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顾神枢的怨念化身是骗他的,这法器恐怕护不了他。
云灼然面色凝重,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逃离,面前的黑袍人则随着他后退而步步逼近。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孩子出来闲逛,你胆子挺大的。”黑袍人闪烁着精光的眼睛看着他,笑道:“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正巧大祭司的阵基还未完整,就用你来奠基吧。”
云灼然握紧手上的月光石。
黑袍人不以为意,一手抓向云灼然,就在即将碰到云灼然肩膀时,小小的白衣身影飞快地躲开,他的身法极快,不像是没修炼过的普通孩子。而后趁黑袍人怔愣的瞬间,他咬破指尖,在云沛然在他手上留下护身符的位置快速画了几笔,只见灵光骤现,护身符显露出来,倏然化作一簇雷火!
改完这道符,云灼然已用尽所有精力,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好在他及时站稳,急忙抬手捂住嘴角。
浓郁的血腥气突然涌上喉头,堪堪让云灼然咽了下去。
对面的黑袍人也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会画符,而且这道符威力不小,他匆忙格挡住,愣是被震得心神震荡,趔趔趄趄往后退去。
虽说不算重伤,黑袍人还是不可思议,再看向这个病弱苍白的小孩子时,他的笑意多了几分兴趣。
“看来是修炼过?”
黑袍人挥了挥手,手上被雷火灼伤的皮肉伤转瞬便消失不见。
“看来真是我小看了云城,这里确实是藏了许多能人。”
云灼然已经没有力气了,方才将护身符改成雷火符,全靠云沛然原本就在这道符的灵力,他只是改了一下,将其威力放大了数倍,而没有云沛然的灵力,他根本没力气反击。
到了这时,云灼然也忍不住埋怨起那诡异的太阴真火。
好端端的,为何将他送来这里,还将他削弱到这个地步?
可就在这时,变故发生——
黑袍人脚下忽然窜来一团黑影,他起初并未留意到,直到他的影子被吞噬,黑袍人身形一顿,猛地攥紧胸前衣襟,一张脸扭曲到狰狞。
云灼然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只见黑袍人竟然跪了下来,浑身哆嗦一阵,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牙齿在颤抖,随后便直挺挺倒下了。
几个呼吸间,黑袍人便仰面躺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他怎么谁杀的?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云灼然神色警惕。
黑袍人身旁的阴影便在云灼然的注视下晃晃悠悠地向他爬了过来,云灼然下意识后退躲避,脚步很快顿住,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阴影。
“是蔚然吗?”
云灼然稚嫩的声音十分沙哑,他才发现黑袍人没有影子。
“哥哥别怕,没事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小心的安慰被直直送到耳朵里,云灼然一怔,按住窒痛的胸口蹲在了影子前方。
“蔚然,你能说话了?”
云灼然双眸极亮,衬得一张苍白而精致的小脸十分耀眼。
正要爬上云灼然脚边的影子也是一顿,而后云灼然又听到了惊喜的声音——“哥哥终于能听到我说话了!”
再听到心魔的声音,云灼然心中百感交集,心头一定,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便就地坐了下去。
心魔的声音便十分急切,“哥哥!哥哥伤到了哪里?”
云灼然身体确实有些难受,一是这具身体原本的病症,头疼体寒,二是方才改符花了太多精力,身体撑不住,遭到反噬,心口闷疼,手也疼。从前伤得再严重,云灼然都不会吭声,可时隔两日,终于再听见心魔的声音,云灼然突然就不想再硬撑了。
“蔚然,我身上疼。”
阴影顺着云灼然靠近冰冷地面的手爬上去,笼罩在刚被咬破的中指指腹上,心魔的声音有些许压抑,却难掩话语中的焦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听出哥哥话中竟有几分委屈。
心魔心疼地说:“哥哥不要害怕,我会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的。”
云灼然垂眸看着手腕上的阴影,浑身无力指尖也不想动一下,正抿起嘴角想说什么,远处跑来一个人。云灼然刚听见声音,心魔就飞快回到他身侧,伪装成一个沉默的影子。
“哥哥别怕,是沛然大哥。”
心魔的声音似乎只有云灼然能听到,因为云沛然已经赶到他面前,跨过黑袍人的尸身走过来,应当没有听见,只是小心地蹲了下来。
“怎么回事,伤得重吗?”
好不容易能跟心魔说上话,就被云沛然打断了,云灼然没忍住皱了眉,转而捡起地上的月光石。
“没事……”
云灼然正要撑着地面起身,云沛然就抢先抓住他的小肩膀,将人提溜起来,顺手拍掉他衣摆的灰尘,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云灼然周身上下。发现只有中指多了一个血口,云沛然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轻轻松松地一手抱着人站了起来,“没事就好……”
云沛然看向旁边死状古怪的黑袍男人,狐疑地看了怀里小脸苍白的弟弟一眼,走过去拿脚尖拨开那人身上的斗篷,果然看到一个木雕。
“大祭司的人。”
就着云灼然手上月光石的光,云沛然看清楚了挂在黑袍男人腰间的小木雕,隐约看出是个人形模样。
云灼然静静地找着自己的影子,在云沛然看来时坦然应对。
巡逻小队已快回到这里,脚步声隐隐传来。云沛然耳尖微微一动,不再停留,抱着人转身离开。
等巡逻小队发现黑袍男人的尸体时,云沛然已经回到了城主府一角被他以围墙隔开的那处小院。
刚将云灼然放下来,围墙另一边就亮起了亮如白昼的火光,云沛然抬眼望去,少年面容有些沉重。
云灼然缓了片刻,胸口的疼痛已淡了许多,好像手上被沈灵枢灵剑所伤的几道口子也不那么疼了。见云沛然站着不说话,云灼然才不再找自己的影子,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管了。”
云沛然轻叹一声,推门进屋,“进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又是包扎。
云灼然看向双手上裹得只露出十根手指的厚厚纱布,悄悄朝地上的影子勾了勾手指,才慢吞吞进屋。
云沛然今夜的脸色十分凝重,沉默着给云灼然解开了沾上了不少灰尘的纱布,手上却是一顿。
“……好了不少。”
经他提醒,云灼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便见手上的几条血口确实是好了一些,已开始结痂了。
能听到心魔的声音后,他的伤愈合的速度也加快了。而心魔能说话,应当是吃掉了黑袍男人的影子……
云灼然很快找到了真相。
云沛然以为是云浮霜给的伤药总算起了作用,脸色倒是好了几分,“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应该是大祭司手下的,他是怎么死的。”
云沛然看着云灼然说:“手下的人突然死了,大祭司一定会彻查。若是让他查到我们这里……”
云灼然心下了然,“你觉得我能杀他?他的死法很古怪。”
云沛然刚才看过黑袍男人的死状,“他没有影子,七窍流血,神魂也散了,究竟是何人所为?”
云灼然只说:“查不到我们头上。”
云沛然定定望进云灼然的清澈双眸,须臾后低头抹药。
“但愿如此。”
包扎好后,云沛然让云灼然换了身上脏了的衣裳,就将人塞到床上睡觉了,他仍旧守在床边,让云灼然不好跟心魔交谈,听着心魔在耳边的话语,不过多时也沉沉睡了过去。
这具身体十分病弱,晚上受到惊吓又伤到了内里,如今没有灵力傍身的云灼然到底也扛不住。
但云沛然却睡不着,守了弟弟一宿,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翌日天亮,云沛然打听到城主府还未找到杀害大祭司手下的凶手,开始怀疑城中潜入了外人,还是个魔道高手时,心中才慢慢安稳下来。
而云灼然一觉醒来,大清早就被云沛然送到云天青家里。以为又是去蹭饭的,装上月光石,便跟着云沛然出门,没想到云沛然是要跟云天青出门,并且拜托云浮霜照看他。
云浮霜是个恬静的性子,许是云沛然早有叮嘱,云灼然不说话,她也没有去打扰,只在院中拿药锄种花,还主动解释这是街尾的云燕拿来的种子,她帮忙种种看能不能活。
听到云燕这个名字,沉迷地上影子的云灼然慢慢抬眼。
“优昙花?”
云浮霜轻笑道:“小蔚然怎么知道,你哥哥告诉你的?”
云灼然静静地摇了摇头,不说否认,也没有承认。看样子,这个幻境里连桐叶都已经出现过了。
直到天黑后,云沛然和云天青才回来,二人都异常沉默。
云灼然猜想他们是不是在外面打听到什么,吃过饭跟云沛然回家时,云沛然忽然问他一个问题。
“弟,想离开云城吗?”
云灼然和影子都顿了顿,他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云沛然。
云沛然轻叹道:“我昨夜去查那些血的去处,发现你们被取的血最后都到了大祭司那里,而那些被送进城主府的孩子也都进了大祭司那边,却是只进不出,恐怕已凶多吉少。”
云沛然清俊眉目间有些疲惫,“今日,云朵来找过我。”
他告诉云灼然,“云朵说,大祭司想害死云城所有人。”
云灼然眉头倏然一紧,他心中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仿佛他等了这么久,可算等到一个拐点。
云沛然神色有些犹豫,“她让我们找机会逃出云城,可我们就这么走了,云城那么多人恐怕也活不成,我们若不走,自己也活不成。”
“我们走不走?”
云灼然没有很快回答,他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是他离开这里的关键,一时间无法作出选择。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云灼然思索须臾,反过来问云沛然,“你想怎么做?”
云沛然顿了顿,扬唇笑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我跟天青商量过,我们会找机会离开云城,不过在那之前,我也想尽力而为。”
云灼然就知道,云沛然在问他这个问题时心里就已经动摇了。不过也是,在他记忆里的云沛然本就不是恶人,经历过那么多风浪后他仍能保持本心,这时候自然也该是如此。
约莫是云灼然突然沉默下来,云沛然以为他有些不满,便解释道:“若你方才回答我的是我们只管走就是,我就会听你的,不多管闲事。我也知道我不是云天风和大祭司的对手,若真的没办法,我定会尽快将你和云朵送出云城的。只不过云朵如今就在大祭司手底下,要带她走怕是有些难。”
听到云朵这个名字,云灼然眉心微微一紧,欲言又止。
二人走着走着,这时正好回到小院前,浑然不觉的云沛然推开院门,“好了,别多想了,这些事哥会解决的,你先回房待着,闲得无聊就自己去练字,我煎好药就给你送去。”
云灼然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喝了几天的怪味汤药,眼里顿时略过一丝嫌弃,便抱着月光石回了房。
至于练字,是不可能练字的,云灼然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趁云沛然去煎药,心魔才出来跟云灼然说了一会儿话。跟云灼然一样,他也觉得他们离开的时机快到了。
从这日起,云沛然就常出去,云灼然便被他放到了云浮霜家里,直到很晚才会回来接人回去。
云沛然没说,云灼然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干什么,只知他在找离开云城的机会,或许还想救云城。
过了三日,云天青很早就回来了,但云沛然没有回来。
云天青只让云浮霜和云灼然马上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云城。
这时的云天青还只是个少年人,喜怒形于色,不似后来那样圆滑,他表面的焦虑很快出卖了他。
云灼然便问他:“云沛然呢?”
云天青道:“他在等我们,时间不多,我们快走吧!”
云灼然怎么看都觉得云天青不对,他看了眼脚边的影子,便抱着月光石站了起来,“他在哪里?”
云天青也有些着急,“不是说了,他就在城门口等我们!”
云浮霜听到争执从房间里赶出来,见状也察觉出不对,“哥哥,沛然哥真的在城门口等我们吗?”
云天青面色凝重,带云浮霜进了房间,兄妹俩在里面小声说了几句话,云灼然远远看着,只见云浮霜听着神色复杂,忽然转脸看向他,眉目染上忧愁,似在因什么事愁眉不展。
看他们兄妹二人的口型,似乎在说云沛然以及城主府。
很快,云天青兄妹便出来了,云浮霜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在云灼然面前蹲下,哄道:“你哥哥有事回不来,小蔚然先跟我们走吧。你那里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姐姐帮你把药带上。”
云灼然又看向云天青,见到云天青心虚一般钻进了屋里,他心中已想到什么,缓慢地点了下头。
云浮霜暗松一口气,马上就跟云灼然回去,其他东西都不重要,关键在云灼然往日吃的药。在她整理云沛然的药匣子时,云灼然已经悄无声息地带着影子跑出小院,刚出院子,心魔的声音便在云灼然耳边响起。
“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街上人来人往,人声嘈杂,云灼然便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云沛然下落不明,云天青什么都不说,只催着我们离开,极有可能是出事了。而按云天青和桐叶、云朵的说法,若是这里的一切都会按照事实的轨迹,云沛然这次多半是被请到了城主府。”
心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哥哥想去救沛然大哥就放心去吧,只要有光,我就能一直保护哥哥。”
云灼然不由一笑,“这次还真的要蔚然帮忙,我还是不能使用灵力。”只有手上的伤愈合了几成,许是因为心魔不再进食,他的伤恢复的速度也变慢了。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如今是影子的心魔照样能吞噬其他影子,而不论是死物活物都有影子。
被吞噬掉影子的活物,损伤约莫就跟被吞噬掉神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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