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先生,忍着点啊。”
说着,陆怀深从医药箱里拿出一针止痛剂给他缓缓注射进去,接着又重新给他换了新的白纱布和消炎药。
看着青年痛不欲生的样子,季松亭很平静地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但看似浑不在意,可是心底,却暗暗揪成一团。
如果不是陆怀深拉开这人的衣服,他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原来在那场车祸里,简桉居然伤得这么严重。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一声不吭不告诉自己呢?要是说了,他或许就不会剥夺对方住院的权利,也不会拒绝给治疗费。
但偏偏简桉就是嘴硬,就是要不知死活地挑战他忍耐的极限和底线。
难道他真的不如沈云珩?
那个男人就真的这么好吗?
能让简桉冒着被他囚禁和折磨的风险也要偷偷逃跑和别人南下,连三年前拼尽全力得来的婚姻都弃如敝履。
他不明白简桉在出车祸的这段时间里,沈云珩到底对那人做了什么,居然一夜之间就变了心,要和他闹离婚!
论背景和权势,他季氏才是整个姚城的商业巨头,沈云珩又凭什么?!
一想到这,季松亭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骨头按得“咯吱”作响。
但很快,他就迅速平复好内心滔天的怒火,眼睛落在青年骨瘦如柴的双腿上,一层困惑的灰雾笼罩在眸底,问道:
“他的腿不是废了吗?就算瘫痪,短时间里也不可能恢复这么快吧?”
突然间听到这个问题,陆怀深拉上简桉睡衣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莫名感到一股子心虚,眼眸一转,一本正经地解释:
“咳咳,车祸没有造成他的神经元彻底损伤,所以简单治疗两天,输输液,重新站起来是没问题的。”
男人明显察觉到了他眼神的回避,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确定?”
陆怀深:“确定!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可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有你这么不严谨的医生吗?”
做为这么多年朋友,季松亭还是本能地看出他的不对劲,脸上原本倨傲的冷漠转而变成了凝肃,一字一句道:
“我看过他那张病历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双腿严重瘫痪,难道你们医院串通患者欺骗家属?我可以告你们。”
果然,这话一出,刚才还在装傻充愣的陆怀深就立马怂了,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季松亭居然长脑子了!
而且以他这么多年对那人的了解,真的是说到做到,他负责的药剂项目要是连累了医院一起被制裁,恐怕就算那个时候他想要求情都没有用处。
所以,还是乖乖妥协吧……
陆怀深转过身来,一脸赔笑,几步绕到床的另一边,双手合十请求道:
“哎哎哎,别,别告!季大总裁手下留情啊!我可不想丢饭碗。”
对方态度坚决,目光深邃锐利地看着他,“那你说,别骗我。”
“事到如今,确实也不好隐瞒了,简先生抱歉了~我是被迫的。”
陆怀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受的表情,看着床上的青年嘀咕了一句,随后正儿八经地推了推眼镜,双手背后道:
“他能顺利在短时间里恢复行动能力,其实是用了我给的特殊针剂,这种药你应该有听过吧?因为刚引进国内,剂量还不成熟,副作用挺大的,但效果也是最明显的,只可惜成功了一半。”
闻言,季松亭脸色一沉,明显动怒了,手顺势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说的是前不久只送到人民医院的试验品?所以你把他当小白鼠用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陆怀深震惊了一下,立马扶住下跌的眼镜,无奈道:
“冷静点好不好?什么小白鼠?我们是签过协议的,简先生他是自愿试药,他说过不去康健中心,问我有没有让双腿在短时间里站起来的办法,我刚好就想到了这个药剂,就顺势给他用了。”
第83章 你对他偏见太大了
季松亭拽住他衣服的力度更紧了几分,低沉的嗓音夹杂着压抑的怒火: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你们究竟还背着我做了什么?!”
“季松亭你疯了?我不是沈云珩!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陆怀深被揪得难受,紧接着用力甩开他的手,认真整理了下有些褶皱的衣领,撩起眼皮睨他,又看向简桉:
“至于你为什么现在才知道,自然是床上那位傻子让我别告诉你呗。”
对方转头看向还在昏迷中的青年,清冷的容颜上蓦然多了一丝复杂,问:“为什么他要瞒着我?沈云珩知道吗?”
“按照你那烂性格臭脾气,要是让你知道了不就拒绝给他用药了?”
陆怀深略带嘲讽地扯了下唇,顺势摘掉了手上的医用手套,扔到了垃圾桶里,他语气悠悠地,直接戳破道:
“而且这件事只有我、简先生和医院上层领导知道,你问沈云珩干什么?不就是想知道简先生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以及沈云珩是不是比你更重要。”
听到这番一针见血的话,季松亭神色晦暗了几分,但脸上似乎有点挂不住了,他淡淡地扫了陆怀深一眼,眼神依旧非常冷漠,装作没那回事地开口:
“你前面说的副作用是什么?简桉不是站起来了吗?为什么成功了一半?”
陆怀深尴尬地推了下眼镜支架,微微侧过头看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副作用嘛……就是注射进药水的几分钟里会痛不欲生,人体肌肉和骨骼都会承受十二级疼痛,并且不间断。”
有好几秒时间,季松亭的脑子都是空白的,唇瓣用力抿了抿,没有说话,只是那心头一大片都泛着酸涩和疼痛。
十二级?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
那人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难道仅仅为了和沈云珩私奔,就可以这么不要命了吗……
他头一回感到无可奈何的愤怒,这种无奈是权利和金钱都无法消除的。
季松亭阖了阖眼又缓缓睁开,但始终没办法将心里的那股恼火和烦躁压制下去,眼睛转而看向正在收拾医药箱的男人,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质问道: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既然知道药剂副作用常人无法承受,你到底是医院的医生,还是市场上的黑商?!”
陆怀深的神色平静,显得镇定自若,手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一个糖罐翻看着,一下子就捅破了他的心思:
“所以你到底是在拿我当出气筒呢?还是真的关心他?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啊,季大总裁~”
季松亭闻言忽然沉默,眉宇微垂,神情淡漠如水,似乎是在凝思什么。
“诶?!不对。”
陆怀深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瞬间把他从思绪中拽了回来。
只见对方站在床头柜前,手里拿着糖罐,随后二话不说就将里面只有一种颜色的糖果全部都倒在了桌子上。
季松亭有点不明所以他的举动,走过去问道:“你在干什么?”
下一秒,一颗根本不是糖果的橙黄药片呈现在他面前,陆怀深手指捏着药片递到他鼻尖:“你闻闻,有甜味吗?”
季松亭有些抗拒地瑟缩了下脖子,但还是试探性地嗅了嗅那颗酷似药片的东西,一股苦涩的气味立刻钻入鼻腔里。
他皱了皱眉头,随后将对方手里的药片拿过来反复查看,声音疑惑道:
“这不是药吗?怎么了?”
陆怀深没有回答,轻而易举地就拉出柜子,紧接着把另外几瓶小糖罐打开,挨个取出里面的药片和胶囊摆在一起。
他摸索着下颌,脸上复杂的情绪瞬息之间又转变成了恍然和确定。
陆怀深随后物归原处地把药装了回去,语气有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手里的药是盐酸帕罗西汀片,跟桌上的其他药一样,是抗抑郁药。”
听到“抗抑郁”这三个字,季松亭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直视他的眼睛,手指紧握,声音颤抖:“你确定?”
“确定。”
陆怀深态度决然,没有一丝犹豫,垂眸打量着糖罐,头也不抬地问道:“简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吃抑郁药的?”
旁边的人轻轻叹了一声,眼底闪现一层惊慌失措,声音竟然低了下去:
“我不知道。”
“不对,我傻了啊,居然会愚蠢到问你这种问题,你怎么可能知道?”
陆怀深这才反应过来,不禁露出一个苦笑,随后放下了手里的糖罐,拿着圆珠笔在白纸上计量着什么。
他抿起唇瓣思考了一会,眼睛看向外表五颜六色的罐子,语气惋惜道:
“不过按照这个药量……简先生应该是重度抑郁,估计挺久的了,然后又怕你知道,才装进药瓶里面吧?”
季松亭双眼直直看着床上脸色逐渐有所好转的人,眸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丝哀意,但平淡如水的声音里却听不出自责:
“我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他,对他只有恨,所以他什么事也不会告诉我,连出了车祸这么大的事都只让外人陪着。”
对方哼笑了一声,语气鄙夷道:
“这说明什么?说明简先生已经心如死灰了啊!谁天天爱热脸贴冷屁股,换作我,我一天,不,一个小时都受不了你这臭脾气,也就他忍了你三年。”
季松亭侧过头瞥了这人一眼,将自己对简桉做过的事回忆了一遍。
那些曾经对他冷漠至极的态度和言语,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和嘲讽,以及一次次非人的虐待和折磨……
甚至所有记忆里都挑不出一件对简桉好的事,似乎都只有坏的。
所以他这是感到愧疚了吗……?
季松亭被自己的想法惊讶了一瞬,但始终有些下不来台面,生硬地开口:
“我这些年确实对他不好,甚至比一个陌生人都要冷漠,但我这么做不过是想要报复他,让他知难而退。”
“我觉得三年前林教授意外死亡、到底是不是自杀这件事或许有误会,以我对简先生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做的。”
陆怀深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补充道:“你对他偏见太大了,也逼得太绝,你没察觉到他现在对你都不再像之前那样卑微了吗?不在意了都这样。”
不在意了……
季松亭心里不停地呢喃着这四个字,忽而感受到了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难受得让他有些慌张不安。
他极力压制着情绪,那双淡漠一切的眼睛在此时显得格外冷静沉寂:
“陆怀深,你是我唯一一个能放下心,面对面侃侃而谈、说真话的人,现在连你也认为我妈的死另有原因?”
对方点头,“对,我没理由偏向简先生,毕竟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有些话心照不宣,欺骗这种事情没必要。”
“嗯,我知道了。”
季松亭微凝着眉宇,清澈的眼眸里透着思索的神色,内心真切地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折磨,低声说道:
“或许,我确实该了解了解他。”
闻言,陆怀深面露讶然,对男人能开窍的行为感到十分欣慰,眼里也跟着泛出几分欢喜的笑意,慢条斯理道:
“那你想不想让他好起来?如果想的话,等简先生醒过来,来医院住院治疗,要不然已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和抑郁程度,会干出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季松亭低眉想了想,眸光渐冷,郁闷道:“如果他不愿意呢?”
但自杀自虐这种事情,他绝对不允许简桉这么做,更不会眼睁睁看着。
“那就想办法啊,用你的真心去感化他懂不懂?我看你对沈初言不就挺认真深情的,怎么到了简桉这里就不会了?”
陆怀深用手拍了拍他的左胸口,眼睛一闭一睁,沉沉地打了个哈欠,语气闲散慵懒,但好像又意有所指:
“好了,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他估计再等一两个小时就醒了,你最好别找我了!打扰我跟我家宝贝约会。”
“嗯。”
季松亭对于他口中的宝贝并不感兴趣,对方不是一夜.情,就是快餐式恋爱,叫谁都深情暧昧,典型的风流医生一个。
他拉过椅子坐在了床边,第一次细心地替简桉抚平起褶的被角,动作轻柔而缓慢,像是自然而然,又像是愧疚。
就连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眸都透着温和的光芒,这样只对所爱之人的眼神,仿佛在阳台上发生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简桉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眼睛微闭,长睫毛如同蒲扇般忽闪忽闪,看起来安详静谧,可是他却紧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出痛苦纠结的表情,像做了噩梦。
男人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眉间,想要帮他舒展眉头,可青年却始终紧锁着双眉,脸上的神情十分痛苦。
简桉这是怎么了……?
季松亭落在他脸庞的指尖颤了颤,随后收了回来,但眼里的担忧依然不减分毫,只能轻轻拉过那只瘦削的手安抚着: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连陆怀深都认为你不会害死我妈,而作为你的丈夫,我倒是一点都没相信过你。”
第84章 原来爱情也不堪一击
床上的青年皱紧的秀眉忽而缓缓松开,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说的话,但另一只输液的手还是紧紧抓着被子。
“得了抑郁症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不相信,觉得你矫情是吗?”
季松亭看着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庞,目光沉冷,又无意间透着一丝不该存在的怜惜,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往日里的恨意和厌恶在此刻竟然很难牵动起来,只剩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底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掌心里握住的那只手忽而有些冷,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些,又用了几分力气,想要驱散这股冷意,随后低声道:
“如果我妈三年前真的是因为抑郁症而自杀的,我不会放任你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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