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然噤声,结局如何,众人都已经知晓。
片刻后,月神转向百里落尘: “你娘生前,要你追随他?”
百里落尘迟疑着点了点头: “但是……”
“相比起来,你作为妖,更信任月,是正常的。”月神理解道, “但你娘很清楚,她所遇到的危机,绝非寻常真神可以解决,只有他,这个横空出世的杀戮之神,才有能力应对。所以她才要求你追随新魔。这一点,我也是同样的想法。”
小水默默点了点头。
百里落尘是常人的思维和选择,没有人会信任一个暴虐的魔,但是和新魔接触过就知道,他虽然性格暴躁,喜怒无常,但只要答应的事,就绝对会完成,而且不用担心他会两面三刀,是十分理想的盟友。所以,当她嗅到这不寻常的危机时,第一反应就是寻求新魔的庇护。现在新魔没有赶她,并默认了她留下来,她便知晓对方同意了庇佑自己。
“你娘应该是第一个被追杀的真神。”月神温和道, “妖生性敏感多疑,她一定察觉到了,所以抓紧生下了你,但具体为什么,我倒是不清楚,你还记得么?”
被提问到的百里落尘低低“嗯”一声,因为长时间被捆绑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喑哑: “那时候,她已经被追杀了,追杀她的怪物尚且不成熟,所以被她反杀,但她也受了重伤,命不久矣。而且……而且她说,那东西可能并没有被完全杀死,还会卷土重来,所以她当即抓了一个人族修士交……咳……生下了我,我出生后,见风即长,有了些许意识,她便要求我吃了她,继承她的神位,再去寻求魔神的庇护,我当时刚刚出生,尚且懵懂,真的吃了她……”
他说话断断续续,极为缓慢,似乎并不愿意回想起自己的幼时过往。
“吞噬”是一个笼统的过程,不一定是一口一口吞咽下血肉,也可能是吃下对方幻化而成的精华神力,但无论如何,看着自己的亲娘一点点消失,出现在自己的肚子里,在懂事之后,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个难以抹去的震撼和阴影。
“原来如此,她那时已经走投无路了。”月神感慨, “不过让亲生骨肉‘吞噬’自己,的确是最快的快捷方式,而且你有人族血统,只要稍加掩饰,没有将神位消化完全,就很难被那东西发现。”
百里落尘颔首: “现在只剩下这面具。”
“这面具应当就是你娘的‘神阶’。”月神道, “只有彻底消化完,才能完全成为真神。每位真神都有自己的‘神阶’,可能是物,也可能是其他,传位的时候,便是将这‘神阶’传给继承人,待消化完全后成为新神。”
几人重新陷入沉默之中。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百里落尘问, “我们都会被追杀致死么?”
“目前看来是这样。”月神道,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这是最麻烦的事情,只知道它们像泥人一样,可以获得我们的能力,越强就会和我们越像。所以我称那个妄图取代我的为‘伪月’。好在她已经被新魔杀了,残余的力量我也吞噬干净,暂时应该不会再有‘伪月’出现了。”她顿了顿,神情肃然道, “但是它们的目的再清楚不过,如果将我们全部代替,那么六界将会被彻底清洗覆灭,重新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新的天道应运而生,逐渐衍生出新的世界。‘它们’背后的人,恐怕是想,将天道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创世者。”
百里落尘轻声问: “六界会重新陷入混沌……意思是,我们,一切,都会……”
“是啊。”月神淡然道, “寸土不留。”
“而且,让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她面向季一粟, “新魔,取代你的‘伪魔’早已出生,正在四处搜集你的身体,若是让它占据太多,会比你的全盛时期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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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感动我居然有长评嘤嘤嘤,第一次收到长评,对于我这种人来说简直就是兴奋剂,看看半夜能不能再写一章!
第83章 安慰
石壁光洁如镜,盈盈生辉,没有一丁点缝隙,密不透风,是月神精心打磨的月光石制成,可以将她完美藏匿起来。
虽然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意,但从月神动都动不了还需要靠他的身体碎块养伤的情况来看,她和伪月的争斗一定十分剧烈,而且损失极大。
月神是混沌之初便存在的神明,连她都能被重创到如此地步,对手的实力难以想象。
而且这样的对手,不是一个,而是十二个,甚至更多。
这是季一粟盯着墙壁时的无聊想法。
当一束束目光再次射向他,他偏回头,对上月神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伪魔’和‘伪月’连手来袭击我的。”月神慢悠悠道, “不过当时它似乎吞了太多你的身体碎块,被反噬得厉害,我扯掉了它一条腿,它就跑了。现在应该是在别处休生养息。”
季一粟问: “它有我的心么?”
“我不清楚,没有注意。”月神一愣, “但我见到它时,它已经成型了大半,如果你还没有遇到它,那它应该是在专心消化。心脏有什么问题么?”
她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毕竟无论对于谁而言,心脏都是要害所在。
季一粟缓缓摇摇头,只是想起虚元曾经说过,他偷走自己的心脏后,又被人抢走了,如果是这样,那伪魔恐怕很早就出现,在伺机而动。
“我最担心的,是它们会像撒豆成兵一般都是傀儡,杀之不尽。”月神道, “如果是这样,那除掉再多也是无用功,最重要的,是要找出它们背后真正的操纵者。”
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谈何容易,对方只是放出一些傀儡就让他们如此狼狈,更何况是真身,说不定已经成了位阶在他们之上的未知存在。
“这些年我也想了很多。”月神看着他, “可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把希望寄存在你身上,毕竟我始终都认为,你的位阶在我们之上。”
季一粟一顿: “你是要我去找到背后之人,并杀了他?”
月神微微一笑,坦然点头: “是的,新魔,但你不是一个人,我会为你提供我所有的帮助,相信小水也会。”
她见季一粟不说话,又温和地加了一句: “我祈求得到你的庇护,新魔,可以么?”
她十分解这位年轻的魔神,高傲,目中无人,除他以外皆是蝼蚁,所以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结盟,但会接受旁人的求助。
“可以。”季一粟平静道, “但我需要你的诚意。”
月神有些讶异,因为这和她记忆中的魔神不一样,如果是从前的魔神,是不需要从别人那里获取报酬的,他的帮助,是对蝼蚁的一点点施舍,仅此而已。
可如今,新魔竟然需要别人的报酬了。
但她很快便想通其中的缘故,不由莞尔: “我明白了,你是为了你的小朋友要的。”
季一粟不可置否。
“我会提供我能提供的所有帮助。”月神温柔道, “我答应你,只要我能做到的。”她的视线移到季一粟的肩膀上,有些怜悯道, “只是你的状态,我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我把腿还给你之后,你也只有一条胳膊一条腿。”
这样的状态,饶是新魔再强,也难以抗敌。
小水和寄余生同时咧开了嘴,又慢慢收缩回去,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悲怆而严肃。
不是他们不想严肃,只是想到只有半边胳膊腿的新魔晃晃荡荡的场景,就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我想到了。”月神忽然开口,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什么什么?”众人灼热的目光扫来,小水欣喜问, “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么?”
“是的。”月神庄重道, “既然幕后之人已经是在我们位阶之上的存在,而且在试图代替我们,说不定这正是天道的意志,不如我们直接放弃抵抗,遵从天道的意愿,让世界重新陷入混沌。”
众人陷入沉默,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想开个玩笑,你们怎么不笑也不哭呢?”月神很是失望。
“因为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百里落尘轻轻开口, “毕竟世上,还有许多我所留恋的。”
即使懵懵懂懂,他也明白,他们的立场并非完全一致,对于月神这种活了太久的真神来说,这件事其实并不重要,他们生的意愿并不是很强烈,也不曾有留恋,他们是风,可以留存于山谷,也可以散于天地间,这种是只有神性的神。
还有一种,是与世间有太多牵扯的神,抑或是由人变成的神,他们的人性太多,无法割舍红尘,生存和庇护的意愿十分强烈。
月神选择抵抗,也只是遵从自己的职责罢了。
“你也是这样想么,新魔?”月神转向季一粟。
季一粟道: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看到你能有这样的状态我很高兴。”月神欣慰道, “至少你有了生的意志。”
季一粟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她: “你的身体是哪来的?”
“这个么?”月神疑惑地低下头看自己, “是我偶尔捡的,还送了一个徒弟,挺好用的,而且她的名字叫林月落,跟我很有缘。不过我觉得‘月落’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太不吉利了,所以我改了一下,叫林月升,可以当我的名字,是不是立马就吉利起来了?”
季一粟: “……”
他不喜欢跟月亮打交道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人的脑子也有很大问题,总是会冷不丁说一些没有边际的话,还问他为什么不笑。
“是很吉利。”小水欣喜捧场, “月姐也有名字啦。”
“什么叫‘也’?”月神问, “难道你有名字么?”
“我当然有!”小水睁大眼睛, “我又不是生而为神!你们不会都忘了我叫什么罢?”
“别说了喜花。”寄余生怜悯道, “叫你小水是为了你好。”
季一粟的表情也终于有了变化,同样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小水: “?不好听么?”
月神不忍地偏过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伪月’已除,过些时日我就能回去,届时还有消息,再联络你们。你们也可以来找我。你们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小水和寄余生纷纷摇头,他们都以新魔为首,只要在新魔身边,就可以获得庇护。
见他们要离开,月神悄悄给有些手足无措的百里落尘传音: “你若是不想和新魔在一起,可以留在我这里。”
百里落尘心里一阵感动,不愧是妖族千万年以来尊崇的月亮,一眼看出他的难处。
他对新魔,的确心存莫大的恐惧,只是残缺之体,就能将他当成蝼蚁一样摆布,难以想象全盛时期是什么样,如果可以,他一眼也不想看到新魔。
“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小朋友带过来?”月神看向季一粟, “我现在动不了身,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季一粟微微皱起眉: “等等罢,我还在想怎么跟他说。”
毫无疑问,林月落的原身早已亡故,他不知道年渺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
“你居然还能有这种担忧。”月神莞尔, “看来那是你产生生的意愿的原因了。”
* * *
百里乘风才刚从虚脱中恢复,能够醒来,已经算是得益于年轻体壮了。
他的脚步尚且是虚浮的,几乎站都要站不稳,就被年渺喊出去陪着闲逛,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但并没有说出来,也没有拒绝。
年渺也没有走太远,顺着铺满白沙的海岸一路沉默着晃荡,看到一家酒肆便走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手托着腮,歪着脑袋看墙上挂着的木牌,上面写的应该是店里的东西。
全是神秘莫测的鲛族文字,一个也看不懂。
他其实漫无目的,只是单纯闲逛着,看到了就进来了。
百里乘风也坐在他旁边,学着他托腮歪头看木牌,半耷拉着眼皮,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店里异常冷清,没什么人,只有个半大的男鲛人,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眉眼艳丽,身材清瘦,正在柜台前坐着看书,没有主动招呼他们的意思。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百里乘风眼皮子都快合上了,还是没听到年渺说话,不由主动问: “你看好了没啊?喝什么,今天是我请客。”
年渺终于慢吞吞开口: “我付钱么?”
百里乘风一时语塞,瞪向他,还是妥协: “我付钱。”
年渺放下心来,坦然道: “不知道,我看不懂。”
“你看不懂在这儿看半天?”百里乘风气结。
年渺大方道: “既然看不懂,那就每样都来!”
那半大的鲛人立马抬头,将书丢在一边,用流利的人族语言高喊: “每样都来一壶是么?好嘞二位客官!”
百里乘风: “………………”
年渺却笑起来,目光追着那小鲛人,看他连蹦带跳高高兴兴地去打酒,很快不大的圆木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壶。
“一共三十块中品灵石。”小鲛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直接摊开了手。
百里乘风也懒得去算价格到底对不对,随手将钱丢给他。
他见年渺被逗笑,心情也不由得舒展开来,仿佛随着对方一起扫开了心中的郁结之气。
若论样貌,年渺着实普通,但他笑起来,偏生有特别的感染力,会连带身边的人也跟着愉悦。
百里乘风挑了壶酒自斟自酌,尝了一口便皱起眉: “好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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