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现在不是做算术题研究哈恩有多老的时候。
月白甩甩脑袋,将书再翻过一页。
因着乐园镇拥有艾利曼莎堡唯一的不冻港,可以绕开陆路,利用船只远航,出事后,首都古拉曾几度派人前去,企图接管后,改建成造船厂,为他日领土扩张铺平道路。
然而派出去的人均有去无回。
最后不得已,古拉在十年前放弃了乐园镇,选择铤而走险,绕道风蚀河谷攻打邻国库姆,也就是阿冉兄长以一己之力扭转局势的那场战役。
两败俱伤后,艾利曼莎堡一直采取保守防御的国策,只是这次库姆一乱,大概率会打破两国间好不容易保持的平衡。
月白感慨万千,觉得自己好像不经意间见证了历史。
可是魁札尔铃为什么会响呢?
从前它在大猫山还能解释得通,这回隔了那么远,自己居然还听得到……
会不会跟水寒留在自己体内的那一缕念有关?
不对。如果自己不是哈恩,哪来的念?
但若自己真的是哈恩,将水寒勾跑了的那家伙又会是谁?
烦死了!
月白重重叹了一声,扔下书,倒头栽在沙发上,突然想起水寒高大的身躯曾坐在这里,为他挡住刺眼的阳光,散发着紫藤花香气的灰白长发披散着,被自己枕在身下,常常随拿放书籍的辗转动作,不时调皮地往领子里钻,痒痒的,让人十分想念。
月白苦笑着闭上眼,不知第几次集中精神默念:水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依旧无人应答,甚至连微弱的铃声都停了。
月白红红的鼻子抽了抽,翻身把脸埋在沙发里闷着,迷迷糊糊了睡过去,而后久违地,又做了与哈恩有关的梦。
梦里,他跟在一个魔术师装束,看不清脸的人身后,周围环境似曾相识,像是图陌的帝王大厅。
火塘中的长明火烧得很旺,站在他们对面的人一头红褐卷发、鹿角华美,是鹿王,却不是先前见过的那一个。
魔术师抱着手说:“加珊最后一块领土已助你收入囊中,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鹿王:“余孽未清,加珊王砬迪仍在逃亡未曾抓获,怎能算作大事已成?再说我军久战方定,不可能在这时主动与吉特起争执,给自己找不痛快。”
魔术师:“你这是要食言?”
鹿王:“是又怎么样,区区两个卖艺的家伙,能奈我何!?”
魔术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朝哈恩勾了勾指头。
月白并未感觉到哈恩有什么动作,只听“轰”的一声,以太狂风将中间的火焰卷起十数丈高,张牙舞爪向鹿王扑去。
鹿王避无可避,被火烧得又跳又叫、仪态全无,魔术师这时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哈恩见状,叫停了风,转眼变出一大泡水,照着鹿王淋下去。
“这算是个警告,我给你十年时间准备,到时若还不履约,你将失去这里的一切。”魔术师说完这句以后,扔下狼狈的鹿王,领着哈恩转身离开。
梦里毫无逻辑,下一秒他们就坐在荒郊野外,哈恩打了个响指点燃篝火,不解地说:“既然想鹿王帮忙攻打吉特,你就不该故意放走那个叫砬迪的孩子?”
魔术师:“就算不放走,鹿王也不会帮忙的。”
哈恩:“那你还瞎折腾什么?”
魔术师指尖结出一朵冰花,搁在火上烤着,看水滴滴答答落入火中,扰得火焰不安地窜动:“我当然有不得已的理由。”
“什么理由?说来听听。”
“旅途一开始你就答应过,不会过问我的事,怎么又忘了。”
“神经病,那下次你自己上,我都快要累死了。”哈恩噘着嘴,无可无不可地说,“对了,什么时候带我去找水寒?”
魔术师掏出怀表摁开:“快了,不过为了顺利营救他,我们还要再做一些准备。”
醒来以后,月白马上翻查了这个“加珊”。
史书记载,旧时的加珊王国位于世界中部,北接库姆,南邻吉特,是个由人类建立的古老国度,其消失于50年前,至于原因、当时的统治者是谁等等,全都不详。
也即是说,50年前,哈恩并不知道水寒仍未出生,在魔术师的游说下,帮助库姆的鹿族灭了人类王国加珊,却故意放跑了加珊王砬迪。
难怪库姆的建筑风格与鹿族格格不入……
这么说来,砬迪那家伙也是个包藏祸心的人物,故意跟与假鹿王合谋,搞得库姆乱七八糟,为的应该是复仇。
只是他见过哈恩,怎么会认不出自己?
装作不认识?
抑或这个砬迪不是加珊王本人,而是他的后代?
另外那个搅屎棍魔术师又是谁?他说十年后如果鹿王不履约,就夺回一切,可是从现在往前推的40年间,库姆和吉特一直和平相处,并未发生过战事。
对了,假鹿王,他披皮伪装,部署了那么久的行动,会不会跟魔术师的预言有关?
可他说他是龙族的人……
喵的!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太过烧脑了,偏偏水寒又不在,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月白暴躁地抓挠小沙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偏偏在这时梦到一堆与水寒毫无关联的碎片。
作者有话说:
蛋散:其实你们猫族的食堂为什么不提供早饭?
月白:你见过哪只猫早上是起得来的_(:3 」∠)_
第49章 暗渡(下)
“左边高一点。”多多脖子后仰,眯着眼睛说,“左边听到没!你现在动的是右爪!你左右不分的吗?下来下来,还是得我亲自来弄。”
生日前一天,多多大张旗鼓,将所有人都叫了过来帮忙筹备。
月白裹着大衣在寒风中缩了缩:“其实给我买个蛋糕就好,弄这么多花哨的东西劳民伤财,大家会有怨言的。”
多多把打工猫挤了下来,亲自爬到梯子上:“这是你18岁的生日,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不隆重点怎么行!”
“每个猫都有18岁,也不见别人这么弄啊。”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有什么资格跟你比!”多多快速弄完一边,从梯子上跳下来,又蹦到另一张梯子上,“你先回去睡,别站在这里,都看光了就不惊喜了。”
“行吧……”月白搓着手,哆哆嗦嗦往回走,新雪盖住了路,也盖住了白日里人们往来的痕迹。
他孤零零的,伴着沙沙脚步声踏雪前行,不知走了多久,无意中踩到了埋在雪下的断枝,“咔”一声闷响的同时,眼前闪过奇怪的画面,是水寒蹙着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情况?
月白谨慎退后并四处打望,发现自己晕头转向,居然跑到了办公区附近。
夜里的办公区异常安静,只有几个保安懒散地守着,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往前探索,一步,两步,而后像是突然踩碎了地壳般,坠入了另外的时空中。
他看到天上下着滂沱大雨,就在哈恩当年摔下来的那座摩天轮上,自己扑进水寒怀里,而后纵身一跃而下,紧接着魁札尔铃一声震响,将他拉回了现世。
月白倒在雪地里大声喘气,一缕青灰色的烟从他胸前释出,摇摇曳曳,末端一直延伸到办公楼内。
他忽然有种预感,魁札尔铃就在那里头。
负责办公楼安保工作的最近换成了卷耳猫,月白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要任用这群卖萌货,但正是这个怪异的决定,为他的潜入创造了机会。
以人形大摇大摆进去是不能够的,于是月白现学现用,摇身一变化作猫身,看准保安巡逻的空隙,沿着排水管飞身跃到二楼外墙,抠开未曾关紧的窗户钻了进去。
身量缩小后,房屋变得十分宽大,黑猫最先进入的是登记厅,它飞速跑过整齐划一的填表桌,来到连接走廊的双开门前。
门上是个滑不丢手的球形锁,它蹦了几次都没能把锁弄开,再看看自己的爪子结构,果断放弃了这种方式,回头一寸一寸地搜索,终于在“闲人免进”的休息室中找到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简易楼梯。
搏一搏吧!
黑猫深吸一口气,快步往上跑。
这楼梯连通了大大小小很多个门,但大多数都是锁着的。在碰壁几次以后,他蹬着腿从尽头较宽的门缝中艰难挤出,直接来到了顶楼的走廊上,猫长老的办公室就在这一层。
猫长老一直以猫型示人,也许是为了方便爪子使用,只有他的办公室安装的是执手锁,这对月白来说,简直是大大的便利。
只见黑猫后挪几步助跑起跳,扑到锁柄上,利用全身的重量下压,后脚顺着惯性“哗哗”猛踹,将门弄开了一条小缝,动作一气呵成。
完美!它稳稳落地,悄声钻了进去。
这办公室月白来过很多次,除了那张标志性的办公桌和质量好到炸的转椅外,只剩一套会客沙发和大型书柜。
转椅后方的窗帘已被收起,黑猫跳上窄小的窗沿,朝下望去,能看到一楼中庭的两只卷耳猫正靠在暖炉边上打盹。
月白想了想,变回人身,扯来沙发的盖布绑在腰间,为方便逃脱,他还特意将窗户打开才着手翻找。
桌上没有。
书柜没有。
沙发底下没有。
也没有发现像密室之类的地方……
该死的魁札尔铃简直像一只叛逆期的小猫,平时“喵喵喵”地在耳边瞎几把闹,紧要关头它又不吱声了,气得月白频频炸毛。
在确信已将整个房间能翻的地方翻过几遍、没有遗漏后,月白敲了敲办公桌下方那只锁住的抽屉,发现它的结构和鸯鸯阁楼里的书桌相差不远,于是轻轻拽了拽。
抽屉松动,发出轻微声响。
有戏!
月白后移半步留出足够空间,鼓足劲用力一扯。
不想抽屉连着整个柜子被拖了出来,上面的桌板失去支撑,“轰”的侧翻在地,桌上的物件稀里哗啦倾泻而下。
装桌子不打铆钉,随便架在柜子上这么敷衍的吗!?
月白心里哇凉哇凉的,再定睛一看,抽屉里全是稀奇古怪的零食,哪有什么装魁札尔铃的盒子?
“咚咚咚。”
保安的脚步声逼近,月白当机立断变回黑猫模样,准备按计划跳窗逃脱,谁知一楼中庭无端多出了四只卷耳猫,正拿着棍棒精神奕奕地守在要道上。
增援来得这么快?
月白对卷耳们刮目相看。
他沿外墙装饰线一路狂奔,希望在对方严防死守前找到突破口,同时脑子高速转动。
如果像多多所言,水寒是自主离开的,为什么要把魁札尔铃留下?
眼看卷耳们取来电筒乱晃,黑猫闪身躲到管道后方的窄缝处,凭借一身黝黑毛皮成功躲过第一波搜捕,再趁着卷耳们转身的当口飞身扑出,在空中360°扭腰翻转,稳稳落在院子里的一棵松树上。
寒风携着危机感不断袭来,月白的思路却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
背包不见了,连带着里头的钥匙也一并丢失。
所以在醒来后不就,自己就将多多手上的备用钥匙要了回来。那么,在岛上集训得时候,他和斑是怎么进入自己家去拿东西的?
假设他手上还有另一把钥匙,却欲盖弥彰地瞒着自己,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拿走背包的人不是猫长老,而是多多。
这次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日后再想潜入办公楼恐怕比登天还难,月白挂在树干上轻喘,最后把心一横,冒着危险倒行逆施再次跃回楼中,一头撞进了多多的办公室。
马大哈多多没有锁门的习惯,这为月白省下了不少功夫,他三两下就从角落里拖出自己的背包,扒开系绳确认过装有魁札尔铃的盒子也在,便一刻不停地叼起背包往外冲。
其时脑中一片混乱,月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突破重围的,直到变回人形,换上背包里的夏装,站在村口瑟瑟发抖时,他才醒悟过来。
疯了吗!我究竟是在干什么?
今晚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闹着玩的程度了!
要么,回去找多多自首吧,本来就是那家伙偷了背包才弄出这破事来,论起对错大家半斤八两,加上猫长老外出未归,多多一定有办法帮忙开脱。
月白哆嗦着往回走了两步,又再次停下。
他心里很清楚,多多有能力把事情捂住,也有能力将他扣在大猫山,甚至找一大帮子猫二十四小时看着自己也不奇怪。
可如果选择原地等待,再过不到一刻钟,小毛家的神秘货车就会经过这里,只要悄悄爬上那辆车,直达膨润土乡,就能借助他家的渠道顺利混出山去。
是的,月白承认自己放心不下水寒。
那家伙的怨咒又时灵时不灵,认真打起架来战斗力简直是负数,还承继了人类那堆子坏毛病,跳也跳不高,跑也跑不快,不盯紧点怎么行!
至少,至少该将魁札尔铃给他带回去。
而且那个大猫山众人三缄其口,一直不肯告诉自己的真相,恐怕也只有找到水寒才能问出个所以然。
凌晨五点整,小毛裹成个球状从货车上跳了下来,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月白:“你怎么光着脚,穿着个裤衩三更半夜等在这里,不冷咩?”
“怎么是你?”月白也惊了,“你不是比我还小几天嘛,未成年能驾驶马车!?”
“没有捏没有捏。”小毛笨重地往旁边跳了两步,朝后戳戳手指,“我姐驾的车捏。”
坐在前座的大毛双指并拢,点在额前一挥,给了月白个特别酷的打招呼手势,又朝小毛说:“快把给朋友的礼物拿上,我还赶着要去送货捏。”
“等等!我不要礼物,我要上车!”月白将小毛拱回车里,利索地将帘子一拉,“可以了姐姐,开车吧。”
见惯世面的大毛没有多问,嘴唇邪气勾着,两手扬起鞭子用力一抽:“好嘞,你们两只坐稳捏!”
咔哒咔哒——
马车由慢而快,奔驰在雪地上,带月白渐渐驶离了他原有的生活轨道。
他趴在车尾,抖擞抖擞尾巴,透过夜风中猎猎翻腾的麻布帘子,凝望着鹅毛大雪之下、越来越远的毛球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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