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听得人心酸,狄九徽毫无波澜,平淡道:“谁让你吃了香火供奉又不干活,天庭不养闲神。”
月老不服气:“他更没干!凡间穷人还少吗?你要不下凡打听打听,是姻缘不好的人多还是穷人多?”
百花仙子说:“都多。”
月老充耳不闻,恨恨道:“区区一个财神,前些日子还在我跟前晃悠,故意向我炫耀,说凡间又给他建了几十座庙,有什么了不起的,早晚我逆风翻盘把他踩脚底下嘲笑。”
闫御望着门外忽然喊道:“赵公明。”
“财神爷!拜一拜!”月老条件反射双手合十。
狄九徽:“……”
闫御:“……”
嫦娥和瑶姬和百花仙子头对头一合计,信心十足地敲定:“可以改嗑财神x月老了,恋上自己死对头的深柜。”
月老:“……”
于是,一对新的cp冉冉升起。
又下去了两坛酒,这回瑶姬输了,三人谦让了一下,推给了闫御。
闫御一沉吟,问:“你最不能忍受什么?”
cpbe吧,狄九徽猜,然而瑶姬的回答却不是。
“被误会。”她说。
“比如?”
瑶姬闭了闭眼,种种往事从眼前掠过,她卯足了劲儿大喊:“杨戬真不是我儿子!”
闫御:“……”
瑶姬怨气很深,“我堂堂巫山神女,治水救人,耕云播雨,镇守一方终身未嫁,凡间故事里却非要把杨戬拨给我当儿子,改编不是乱编,再造谣下去云华仙子要骂了!”
月老一口气喝了半坛酒,嘴一抹,贼眉鼠眼道:“云华仙子对杨戬他爹还念念不忘呢,玉帝几次偷摸暗示我,让我别给姓杨的牵红线,哪怕投胎转世了也得孤独终老,不然是对他妹妹不忠。”
“据说还找地府打过招呼,投的胎最好天生残疾,无法人道,管不住下半身切了进宫当太监也行。”
狄九徽啧啧几声,“玉帝还有这一出呢。”
百花仙子抱着胳膊说:“天条放开之后云华不是又下凡了,她那杨郎对另一女子许下山盟海誓,甘愿赴死,我听说是缘定三生,红线既然没牵上,哪门子的缘定三生?”
月老悄声说:“那是玉帝又来找我,让我赶紧给姓杨的牵线,还得缠得紧一点,云华仙子见深爱的人爱上了别人,才又哭哭啼啼地回天了。”
瑶姬直摇头,“玉帝人事是一件不干啊。”
嫦娥道:“他是神仙,哪会干人事嘛。”
几人顿时笑成一团。
划拳很考验反应力,闫御一直很稳,从容不迫地比划出数字,只是几坛酒下去他明显迟钝了,一个犹疑败给了瑶姬。
瑶姬等这一刻很久了,抢在狄九徽和月老之前问出酝酿多时的问题:“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几人目光汇聚于他,嫦娥三人摩拳擦掌,期待毫不遮掩,闫御手按在光滑如玉的测谎石上,嘴唇微微一动:“我……”
他在踟蹰,难不成有喜欢的人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狄九徽敬了瑶姬一杯,笑道:“瑶姬姐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回答未免太难为情了,要不换一个?”
百花仙子说:“喜欢谁又不是丢脸的事,你若觉得难为情,无法与我们相说,莫不是心有杂念?那更要坦然视之,避而不谈只会使得心魔滋生,疑心生暗鬼。”
“当然不。”闫御似乎下定了决心,一错不错地注视着狄九徽,被他那样看着,狄九徽的心莫名提了起来。
闫御缓缓道:“我最喜欢的人是……”
三位仙子比当事仙还要紧张,整齐划一地屏住呼吸,捧着的茶盏酒坛都攥紧了,只听闫御说——
“父亲母亲。”
三位仙子:“?”
狄九徽一下子笑了,笑着灌了口酒。
嫦娥急着纠正他:“不对,是心上人,你心上人是谁?”
“那是下一个问题,这一轮我已经回答完毕。”闫御与狄九徽碰杯。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
瑶姬悔恨不已地捶了捶掌心。
此一事比最好的解酒药还管用,闫御清醒很多,打起十二分精神防止重蹈覆辙,之后便都是月老和瑶姬在输,狄九徽委婉地问过他们是否写过书,对着测谎石二人的嫌疑全都排除了。
琴瑟静好不是他们俩。
答案一出狄九徽就没兴致了,他想结束这场游戏,一松懈便被月老趁虚而入。
有前车之鉴,瑶姬斟酌再三,谨慎地提问:“你的意中人是谁?”
她连心上人都没敢用,若蓄意曲解为心中敬爱之人,答出来个月老,测谎石估计也不会有动静。
这回总没问题了,嫦娥三人故态复萌,只等答案一出准备嗑糖。
狄九徽不假思索道:“没有。”
没有?
她们看向测谎石,测谎石没有反应,他说的是真话。
闫御不是他的意中人。
“怎么会?真相是假!”百花仙子捧着的茶盏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嫦娥默默抹眼泪:“我告诉你不要相信那些表演出来的情啊爱啊……”
“我不相信!”瑶姬捞起测谎石直接往地上一砸,“这破石头肯定坏了!”
狄九徽心有不忍,但这是事实,虽然揭露的过程残忍。
可他忽略了一点,cp粉特有的被动技能自欺欺人兼指鹿为马一并发动,她们勾肩搭背地凑一起窃窃私语:“冷静,暗恋文学,一定是这样!”
“一步步设下陷阱引他上钩,心动却不自知,误以为是友情,彼此蹉跎千年,虐死我了!”
“分明触手可及,却又咫尺天涯,这样才有趣。”
她们一拍即合地统一了想法,直至此刻狄九徽才看透她们混乱扭曲的本质,害怕油然而生,他示意闫御赶紧溜。
两人偷偷摸摸地跑了,又喝醉了的月老抱着酒坛瘫在原地,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迷迷糊糊地笑了一声,谁也没听到他沉沉睡去前,声音极轻地嘀咕了一句。
“他俩不可能的……”
从月老祠走了之后,狄九徽整合了一下已知的信息,月老和瑶姬的嫌疑如今洗清,新的嫌疑人嫦娥、百花仙子以及织女又诞生,她们的创造力丝毫不亚于琴瑟静好,麒麟山上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琴瑟静好是其中之一的可能性属实不小。
狄九徽鬼使神差地想到那句“暗恋文学”,他看了闫御一眼,“你还会设陷阱?”
闫御老实回答:“贴纸条算吗?”
过路的神仙频频投来异样的目光,狄九徽忽然察觉到什么,反手探向背后摸索了一遍。
没东西。
“怎么了,你怀疑我?”闫御看上去很无辜。
狄九徽没理他,观察着四周望过来的同僚们的眼神,顺着他们的视线突然福至心灵,一面明镜凭空浮现,照出了他的脸。
他脸上赫然贴着五个金字。
“吾名闫九徽。”
镇守南天门的四大天王在同一时刻抬起头望向云霄之上两道缠斗不休的身影,汹涌如潮的仙力一青一金,烈火烹油打得正凶,周围云彩遭到波及,瞬间化为烟海消散,藏在云霭之后的瑶台银阙显露出精巧巍峨的一角。
“何人胆敢在天庭动手!”
四天王飞身阻拦,祭出本命法宝协力把他俩带到凌霄宝殿,交由玉帝发落,狄九徽气势没有丝毫收敛,撸起袖子还要揍闫御。
刷天书正高兴的玉帝无端被打扰,拉着一张看谁都工作量不饱和的脸从中调解。
“握手言和。”玉帝言简意赅。
闫御朝他伸出手,被狄九徽一掌拍开。
“我不。”狄九徽态度坚决。
玉帝皱眉喝道:“大胆!你不怕我处置你?”
“我又不在天庭打工,不归你管。”
“你在天庭打架,这是大罪!”
狄九徽摊手:“那你处置我吧。”
玉帝正要下令,闫御漫不经心地说:“父亲母亲许久没来天庭了,父亲的凶兽朋友们很想见识一下玉帝风采是否如旧。”
玉帝:“……”
玉帝看向了四大天王,四天王看东西南北,看上下左右,就是不看他。
玉帝点名:“多闻天王?”
“我只是看大门的,我不配。”多闻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玉帝:“持国天王?”
持国低头摆弄琵琶:“琴弦该换了啊。”
玉帝:“增长天王?”
增长傻笑:“哈哈哈哈玉帝说得对。”
玉帝:“广目天王?”
广目冷漠:“已死勿cue。”
玉帝:“……”
这老板当的,一个人都镇不住。
玉帝吐出口清气,面带微笑:“我给你们赐婚。”
狄九徽瞳孔地震:“啊???”
玉帝:“你们结为道侣,好好受一受爱情的苦,时间就定在……”
“不用!”狄九徽慌了,飞快在闫御脸上写下“吾名狄御”四个偌大的青字,然后化成一团光落荒而逃。
闫御淡定地对镜看了看,朝几人显摆道:“字不错吧?”
玉帝:“……”
四天王:“……”
第16章 嫦娥
第二日新一期报刊新鲜出炉,狄九徽花两颗灵丹买了一份,想看看吕洞宾和张果老那事最后究竟怎么报道的。
说好的头条新闻被丢在了犄角旮旯里,篇幅相当小,没有潆溪混淆是非的说辞,就本本分分写他俩打起来了,原因未知。
看来昨日果真是潆溪故意恐吓他。
狄九徽放下心来,顺手展开天书,然而又是一些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离谱消息震得他两眼发黑。
天书传言落日御徽两情相悦交换婚帖,甚至互换姓氏,以此来证明矢志不渝的忠贞爱情,但遭到玉帝叱责,落日御徽誓死不从,一度要动起手来,而后互相在对方脸上含情脉脉地写下爱人的名字,引起诸多神仙效仿。
只是打架的狄九徽:“?”
织女不甘心小情侣被无情作弄,带头开了个痛骂玉帝帖,获得了几百楼的赞同与回复,众人纷纷开麦,慷慨陈词,直抒胸臆,骂得玉帝狗血淋头。
遭遇无妄之灾的玉帝:“?”
他阴恻恻地磨牙,早晚把你们都开了。
狄九徽看着骁勇善战的织女,阴阳怪气的百花仙子,以及上蹿下跳蹦哒很欢的嫦娥,他随机选了一个,挑中嫦娥,随后独自前往广寒宫拜会。
广寒宫位于月亮之上,典雅华美,孤寒清寂,太阴娘娘喜静,不喜欢周围很多人围着,狄九徽进来之后晃悠半天了一个人都没见到,直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两道纤细的人影依稀掩映在玉树琼枝后,狄九徽拨开几道枝叶,看清其中一位正是珠翠罗绮的嫦娥,与她面对面的女子身形高挑,冰肌玉骨,秋水无尘的杏眼带着股压迫,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之人。
是玉兔。
嫦娥不想让他人听到二人之间的对话,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玉兔越来越过分,三言两语挑起了她的怒火,她按捺不住逐渐增高的音量,争吵声便透了出来。
“我说过了我没躲着你,我和百花仙子她们只是有事要谈!”
“今日、昨日和前日,天天都有事谈?”玉兔不满意她的回答,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之所以躲我,是因为那天我说……”
“别说了!”嫦娥不愿旧事重提,倏然打断她,“我该走了。”
嫦娥冷着脸越过她,玉兔不肯放人,牢牢攥住她的皓腕,嫦娥回头恼怒地瞪她,“松手。”
玉兔不依不饶,反而更进一步,她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嫦娥一慌,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对方便得寸进尺,很快她被玉兔堵在角落无处可逃。
“数千年的陪伴,我不信你对我毫无感情。”玉兔握着她微凉莹白的手腕,仿佛染上了月亮的清冷与无情,指腹不由自主摩挲着那处骨节,“在凡间也好,在月宫也罢,从始至终是我陪着你,只有我长久地陪你见证时过境迁,只有我知晓初来乍到时你的无助与茫然。”
被攥着的腕子像火灼般,嫦娥心慌意乱地避开她的双目,难熬地望着漫无边际浮动的白雾,温暖的手指轻抚上了她的侧脸,嫦娥微微一颤。
玉兔凝视着她,身体一点点靠近,嫦娥像被摄了魂浑身僵硬,藕荷色的流光披帛从双臂间滑落,嘴唇即将碰上她的时,嫦娥幡然醒悟,猛地推开玉兔,低喝道:“你疯了?!不怕旁人看到吗!”
“看见了更好。”玉兔语气如霜,“他已经死了。”
嫦娥呼吸一滞,慢慢攥紧了手掌。
“什么时候你能不再执着于他,回头看看我呢?”苦涩止不住地漫了出来,玉兔近乎哀求地问她。
嫦娥硬起心肠,淡淡道:“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否则……”
“否则怎样?把我赶出月宫?还是贬下凡间,像他一样投入轮回?你会像思念他那般思念我吗?”玉兔自嘲道。
绝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嫦娥向旁边退了一步,这次玉兔没再拦她,连坠地的披帛都来不及捡起,嫦娥狼狈地逃离了此处。
玉兔静立了一会儿,望着遗留下散成一朵花的锦绣云纱,捞起来整齐地叠好,极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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