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兄长,冥府不能离开他们的王,我希望你能尽快回来,当然,最好能把冥府的另一位主人也带回来。”
在谈话的最后,宙斯如此意味不明的说着。
哈迪斯自动忽略话中的阴阳怪气,只当最后一句话是对方的祝福。
此时两人来到了秘境深处,发现了一处遗留下来的洞府。
或者天意如此,这处洞府属于一位已逝的鬼修,里面的法器均与魂魄相关,哈迪斯竟然意外的用的上。
哈迪斯在得知这些法器用途的那一刻,就已经为它们想好了在冥府中的去处。
洞府中有些凶险,但是温澜书毕竟经验丰富。
两人有惊无险的拿了法器,又让它们滴血认主,重新回到褚乐生养伤的地方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褚乐生的伤好了四五分。
他支起身子靠在崖壁上,一双眼睛泛着郁色,看向温澜书时像是燃起了两簇幽幽鬼火,一些晦暗滞涩的东西在其中翻滚涌动,却在下一刻均掩藏在了表面的平静之下。
温澜书抛下他了。
褚乐生想。
抛下了半个月,虽然留下了足够的伤药,但是这疏离的态度如同天边聚拢的乌云,像是无形中在昭示着什么。
明明乌云尚未飘来。
褚乐生却觉得自己已在凄风苦雨中飘摇了半月,猜疑、恐慌、茫然、愤恨、嫉妒……
种种情绪如腾起的气泡般在心中交缠激荡,令他深陷其中饱受折磨。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此时此刻都化为了一片酸涩。
褚乐生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温澜书并肩而行的那个位置,本应是他的才对。
本该如此,应该如此。
然而,然而……
记忆中的温情反衬的现实中的生疏更为冰冷。
褚乐生双眸微颤,嫉妒如毒蛇啃食着他的心脏,他怨毒的看向温澜书身侧那个沉默寡言的人。
却又在看到眼前光风霁月的剑修的剎那,在某一刻生出些许委屈。
温澜书一声叹息,一双眼睛平和的看向他,“要再休息一会儿吗?还是现在就出发。”
“现在出发。”
褚乐生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一个疯狂的赌徒,眼见着希望越发渺茫,依旧不顾一切的压上自己的所有筹码。
他如之前所说的那般,带着两人往东侧而去。
周遭的景致与温澜书梦中的没有丝毫变化。
在路过一处狭窄的一线天时。
忽然周遭风云变化。
此地的禁制被触发。
平滑的崖壁上忽然裂开一道口子,硕大的灵蛇从中扑出,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蛇口大张向温澜书袭来。
一切都与梦中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梦中的褚乐生修整了一个月,虽未好全,但是已有了一战之力。
但是此时的褚乐生只修整了半月,见到灵蛇袭来,竟然直接冲了上去,妄图以肉身挡下这一击。
灵蛇带出的毒雾具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只是温澜书早有准备,他此刻失了青虹剑,便随手折下一枝花枝,轻轻一抛,脆弱的枝干便直射而去,转瞬之间钉入了灵蛇的七寸。
蛇身因为剧痛而翻滚,击落崖壁无数碎石。
温澜书一把拎起褚乐生,和哈迪斯一起移动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避开了那场石雨。
褚乐生猛地转头看向温澜书。
剑修的目光依旧澄澈平静,只是再次低叹一句:“这是何苦。”
“你早就知道了。”褚乐生眸光颤动,若说之前还有一丝期望,认为能凭着一点师父情分夺得温澜书些许青睐,那么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无疑将他打入了深渊。
“什么时候?”
“在我第一次冲击合体期之前,”温澜书顿了顿,一切的猜测被印证,一切的真相被摊开,温澜书没有明确的上辈子的记忆,此时看着褚乐生的心绪十分复杂,“我一直反复的做同一个梦。”
“从你拜我为师,一直到挖了我的剑骨。”
褚乐生没说话,一双眼睛却迅速的由漆黑转为赤红。
寄宿在他身上的系统被他身上的戾气吓的不敢插话。
“到底怎么回事?”褚乐生咬牙道,“他不是不应该有任何记忆吗?”
【我因为你死前的执念而选中你,但是实际上,当时温澜书的执念并不比你少】
【我倒流了这个世界的时间,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不会拥有之前的记忆,但是温澜书作为经历了整件事的当事人,又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我似乎无法彻底的消除他对整件事的印象】
【抱歉,这是我的倏忽,但是——】系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困惑,【时间倒流受到法则认可,他应当无法向任何人说出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你的师弟似乎对目前的情况并不意外】
师弟这个词显然触动了褚乐生的神经。
系统此刻比他更着急,任务的失败对它来说是极大的损失。
他没有心思去顾忌宿主的心情,只是不断分析着,妄图从现在的死局中寻到一点希望。
【你师父失踪的那三年是关键,在那段时间,他或许获得了什么外部的力量,扰乱了这个世界的法则对他的束缚,令他可以将之前的事情说出来】
但是——
【信息不足,无法分析】
系统主动提起了之前它反对的方法,曾经的下策,似乎变成了此刻唯一的突破。
【我帮你恢复温澜书所有的记忆】
梦境终究只是梦境,温澜书未必有多感同身受,但是记忆的恢复,同时也意味着种种情绪的恢复。
褚乐生猛然攥紧了垂在身侧手,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眸立刻亮了起来。
“好。”
褚乐生的神情令哈迪斯有了些许不详的预感。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然而下一刻温澜书忽然眼前一黑,踉跄着抓住了哈迪斯的衣袖。
哈迪斯立刻回身搂住了他。
温澜书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之中,双眉紧蹙,手死死的抓着哈迪斯的手臂,指甲陷入了皮肉之中,哈迪斯一声不吭。
他转头看向褚乐生,脸上像是凝结了冰霜。
就如同之前温澜书强行动用被世界意志压制的实力一般,此刻天穹骤然暗了下来。
风云啸聚,雷霆忽闪。
一股死寂却又磅礴的气势自哈迪斯身上生发出来。
褚乐生在某一刻感觉自己位于魔族的万魂山下,无数亡魂的哀鸣刺破他的耳膜。
他看着眼前这人,明明只是少年的身形,却在某一剎如山岳巍峨,让他顿生蝼蚁之感,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你……你……”
识海中的系统开始惊恐的尖叫。
【不对!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是,他是,他是神明!】
没有机会了!已经完全没有机会了!
系统没有从褚乐生身上收集到足够的能量,但是他也不再留恋,果断离开,打算寻找新的宿主。
但是它刚从褚乐生身上离开,便被一旁等候多时的攻略系统一把抓住。
【我就知道,褚乐生不会突然重生,这里面果然有你的手笔!】
攻略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洋洋得意,他打算直接将对方吞噬,一报前仇。
然而就在这时,温澜书微弱的声音阻止了它。
“等等……”
见怀中人幽幽转醒,哈迪斯浑身气势一收,立刻变成之前寡言的模样,只是紧张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温澜书身上。
温澜书拍拍他的手以作安抚,“没什么事,只是我恢复之前的记忆了……”
哈迪斯面上不显,但是怀抱着他的手顿时一紧,温澜书只能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这才让紧绷的冥王放松下来。
温澜书起身走到褚乐生面前。
褚乐生本来满怀期冀,却在看到温澜书双眸的时候顿时变了脸色。
什么都没有,没有不忍,没有憎恨。
那双剔透的眼睛一片平静。
他像是一个偶然路过的陌生人,只能在温澜书的眼中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影子。
这简直比杀了褚乐生还叫他难受。
他想要温澜书的爱,但是此刻没有爱,为什么连恨也不给他?
“你不恨我吗?你为什么不恨我!”
褚乐生嘴角扯开一抹笑,此刻他撕破了之前温文尔雅的假面,整个人陷在自己的执念中,状若疯魔。
“你的师兄因我而死!无数门派因我而毁!你与我同归于尽!”
“血海深仇!”
“你为何不恨!”
“师兄安然,师门俱在,过去种种便是过往云烟,何须沉溺?”
温澜书终于想起了后半截发生的事情。
他被剜去剑骨后,师兄们为他报仇,褚乐生心中纠结,有意手下留情。
但是道魔不两立,其他魔族早对无念门虎视眈眈,在褚乐生对温澜书动手,引爆无念门的仇恨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是他一人能左右的了。
师兄们俱是铮铮铁骨之辈,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抱得是一去不回的心。
两方人马针尖对麦芒,混战数日,最后褚乐生的三位兄长死于师兄们的剑下,褚乐生断了一臂,大师兄、二师兄则被褚乐生的父亲杀死。
这像是点燃战争的火星。
无念门出了这等事,其他门派不可能无动于衷。
之后魔界与人界的战争打响。
褚乐生一马当先,对其他门派毫不手软。
当时温澜书伤势未愈,每日昏昏沉沉。
等意识到这一切后,已经覆水难收。
之后他与褚乐生之间又发生了种种事情。
但是血海深仇难忘。
温澜书花了几年养伤,伤好之后,于某一夜孤身入魔界,想要杀死当时魔族的统领而不得,最后与褚乐生同归于尽。
记忆的最后是一片无尽的血色。
得知一切重来时,不得不说,温澜书心中是感激的。
在他与褚乐生同归于尽的时候,一切的因果便已了断,此后再无瓜葛。
他唯一不甘的是自己的二位师兄的死亡。
现在重来一回,周遭之人安好,连唯一的那点不甘也便消散了。
在加上他去异世游历了一遭,命运在拐点处走向了另一个不可知却光辉灿烂的未来。
于是即便恢复了记忆,对温澜书来说,那也不过是一段远去的往事罢了。
他此刻想起记忆中两位师兄的死亡仍觉心中刺痛,但是他并非沉溺执念的人。
既然是往事,那便随风散去吧。
温澜书看着褚乐生,如同看着一个身陷囹圄的后辈。
他最后一次走上前,如以前那般轻抚青年的发丝。
“莫要执念太过,过去就让他过去,放下……就放下吧。”
本来以为能写到结道侣的,只能下章了
第105章
正文完结
褚乐生不语,种种情绪在眼中翻腾,最后定格于执念,他一把抓住温澜书的手腕。
“过去?过不去!”
“放下?放不下!”
温澜书一声叹息,“我问你,若你重来这一回,没有出现别人,一切都如你所想按照上辈子那样,但我最后仍旧拒绝,你又当如何?”
褚乐生不语,只是拽着温澜书的手一剎那收紧,近乎到了叫人疼痛的地步。
哈迪斯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碍于温澜书撇过来的那一眼,没有动——他知道温澜书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温澜书笑了一下,“你要夺了魔族的皇位,然后将我强行带回去吗?”
“还是要想方设法、不择手段,一定要与我在一起?”
“我……”褚乐生想要辩解些什么,但是又无从辩解,他此刻在温澜书面前近乎透明。
“你总该知道我的脾性。”
温澜书静静看着他。
褚乐生手一颤,想起了上辈子同归于尽的那一剑。
是了,他怎会不知呢?
无念门的人均是宁为玉碎的人。
褚乐生溢出一声苦笑,缓缓松开了手。
温澜书将手抽回,但是褚乐生仍旧不甘,一抬眸,目光如利剑般直直刺向哈迪斯。
“那他呢?”
“无视伦理,不知礼法!”
“难道他就是良人?师父凭何就只对他另眼相待?!”
温澜书忽然一弯眼睛,“你猜我这失踪三年到底在哪儿?”
褚乐生哑然,这一刻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哈迪斯,几乎气的要咬碎一口银牙。
他这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晚了一步。
诚然如温澜书所说,即便这一世的一切都如他预计的那般发展,最终的结果也不一定是他想要的。
但是就现在而言那只是个未知的猜测,既是猜测那就难免抱着些许的期望。
而在如今近乎赤/裸的现实面前,褚乐生便只想着——他晚了一步。
但命运本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又捉摸不定的事情。
于褚乐生而言晚了一步。
与温澜书与哈迪斯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段冥冥注定的缘分?
温澜书此刻已经转身走回哈迪斯身侧,两人并肩而立,一黑袍一白袍,黑发与黑发在风中交织,像是在某一刻,清冷的月色洒在了漆黑的崖壁上,于静谧之中透露出一股安然的意味。
仿佛他们能在这世间并肩而立很久很久。
日升月落,花谢花开。
时间流淌而过,在剎那间即为永恒。
褚乐生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他像是跌坐在山下,曾伴着他的鹤向山巅飞去,但是鹤本就是自由自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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