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碰见卡特林和莉莉?
该怎么称呼那两个陌生的熟人?
书上常说,地狱会通过审问之类的流程判断一个人的善恶和来生去处,到时该说些什么?
万一问起哈恩的事,自己说错了会被当成撒谎吗?
撒谎的话,等待自己的是称量心脏、滚油煎烤,还有什么来着……
“闭嘴!”梦魔忍无可忍地吼道,“你的脑洞怎么可以那么多,还让不让人做筹备工作了!”
“你要筹备什么,我搭把手吧。”
“不·需·要!你别卖萌,安静等着就好!”
月白略松一口气,看来是某种障眼法而已,还没死翘。
伴随着翻箱倒柜的声音,梦魔喝骂道:“平时叫你把资料编号排列,你倒好,偷懒全给我乱塞!”
“对。”一个捏着公鸭嗓的声音说。
这答复有够奇怪,而且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是哪里呢?
月白觉得自己快要想起来了,结果那公鸭嗓接着之前的话说:“不,起。”
“噗。”月白一笑,又把刚捕捉到的思绪给忘了。
稍逊,梦魔打了个响指,一束强光自上方亮起,月白想抬头张望,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而正前方的不远处,图像缓慢地层层合焦,他看到自己抱着一只三花猫,寥寂地等在桥上。
不,不对。
那人没有猫族毛绒绒的大耳朵,也没有尾巴,眼睛在夜里不会反光,明显是个人类。
所以那不是自己,而是哈恩。
这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鬓边扬起的灰白长发十分熟悉,加上身高视觉略有差别,让月白意识到,眼下自己正透过水寒的眼睛窥觑。
梦魔得意扬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倒是猜对了。你不是很想知道你家男人这几个月都梦到什么了吗,我圆你的心愿。而且待会不仅能看到他的反应,还能直接听见他的心声,怎么样,棒呆了吧?”
一点也不棒,月白憋屈地想。
他讨厌与哈恩有关的梦,正如他讨厌哈恩那样。
第63章 入梦(上)
五个月前,与鸯鸯一同离开图陌、赶往乐园镇打算取回夙夜璜的水寒,站在古堡前的桥头上,看到哈恩抱着只三花猫等了他一整夜。
没有毛绒绒的猫耳,没有随时会泄露心事的尾巴,人类模样的黑棕色瞳孔中映衬着路灯微弱的光。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害我冻得手都僵了。”哈恩嘟着嘴抱怨说。
水寒立即意识到这是假像,往后急退,结果碰到了无形的墙,阻断了去路。
这反应激怒了哈恩,甩下一句:“不理我就滚吧,永远都别回来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将水寒独自扔在大街上。
水寒摸了摸下巴,回想起刚进城就与鸯鸯失散,路上自行运转的摩天轮和各种游乐设施,还有只闻欢笑声不见人影的街道……认为在这里作妖的,无非就是像小夜那样的使毒高手、传说中的梦幻种族人鱼,或者梦魔。
人鱼逐水而居、不耐寒冷,基本可以排除。
使毒者必须借助媒介,自己一路上滴水未沾,防的正是这一手。虽说空气中下毒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这种方式难以控制浓度以及有效边界,且极易破解,与乐园镇长年的闹鬼传闻对不上号。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梦魔了。
如此说来,以美梦作饵引诱,再将猎物困死在领地之中,倒是很符合梦魔的习性。
“哟,对我身份那么感兴趣的,你是第一个。”梦魔笑着,声音前前后后飘忽不定,像是打转般审视水寒。
水寒驭咒回击,毫不意外地扑了个空。
梦魔:“偶遇神明而不自知的凡人,可知攻击我乃是大罪?”
水寒冷笑几声:“区区小妖还敢冒用神的名讳。能让我看到哈恩,你应该能读取记忆吧,既是如此,局限于我的私生活多无趣,不如看得全面些,搞清楚我是谁再说?”
梦魔安静了一阵,大叫道:“你是神仆!?”
然而那语气并非慌张,反倒像是狂喜。
一分钟后,摔门离开的哈恩又从房子里走出来:“还生气呢,真要在这里站一辈子啊?”
他伸手去牵水寒,被水寒无情拍开后,难过却又死忍着装无事发生的表情像极了月白。
水寒当场就心软了。
反正走不掉,姑且看看这只梦魔想玩什么花样吧。
哈恩七拐八拐,领着水寒回到自己房中。
他往沙发上一躺,捞起三花猫放在肚皮上,边挠边问:“你究竟干嘛去了?”
“没干嘛,随便走走忘了时间。”水寒敷衍说着,伸手去抱猫,想要看看这只是不是鸯鸯本尊。
哈恩抱着猫不撒手:“我刚捡到的,还没捂热乎呢,你抢什么?”
“刚捡到?”水寒灵机一动,“取名字没。”
“没呢,这不正等着你取嘛。”
“那就叫它……阿花吧。”
水寒不按常理出牌。
哈恩卡壳了一秒,不太满意这个名字,琢磨着想让水寒再想个别的,又碍于水寒混身散发的冷漠气息,不敢造次。
他发愣,猫就被抢了过去。
水寒将猫翻过来一看,当即皱了眉,事因这猫不是鸯鸯,而是一只公的三花猫。
会在这种细节上出错,莫非是只实习中的梦魔?
翌日一早,哈恩被狂风骤雨式的敲门声惊醒,掀起被子找了圈,看不到猫,便推了睡在沙发上的水寒一把,示意他去找。
“来了,别敲别敲!”哈恩慢吞吞打开门,见门外站了个头发花白、带细脚老花镜、脸盆子特别方的陌生老头,于是问,“你哪位?”
“我是你的老师!”
老头暴躁地吼:“我在会客室等了半天,你居然还在睡觉?知不知道什么是时间观念,有你这么尊师重道的吗!”
哈恩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老卡又没告诉我请了新的老师,你怪我我怪谁……”
“还顶嘴!?”老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给你五分钟时间,更衣洗漱,带好课本到会客厅来!”
“可我早饭还没吃呢。”
“吃早饭吃早饭,都快是成年人了,除了吃和睡你还会做什么!不是看在卡特林先生的份上,谁愿意领这种苦差!”
“行了别说了,只给五分钟还那么多废话。”哈恩黑着脸直接把门一甩,将老头的骂声隔在了门外,朝水寒说,“你跟阿花呆在房间里,小心点别让老卡逮着了,下午事成以后,咱们就再也不用畏首畏脚了。”
下午事成?什么事?
未及水寒细问,哈恩随便抓了件外套披上,挠挠他的鸡窝头,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而后打着哈欠离开了卧室。
会客厅内,老头看到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喊你拿的书呢?”
“我又不知道你教什么,难道将整个书柜搬过来吗。”哈恩懒洋洋地靠着沙发上,两脚更是毫无礼貌踩到茶几上,“你直接念吧,我能记得住。”
老头在眼镜上方怀疑地瞪了他一眼,开始念课本。他讲的是哈恩最感兴趣的历史,可哈恩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头,一直偏着脑袋,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老头念完一段,突然问:“引发屠龙战役的导火索是什么,根本原因又是什么。”
“啊?你在问我?”哈恩愣了下,满不在乎地说,“刚才没注意听,你把书重新念一遍吧。”
老头直接摔笔,劈头盖脸痛骂道:“卡特林有你这么个儿子简直是人生中的耻辱!”
哈恩脸一黑,正要反驳,就听到花园传来争执声。他扔下老头跑到阳台踮起脚,见几个彪形大汉架着不断挣扎的卡特林直往外拖。
老头也跟了过来,朝楼下大喊:“你们干什么!放开卡特林先生!否则我告到州府去!”
哈恩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还说是老师呢,见识这么少。那身衣服看到没,是首都古拉派人来抓虚假纳贡者的,告到州府顶个屁用。不想被牵连就别大喊大叫。”
“虚假纳贡!?这不可能,谁安的罪名污蔑卡特林!”
“怎么能是污蔑呢,大公先前还写信给卡特林,叫他将账本处理得漂亮些,可惜他没收到。”
“你怎么知道这事?”
“不巧,那信正是被我截下了。”哈恩歪头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对该话题毫不避讳,“做对了有嘉赏、做错了就乖乖受罚,这不是你们成年人常挂在嘴上的道理嘛,这回也让你们自己尝尝滋味。”
老头一把抢过信,细细读完,揪着哈恩的领子愤怒地说:“孽子!你知不知道这是断送了自己,也断送了整个乐园镇!”
“松手!”哈恩推了老头一把,边整理自己的领饰边说,“卡特林被捕,我就是下一任领主,再动手动脚,治你个不敬之罪!”
水寒无所事事,抱着猫在房间里转了转。
墙上挂着很多照片,有不少是自己和哈恩的合照,从小到大。看自己的衣饰,身份像是他的书童、仆人,或是别的什么。
所以梦魔给他弄了个竹马竹马的剧本?
真搞笑。
未及他细想,楼下的闹剧上演,水寒抱着猫隔窗观望,诧异于卡特林被抓走这一幕,并提前意识到了一系列的问题。
相伴长大,意味着哈恩无需跨越时空来找,不会偷盗夙夜璜,那么与之相关联的,夜半爬上摩天轮扰乱时间的行为也就不复存在。
但哈恩和卡特林的矛盾依旧,f是以有了使小聪明摆脱卡特林管控的这类事件。
而这些一点一点微小的偏差,恐怕将载着他们驶向一个全新未知的结局。
“逻辑清晰,神仆果然有两把刷子~”梦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妨再告诉你,这叫’旁落的时间线’。每当人们作出选择,其他被舍弃的选项就会沉到灵魂皿的最深处,形成这种独特的物质。”
即是说,某人选择去爬山,那么到海边游玩的时间线就会旁落,由此带来的,或快乐,或溺水,或遇上什么人的后果,按理说在作出选择的那一刻,已不复存在。
可按这只梦魔的逻辑,它们没有消失,只是统统沉睡在了人的体内?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梦魔说,“只要将这些时间线加以挑选组合,就能编织出与现实等量的、浩繁的时间流,若以此为基础,就能创造出另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有兴趣跟我合作吗?”
“暂时没有。”水寒答得干脆。
梦魔也不恼,只笑笑说:“那就呆在这里继续玩下去,玩到你改变主意为止吧。”
梦魔的声音隐去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水寒跟哈恩无风无浪地过了几个月,喂猫、逗狗,在城里四处溜达,搞些小动作来报复曾经为难过哈恩的城民。
他对水寒的爱不加遮掩、炙热得让人窒息,可水寒一直跟他保持着距离,还因为对他的所作所为不认同,两人时时争吵。
当然,每次都是哈恩气过以后,委委屈屈作出让步。
直到日落越来越早,太阳斜斜照耀,再没上过中天,水寒才意识到已是晚秋。
哈恩死乞白赖要水寒陪他去看摩天轮下的那株银杏,水寒却一直惦记着,月白的生日快要到了。
月白醒了没有?
想我了吗?
会不会生气?
多多又会怎么歪曲自己无故失踪的这件事?
他在自责与不安中度过了整整一个月,直到雪下下来。
再后来,水寒总会时不时恍惚觉得,从前在泽挞的生涯、那场夺走自己性命的祭祀,甚至连耳朵毛绒绒、眼眸淡蓝醉人的猫咪爱侣,都只不过是梦幻泡影。
而眼前看到的才是真实。
不得不承认,梦魔的这种精神攻击十分要命。
第64章 入梦(下)
“阿花,今天想吃什么?”水寒托着腮,心不在焉地问。
三花猫跳到置物架上,嗅嗅这嗅嗅那,最后蹲在一箩筐新买的鱼跟前,直流口水。
“不,小猫咪不喜欢吃鱼。”
“喵嗷!”
“喵嗷也不行,要不这样,给你做个奶酪炖牛肉吧。”
得多练练手,月白特爱吃那玩意……
水寒只能这样日复一日地提醒自己,不要被这个虚假的世界淹没。
他取来一块巨大的奶酪,正犯愁该怎么切开这鬼东西,哈恩挟着嘈杂声,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别弄了,跟我走!”
“怎么了这是?”
“别问!别吭声!”
一通瞎跑过后,水寒被塞进衣橱里,下一秒,房门被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撞开,随后更多人涌了进来。
带头的是个矮胖的男人,鼻头上有颗非常突出的黑痣。他说:“被卡特林私吞了的贡银藏在哪里?还不赶快给我交出来!”
“对,交出来!”人群纷纷起哄。
“吵什么,谁允许你们这群死穷鬼跑到领主的私宅里大声喧哗的?”哈恩暴怒道。
“哈哈,他说他是领主。”
“这小子疯了吗。”
“笑什么!不许笑!”哈恩板着脸,稚气未脱的脸上刻意端着威严,“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也不懂,领主是世袭制的,虽说任命函还没到,但治你们个不敬之罪,还是绰绰有余!”
没成想一番斥责后,底下的笑声更甚。
一位驼背老妇人于心不忍,朝哈恩说:“孩子啊,卡特林不是领主,他只不过是游乐场的经营者,而在场的大家都是合伙人,咱们之间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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