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声音在告诉他对方是装的,是陷阱,引诱他步步沦陷进去,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推开了门,带了一身夜的寒气,看见年渺正坐在方桌前发怔,目光迷茫而涣散,右侧的脸颊上有明显的红印,应该是刚刚趴着睡出来的,眼角泛粉,挂着一颗盈盈的泪珠,将落未落,脸上两道泪痕清晰可见,漂亮的眼眸中是氤氲的水雾,在门被推开的时候,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睁大眼睛望向门口,脸上带了几分惊惶之色。
像是春日枝头被吹落进溪水的桃花,飘零无助,着实惹人爱怜。
那份可怜把控得恰到好处,完美无缺,多一分则做作,少一分则寡淡,仿佛演练过千百次似的,已经摸透了人心,无论是什么人都无法不心软。
“是我。”越沧海依然绷着冷峻的脸,将门关在了身后,和他相对而望,问道, “怎么不去床上睡?”
他的语气太过熟稔自然,连他自己都暗暗讶异。
他注意到对方身上还是穿着旧衣服,并没有换掉,发丝稍显凌乱,应该是趴桌子一晚上的缘故。
年渺慢慢垂下眼,缄默着,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那是你的床。”
“不用管我。”越沧海道, “平时就你住。”
年渺“嗯”一声,迟疑着起身,站起来后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又恢复了之前瑟缩拘谨的模样。
越沧海看着他眼角依旧倔强悬着的泪,到底没有忍住: “哭什么?”
“我没有……”年渺下意识反驳,温软的声音却毫无力量,伸手去揩自己的眼角,然而擦是的右眼,左眼的那颗泪还在挂着,成为最好的证据。
指尖沾到了湿意,他抿了抿嘴巴,没有再坚持,慢慢开口: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更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他的声音一开始还算平静,说着说着便有些发颤,使得伪装出来的平静下藏着的无限委屈尽数暴露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将我丢在这里想甩开我……”
越沧海忽然意识到,对方大概觉得又被自己抛弃了。
“我做过的承诺都会兑现。”他的语气虽然冷淡,但不自觉放和缓了许多, “既然答应了会送你回仙界,就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况且我若真想甩开你,也无需耍手段哄骗。等这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年渺又是像上次一样,忽然冲上来紧紧抱住了他,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洇湿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年渺的身体看着冷,实际上是温暖的,还是那样柔软,力度不大但坚定无比。
他无声哭了一会儿,又渐渐移开脸,侧着一点点靠在他的肩怀处。
“下次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好么?我会等你回来。”
这句话仿佛是山野的小溪缓缓流淌出来,不是可怜的乞求,而是平等温和的商量,柔软得让越沧海根本无法拒绝,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顺着“嗯”一声,片刻后又低低加了一句“知道了”。
大概是得到了安抚,年渺没有再说话,但依然还抱着他,没有松开的意思。
越沧海的身体比之前更加僵硬,双手在两侧垂着,不敢动一下。
朝霞橘粉的光映在了窗户上,模模糊糊透进来影子,外面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紧接着是窸窸窣窣各种声音,代表着屋主人起床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越沧海艰难地想着,他应该把对方推开的,否则这样也太怪异了,可是身体比意识更加迟缓,完全动不了,只听着外面的杂声越来越多。
“要在这里待多久?”年渺问他。
“不知道,不会太长。”他顺着对方的问题回答,又问, “待不住么?”
年渺摇了摇头: “你以后是晚上出去么?白天呢?”
越沧海这时的回答还算淡然: “当阿胜。”
三个字却让年渺笑起来,贴得实在太紧了,他都能感受到年渺因为笑带起的胸腔的震动。
他已经听到了老人家的咳嗽声,犹豫了一下,想将年渺推开,右手刚稍稍抬起,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年渺握住了他的手。
年渺的手虽然算不上小,甚至十分修长,但跟他的相比起来,就有了明显的差异,虽然说是握住,但无法握住全部,只是抓住了他的三根手指。
手和手的交握不像拥抱,始终有衣物的隔离,是肌肤直接触碰在一起,他的心脏瞬间骤停,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乖顺地任由对方握住手指,在空中游移,不知道要带到哪里去。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对方的手给占据了,软得几乎没有骨头一样,细腻,娇嫩,柔得像春日刚开出的花,紧紧握住他的手指,而他的手则是干燥的,相比之下,算得上是粗糙了。
他甚至不敢低头去看,他见过年渺的手,莹白如雪,温润如玉,贴在自己干燥的手上,不用看也能想象出来会有多大的差别,那种差别让他莫名其妙躁动起来,想看又不敢看,生怕会控制不住内心深处的躁动。
被握住的手在空中短暂游移,很快有了归处,归处依旧是柔软的,隔着薄薄的衣料透出几丝温暖,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又立刻僵住。
像是被人下了诅咒,他的思维和反应都迟钝得可怕,此时才意识到,年渺竟然是拉着他往对方的腰上带,让他的手臂环住了对方的腰。
被松开的手指暴露在空气中,瞬间变得冰凉,他不但没有放松,反倒生出了无限的失落,不由自主去回味被握着的感觉。
可他的注意力立即被腰给吸引了。
两个男人共处一室没什么,亲昵也没什么,但这样偎依着抱在一起,着实会让人觉得太过古怪,他潜意识觉得这样不寻常,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抗的意识也十分薄弱,当他的手在本能的驱使下握上那柔软纤细的腰时,最后一丝反抗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强烈的心跳和渴望。
年渺的腰很细,细得他几乎能一手握住,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从而验证了自己的想法,衣料也是柔软如月光似的,但和年渺本身来,还是显得十分粗糙,他可以清晰能感受到衣料下的腰有多温润滑腻。
他保持住了这个姿势,也不想离开,仿佛在一步一步被引诱着堕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却心甘情愿,所以在另一只手也被牵起来时,他已经习惯且顺从了,甚至在内心深处蔓延出一些喜意。
年渺的手与他的另一只渐渐纠缠在一起,变成十指交握的模样,继而贴在了他的胸膛前。
他听见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应该是来自年渺的,转瞬消失了,快得像是根本没有出现过,他也懒得去追究,,第一次知晓,原来拥抱和十指交握是如此美好令人沉溺的事情。
天光大亮,他的神识窥探到季老太太站在他们的门口抬手正欲敲门,又收了回去,慢慢离开,他还是没有动,反而收紧几分力度,让年渺跟自己贴合得更加紧密。
察觉到年渺仰起脸,在专注地凝望他,他也低下头,正好对视上,目光接触后就仿佛黏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还是那样漂亮的眼眸,盈盈如水,明亮如星,却有他读不懂的东西。
眷恋,怀念,抑或是其他,都是他看不懂的。
第195章 腰
偏远部落里的人一直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矩,老人家更是如此,大概是等得太久,她终于忍不住敲了两下门,喊道: “阿胜啊,该吃早饭了,别饿着了妙妙。”
越沧海有些慵懒地“嗯”一声作为响应,垂眼看见两个人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纠缠在了一起,黑与白交织,使得那白发更加刺目。
他想问什么,年渺却已经主动离开他的怀抱,轻轻掰开他缠在腰间的的胳膊转身往床边走: “你先去罢,我还要换衣服。”
怀里一下子空了,寒气涌入,越沧海的心也跟着骤空,紧随其后是的深深的失落感。
他没有说什么,转身出了门,去帮季老太太将早饭端到后院的石桌上,被清晨冷冽的风一吹,立马清醒了过来。
回想刚才像在梦中似的,他被下了蛊一样飘飘然认不清自己了,着实不可思议,他不知道是不是年渺对自己施了什么幻术,还是其他原因,但他并不反感。
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年渺对他的影响很大,大到他连自己都无法掌控,
刚将早饭摆好,便有一缕香飘来,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认出是年渺身上的香,很淡,要贴近了才能嗅到,偏偏这似有若无的香最是勾人。
不是花香,也不是街上飘荡的脂粉香,大概像冰雪一样清寒,又掺了几丝甜,总之,是独一无二的味道,叫人欲罢不能。
他偏过头,看见年渺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了他身边,对着季老太太笑,用那不知怎么伪装出来的甜腻腻的女声道: “以后饭我来做罢,婆婆好生歇着。”又瞪了眼越沧海,才转向季老太太,为自己的晚起解释, “是阿胜昨晚不让我睡,我才没有起来的。以后不会了。”
越沧海: “?”是怪自己不告而别惹他害怕一晚上?
季老太太没有丝毫责怪之意,闻言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 “起不来好,起不来好,不需要你起来,你俩赶紧生个孩子比什么都好。”
越沧海: “???”这是怎么扯上的?
因为繁衍困难,魔族在男女之事上十分开放,甚至称得上是秽乱,没有贞操观念,更没有男女大防,两个人虽然还没有正式名分,但同居一室再正常不过。
年渺有些小得意地看了眼越沧海,随即低头喝碗里的杂粮粥,时不时跟季老太太聊天。
越沧海保持着沉默,但将它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
他发现年渺很聪明,聊天都是在漫无边际地闲扯,闲扯中却从季老太太那里将漓玉泽的情况打探了个大概,每句话都是有目的的。
这个发现远远超出他目前对年渺的认知,这人远远不是表面上那样天真无知,单纯烂漫。
此时对方言笑晏晏的脸神采飞扬,和屋里的几乎是两个人,更让他怀疑那股可怜兮兮的怯怯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一个谜一样的人,居心叵测,擅长伪装,目的不纯,他想,可他一点都不讨厌,甚至觉得这样的年渺才让他感到舒服。
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挪到对方身上了。
年渺果真换上了魔族女子的衣服,第一眼他差点没认出来,随后目光便黏在上面,动用了很大意志才移开,作出若无其事的沉静模样。
他向来不会关注旁人外在的皮囊,即使是年渺的脸,也只是一天前,城门下,日光中,才被他所认真注视,渐渐清晰起来,狠狠撞入了他的眼眸。
他知道对方有一张超越了性别的纯粹漂亮的脸,但也是有男性特征的,并不会认错,所以才会觉得对方要穿裙子太荒谬,可现在看见了穿裙子的年渺,他除了惊艳外再挑不出任何怪异之处,女子的衣裙在对方身上也是如此贴合。
一个极其漂亮的人,怎么打扮都合适。
魔族的服饰以黑红紫为主,黑占大多数,红紫为点缀,短裙长靴,喜镶满细碎的闪亮的饰品,多是银饰,不像人族的宽大,更倾向于贴身,将身材完美勾勒出来,也不喜欢包裹自己,手臂,腿,锁骨,总会有一两处是没有遮挡的。
年渺身上穿的就是最普通的上衣下裙,通体黑色,裙边缀了一圈红,镶着许多细小银饰,裙子只到膝盖,但腿都被长靴覆住,看不到长靴一直延伸到哪里,只觉被衬得十分修长笔直,衣裙还算规矩,只有腰际露了细细半圈,白皙柔嫩的肌肤在大片黑色中异常耀眼。
和翩然白衣时的纯净烂漫不同,黑裙的年渺总透着一股狡黠之气,像个随时会使坏的小魔头,再也没有半点仙气,和真正魔族没什么两样。
黑的才适合他,越沧海想,本来就是个复杂的人。
他的余光总能瞥见那腰间露出来的雪白,觉得比白发还要刺眼,让他极其不舒服。
原来早上被他握在手里的腰是那般模样。
三个人慢悠悠吃完早饭,年渺主动帮忙收拾,又要去集市上买菜,准备中午亲自下厨,自然是不能劳累老人家再走长远的路的,于是他拉着越沧海一起。
他快乐得像被放飞的小鸟,好像真的是回家探亲一样,十分自然地将自己的手塞进越沧海掌心,越沧海瞥了他一眼,还是握住了,却没有跟他出门,而是将他拽回了俩人的卧房中。
年渺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用无辜的眼睛询问他做什么。
卧房已经被布置得焕然一新,妆奁应有尽有,越沧海一声不吭,将他按在梳妆台前坐好: “头发还没梳。”
他穿着女子的衣裙,头发却还是散的,只用发冠挽起一部分,还是男子打扮,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可越沧海介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那露出来的腰,他只是找个借口不让对方出门叫别人看到罢了。
年渺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我不会梳头,就这样罢,弄点障眼法,都是普通魔族,看不出来的。”
越沧海问: “你不是从小就当女孩,怎么不会梳头?”
“都是我师兄给我梳的,他不让我自己动手。”年渺认真告诉他,又弯起眉眼, “你若是觉得不好看,就帮我梳罢。”
又是师兄。
越沧海更加不舒服,说话也带了三分别扭: “我怎么可能会。”
年渺却把梳子递给了他,似乎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又不自觉将梳子接过来了,一手握住那头浓密如瀑布的顺华白发,只觉发丝如寒冰似的,握得他满手凉。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是握住了头发,拿到了梳子,就在脑中勾勒出应该梳什么样的发髻最适合这身裙子来,手也跟着动了。
不多时,年渺的头发已经梳好了,甚至发饰都搭配得恰到好处,连越沧海自己都惊奇,他什么时候有这种天赋了。
年渺十分满意,高高兴兴站起身,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裙,抚平裙上的褶皱,一边夸赞他。
越沧海无意中看见对方的长靴一直到大腿,完全遮挡住,才勉强算放心。
“好看么?”年渺又期待地问他,晶亮的眼睛满是对夸奖的渴求。
越沧海没理他,只垂眼看他的腰际,手中凝聚出一条黑色的长而宽的衣带来,不由分说绕上了他的腰,缠了一圈又一圈,露出来的部分完全被遮住,再也看不见半点白。
一直烦躁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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