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拾倩抬手和秦长乐打了招呼,五根手指上戴着三枚戒指,和空气中的阳光碰撞,叮当作响。她的黑发长而柔顺,身形纤细,一双凤眼吊起,眨眼时露出几寸红色的眼线,看上去适合穿着皮裙在摩托上飞奔,或是穿着哥特长裙出没在午夜的教堂屋顶,总之不应该穿着蓝白的泫中冬季校服,坐在高一一班和程江春聊天。
秦长乐没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然后发现谢拾倩眼尾上挑的时候有点像秦复。谢拾倩注意到秦长乐的眼神,平静地迎上来,还朝他笑了一下。秦长乐浑身的毛炸开,实在不习惯和她打交道,很快道了别,跑到教室后边找了座位坐下。
一个学期说长不短,足够让秦长乐这个校霸当出名堂。不少陌生的同学看见他便触电似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在他身边围出一片真空。秦长乐觉得他们胆子真太小了,还没陆松桥大。
陆松桥和他们选的学科不一样,并未分在同一个班。不过按他的成绩,选什么都没办法到重点班。秦长乐这是走了大运,擦着线进的高一一班,陆松桥还留在七班望洋兴叹。
“没事,我挺好的。”陆松桥和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端着盘子说,“何况我现在可是有重点班的人脉了,这还是第一次!”
程江春拍拍他的肩膀:“不光是乐哥,我也会尽力罩着你的。”
“哎,”陆松桥想到什么,小声问,“那个谢拾倩是不是也在你们班啊?”
秦长乐好奇:“你怎么知道,她很出名吗?”
“乐哥你怎么不知道?”陆松桥更吃惊,“你之前是校霸候选,她就是校花候选啊。不过你这个校霸上位成功了,她惜败高二的王学姐。大家说她太酷,没有初恋感。”
程江春笑他:“说什么打得难舍难分,我看人家根本没打,都是你们这些爱八卦的自己打架。”
陆松桥撇嘴:“学校论坛的投票楼都盖到上千了,说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之前选校草的时候我还把乐哥照片发上去了呢,别说,真有不少人投乐哥。”
“不是,你什么时候拍的我照片。”秦长乐质问。
陆松桥嘿嘿笑:“我们小弟团有个群,大家都经常想瞻仰乐哥的尊容,我也是满足大家的需求嘛。”
程江春叉了一块鸡排,说:“我也觉得乐哥帅,乐哥的哥更帅,一家子大帅哥,好优秀的基因!”
秦长乐闻言一呛,咳得惊天动地,整个肺里都是番茄炒蛋的味道。他在咳嗽的间隙还不忘指责程江春:“咳咳、你干嘛,打我哥的主意啊?咳、咳……”
“我没有啊,”程江春很无辜,“乐哥你还有攀比心呢?听不得说别人比你帅。”
“我、他,不是,”秦长乐缓过来,冲他们摆摆手,“反正以后没事别提他了,他和你们又不熟。”
陆松桥从饭里抬起头,一脸状况外:“啊?乐哥他哥怎么了?”
程江春侧过脸偷偷冲他做口型:还、吵、架、呢。
分班的新鲜感很快过去,秦长乐的学校生活再度变得乏善可陈,像每周循环的课程表一样雷打不动。秦长乐、陆松桥和程江春都是走读生,陆松桥他爸本想让他寄宿,被陆松桥撒泼打滚闹好大一通,好歹按下了这个念头。
这天下午放学,三人像往常一样在教学楼门口碰头,打算回家。走出一百多米,正要经过操场边亭亭如盖的大榕树,秦长乐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说是物理卷子忘拿了,把书包给了陆松桥,让陆松桥和程江春等等他,然后朝教室跑去。
此时已经开春,操场边的榕树冒出米粒般嫩绿的芽,一簇一簇缀在枝头,休息了整个冬天的小草如今也顶开石头,从跑道的边缘冒出来,迎着学生们奔跑时带起的风摇曳。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春潮的气息,晚霞像花一样缓缓绽放。陆松桥和程江春在榕树下等秦长乐,树是浅绿色的,天是浅粉色的,泫中校服上大片的浅蓝色与这个场景相得益彰,正正是适合春天的颜色。
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响动,二人回头,见秦长乐从教学楼大门狂奔出来,如同急速飞来的炮弹,把刚才的宁静炸得稀巴烂。
“乐哥,怎么了?”陆松桥张大嘴巴。
秦长乐跑得太急,骤然刹车,气一下没喘匀,撑着膝盖不停深呼吸,满头大汗。
程江春问:“你碰见什么了?卷子都没拿就跑出来。”
过了好一会,秦长乐气总算顺过来。他直起身子抬起头,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手从左比划到右,试图组织语言。
“就刚刚我回教室,人都走光了,里面没人,哦不是,我以为里面没人,然后我一推门,看见谢拾倩还没走,不知道在里面干嘛。”
“拾倩?”程江春奇怪,“她没这么吓人吧。”
“不是,她、她突然站起来!”秦长乐涨红了脸,“然后她跟我表白啊!”
作者有话说:
谢妹妹,能有几分像他,也算是你的福气(本篇小说没有人的感情受到伤害
第9章 9 【祝你们百年好合】
第二天,秦长乐提心吊胆地去上学。他和往常一样,从教室前门走进去,左手插兜,目不斜视地穿过全班同学,在最后一排落座。同学们和昨天别无二致,该聊天的聊天,该看书的看书,该做题的做题,但秦长乐左前方的短发女生,今天的早餐从鸡蛋换成了花卷,让他心生警惕。那是谢拾倩的同桌。
好在一连几个星期过去,高一一班除了学习进度在向前推进,其余风平浪静。秦长乐背起书包的动作变得轻快不少。
秦长乐不是没被人追过。他长得好,性格好,和班里同学都能说上几句,在无意间吹过许多人的心房。祝宜不大管秦长乐的学习,但交游广泛,和校董老师们关系不错,交谈间常能了解到孩子们的学校生活,对于有些八卦知道得比秦长乐还早。
她曾经感慨,不知为何,喜欢秦长乐的比喜欢秦复的人多得多。秦长乐笑嘻嘻答,因为我聪明善良乐于助人,我哥嘛,成天独来独往,毕业了同学都没和他说过话。
这话说得有失偏颇。秦复习惯安静,但和同学们相处往往礼貌周全,做足了绅士风度。何况他光凭脸和家世,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大家不敢喜欢秦复,因为他比秦长乐更像一阵风,交谈的时候是暖的,转身离去后便捉摸不到,以为再走两步就能追上,往前才发现隔着千万里——而他仍偶尔掠过身边。然后掠过。
按理来说,秦长乐被爱慕的经验要比秦复多得多,他从前并不把这当一回事,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开始琢磨起恋爱,对眼前出现的这个“爱”便慎之又慎。
“我道德水平很高的,我绝不出轨,你离我远点。”秦长乐想,“——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她看着挺正常,之前不会是我的幻觉吧?”
很快秦长乐就验证了,他并没有产生幻觉。
先到的是陆松桥的消息。他在和秦长乐、程江春三个人的小群里一连发了十几条,秦长乐点开窗口,被感叹号晃晕了眼睛。
“乐哥乐哥!大事不好了!!!”
“你之前不是说谢拾倩和你表白,你拒绝了她吗?”
“昨天她们女生宿舍玩真心话大冒险,理想型她说了你的名字!”
“小猫震惊.gif”
“后来好像没说什么了,其他人问她就笑。”
“现在论坛里都是你们的帖子!”
“已经有人说你们谈恋爱了!!!”
秦长乐惊坐起来,飞速打字:“造谣,谁在造谣!”
陆松桥拍拍胸脯:“我帮你澄清了!但信的人不是很多,他们都在说你们般配嗑你们cp。”
秦长乐百口莫辩:“我们哪里般配!我已经名草有主了,这种话不能乱传。”
程江春在写练习册,无奈手机屏幕接二连三亮起,索性把笔一丢,姗姗来迟。一打开手机就有劲爆消息扑面而来,她被砸得晕晕乎乎,问:“乐哥谈恋爱了?什么时候?谁啊?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把我当外人。”
陆松桥虽是乐哥拥趸,但此时立马倒戈:“就是就是,我也不知道!”
秦长乐说:“也不是谈恋爱……”
程江春问:“那还在追?这样的话拾倩倒不算挖墙脚,拿她没办法啊。”
“算!怎么不算!”秦长乐急了,“哎呀,你们别问了,反正我一点也不喜欢谢拾倩。再这么传下去,我、呃、那个谁知道了,我可没好果子吃。”
“收到!”陆松桥心领神会,拿出佩着金色头衔的高等级账号,开始投身论坛为他乐哥冲锋陷阵。
很快,泫中上下都知道了,秦长乐和谢拾倩不是一对,他的正牌女友另有其人,是个武力值奇高的神秘女子,校霸在她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恋爱风波到此告一段落。
有了“女朋友”,秦长乐明里暗里挡下许多烂桃花,若有人问起,他便摇摇头将手指竖在嘴前,说:“她不喜欢被人知道太多。”一开始还觉得对不起秦复,讲的次数多了,秦长乐也没了心理负担,胡编乱造得越发娴熟,且偶尔透露一些小细节,像“她比我大”“成绩特别好”“眼睛颜色很好看,可惜戴了眼镜”和“当然漂亮”,让众人对此深信不疑。
谢拾倩在课间私下向秦长乐道歉,表示自己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希望她不要介意。秦长乐替秦复宽宏大量原谅了她。不过有件事他很好奇。从前没有想过,如今大约是年纪到了,春心萌动了,周围全都是铁石心肠的单身人士,只好向谢拾倩讨教。
秦长乐问:“你喜欢我什么啊?”
谢拾倩抬起眼:“你要改吗?”
秦长乐摆手:“就是觉得我们不太熟,你也不了解我,怎么就突然……”
“觉得你很能打。”谢拾倩见秦长乐一脸震惊,耸耸肩,“开个玩笑,是觉得你可爱。”
“还不如能打呢。”
“喜欢就是莫名其妙的啊。不过怎么问这个?难不成你喜欢你女朋友很有理有据?”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秦长乐想。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不知道秦复为什么喜欢我,也不知道我为了什么喜欢秦复。
不过他只是摸摸鼻子说:“没有,我们不一样的。”
谢拾倩感兴趣:“怎么不一样?你们娃娃亲啊。”
秦长乐差点没站稳:“你突然说什么!别问了别问了,我待会还得去小卖部买可乐呢,快上课没时间了。”
“哦,好吧。”她转转尾指的戒指,“祝你们百年好合。”
正当秦长乐以为一切都回到正轨的时候,他突然在周五下午的自习课上被叫去办公室。这还不是普通的办公室,是年级主任的独立办公室,而秦长乐每次进到里面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程江春在高一一班同样担任班长,现下便是她给秦长乐传的话。秦长乐将她拉到走廊上,试图打探消息,做好心理准备。
“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啊?我最近还挺遵纪守法的吧。”
“可能是你谈恋爱被发现了。”程江春小声说,“隐约听到石主任和李老师提到什么早恋。”
秦长乐心头一惊:“不是吧,他们也没证据啊,又没人见过我女朋友。”
程江春摇摇头:“反正你快过去吧,早死早超生。”
秦长乐见打听不出什么了,只好艰难迈开步子前往年级主任办公室。泫中高一的年级主任姓石,人如其名,是个古板严肃的小老头。一班的新班主任是教化学的李老师,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女性,思想开明,对早恋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胳膊拧不过大腿,秦长乐估计李老师没办法从石主任手中保下他,唯有听天由命。
秦长乐是年级主任办公室的常客,对这里早也熟悉了。进门是会客的黑色沙发,围着玻璃茶几摆成U形,沙发后是石主任的办公桌,再往后是靠墙的一排书柜,书柜和办公桌之间的侧墙开了扇窗,凤凰木的影子从窗间掉进来,和高一一班外面的是同一棵。
走进办公室,秦长乐在沙发上发现了熟人——谢拾倩。他嘴唇微动,想问她怎么在这里,结果石主任的眼刀马上扫过,把秦长乐的话截断在半途。他闭上嘴,按石主任示意坐下。屁股刚挨上沙发,又是一记眼刀:石主任嫌他离谢拾倩太近了。
秦长乐乖乖挪到另一张沙发上听候发落,内心疑窦丛生,不知道石主任今天是个什么路数。石主任是觉得谢拾倩会清楚他神秘女友的情况?找她来当证人?还是说谢拾倩之前表白闹得太大,石主任要杀鸡儆猴,让她看看早恋的下场,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他没有猜太久。石主任在他们对面坐下,拿起不锈钢保温杯掀开盖子抿了一口,清清嗓子,说:“都知道叫你们来是为什么吧。”
见秦长乐和谢拾倩沉默不语,他接着说:“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给你们谈恋爱的,啊。从分班到现在,才三个月,就谈恋爱,知道什么是恋爱吗?我看就是过家家!”
秦长乐听出了不对:“你说我们两个啊?我们两个没谈恋爱!”
谢拾倩点头:“我和秦长乐没关系。”
石主任冷笑一声:“被抓住就死不承认,我见得多了。没关系,已经通知你们家长,等人来齐了再解释吧。”
家长?秦长乐慌了,起身到一半被石主任按下,转头去看谢拾倩。谢拾倩倒是和开始一样面无表情,只身子微微前倾,原本盯着窗外的目光转向正面。
很快,李老师从外面进来,靠近石主任与他交谈。她虽压低了声音,但办公室内太安静,还是让秦长乐和谢拾倩听到了谈话的内容。石主任问“怎么样”,李老师说“还是不接”,石主任问“其他的呢”,李老师说“都打过了”。
谢拾倩似乎笑了一下,重新坐直,眼神再次回到窗外的树影上。
这误会可太大了,三人成虎,谣言传到石主任耳朵里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秦长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得出来。他用余光密切关注着走廊,小腿无意识地用力蹬着地板,手指反复在沙发皮面上滑动。石主任耐心地啜饮杯中的茶,以一种和秦长乐截然不同的心情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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