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你是真觉得这法子有用,还是在因为城主想掳你师尊的事公报私仇?”
沈映宵擦剑的手一僵。
剑灵抬起手,比划了一片人海:“如果你想刺杀城主,然后被附在别人体内的魔种派士兵满城追杀,那你可以试试。”
沈映宵想起满城密密麻麻的傀儡,又想起自己现在连御剑都费劲,沉默了一下。
片刻后,他划掉那个方案,假装刚才想砍城主的人不是自己:“……还是先想办法弄掉头顶这个大阵,等师尊恢复修为再说吧。”
……
到了第二日,城中搜查的人终于退去。
沈映宵正想去城里看看,眼角余光却忽然一动。
他回过头,发现梅文鹤手指颤了颤,紧跟着就缓缓睁开了眼——也不知是这师弟毒抗太强,还是凌尘昨晚给他输了不少灵力,才过一夜,梅文鹤居然就挣扎着醒了过来。
凌尘也发现了,问他:“感觉如何?”
“师尊?”梅文鹤梦游似的看着他,过了好几息才回过了身,他惊讶地腾地坐起身……
然后又手软脚软,倒回了原处。
“……”沈映宵看着这个弱了吧唧的师弟,心里微妙的平衡了许多,望向梅文鹤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来自长者的慈爱。
梅文鹤没发现旁边有一个想要给他当爹的师兄,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凌尘身上。坐不起来他便干脆躺着,打量了好几眼终于确认:“真的是你……您这些时日去哪了?!”
凌尘看了丹修一眼,不好对徒弟说他被这人捡回了洞府扣下,只得含糊道:“四处云游,寻找抵御魔尊之法。”
沈映宵怔了怔,这才想起其他人还不知道魔尊已经死了,而是以为这魔头正藏在幕后,正打算悄悄晋升到大乘期,屠戮修仙界。
梅文鹤似乎还想问别的,凌尘却不好细说,他只得先一步开口:“你怎会在此?”
梅文鹤看了沈映宵一眼:“附近有蜃景出世,我和几位医仙谷同门路过那里,恰好看到这位道友出城——我隐约觉得他身上有师兄和师弟的气息,就往他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可却一直没找到人。之后我误入深林,神志不知为何变得昏沉起来,再醒来就在城主府了。”
说着他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显然还记得被强行套上嫁衣的事,像是觉得晦气。
凌尘默了默,看向一旁的丹修:这人身上有过另外两个徒弟的气息?
不过转念一想,前不久在极乐城,两个徒弟与那条巨腿对上时,银面人的确找了自己过来帮忙。可见丹修也与那件事有关,两个徒弟的气息或许就是那时沾上的。
因此凌尘此时还算心平气和,只向丹修确认:“你后来又去见了他们?”
沈映宵背后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好在他管理住了表情:“那是自然,我说过若有缘遇到,会帮你照看徒弟。”
凌尘没想到他对徒弟如此上心:“倒是多谢你了。”
沈映宵心虚地挥挥折扇:“……”应该的应该的,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
旁边,梅文鹤看看凌尘,又看看沈映宵。他以前并未直面过这个丹修,因此问凌尘:“这是您的友人?”
凌尘顿了顿,觉得这词不太妥当,但其中缘由又不好解释,最终只好点了一下头,姑且认下了这“友人”的关系。
梅文鹤看向丹修的目光于是变得微妙。他想起某个师兄每天破破烂烂的状态,对这位友人“帮忙照看徒弟”的说辞深表怀疑。不过想起人家说的是“若有缘遇到”,并非“时刻跟随保护”,他就也没再多说什么。
剑灵直到这会儿才敢喘气:“你师弟居然真的没提在不老峰遇到你本体的事。”
沈映宵不动声色地收起掌心药蝶,摆出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医仙谷一脉单传,梅文鹤每年生辰都必须回谷。这个时间,他与医仙谷同门一起去蜃景还勉强算是情有可原,可若和‘沈映宵’一起去不老峰乱逛,就明摆着是离家出走了。师尊毕竟是他师长,他不会说。”
……也还好没说。
否则只能让梅师弟再睡一觉了。
……
梅文鹤从前受过凌尘的救命之恩,因此成了朗月峰的挂名弟子。因为接触不多,他对凌尘一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再加上刚中了毒精力不济,即便醒了,梅文鹤也没有找凌尘闲聊的意思,一直静静躺着不说话。
凌尘话就更少了。
沈映宵等了半日,见这师徒俩没有聊天串通情报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我出去看看。”
凌尘抬起头:“你要去找阵眼?”
沈映宵应了一声。这么大的阵法,内部必然有阵眼支撑,找出它毁掉,才能恢复灵力,让两人不再被动。
凌尘站起身:“我去吧。”
城里状况未明,沈映宵哪肯让他去,他瞥了一眼梅文鹤:“你这徒弟细皮嫩肉的,看着也像一块好材料。我与他独处,你能放心?”
梅文鹤本来都快睡着了,听到这话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细皮嫩肉?材料?……这人在说谁?
凌尘:“你不是滥杀之人。”
沈映宵冷哼一声:“反正我没空帮你看孩子。”
梅文鹤终于清醒过来,揉揉眼睛:“不如你们同去。我也习剑,留在这里足以自保。”
沈映宵:“?”自保?就你那剑术,拿来切药都嫌慢。
凌尘显然也想到一起去了,他不再坚持,坐回了梅文鹤旁边。
沈映宵看了他们一眼,心思控制不住地有些飘散:师尊果然爱护徒弟,对自己的好恐怕也全是师徒之情。难怪先前被亲了一口他反应就那么大,居然连夜要丹修把人送走。
想起这事沈映宵就心里泛酸,他无声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转身出门。
刚往院外走了没几步,魔尊面色忽然变得凝重。
沈映宵无意间瞥见,随口问:“怎么了?”
魔尊:“空气中有些异样。”
沈映宵一怔,跟着凝重起来:“城主找过来了?”
魔尊嗅嗅:“有股醋味,浓重得很。”嗅着嗅着就凑到他身上了。
沈映宵:“……”
魔尊与他鼻尖对鼻尖,看到他扭曲的表情,一张美人脸笑得活像啃瓜的狐狸:“师弟的醋你都吃?不是你让你师尊留下的么。”
沈映宵懒得同他解释自己在想什么,又实在被他笑得烦躁,忍无可忍,一剑过去。
嗤啦一声,裂开的魔尊终于消停。
下一瞬,沈映宵便感觉身后一道清风拂过。
他回过头,凌尘飘身落到他背后,按着剑柄扫视四方:“敌袭?”
他是被拔剑声引来的。
沈映宵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一个剑修对声音的敏感,他只好道:“……没,有只苍蝇。”
……
把被惊动的剑修赶回破庙,沈映宵这才得以继续赶路。
他从小道回了城,发现昨天街上挨个搜人的士兵都消失了。城主怒气消得极快,整座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和状态。
路过一片街市时,沈映宵才发现怒气消得快的,不只是被抢了亲的城主。
——他竟然看到了昨日遇到的那一对“黑白无常”。
昨天两人还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势,见面便打得头破血流。可一转眼的功夫,他们竟然和好了。
看着那笑容可掬、关系甚佳的两人从身边路过,沈映宵步伐顿住,脑中几句话不停打转,背后缓缓升起一片凉气。
说书人说,进城之人必须在三日内打来井水,于金盆中洗手净面,方能于城中隐归。
而昨日那个黑胖壮汉说,他两日前遭山匪劫掠,摔下山崖进了城。算上今日,他到达此地,刚好三天。
……短短一夜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两人从生死至仇,突然变成这副深情厚谊的模样?
而算了算,他和凌尘进城,已经是第二日了。
正想着,沈映宵忽然觉出两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他转过身,发现那与他擦肩而过的两人虽已走远,却一直在回头看他。两颗脑袋已经拧到了正后方,脖子都要断了,面上却仍旧是那种笑眯眯的模样。
沈映宵同那两双包容一切的笑眼对视,无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129章
沈映宵想了想, 往后退了几步,隐入小巷之中,隔绝了那两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
然后转头又抄近道跟上了他们。
吓人归吓人, 该跟还是要跟。越是异常, 就越意味着两人这里可能有线索。毕竟他和凌尘进城已是第二日, 按照说书人那个第三日要金盆洗手的规矩,时间不多了。
绕了一大圈, 沈映宵收敛气息,探头一看,正正对上两双眼睛。
——那两个人脖子扭成异常的角度, 依然在看他。刚才那通迂回没能甩开他们的目光。
沈映宵:“……”
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 他干脆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扬手掷出一小片锋刃, 在其中一人的小腿上划开一道。
皮破了,但没有流血。
……这两个昨日还鼻血横飞的活人, 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人了。
如今遭到攻击, 两“人”也没有暴怒, 而是依旧微笑地看着他, 真真像两个金盆洗手, 放下了所有仇怨的活佛大侠。
沈映宵仗着分身血厚,硬着头皮跟在他们身后。
他已经做好了遭遇各种意外的准备,可跟了好一阵, 却始终无事发生。
就在沈映宵忍不住怀疑自己做了无用功时,下一个转角, 那两个人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沈映宵望着面前空荡荡的小巷, 怔了片刻, 忽然翻上其中一侧的院墙,进了人家的院子里。
——那么大的两个人不会凭空消失,假人也不会。不在这边就在另一边。既然墙头没什么痕迹,只能先把两侧院子都搜上一遍。
……
这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农家小院,打扫得很干净,没放太多家具。
院里没有人,沈映宵便推门进了屋。
打眼一扫,他目光忽然定住——门边的洗漱架上摆着一只铜盆,黄澄澄的,打磨锃亮,精致得同这座荒凉小城格格不入。
走近一看,盆里装着清澈的水,盆底像镜面一样光滑。
沈映宵想起“金盆洗手城”的名字,忽然明白了什么:“这就是那只用来洗手隐归的金盆?”
剑灵盯着那盆看了看:“对了,你们在的破庙里,好像也有这么个盆子——和那些佛像之类的堆在一起,只是没有这么亮。”
庙里的佛像镀了铜,香炉也是铜的,和一堆铜制品放在一起,老旧的铜盆便很不起眼。
可如今换到民居当中,这东西立刻醒目得让人难以忽略。
魔尊对着镜面般的盆底照了照,什么都没照出来,他叹了一口气,又飘到沈映宵面前:“死后就这一点不好,我的仪容没乱吧。”
沈映宵:“乱极了,头发像鸟窝。”
魔尊闻言反倒笑了,他捻起自己垂落的发丝,普普通通的动作硬是做出了一点风情万种的味道:“看来本尊依旧同生前一般光彩夺目,否则你早就这么说了。”
沈映宵:“……”
他拿剑把这烦人的东西敲开,盯着铜盆想了想,出门去了别的院子。
一间间看下来,沈映宵面色微变。
——很奇怪,走在街上时明明感觉城里颇为热闹,可实际上,这里的院子却大多空着,没有太多生活气息。
更重要的是,所有屋子里都摆放着铜盆。
“这东西绝对有问题。”
一间间构造相似的房屋,房屋中一模一样的铜盆。
沈映宵心里的不安逐渐堆积,他一时无心继续探察:“虽然时间还有一天,但我得尽快回去,把庙里那只破盆有多远扔多远。”
……
然而想起那两个始终盯着自己的“黑白无常”,沈映宵不敢直接回去,只能绕来绕去地观察了一阵,甚至还回本命洞府过滤了一遍。
确认没被尾随,他才往凌尘和梅文鹤所在的破庙行去。
这里天黑得快,夜晚也格外长。等沈映宵遮遮掩掩地出了城,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他不能走大路,沿着周围的树林往回赶。
快到破庙时,前方忽然有一抹衣摆闪过,去了密林深处。
沈映宵认出那一角袖袍,怔了一下:凌尘怎么出来了?
他暗道不对,悄然追近,很快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白衣人影。
——凌尘被一些无形的线条拖拽着,跌跌撞撞往前。而就在他前方不到两丈的地方,一口枯井静静立着,如同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
沈映宵目光落在井口,忽然想起了那个说书人的话:城边有一口洗心革面井,入城之人打来井里的水,于金盆中洗手净面,便能……安然隐归。
……今日他在城中撞见的那对“黑白无常”,恐怕便是这么“隐归”的。
而凌尘肯定不会闲得没事跑去打水,所以这井是要把他拖进去,让他也强行“隐归”?!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忽然,那口井像是嗅到了活人的气息,无形丝线猛地一拽。
凌尘被头顶大阵压制,没有修为,脚下一软,被生生拖到了井边。
沈映宵惊出一身冷汗,眼看凌尘就要摔进井口,他飞身而上,揽住人后退。就在这时,身后有人道:“当心。”
……是凌尘的声音。
沈映宵:“嗯?”
104/141 首页 上一页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