,于是他无意识地走到了这里。
云灼然一怔,目光顺着墙角望向墙头,云沛然的声音在这时在他脑海中响起,比他记忆中的更稚嫩一些,却温柔地像是哄小孩似的。
他说,“以后那些小崽子再敢过来,哥把他们腿打断。”
随着声音一同浮现眼前的,还有一张模糊但熟悉的笑脸。
云灼然看不清,他晃了晃头,接着云沛然的话,稚嫩的童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在他耳边响起——
“哥哥!你回来啦!”
云灼然眼前的黑夜仿佛突然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被浓雾遮掩的朦胧白日。一个小小的身影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门前的黑衣少年匆忙放下手上的东西,一伸手,便稳稳将人捞起,扛在了肩上,孩童笑声清脆,揪住黑衣少年的头发一通乱揉。
黑衣少年笑着将小孩放下来,蹲下来整理小孩的衣服。
“小朋友今天乖不乖?想哥了没?”
是云沛然的声音!
这个认知让云灼然心头巨震,可当他还想要再多看一点时,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耳边随之响起一声熟悉而急促的呼喊,“哥哥!”
手臂被人紧握住,力道大得让云灼然生疼,他恍然回神,循声望去,便见到站在他身旁的心魔。
少年眉头紧皱,一张脸紧绷起来,“哥哥又头疼了?”
闻言,云灼然后知后觉按住额角,头颅深处时不时传来的刺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缓了一阵,没再去想方才无意触碰到的那些画面时,他的头疼果然很快得以缓解。他闭了闭眼,长长松了一口气,“无事了。”
心魔还是很不放心,扶着云灼然就要走,“哥哥,我们回去吧,这个地方太邪门了。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们只是要找云沛然大哥而已。”
他们来云城,目的本就是要找到云沛然下落的线索。
云灼然按住心魔手背,方才回想起那一点旧事后,他便生出了其他的心思。他想要记起来那些被他遗忘的旧事,也许他可以从中推敲出来云沛然失踪后有可能去的地方,而且他忽然觉得,那些记忆也许非常宝贵。
“这里,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虽然能想起来的事不多,可云灼然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他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小院的时候,他就知道对他这个小院是有感情的。
与蓬莱内岛的家一样,这小院给他带来了家的归属感。
心魔道:“可是哥哥总是头疼。”
云灼然猜测道:“或许是我小的时候头部受过伤。”
心魔知道他也无法改变云灼然的决定,他想了想,还是劝道:“那也不急在一时。哥哥,快天亮了,我们再不回去,会被人发现的。”
经心魔提醒,云灼然才发现这会儿已是四更天,虽说他在新云城城主府的院落前设下结界,旁人无法进入窥探,可时间毕竟不早了。云灼然眼里有过一瞬犹豫,在发觉心魔满心满眼的为他担忧时,他只好叹息。
“好,先回去。”
心魔这才满意,紧抱住云灼然胳膊说:“我扶哥哥。”
云灼然冲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可心魔还是后怕,他们今夜来这里不过才两三个时辰,哥哥就头疼了两回,这个地方邪门得很,他真想以后再也不要再来这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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