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九徽抬头看他,“怎么了?”
闫御闭了闭眼,不去看他的神情,言辞有些闪烁:“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准备。”
他来这里的唯一目的是唤醒狄九徽,不是要趁人之危,到时候出去了怎么面对他?因为一己之私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把人睡了,狄九徽肯定和他绝交,送礼物恐怕没用,他得以死谢罪,而且这还有很多人看着呢。
四位仙子屏住了呼吸揪紧了衣角,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屏幕,看着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戏在眼前上演,嘴角扬起嚣张且含蓄、矜持又放荡的弧度,眼中因激动迸射出的光能把蓬莱照个灯火通明,结果没多久闫御喊了停,她们呆了呆,发自灵魂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就这?”
就这就这就这???
她们失望透顶。
“如果我能看到他们……”嫦娥做了个手势,然后遗憾叹息,“我该是多么阳光快乐的小女孩啊。”
百花仙子小声道:“他是不是真不行啊?”
月老横插一腿:“哪里还管他行不行,都那么纯爱了你们还要求什么。”
织女呛他:“要搞黄有纯爱,要擦边有纯爱,你以为你是椰树?”
“太重欲了你们。”月老指指点点。
“并非我们重欲,而是我们喜欢旁观别人重欲。”瑶姬笑道。
月老:“……”
月老相当不理解这种癖好,摇摇头,好心地给闫御找补:“人家都说了,没做好准备。”
“没做好准备就等于不会,我这边有很多书,可以无偿借他观摩。”织女说干就干,直接给闫御传音,“我这儿有学习资料,需要的扣1。”
闫御:“……”
想他天书上有三个账号,日常潜伏在各种交流会里,还看过九天玄女的续写,纵横驰骋上百年,会没有学习资料?
闫御默默回道:“不用了,你的学习资料没我的多。”
织女:“……”
织女:“11111。”
闫御:“……”
就一句“没做好准备”打发了,狄九徽不情愿,想再蛊惑他两声,闫御《道德经》搭配《金刚经》当场念了起来,“中外结合,见效更快。”
狄九徽:“……”
见效确实快,这下他兴致也全无了。
狄九徽越琢磨越觉得他是故意的,忿忿不平地踹了他一脚,闫御顿时捂着他踢到的地方倒下去,面露痛苦之色,吓了狄九徽一跳,他懵了懵,自我怀疑道:“我也没多使劲啊。”
他扒拉闫御,想看看怎么回事,闫御蚕虫一样蛄蛹着不让他碰,狄九徽嘴上说着你骗我呢对吧,手下是一点都不肯撒,本就凌乱的衣衫更是雪上加霜,直到他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流丽悠远仿佛吸纳了所有星光的眼眸,有盈盈笑意漾开,狄九徽不动了,反倒是闫御,瞄准时机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他鬼使神差地亲完就清醒了,他上头了,一定是浮生若梦的力量太强影响到他的思维了!
到时候就这样解释。
闫御把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清理出去,当务之急是让狄九徽赶快想起来,前两次的经历表明了暗示不管用,他打算直说。
组织好的措辞在嘴里打了个转,闫御意外发现他发不出声音,像施了禁言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试了好几次都不管用,恍然明白过来浮生若梦在阻止他吐露真相。
“没那么简单,他需要自己想起来,外人的帮助收效甚微。”月老拎着葫芦灌了口酒。
狄九徽的行为习惯并没有因在画境里改变多少,他与往常一样三催四请地拉着闫御外出,从蓬莱一路向南,直到南海,闫御以为他要去龙宫,狄九徽却在岸边停了下来。
他眺望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清风拂面海鸥盘旋,叫声嘹亮而清脆,航行的船只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留下一道道模糊的影子,狄九徽回首冲闫御笑道:“你看,这是我们约定好的,耽误了那么久,总算得偿所愿了。”
他说的是在浮生若梦中的第一世,两次重置,记忆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居然还记得。
狄九徽弯腰,手指被凉丝丝的海水淹没,疑惑道:“这些年看也看过很多遍了,司空见惯的东西,今日不知道怎么的,心境和以往不太一样。”
不是记得,而是太深刻,以至于烙印下念念不释的痕迹。
闫御走上前和狄九徽并肩站在一起,他看了看一望无垠的海,转头看着身边之人,狄九徽在对他笑,周而复始的无边梦境中,空空如也的位置此刻终于严丝合缝地填上了。
“同样的风景,对比一圈我发现还是跟你一起的最好看。”狄九徽笑道。
画境外他也说类似的话,但往往是以朋友的身份,闫御心下怃然,如果能够成真就好了。
蓬莱很少会下雨,上千年的时间里永远晴空万里,连一片阴云都是极为罕见的,这天难得小雨淅沥,天色空濛,遥遥望去山与山之间漫起层层烟岚,如水墨勾画般烟波渺渺。
狄九徽趴窗边欣赏了一会儿,后来起了兴致,拿上钓竿鱼饵喊闫御去钓鱼。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谁家种的杏花被风摇落一地,零零落落地铺洒在江面,一叶扁舟缓缓驶过,柔白如雪的花瓣顺水飘零。
狄九徽指挥闫御找了个钓位,从一堆的装备里挨个翻出几样,挂饵甩线一气呵成,接下来就等它上钩。
“猜我能钓几个。”他躲在竹篾篷里避雨,笑眯眯问道。
闫御比他简洁多了,就一杆普普通通的钓竿,鱼饵蹭得狄九徽的,他瞧了瞧船板上那一大堆东西,花样繁多眼花缭乱,不由道:“差生文具多。”
狄九徽:“……”
狄九徽狡辩:“我跟姜子牙学的,世人都传言他钓鱼不用饵,愿者上钩,我之前近距离观摩过一次,根本就不是,他摆着的装备比我这还多一倍都不止。”
闫御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的,就为了把东西卖给你呢?”
狄九徽斩钉截铁地否定道:“绝无此种可能!我与他靠的是情谊!”
“你花了多少。”
狄九徽:“三枚仙丹。”
闫御语重心长道:“我也有钓鱼技巧,可将它传授于你,比他便宜,两枚就行。”
狄九徽:“……”
狄九徽想骂他不怀好意,打击自己信心,第一个字还未脱口,闫御鱼竿一沉,他不慌不忙地拉线,鱼上钩了。
第73章 画境
闫御专门拎着在狄九徽面前显摆了一圈,语气做作道:“这是青鱼吧?你帮我看看,我视力不太好,别再认错了。”
“这不是青鱼,这是你的脑子。”狄九徽冷冷道,“没脑子的东西。”
闫御:“……”
闫御把鱼放进竹篮里,继续抛竿,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依次上钩,狄九徽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嫉妒心从来没有如此旺盛过,他忍不住埋怨是闫御把他欧气吸走了,才不是自己一条都钓不到。
这时,闫御幽幽地叹了口气,似有千种愁绪。
狄九徽看他:“?干嘛。”
闫御为难地提起竹篮往他眼前送,“竹篮满了,装不下了。”
狄九徽:“……”
那些鱼活蹦乱跳的,尾巴差点甩他脸上,闫御瞥了眼狄九徽比脸还干净的竹篮,善解人意道:“送你几条?”
贫者不食嗟来之食!
狄九徽强迫自己扭过头不看闫御和他的鱼,心里把他贬得一文不值,面上波澜不惊,持续嘴硬道:“侥幸罢了。”
到后来钓上来的鱼太多占地方,闫御把它们都放生了,狄九徽鱼线那边连个涟漪都没有,他如坐针毡了半天,终于坐不住了。
闫御心中窃喜,正襟危坐等着他问自己技巧,狄九徽却径自拿出一酒坛,摘开暗红的封口布灌了两口,“一醉解千愁。”
就为钓个鱼有千愁?不至于吧。
狄九徽问他要不要,他俩酒品都不怎么好,尤其是如今关系特殊,闫御怕到时候控制不住自己酒后乱性,便婉拒了。
狄九徽喝得有点猛,很快醉意上头,他背靠着坚硬的竹篾不舒服,手臂一伸勾住了闫御脖颈,懒懒散散地靠坐在他身上,口齿含混地喊他的名字。
“闫御……”
闫御庆幸,还好他没喝酒,“我在。”
狄九徽额头抵着他肩膀,很轻地笑了声,带着点鼻音说:“我好喜欢你。”
闫御心脏皱皱的,一半泡在蜜糖里,一半丢进药汁里,又甜又苦,“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他再一次想,如果这里不是浮生若梦,而是现实,该多好。
狄九徽一声一声地唤着他,像在确认他的存在,闫御发觉狄九徽素日挂在嘴边的“哥哥”至今为止一声都没喊过,他闲聊地问出口,以为会得到回应,不料狄九徽条件反射地皱起眉,相当排斥:“我讨厌这个称谓。”
闫御完全没想到,狄九徽拒绝得很彻底,不留一丝余地,他问:“为什么?”
狄九徽闭上眼睛不想回答。
闫御不想强迫他,这倒是一个好机会,狄九徽的戒备心几乎为零,可以尝试从他的记忆入手,将与现实不符合的地方戳破,让他意识到眼前一切皆为虚幻。
闫御挑了个他俩关系转折点,试探地问道:“小九,你还记得我们是如何在一起的吗?”
狄九徽睫毛颤了颤,醉醺醺地睁开一条缝,他简短地嗯了声,分出一些思绪仔细回忆了几秒,说:“当年相柳命令群妖围剿,我在找你的路上想了很多,不夸张的说,我可能比你本人还害怕,我不知道能否救下你,也不知道再见你是活着还是死亡,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不能失去你,所以我向你坦白了,正好你也喜欢我,咱俩就一拍即合结为道侣了。”
闫御忽然想到也是从那次之后,狄九徽的身体开始出现了问题,他原本以为是相柳偷偷下了咒,私底下还逼问过他,相柳否认过很多次,说不是他干的,闫御不信,依然固执己见,最后没办法相柳只好以自己的性命起誓,才令他打消了这一怀疑。
一想起来当时的情景,狄九徽仍旧心有余悸,他喃喃道:“那种感觉我不想再体会第二遍。”
闫御一低头,狄九徽头顶的发丝便蹭到他脸上,那股冷香与他身上的如出一辙,闫御神色有些复杂,低声道:“小九,也许当时你并没有坦白呢?”
也许那时,你只是在为友谊奋不顾身呢?
狄九徽不由得笑出声,“你在讲笑话吗?”
他丢下酒坛,双手捧住闫御的脸,清澈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语气肯定地说:“我绝对喜欢你很久了。”
假的也没关系,只要小九喜欢他。
闫御违背了本心,任由自己沉沦在幻象中,狄九徽脸靠过来亲他,唇快贴上时,钓竿猛地颤了一下,狄九徽立马撒手,扯住线往船上拉。
一条鲫鱼扑腾着被钓了上来,他欢呼一声:“不愧是我!上钩了!”
狄九徽拿着战利品回身炫耀,闫御瞧着他神采飞扬的笑脸,心情宛若停歇的雨幕,雨后初晴。
画境内外时间流逝的速度不同,月老那边过去了顶多一盏茶的功夫,他与狄九徽则待了快三个月。
他们共同度过了一段安宁自在的日子,无拘无束地追着一朵云从日出到日落,沿途山川如画,他们一同观赏,狄九徽完全不吝于表达自己的爱意,他会对闫御说很多遍喜欢,也会片刻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有一个瞬间,闫御甚至产生了就这样下去也不错的自私念头。
浮生若梦的桎梏在一点点松动,不日他就能彻底挣脱,时间虽所剩不多,但只要他将真相说出,狄九徽也便可以清醒过来了。
月老说,根据金莲生长的速度,他们只剩五日,五日一过,这画境里的魑魅魍魉就会再多两个。
第一日,狄九徽拉着闫御去昆仑墟,他们本来想偷偷摸摸摘个蟠桃尝尝鲜,可惜防守太严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遭过一回殃导致的惊弓之鸟,于是半道拐去瑶池求点琼浆玉液解解馋,最后救下一条金灿灿的锦鲤。
狄九徽给它起名叫“九品”,跟自己姓或者随闫御姓都行,闫御觉得这名不好,有股子权欲熏心的官场味,他把“九”字去掉,“品”后面加了个“如”字。
狄九徽:“……”
狄九徽:“你发癫。”
第二日,他们去了天庭,也不知道哪来的毛病,这回他俩又偷换了持国天王的琵琶,狄九徽一直对他视若珍宝的琵琶很好奇,上手拨弄了两下,这琵琶看似乐器,实则是个法器,还没品出来一二三四,“铮”一声,弦断了,与此同时,感受到本命法宝受损的持国天王气冲冲地追杀而来。
闫御拽着狄九徽钻进了凌霄宝殿,玉帝正在打坐,他俩隐匿身形敛住气息,把琵琶往玉帝跟前一放,爱琴人设的持国天王冲进来见到这样气血飙升的一幕大怒,拼着自己身殒,也要和玉帝拼个你死我活。
“不至于不至于,多大点事。”
狄九徽和闫御装模作样地打圆场,趁着喧喧嚷嚷的气氛悄悄溜了,后来听说,他俩打了个两败俱伤。
“持国天王行啊,居然能和玉帝平分秋色。”狄九徽啧啧称奇。
闫御翻了页书,“据说劝架的一干神仙扯了玉帝后腿。”
狄九徽哈哈大笑。
第三日,闫御挣脱了浮生若梦的枷锁,他沉重的喉咙倏然一轻,心下一喜,迫不及待地找到狄九徽向他揭破真相。
彼时狄九徽正蹲地上调制孟婆汤。
“我找了很多种材料,等我调出来立马去和孟婆一较高下。”他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兴致勃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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