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让你好起来,然后健康快乐,其他人跟我没什么关系,况且血站送血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他死不了。”
“阿亭……”
沈初言热泪盈眶地看向他,盛满泪水的眸底却荡漾着得意和轻蔑。
第37章 绝不能让他变成废人
手术室里冰冷的机器在疯狂运转着,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这种声音像是死亡的宣判,让人听了心底生寒。
无影灯下,手术刀无情地割在身体里最柔软、最脆弱、也是最致命的部分上。
白色的床单和床罩上都是斑驳的血迹,医生和护士们脸色凝重、眼睛血红。
“咚咚咚……”
简桉的心脏又缓缓跳动了一次。
可却没有上次那样有力了,心电图上的波动也开始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嘀——”
它突然停止了跳动。
医生看着仪器上面那微弱的数值,眉头深深地蹙起,“快!准备心电抢救!”
可是床上的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看得见监测仪的心跳频率在缓慢下降。
此刻生还的希望异常渺茫,如同广袤沙漠中的一弯清泉,随时会被烈阳蒸发。
手术室外面。
季松亭站在一堵无人察觉的墙后面,冷峻的目光投向不远处显示“手术中”的红色灯牌上,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血站的血……送到了吗?
脑子里突然间冒出这个疑问,他忽而感到莫名的诧异和难以抑制的不安。
这点凭空出现的不安,算担忧吗?
他为什么要去担忧简桉的死活?
明明之前恨不得那人早点死掉,早点去阴曹地府里给逝世的母亲赔罪,可真到了简桉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生死不明的时候,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
季松亭微微牵扯了下嘴角,内心满满的都充斥着苦涩感,原来真的笑不出来。
或许是浓烈的恨意和偏执在作祟,让他看不得这么痛快就复仇了。
侧目看去,前面的长椅子上坐着沈云珩,却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隔几秒钟在手术室外面来来回回踱步,心急如焚。
看到这,季松亭忍不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怒色满满,尽是嘲讽之意。
这两个人倒真是情深义重,生死不离啊,看得他都有些感动了。
但里面躺着的人,是他的合法伴侣,关沈云珩什么事?该焦急,担心的,也应该是他来,沈云珩凑什么热闹?
就这么喜欢有夫之夫吗?!
季松亭冷眸微眯,轻轻靠在墙壁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扎入墙里,留下几个痕迹,却还是不足以消除他的怒火和妒意。
忽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不断地发出振动。
他心一惊,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沈云珩,但对方显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
季松亭捂着手机,走远了好些距离,随后滑上了接听,声音放轻了一点:
“小言,怎么了吗?”
对方撒着娇,说:“我想喝水,阿亭你人呢?一会不见我就开始想你了!”
如果换作是平常听到沈初言对自己撒娇卖萌的话语,他多多少少会感到心软和开心,然后变着法哄着那人。
但是现在,他心里竟然无波无澜。
甚至……有些烦闷的情绪涌上来。
季松亭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敷衍地应了一声“好”,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他的手指微颤,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试图将这些烦躁压下去。
缓了一分钟之后,他回头瞥了一眼抢救室,匆匆提步往回走,深知自己刚才不该对沈初言那般敷衍了事的态度。
经过8个小时的漫长抢救,简桉才终于勉强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仍然没有度过危险期,随时面对着第二次手术的可能。
呼吸罩上的白雾忽隐忽现,屏幕上骤然降升的数值又恢复了稳定。
他就好像是双脚完全步入了鬼门关里,却在最后被人强行给拽了回来。
手术结束后,简桉被推入了重症病房,但人依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沈云珩站在床前,沉痛地喘了一口气,眼前的人昨晚还告诉自己想吃炒板栗,现在却面目全非地躺在ICU病房里。
抢救室外8个小时等待的煎熬让他脸色十分憔悴,发型因为焦急而按压得凌乱,看起来苍老了几分。
他手指蜷缩着,手心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周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最后,沈云珩终于承受不住踉跄了一步,抬手制止了想上去搀扶他的护士,一只手撑住床尾板,声音沙哑地问道: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是因为输血不及时才导致他醒不过来的吗……?”
主治医生点了点头,随后拿出圆珠笔指了指屏幕上的X光片,接着低头看着手里的病历本,肃然道:
“他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尤其是背部的伤口最为严重,断裂的脊椎骨刺穿了他的肌肉组织,其中有一根肋骨仅一厘米的距离就险些扎过心脏。”
耳边听着这些如遭雷击的话,沈云珩只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也绝对不能乱。
他知道的,简桉如今除了他,没人可以依靠和需要了,季松亭跟周曼香是根本不可能抱一点希望的。
而且人越是到了紧张的时候,就越要保持理智,越不能乱了阵脚。
可是,仅仅只是看着那人流泪,他的心就疼得不能自已,更何况现在是亲眼面对着对方随时会变成植物人的噩耗。
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季松亭会这么绝情,宁愿护着自己那活蹦乱跳的心上人,也偏偏不将唯一的血浆给简桉。
就恨到这份上吗?
恨到不顾那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整整三年,冷漠到如同一个陌生人般,就算是个路人也会施以援手吧?
深吸几口气,沈云珩努力压抑住那颗烦躁不安的心脏,抬眼凝视着床上被白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医生:“他的伤势很严重,不仅脑部受创而且身体也遭受了巨大损伤,醒过来是奇迹,也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这要看病人的意志力了,而且就算手术很成功,后半生成为废人的概率高于百分之八十。”
男人愁眉紧皱,下颌微青布满了胡渣,声音颤了颤,强自镇定地开口:
“医生,用国外最顶尖的医疗设备和专业技术,想尽一切办法,就算付出多大代价,都绝不能让他变成废人。”
简桉如果有幸能够醒过来,却知道自己永远只能躺在病床上,走不动路,去不了任何地方,拿不起画笔,绘不了热爱的东西,那该有多绝望啊……
他真的想象不到,简桉面对这样半死不活的自己,会做出怎么样可怕的举动。
那人这些年已经活得够苦了,却还是逃不过厄运,命运不该如此虐待他。
“沈先生,车祸造成的严重瘫痪和永久沉睡的例子实在太多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同时我们也会尽全力。”
身旁主治医生的声音把他从一堆痛苦不堪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沈云珩用手抹了下脸颊迫使自己清醒,滴水未沾的喉咙发出干哑的问话: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医生:“能让他从植物人状态中苏醒过来的办法有一个,但希望微乎其微。”
沈云珩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是对简桉病情有利的,他都会毫无保留地去做,哪怕躺在那病床上的人是自己也好。
“什么办法?只要有一丝希望救小桉,我都要去尝试!”
这样坚毅真诚的眼神,和不顾一切的恳求,在医院工作多年的主治医生内心还是不免被打动了一下,如实回答道:
“病人平时有什么最在意的东西或者人吗?让其陪伴在病人床前,说些话,这对病人的苏醒有很大帮助。”
闻言,沈云珩却沉默不语。
简桉在意的……不就是季松亭吗?
那个姓季的混蛋连救命机会都不给,又怎么可能会来这里陪着他苏醒……?
有那么一刻,沈云珩恨起自己这些年没能再努力一点,没能再勇敢一点,让简桉喜欢上自己,而不是冷冰冰的雕塑。
良久良久,他朝医生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后缓缓蹲在病床前,悲戚道:
“小桉,你知道医生怎么说的吗?说你很有可能会一直醒不过来,你那么害怕黑暗的一个人,怎么可以睡那么久……”
沈云珩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眼睛扫过他缠满绷带的半个身体,唇瓣抿了抿,还是抑制不住地哽咽了一声。
这样的伤口,肯定很疼很疼吧……
粗粝的纱布,让他的手莫名开始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连呼吸都牵扯到痛处,语调颤抖地沾染着泪意:
“小桉,你听得见嘛……快醒过来吧,你不是喜欢画画嘛?等你身体健康了,我们就去很多地方,去江南好不好?我们去江南采景,去画很多美好的东西,以前你说过想去那里,我一直都记得。”
整个死气沉沉的病房里面,轻轻回荡着他许多许多句哭笑不得的话,混合着机器发出的冰冷响声,凄入肝脾。
可是无论他说了多少,还是多久,病床上套着呼吸机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小桉……你别睡了……”
沈云珩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变得轻不可闻,独留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喘息。
他不是简桉在意的人,就算在床边陪到天荒地老,那人也不会醒。
第38章 你是唯一让他醒来的办法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沈云珩终于闭了口,但波涛汹涌的爱意和心疼让他看不得简桉就这么沉睡不醒。
他一定要去找季松亭。
“小桉,你乖乖在这等着,我不会让你睡太久,我去找他,只要他来了,你意识模糊时听见他的声音或许就会醒了。”
匆匆忙忙撂下这一句,沈云珩站起身 ,眸中某些情绪翻腾,回头凝望了他一眼,最终隐忍克制地别开目光。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四周逐渐变得昏暗,只剩下仪器忽闪忽现的亮光, 以及窗外隐约的霓虹灯光,蔓延着孤寂。
简桉夹着脉搏血氧仪的手指忽而极轻极轻地颤动了两下,而后又归于平静。
原先的毫无意识开始走向模糊,强烈的濒死感和窒息感迫使他无法睁开双目。
他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沈云珩在床边念叨的一字一句,似乎都不轻不重地飘入了他的耳朵,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变得空灵,不停回响着。
少顷,床上的人眼角悠悠滴落下一滴泪水,轻轻滑过鬓角,沾湿了枕套。
他都听得见,只是开不了口。
怎么会有人怜惜他到这份上……
好不值得啊。
……
沈云珩站在沈初言的病房前,想抬手敲门却又犹豫不决地放下。
为什么偏偏要是季松亭?
这个伤害简桉最多的男人,到头来居然还要去求对方能来重症病房陪着。
他实在没有一点办法了,是自己没能努力取代季松亭在简桉心里的位置,而且那天晚上也没能保护好他,就算用多少重要的东西去交换都在所不惜。
正要重新敲门,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冷厉、低沉的男性嗓音:
“你又来干什么?”
沈云珩微微一怔,拳头攥紧又无可奈何地松开,深呼吸压抑住愤怒,转过身去,原先厌恶的脸色转而变得凝重。
他极力掩饰着声音里的颤抖,用略带恳求的语气开口:
“手术做完了,但小桉也变成植物人了,医生说如果能将他在意的人带到床前陪着说话,或许有希望苏醒。”
闻言,季松亭心头一震,眼神中闪过迷惘和难以置信,唇瓣微启,却不说话。
植物人?!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他一直以为简桉顶多昏迷两天,不至于醒不过来,现在却告诉他那人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看着他半天不做丝毫回应,还呈现出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沈云珩只觉得脑仁突突直跳,急切道:
“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了,就算你不爱他,难道就不能看在婚姻的份上救救他吗?而且如果不是你拒绝将血浆给小桉,他也不会因失血过多而变成这样!”
时间静止了几秒,季松亭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目光凌厉宛若能杀人,“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他大出血情况严重?!”
对方猛地推开他,大声怒斥道:
“我当时就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过他情况紧急,但你的眼里只有你那根本死不了的情人,哪有半点对小桉的关心!”
季松亭站稳脚步,幽深如寒潭的眸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一点愧疚,一丝焦灼,一缕情愫,让人难以窥视。
他随后疾步朝重症病房的方向走去。
这样激烈的反应却出于沈云珩意料,对方竟没有第一时间推脱,难道是被自己骂醒了?没有再多想,他也跟了上去。
ICU病房。
简桉身上插满了各种大小的管子,有输氧的,有心肺监测仪的管线,还有抢救用的输液管,只能依靠这些来维持生命。
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睫轻颤,仿佛一只随时都会消散的蝴蝶。
季松亭下意识放轻了步伐走进来,看着躺在病床上毫无声息的青年,被许多台生命垂危时才用得上的机器狠狠刺痛了眼球。
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那个遍体鳞伤的人,会是贪生怕死、柔弱无用的简桉。
他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数九寒天里簌簌落在掌心里的雪,被风一吹,很快了无痕迹,却留下了冰冷刺骨的疼在心底。
“我能做什么?”
季松亭站在床尾,冷冽的双眸缓缓看了下四周,以往冷漠无情的语气在这一刻却鲜少地流露出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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