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嘴上说得好听,善恶还不是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我们又无法核实,谁知道里头有什么猫腻。”
“就是啊,明着说不报复,暗地里搞鬼,骗傻子呢!”
龙女脸色一沉,持剑横劈,剑气避开沉默的人,在那些无礼议者的舌头上飞速划过,然后血珠一滴、两滴,慢慢渗出,那些人嘴巴大张,“啊啊啊”的,却是什么话都再也说不来。
“开始吧。”龙女漠然道。
狗腿子砬迪立刻领着一群鹿上前,单膝跪下。
“人类的司祭,你发什么呆?”
直到被龙女责问,水寒才回过神。
按理说,魁札尔铃还被封在哈恩那只木盒里,且不在自己身边,他应如实告知龙女才是,但某种无形的压迫感从龙女手中的刺剑释出,压得水寒喘不过气。
更奇怪的是,当自己两手平张,按着记忆中的方式默念咒文,魁札尔铃又诡异地出现了。
暖暖的光照亮了一小圈地方,它轻响一声,砬迪便站起来,做了个感谢神明的手势,满脸得意地退到一旁。
下一个、下下个,正当围观的人们以为不过是走走过场时,一只短角公鹿两手紧捏,踏着惶恐不安的步伐走进光里。魁札尔铃倏地一暗、铃声震响,龙女见状又是一剑,问都不问就赐死了他。
血污飞溅到水寒脸上。
人类队列中,一个女孩扑到死去的鹿的身上,哭着为他辩护。
原来那只鹿生于人类和沙漠鹿结合的家庭,只因图陌王权更迭,砬迪颁布的一系列措施让他的人类母亲和妹妹突然成了异类。
他的母亲被他的同族架着,像罪犯般一路鞭打驱赶,他父亲则因为与同族理论被围殴,死于那场荒唐的闹剧之中。
他只好卖掉家中所有的东西,抱着年幼的妹妹坐上黑车,却因为实在饥饿难耐,途中在面包店里偷过几块面包。
可能是长久以来心中有愧,跼蹐的情绪才会被魁札尔铃捕捉到。
水寒眉心一紧,意识到这检测的方法十分不妥,龙女却无心倾听蝼蚁们的苦楚。
她将目光移向猫族所在的方向,手上的刺剑金光大作:“因一己私欲,扰乱时轮的人,你还要躲到几时?”
猫长老身后顿时一阵骚动。
月白甩开多多的手,从猫族队列中跑出来,爪子一挥,汹涌以太力僭夺了所有元素,大地为之震动,数百根尖锐石笋破土而出,直扑龙女门面。
“放肆!”龙女展开太阳花吊坠挡格,并将刺剑竖立置于身前,催动咒力到极致,猩红的发丝无风自动,七彩双翼大张,身后更是龙影幢幢。
月白丝毫不惧,单手在空中一抹,秘典显形,他鼓动以太力与龙力对冲,两人一时难辨高低。
水寒见状,驭咒背刺龙女。
然而同宗对峙,魁札尔铃的等级明显不如那太阳花吊坠。
水寒察觉后,又赶紧召出怨念,魁札尔铃被邪祟之力污染,鎏金表面被腐蚀得暗如锈铁,青灰色的烟与月白的以太力汇合,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就在龙女攻守两难的境地,一名人类闪身上前,从背后抽出伪鹿王那柄长刀,一刀砍在月白背上,而后以太力剧烈波动失守,水寒心头一紧,但觉耳内嗡嗡长鸣。
亡殁者面容痛苦、姿势扭曲。可活下来的人们,无论同族异族,却踩着他们的尸骸,忘乎所以地尽情蹦跳欢呼。
水寒蜷缩在如雷的欢笑声中,抱着失去呼吸、再也不会对他微笑撒娇的月白默默流泪,只换来源源不断的责备和咒骂。
当啷当啷——
背包里的魁札尔铃忽然响起,吓得月白尾巴“砰”地一炸,再抬眼看看古堡墙上阴森森的爬藤,被蛀成筛子的游乐项目牌,以及尺寸不太正常的蜘蛛网,咽了咽口水。
不过魁札尔铃有反应,至少说明水寒就在附近,自己倒是来对了。
一鼓作气,不要害怕!
月白这么想着,咬紧牙、五官打挤地推开大门。
幸而什么无头鬼、长斧怪、盔甲幽灵等等脑洞产物均没有出现,门厅里空荡荡的,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
房子似乎受过外力袭击,厅内过半数的立柱折断倒下,由它们支撑着的拱顶也塌陷了一角,遍地都是土灰木块和剥落的墙纸碎片。
正上方,漂亮的彩绘玻璃蒙着厚厚的污垢,透不进光,以至于屋顶破损处倾泻而入的苍白天光喧宾夺主,经过层层遮挡若隐若现,成了这里唯一的光源,也为这场景增添了不少阴森凄冷的气氛。
长年累月漏进来的雨水积聚成洼,又在冬季冻成了薄冰,湿滑难行。
大厅的正中间,有座双边对称的圆弧形楼梯,左右两侧还有四扇门,月白挨个试了下,全都锁上了,用力踹了几脚也是纹丝不动。
“质量还……真好。”
他无言以对,脱下大毛给的那身厚棉衣,拉伸蹦跳几下当作热身,倏地跃起,踩着危如累卵的碎木块轻身跳上二层。
坍塌的右侧已无法进入,左侧长廊目测完好,但由于没有外窗,加上一整列房门都牢牢锁死,看上去比一楼还要阴森。
不过最恐怖的还不仅于此,在猫族超强的夜视能力下,所有雕塑和装饰画栩栩如生,像是有数不清的眼睛徐徐转动,监察着月白的一言一行。
“水寒,你在吗?回我句话!”
依旧无人应答。
月白只好贴着墙慢慢前行,小声嘀咕着:“他喵的,早知道该在卷耳那边抢只手电筒的。”
磨叽了半天,走廊在一个岔口处分开,往右的一侧跟来时的路很像,除了黑还是黑,往左倒是如他所愿,有道狭窄的光从虚掩的房门中渗出,明明灭灭。
可是记忆告诉他,那是哈恩的房间。
第52章 重逢(上)
月白上前推开房门,水寒不在,当然哈恩也不在。
古老吊灯上的烛头见他来了,反而忽的熄灭,月白摸了摸身上,没带任何取火的工具,只得作罢。
帷幔无风飘拂,书页沙沙作响。
正对着房门的,是三扇紧闭着的对开落地窗,不少窗格的玻璃碎了,又歪歪扭扭用木板封住,像个修修补补的鸟笼。
日薄西山,木窗影子在残旧的地板上拉得很长。
月白低头看了一阵,恍惚间,一条虚影从自己的躯体中分离出去,起跳、转身、来个后空翻、再双脚交叉落地,然后竖起拇指大声夸赞自己说:“我怎么那么棒!”
然后云层从地平线蜂拥而上,吞噬了夕阳,留下一大片红彤彤的晚霞,仿佛被烈火燃烧过一样。
虚影没有动,安静站在昼夜交替的时间点上、斑驳的落地窗前,忽然开始大声哭泣。
那种说来就来的悲伤,叫月白无端心乱。
他上前一步,虚影“砰”地散开,化作漫天光尘,尘埃渐渐沉降,从里头飞出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虫子在月白肩上停留了一阵,再次往前飞去,躲到窗帘后方。
月白跟随指示拨开布帘,发现帘后的挂钩上系着色彩缤纷的千纸鹤,他小心拈起最下方的一只,布满褐色霉斑的小东西上,隐约能看到无法拼凑成字的笔画。
月白想了想,动手拆开,见到里头写着“祈得偿所愿,一切皆安”,还画了颗心。
他又挑了另一只拆开,里头还是那九个字,还是那颗心。
一只又一只,一天接着一天,这里的主人曾翻来覆去地写,那是水寒还生活在泽挞时终日挂在嘴边的一句,复活后就很少听他那样念叨了。
月白难过地咬着唇。
从前一直将哈恩视作情敌,加之那家伙间接害死了水寒,满嘴谎言还偷东西,自己就一股脑地觉得他哪哪都不好。
直到这一刻,月白才试着用公允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承认哈恩或许也是爱过水寒的。
毕竟他跟自己一样,会为水寒祈祷,并将心意折成这种小孩子才相信的东西,藏在房间的角落里。
他还为水寒私启神器,不惜颠覆时间,甚至在被重伤以后,还坚持找了水寒很多很多年。
哈恩爱得那样执着,相比之下,自己那些情愫就显得太过普通,有种小家子气的味道。
月白忐忑不安,害怕找到水寒以后,那人说出什么让人绝望的话,而自己不知该怎么应对。
他将纸鹤重新叠好,结果那玩意像忽然获得了生命一般,从他手上蹦起来撞破窗户,振翅飞了出去。
水寒倏然睁开眼,觉察到自己双手双脚被人捆住,塞在狭窄石槽之中,而他的额上,停着一只沾染了以太力的千纸鹤。
是月白。
一定是月白放心不下,找他来了。
水寒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敢回想月白死在自己怀里的可怕梦境,只召唤白烟切断绳索,从缝隙中爬了出来。
石槽外是个巨大洞窟,直立光滑的岩壁上开凿了大大小小的洞,有点像书本上看到过的岩墓。他所处的那一个往后都是空的,往前却塞了人,离得最近的是跟他一起进入乐园镇的鸯鸯。
水寒伸手探了探,气息尚存但没有意识,怎么喊都喊不醒。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石槽中男女老少什么物种都有,粗略计算下来,应有好几万人,恐怕这么多年以来被抓的失踪人口全在这里头。
可为什么唯独自己醒了?
该不会,月白连魁札尔铃也带来了吧。
水寒这么想着,千纸鹤再次起飞,引着他左拐右拐,最后消失在在一堵什么都没有的石墙里。水寒抬手敲了敲,回音清脆,后面大概率是空的,于是逐寸逐寸摸索,还真让他找到了机关。
石门后方,是一座精心设计的镜廊迷宫,凹凸不平的镜子经过特定排列,利用往返折射的原理营造出状似空间扭曲的荒诞错觉。
悬停在空中的千纸鹤见他来了,继续前飞没入镜子之中,水寒快步追上去,在接连穿过五面活动镜子后,来到了没有出口的死胡同。
想来是千纸鹤仗着以太力直线飞行,没有考虑这迷宫中的七拐八绕。
水寒只好摸着起了霜花的镜子退回去,不料又卡在才通过没多久的第三面镜子前。
也就是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堆镜子并不简单,至少有固定、翻动、翻动后锁止三个种类,倘若触动了第三类机关,错行者将无法原路折返。
这样一来,迷宫就增添了许多不确定性,无法通过做记号或者排除法来破解。
一缕白烟从水寒掌心释出,贴着镜面与地砖的缝隙钻到背后,盘绕着寸寸向上,够到了那枚锁止机关。
水寒闭着眼,单手悬于空中平移,试图操控白烟将锁重新打开,结果那玩意不仅纹丝不动,还从另外好几个方向同时发出了“咔咔”声,意味着这些机关是联动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光盯着一个点死磕没用。
水寒抱着手,心想多半是避免迷宫出现死路而设计的,只是这样一来,就得花更多的时间和心思了。
另一边,月白在短暂的苦恼过后重拾心情,想试试寻找盒子的钥匙,替水寒完整取出魁扎尔铃。
他拉开书柜。
柜门角度的改变牵动了粘在上面的鱼线,月白耳朵前后抖抖,听到声音便迅速后撤,下一秒,五六只装有墨水的瓶子从柜顶砸到他原先站的地方,碎了一地。
这是为了防小偷,还是防卡特林?
月白抹了把汗,甩甩尾巴,抬脚用力蹬踹后闪身跳开。果然,十几只惊吓盒齐齐冒出来,僵尸、小丑、史莱姆、虫子模型“略略略”地胡蹦乱跳。
“……”
月白耐着性子,清理掉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将书一本本取下来翻看,当他摸到里层的藏书时,“啪”的一声,一只老鼠夹弹出来,咬住了月白的手。
啊啊啊!真他喵的幼稚!
月白掰开老鼠夹往地上狠狠一扔,从桌上拿了支长杆笔,将要探查的东西一件一件小心拨到地上。在躲开了弹射叉子、割颈扑克牌、摔个狗吃泥玻璃滚珠、倒吊拖拽甩出窗外绳套等大堆陷阱的袭击后,终于在衣橱的角落里找到那块与盒盖材质一致、镶有母贝的残片。
盒盖上的机关不难,类似于乱序重排游戏,之所以一直打不开,应该就是缺了这个关键部件。
月白比照着,挨个推动活板,图案被整理归位后,中央露出与残片一致的凹槽,将残片对准轻轻按,听到“咔哒”声响,内里的锁扣翻转,盒盖和原先的明盒连成一体,无法再次翻开。
他想了想,捏着盒盖垂直提起,暗格内的物件终于现出了真容——层层衬布包裹着的魁札尔铃光亮如新,雄鸡抖擞,与曾在梦中看到的毫无二致。
可东西还是取不出来,触碰时有针扎样的痛感,上面似乎还覆盖着一层无形的咒力。
月白无奈,只好收拾收拾离开房间,沿着塔楼的螺旋楼梯往下继续探查,进入了镜廊的另一个入口。
解封后的魁札尔铃中气十足,吵得月白头昏脑涨,月白恶狠狠骂了它一顿,稍稍安静一些后,穿过层层镜子的千纸鹤回到月白手中,水寒的声音也紧随着从镜廊里飘了出来。
“月白?”
“是我!”月白胡乱将千纸鹤塞进兜里,为水寒喊的是他而不是哈恩暗自高兴。
“你别进入镜廊,站在外面等我。”
“哦,好的,那我先退出去。”月白说着,转身才发现四处都是镜子,完全想不起自己是从哪里进来的,再看看上下,镜片与天花和地板结合得严丝合缝,别说变成猫了,恐怕连壁虎都爬不出去。
“呃……”他挠挠脸,“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进来了。”
水寒心乱如麻,吩咐月白站着别动,计算路线时却总是出现偏差,绕来绕去都走不到月白那边。他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被切得支离破碎,随动作起落大幅度摇摆,像个不停旋转的万花筒。
而后其中的某片摇身一变,变成了鸯鸯那张厌世的脸:“龙族要的是魁扎尔铃,不是你们泽挞人。”
那是他们来乐园镇的路上,交谈过的为数不多的话题之一,鸯鸯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愿意披露内情的人。
当时的水寒问:“你的意思是,龙族没有办法复活我的族人?”
“我不敢说没有,但一定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结果。”鸯鸯用木棍戳了戳篝火,“你口中的龙女叫枒桫,是龙族族长的小女儿,她带领一支近百人的队伍,采用类似于龟息的办法躲在龙族墓地里,以此躲过屠龙战役,这点你知道吧?”
48/121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