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叶声下意识抬手抓住了张祥的手臂。
他没从楚城寒身上察觉到杀意,对方似乎只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但周身气势暂且还未收起来,因此才显得有些凶恶。
楚城寒对张祥的阻拦视若无睹,淡淡道:“滚开,别挡路。”
张祥的身形还没有时叶声高,在楚城寒面前总是气势弱了些,但还算是冷静。
时叶声抓着他的手臂示意他退后去,张祥便顺从地挪开了位置。
下一瞬,他便被人紧紧抓住了手臂,踉踉跄跄扯到稍远处。
时叶声抬首和楚城寒对视着,对方刚杀过人,口中还喘着些气,在狱中带了那么多日倒也不见狼狈,他紧紧拽着时叶声,咬牙切齿道:“谁稀罕你的命。”
“谁要拿你做诱饵,你一个没什么权利的傀儡,是死是活又有多少人会在意。”
时叶声唇瓣动了动,他没说话,也没回答,只是鼻尖耸动了一下,闻到了楚城寒身上的味道。
他很喜欢楚城寒身上散发出来的气魄,浓重血腥味下还藏着些许芍药的清香。
他思索片刻,却是换了话题开口道:“我让阎生跟着你一起去。”
楚城寒面色仍然难看,话音闷闷的,还带着些许惊讶:“怎么,还想保护我?”
“你还需要保护吗,”时叶声神色平静,“阎生跟在我身边不安全,关外虽然战乱不休,总好过勾心斗角。”
两个人一瞬间都没开口了,楚城寒的脸色又冷下来,半晌才道:“搞半天,你原来不是替我操心啊。”
“你还有什么需要操心的?”
诏狱和项链都关不住他,他就是只自由奔跑的野狗,哪里需要人操心。
楚城寒满脸怨气地站在他面前,与时叶声对视了许久,到底还是冷哼一声,抓着剑同他擦肩而过,转瞬便消失在宫道尽头。
时叶声手中的暖炉已经不够热了,给不了太多温度,他抱紧怀那个小小的炉子,视线落在背影消失的地方看了很久,轻轻开口道:“回宫去吧。”
楚城寒喜欢他。
*
太后给宫中人下了令,让时叶声留在殿中抄录经书以静心,实则是禁足之意。
时叶声放走楚城寒一事很快便传到她耳朵里,太后本下令将楚城寒拦在城中,但那时她还在与朝中众臣商议如何应对突厥突袭,几个臣子劝慰太后,说先让楚城寒去将战乱平定下来。
时叶声没抄书,但也没想着越狱逃跑,他成日窝在榻中,听着张祥在身边说着前朝的一些事情,神色恹恹:“行了,朕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楚城寒如今到了何处?”
“这才刚离开京城不久,或许还在路上。”
“前线那边也没有消息么?”
张祥张了张口,半晌没吭气。
时叶声看不到他的脸,但多少也能察觉到对方的犹豫,淡淡道:“太后不让你同朕说便罢了,退下吧。”
张祥低声说是。
等后退了几步转身要走时,时叶声忽然又喊住他,状似无意问:“张祥,你的衣衫为何与宫中其他太监不同?”
张祥的脚步顿了顿。
他平日总是沉默寡言,话不多,且总是轻声细语,情绪上也同时叶声一般稳定平和,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巨大的波动。
时叶声能根据他鬓角的白发和手背的细纹判断出对方的年纪,大约在四五十岁左右,总是身着一身紫色圆领窄袖袍衫,是宫中一品总管,地位并不低。
但时叶声后来也见过其他的大太监,他看不清人面,于是对人们的服侍和装束总是关注过多一些,能轻易看见那些细微的差别。
张祥的衣衫放量好像要更大一些,内裳衣领很高,遮掉大半的脖颈,看起来规矩又平整。
张祥恭恭敬敬垂首站在屏风边,没有迟疑太久,很快便开了口解释道:“早些年司衣房做的都是这样的款式,后来有所调整,奴才比较念旧,一直穿的旧衣。”
时叶声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他的脸上总是看不出太多神色变化,到叫人捉摸不透:“晚些时候去司衣房做些新的吧,面得传出去,说朕亏待下人。”
张祥许久没动静,也没说话,直到时叶声不耐地翻身躺回榻上,他才弯了弯身,应道:“是,多谢陛下。”
脚步声悄无声息,只在退出殿门时传出一声殿门合上的吱呀声。
时叶声躺在榻上望着床栏上精致的雕花,忽然想起什么,将许久不曾联系的系统唤了出来,问:“阎生现在还安全吗?”
“时先生,阎生目前的安全指数为九十。”
那日回到宫中之后他便已经让阎生追随楚城寒而去了,阎生本不想走,说担心他在宫中不安全,是时叶声骗了他,让他去监视楚城寒,若楚城寒意图谋反便及时将消息传回来。
阎生这才信以为真,迅速追了出去,夜里便已经传回消息说跟上了摄政王。
时叶声先前和楚城寒打过招呼,楚城寒不会察觉不到阎生的存在,但应当不会大大咧咧直接点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便能过去。
时叶声稍稍放心下来,他腹中有些饿,晚膳没吃太多东西,担心太后会在饭菜中下毒,他只捡了一点点看起来还算安全的食物吃下。
他捂着隐约有些泛疼的胃,又向里卷了卷,闭上眼睡去了。
窗外冬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户,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压弯了院中花树的枝丫。
而后又听着“咔嚓”一声,断掉的树枝落到雪地里,惊扰了在院中侍夜的宫女。
宫女到院中来查探,正碰上张祥闻声过来。
张祥低声问:“何事?”
“院里的桃枝塌了,险些吓坏奴婢们。”
“明日再扫洒,陛下已经歇下了,莫要将陛下吵醒。”
张祥转首看了看时叶声的殿门,殿中尚且点着两只烛火,微弱的光芒从窗户缝隙中照射出来,整个甘露殿一片静谧。
张祥又道:“陛下近几日胃口不佳,明日叫小厨房做些家常的菜便好。”
楚城寒在的时候会给时叶声做那些简单的家常菜,时叶声似乎更喜欢这些饭菜,大鱼大肉反而吃不下多少。
身子矜贵,又娇生惯养,平日又还挑食到了极点,当真难养。
张祥轻轻叹了口气,返回自己的小屋中去了。
时叶声没听到外头的动静,只在吸到冷风之后轻轻咳了两声,惺忪着睡眼醒了片刻。
等又一次将要睡过去时,系统忽然发出了警报,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来:“时先生,距离您的死亡,还有十分钟,请保证存活。”
时叶声蓦地清醒过来。
他从榻上起了身,先是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小腹,怀疑自己是否是中了毒,而后才仔细探查着殿中的环境。
他小心翼翼下了榻,从桌案上取下了烛灯,轻声绕过屏风去,仔仔细细将殿中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人藏在暗处。
时叶声稍稍放下心来,疑心或许是白日吃的饭菜中被人下了什么毒药,正打算去叫张祥喊太医过来,方才绕出屏风便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
那道声音划出的速度极快,带着眼前寒光一闪,时叶声吓了一跳,心跳停滞了一瞬,脚下连连后退了几步,撞倒了身后的屏风。
面前人行动速度很快,出剑也很快,时叶声只来得及微微侧首,那剑尖便已经擦着面颊而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时叶声惊呼了一声,脚下匆忙后退,被倒下的屏风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
烛火蓦地落到地上,而后下一秒,那瞧不清面容的人已经一脚将火光踩灭。
殿中光线顿时少了大半,时叶声正欲高声呼救,阴暗中那人已经劈手一击在他颈间。
剧痛顿时从被击打处蔓延而开,时叶声痛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肩颈,顺势便张口喊道:“张祥!来人!”
那人身形慌乱了一下,喃喃道:“怎么没晕。”
话音刚落他便先行弯身下来捂住了时叶声的唇瓣,另一只手掐住了对方的脖颈,用力收紧了手指,强行剥夺了时叶声的呼吸。
时叶声痛苦地张着唇瓣,颈上的力道太强,他几乎呢个听到自己骨骼被掐响的声音,若那人再用力些,便会将他的脖颈掐断。
肺部空气迅速流失,时叶声甚至没办法发出声音来,只能徒劳的张着口,身体下意识挣扎抽搐着。
他头脑一片空白,眼前发黑,隐约听见那人用着陌生的声音不知道算哄慰还是威胁一般低声道:“漂亮宝贝,你听话点。”
顿了顿,他又道:“算了,你还是晕一下。”
那人便举起了手中的短刀,在时叶声惊恐的视线下,直直刺入了他的肩头。
作者有话说:
楚城寒——嘴比金坚的钢铁直男
还有一章哦_(:зゝ∠)_
第25章 抱着的是谁
剧痛瞬间从肩头处蔓延而开,向着四肢百骸涌去。
时叶声眼前骤然发黑,连意识都散去一瞬,脖颈被紧紧掐住,只能张着口无力地发出些许痛苦的气声。
伤口在心脏上方些许,避开了致命处,但瞬间便血流不止。
氧气和血液迅速流失着,时叶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发明显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撞击着胸腔和耳膜。
他怔然望着天顶繁华精致的装饰,看着它们旋转模糊,而后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深冬夜间多雪,宫女怕夜间有人行走被断裂的桃枝绊倒,思来想去还是走到院中将桃枝拾起。
等将树枝放到角落时,宫女忽然瞧见甘露殿的某扇窗户正敞开着,寒风裹着雪花从缝隙处卷进去,殿中一片寂静,烛光尽灭。
宫女犹豫了一下,担心时叶声夜间着凉,最终怪罪下人失职,恐怕是要掉脑袋的。
她拢着衣袖上了台阶,抬手将窗棂放下,却隐约瞧见殿中一片狼藉。
宫女愣了愣,借着夜色向里望去,只瞧见蜿蜒满地的血迹和空荡的床榻,床幔在风中飘摇着,彰显着殿中的阴暗寂静。
半晌,这座沉默的宫殿中响起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
*
时叶声穿到大燕之后还未曾坐过马车,以前被同桌科普过马车的颠簸,但没想到会有那么颠。
上下的波动令他的肩头后背不停地撞击着马车里坚硬的木板,被绳子捆缚的双手背在身后,勒得手腕皮肤凹陷发红,甚至有些破皮,绳子绕过唇齿深深勒进去,让他没办法说话。
又一次撞击到马车的墙壁时,闷痛让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车厢里一片黑暗,没有窗户,车厢大门紧闭着。
时叶声闭了闭眼,这才感觉到肩头被刺伤的地方正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意,双手被缚之后难以行动,他艰难挪到箱体边,这才接着木墙支起身来。
然后“砰”地一声,脑袋撞到了车厢顶部。
这辆马车的箱体好像很低。
时叶声头顶跟着肩膀一起痛了一会儿,跪在地上缓了很久,之后才挑了个还算舒服的动作坐下,倚靠着车厢不再动作了。
似乎是起身的动作有些大,车厢门外忽然传来锁链响动的声音,紧接着便被人从外面打开。
狂风裹着雪花呼啸着钻进来,瞬时便穿透了衣衫攀附在皮肤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被人绑出宫时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里衣,根本经不住风雪肆虐。
时叶声往角落里缩了缩,忽然被人拽住了脚腕。
那人用力将他从角落扯到身前来,失去依靠的身体猛然摔倒在车厢地面上,后背撞得一阵生疼。
时叶声口中溢出一声呻/吟,这才借着夜色看清了面前人的装束。
并非中原人的服饰,更像是那夜楚城寒穿着来吓唬自己的,莫非是突厥来的刺客?
时叶声警惕地望着面前人脸上的马赛克,之后又转开视线去瞧对方头上的帽子和发髻,忽然想起昏迷前似乎听到这个男人说过话。
那时候太过慌乱,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这人口音有些奇怪,应当就是外族人。
那人已经倾身过来,带着粗粝茧子的手掐住了时叶声的面颊,两人面容凑近了些许,似乎在打量时叶声的脸色。
半晌他才将人松开,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道:“这么快就精神了。”
“还以为你们大燕的皇室都是些瘦犬白条鸡。”
时叶声闭着眼不看他,心想:你才是细狗。
这外族男人见时叶声不搭理他,倒是不知道什么叫挫败,反而追着说:“不过你们那个摄政王,倒是一条汉子,可惜他去京城那么久,居然没把大燕的皇帝打下来,真是稀奇。”
顿了顿,他后知后觉道:“哦,你就是大燕的皇帝。”
时叶声不知道这人究竟在说什么屁话,这人中原话说得磕磕绊绊,但到底还是知道些,看来是有认真学习过的。
外族的普通百姓一般很少有人会去主动学习中原的语言,这人恐怕是皇室的宗族。
果然下一秒,便听男人接着说:“你长得很漂亮,反正当皇帝也当不好,不如嫁进突厥做二王妃。”
时叶声:“......”
谢谢,有点扎心了。
突厥二王子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他话很多,絮絮叨叨的,考虑问题十分长远,已经想好以后从哪个亲戚家抱个孩子来养了,不知道是真的没看到时叶声被束缚的口齿,还是故意如此逗弄他。
时叶声觉得心烦,闭上眼将脑袋转到一边去,不想再听二王子胡说八道。
二王子似乎确实不太聪明,也学不会察言观色,他见时叶声转过脑袋,便也就跟着一起凑过去,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车厢里一阵安静,马车颠得时叶声浑身不舒服,比和楚城寒做/爱之后还不舒服,像是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一般。
喉咙先前被掐过,泛着可怖的青紫痕迹,嗓子隐约也是疼痛无比,发不出一点声音。
再加上肩上伤口只是草草包扎过,血水透过纱布渗出,风一过便觉得寒冷刺骨,但也削减了伤口处的痛感。
二王子这才注意到自己没将时叶声口上的绳子取下来,他连忙道歉:“抱歉抱歉,忘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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