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库姆的决定不仅完全影响不到它,反而对它有利。
可吉特的国王不知被戳中哪条神经,洋洋洒洒几万字刊登在报章上,通篇指责库姆的不是。
过了两天,库姆还击,称吉特窝藏刺杀鹿王的恶魔后裔,还把当年他们偷盗灭世书,被龙族下诅咒的事翻了出来。
两国你骂一句我回一句,原本十分普通的事瞬间变成了神与人、专制与自由的辩论。各国、各物种,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都兴致冲冲地讨论。
吉特不堪其辱,在九月末的一个深夜突袭库姆。
这就很离谱了。
毕竟吉特士兵多是人类,体力、速度和爆发力本就不如鹿族,加上身负诅咒,人均寿命短,国力孱弱以至于兵器老旧,压根不可能是库姆的对手。
可这回吉特走了大运。
库姆鹿族因分配不均发生内乱,先鹿王的侄儿杀死砬迪,抢得王位的第二天,又被自己同母异父的幺弟杀害。
幺弟的身后,分别是父族、母族、妻族三大势力,这导致了各级机构频繁换人,战事方案朝令夕改,将领和士兵被绕晕了头,多个军事据点失守。
蛰伏已久的艾利曼莎堡见状,立即宣布与吉特结为同盟,并在武器上给予支持。
于是月白曾见过的那种没有驾驶员的车子被投放到战场,对阵肉眼凡胎。
结局可想而知。
库姆直接溃不成军,最严重时,连首都图陌也被吉、艾联军占领,新王只得逃向眠祠,以待东山再起的时机。
然而这些都不是灵通报社要说的重点。
这份加刊带来了一个劲爆的消息——当初库姆之乱,是格雷斯国君伊让·萨尔蒙一手策划的,为证明真实性,狗精还将偷拍到的照片列印成好几版,甚至将伊让变装、私会砬迪,以及易容后提着滴血长刀,戴着太阳花吊坠的照片用作封面。
月白的心“扑通”乱跳,害怕被一并拍了进去,牵扯到猫族,赶紧前后翻阅,幸好镜头的焦点全追着伊让,只在角落隐约能看到半只黑黢黢的耳朵。
“走!这里人太杂。”水寒从后赶来,将月白拉出了人群。
再次经过猫族联络点,月白瞥到上方的副窗没关,于是变成猫身钻了进去。
电报机不会用,幸好这里配有一台内部电话。
黑猫用爪子乱按一气,打不通,下意识抬头求助,才发现兔狲也跟着跳进来了,嘴里还叼着两人的衣服。
水寒:“别急,这里没有打斗痕迹,工作人员应该只是走得仓促,你先把衣服穿上,再找找有没有山里联系人的记录。”
月白:“你……”
水寒:“嗯?前几天临时跟鸯鸯学的,怎么样,身手还过得去吧?”
何止过得去,简直跟真正的猫没啥区别了。
月白能感觉到水寒正在努力变强,就像那件总是披在自己身上的司祭大衣,温暖,厚实,紧紧包裹着他,令他心安。
两人在角落里穿戴完毕,开始分头搜寻,月白打开碎纸机面盖,将一缕缕碎纸条捞出来铺排还原。他们找到一串号码,却没有标注是谁的号码。
“试试?”月白拿不定主意。
“试吧。”水寒拿起话筒递给他,转动拨盘,而后附耳贴了过来。
第一次无人接听。
月白不死心,再拨一次,这回等了挺长时间,对面终于慢悠悠接起,一开口就劈头盖脸问:“什么人?”
是个陌生而警惕的声音。
月白愣了下,连忙说:“你好,是大猫山吗?”
“你是谁?”那边还在坚持同样的问题。
水寒快速在纸上写下一串字,月白会意,照着念道:“我是……桥头村派驻在格雷斯的猫族,开蛋糕店的,现在这边非常乱,我要寻求大猫山总部的帮助,但是联络点的人都不在。”
那边的声音远了,像是捂着电话问隔壁:“桥头村有开蛋糕店的吗?”
另一个更远的声音说:“谁知道,他们家的生意哪有人敢管。”
两个声音又叽叽咕咕研究了一阵,第一个声音对着话筒说:“你叫什么名字。”
“月白。”
“你别走开,我们待会再给你打过去。”
月白的神经放松了些,背着门角坐下,一边翻看手上的报刊,一边问:“小夜和阿冉去了吉特?有给你留联系方式吗?我觉得应该提醒一下,让他们留个心眼。”
水寒一愣,才知道多多和团团都没告诉月白,阿冉已经死了。
这时,电话铃响,月白一个箭步扑过去接,对面是团团的声音,她又惊又喜,问月白为什么不辞而别,连个字条都不留,又说格雷斯最近动荡得很,让月白千万小心。
月白眼眶一热,哽咽得说不出话,干脆将话筒塞给水寒。
水寒跟团团简单交代几句,又问:“你们那边情况怎样,还好吧?”
团团的声调听上去十分愉悦,可反馈的内容并不好:“之前图陌那个提长刀的跑来找你,弄坏了山里的结界,这半个月都忙着修补,多多天天念叨说要出山,结果完全走不开。”
“你说他找谁?”月白紧张地凑近话筒。
“找水寒。”团团说,“猫长老为此还提前结束拜访,打算赶回来处理,不过今早我们派人去谈判,那个提长刀的又不见了。”
月白揪着电话线的手不停颤抖。
根据情况分析,多半是狗精那份报刊打乱了伊让的计划,迫他提前回国。
没时间跟巴尔详谈了,当务之急,是在伊让回来之前逃得越远越好!
他草草问过团团的私人联系号码,匆忙挂了机,拉起水寒就往旅馆的方向跑。才到新桥,就看到子祈百无聊赖晃着那根从不离身的彩带,靠在桥沿的栏杆上,明显是在等着他们俩。
第80章 易魂链(上)
子祈看见目标出现,眼睛一亮,毫无表情的脸忽然挂上了假笑:“是哪里没有照顾周到吗?我听说你们急匆匆出门,还到猫族联络点去了。”
“你派人跟踪我们?”月白气急败坏。
“没有没有。”子祈连忙摆手说,“情况有变,我来通知你们提前出发,却找不到人,只好去问附近的卫兵。”
水寒:“提前出发?去哪?”
子祈:“龙脊山,必须找回那枚丢失的戒指,看看到底是不是归元戒。”
“不是说要坐下来详谈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水寒狐疑地盯着子祈,“鸯鸯和巴尔呢?”
“鸯鸯有另外的任务,巴尔在开会。”子祈说话的时候左晃右晃,像个多动症儿童,“主要吧,伊让快回来了,我得躲着点别被他逮到,你们不也一样么,赶紧收拾收拾,出发吧。”
子祈也怕伊让?
月白心想,那倒是暂且目标一致,只要能从格雷斯脱身,走一趟也未尝不可。
他差点就要答应了,谁知水寒说:“如果我们不配合呢?”
“不配合?”子祈听不懂似的,又将话重复了一遍。下一秒,手上的彩带忽然从刁钻的角度袭向水寒。
水寒两指在空中一划,魁札尔铃狂响,风的方向被频密声波改变,卷着彩带掉头直冲子祈门面。
子祈手腕猛转,控彩带极其夸张地绕了一圈,再次甩向水寒。
一言不合就开打?
月白愕然过后,瞧准机会欺身扑上去,以高踢强攻子祈头部,可惜子祈并未像他料想的那样被踹晕倒地,而是侧身一闪,单手撑地来了个漂亮的空翻,甚至在人未站稳的情况下,就以牙还牙,双腿交替横扫,逼得月白不得不后撤躲避。
这人身法不简单!
绝对不是普通马戏团的小丑,更像职业刺客!
月白刚要出言提醒,就看到彩带第三次朝水寒袭去,他奋起直追,结果这一回是虚招,彩带来了个180°大拐弯,掉头反攻月白,一举锁住了他的脚踝。
子祈扎稳马步,双手抓着彩带一勒一扯。
啪嗒,月白失去平衡摔在地上,被拖行好几米,擦破了手肘的皮。
水寒大怒,灰青色的咒怨化作密密麻麻的飞虫蜂拥而上,缠住子祈的脖子和四肢,将人半提着吊至空中。
“咳,咳……”子祈蹬腿挣扎几下,藏在袖中的暗器滑落至手心。
只见她手背上的月牙形徽记寒光一闪,水流打着旋呼啸涌出,两枚流星镖随即脱手,乘着水流分别射向月白和水寒。
易魂链!?
水寒连忙撤掉咒怨,放出声波追截,月白则在心中胡乱念叨,希望能激活秘典。
结果秘典依旧掉链子,倒是魁札尔铃赶在最后一刻成功护住了月白。
水寒被打向自己的流星镖划伤。
子祈从高处跌落,趴在地上喘个不停,胸腔中发出类似拉风箱的声音,她背过手去,从腰包掏出一颗枣红色药丸咬碎吞下,朝紧张兮兮跑到水寒身边查看的月白说:“咳,不用看了,伤不重,但镖上有毒。”
“……”
月白恨死她了。连忙解开水寒的衣服,看到右上臂有道浅浅的伤口,便卸下背包翻找药箱,按压着怒火问:“这什么东西?解药呢?”
“一种特制的慢性毒药,短期内不伤性命。”子祈服过药后恢复得很快,笑吟吟说,“这毒得用另一种剧毒来解,需要分三次用药,相隔时间也有规定,正巧咱们要一起去龙脊山,毒,可以慢慢解,感情嘛,也是能培养培养的。”
鬼才跟你培养感情!
月白气得炸毛,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新桥上打架,不仅拳脚相博还咒术乱飞,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知属归哪个部门的卫兵赶过来瞧了眼,交头接耳几句,转身朝元老院的方向跑。
子祈神色一凛,连假笑都挂不住了,催促说:“快走吧,我跟你们一起回旅馆收拾行李,再晚就来不及了。”
月白就这样稀里糊涂,被个不亚于伊让的神经病半路挟持,离开了凯城。
为表诚意,头天夜里休整时,子祈交出了第一份解药。
“这不就普通糖果嘛。”月白拿着撒满糖霜的巧克力左看右看,“多多从前出差还带回来一堆,好像就是这个牌子的。”
水寒阻止了月白“咬一口尝尝”的念头,轻描淡写说:“无论是不是,姑且当做解药吧,她的目标是归元戒,没必要毒死我。”
月白守着水寒吃完,伸长脖子问:“什么味道?”
水寒:“甜。”
月白:“有没有不好的感觉?”
水寒:“没有。”
“……”月白叹了口气,再次为输给一个人类而感到懊恼。
洗完澡,替水寒擦身处理好伤口,月白将剩下的热水掺在洗脚盆里:“来,试试水温。”
水寒抖了抖耳朵,抱歉说:“反倒要你来照顾我了。”
“什么话,爱人在一起就是互相照顾的嘛。”月白敲了敲水寒的脑门,“快点,水要凉了。
水寒将脚放进去,温热的水流一拥而上,浸泡包裹着每寸皮肤,让他感到无比幸福。
月白还掉空壶,挨着水寒坐下来,也将脚伸进盆中,水寒见状马上凑过去,在水里轻轻与月白磨蹭揉踩,狎昵之中带着些许弱智。
月白玩心大作,追逐着去夹水寒的脚趾,两人打闹半天,一直到水凉了才不得不终止这个白痴游戏。
“接下来怎么办?”月白边擦脚边问,“拿归元戒换解药吗?可是在哪里丢的都没搞清楚,万一找不到……”
“没关系,看这个。”水寒说着,从兜里摸出一扎白铜软条,一盒制作首饰的小工具,“归元戒的外观发生过变化,你丢的那一枚是真是假子祈心中没底,咱们干脆弄个假的糊弄过去。”
“能行吗?”一想到事关水寒生死,月白心里始终忐忑不安,“你出门买这些,她的眼线会不会知道?”
“不会,特意让梦魔半夜去偷的。”水寒丝毫没有负罪感,“如果这样还失手,就只能赖梦魔太笨,没把事情办好了。”
是夜,水寒被梦魔拉进梦里。
“警告你,以后别在哈恩面前讲我坏话!否则我就将你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事捅出去。”
“行。”水寒爽快答道,“这回是我错了,我道歉,要你查的人查到了吗?”
“查到了。”梦魔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杯茶,一杯悬浮在水寒跟前,另一杯拿在手上,装模作样吹了吹,“跟你的推断有些许出入。”
格雷斯上一任国王,也就是伊让他爹,在伊让9岁那年薨了。
伊让的姑母与元老院的丈夫联手,将新王锁在近郊行宫,长期以摄政身份把持朝政。
伊让的舅舅无计可施,跑到德郡去求援。
德郡原是兔耳矮人的领地,也是格雷斯最后征服的领土之一,矮人们天天琢磨着叛变,一听有机可乘,便以勤王的名义一路西进,直接攻打到王都。
于是,就在阿冉的哥哥为族人能站稳脚跟,选择自杀式引爆雪崩的同一天,远在南方的巴尔忙着处理格雷斯内乱。
父母希望他借着平乱,堂堂正正登上王位,他倒好,领着萨默郡的年轻人杀了个回马枪,不仅救出伊让,还推动全民公决,硬是将格雷斯的体制改成了谁也不讨好的“议会君主制”。
元老院碍着巴尔父母的关系,敢怒不敢言。
而伊让内心真正的想法,却是谁也摸不透。
在那之后,他比过去更加依赖巴尔,日日黏着巴尔寸步不离,直到某一天,他突然提出要取走易魂链。
巴尔拒绝了伊让的要求。
事因屠龙战役后的百多年间,从龙族手上抢来的易魂链,一直被视作格雷斯人“不畏强权、勇敢反抗”的象征,在博物馆中常年对民众展示,而伊让无法给出借用它的合理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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