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到如今,雁行不能接受失败。
他只能赌一把。
赌他之前付出的所有并非完全徒劳。
如果何已知愿意和他上床,那至少证明他还是有一点吸引力,对吧?
雁行急匆匆地赶回诊所,看到何已知在诊室里抱着Captain,差点如释重负地流下眼泪。
他在这——
他没有走。
直到焰火升起,火药味的花在暗夜之中绽放,何已知经不住疲惫昏昏沉沉地睡去,雁行心中的恐慌才慢慢消失。
他终于从何已知嘴里听到了那句爱他,接下来只需要等他们去到法国,青年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雁行则把他牢牢地握在手心,从最快乐的顶峰开始慢慢折磨他……
然后他收到了那条宠物诊所的消息。
那让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只能在演出的中场拿出为最后一场戏准备的毒箭,仓促地挥舞一番,灰溜溜地谢幕,活生生地放已经走进网里猎物离开。
让雁行不明白的是,如果你侥幸从一个阴谋里逃脱,任何人的反应不都该是逃得越远越好,永远不再回头吗?
何已知为什么还要跑回来?
他怎么敢跑回来? 为了这棵树——
雁行用手把歪倒的树苗主干撑直,用另一只手调整四周支撑的竹竿。
他一边费力地缠绳子,一边想:真是太荒谬了。
他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还要关心一棵树站得正不正,长得直不直。
十二月剩下的时间,何已知几乎都在符玉昆家里待着。
没有必须早晚按时遛的狗,也没有非完成不可的训练和叽叽喳喳吵着一会吃什么、干什么的喧闹伙伴,他就像回到了住在眉月胡同的时候,云天雾地,乱七八糟地度过每一天。
元旦之前,按照执行导演早就写好的日程规划,他们的话剧还有一次排练。
雁行当然没有出现。
何已知把翻译好的英文剧本发给所有演员,让大家在新年第一次排练前,背完自己的台词。
执行导演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拿到英语剧本,临时修改日程,在休假中间加入两次网络连线的读本会议,帮助演员对戏。
何已知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跟关子杨说,让他到时候帮其他演员纠正不标准的发音。
小明星受宠若惊,表示绝对完成任务,还说自己会提前准备,有不懂的一定先请教雁老师。
对此,何已知只能沉默,没法告诉他雁老师已经离开的事实。
最后离开时,谢井克给了他一张单子,上面详细地列出了录制配乐需要的乐器。
“两架钢琴,弦乐四重奏加低音提琴,单簧管,竖琴……对吧,还需要什么吗?”
“是一架钢琴和一架钢片琴,”谢井克指着单子,“钢片琴是一种打击乐器。还有就是足够十个人演奏的录音棚和会做室内乐的录音师。”
“好,我知道了。”何已知把单子夹进笔记本。
谢井克叮嘱道:“一定得是做过室内乐的哦,只做流行的不行。”
何已知只是点头,心不在焉。
雁行到最后也没来。
即便过了冬至,天气也还在一天一天变冷。
何已知和符玉昆的棋局还在继续。
当棋盘上的交点填满2/3时,符玉昆拿到了他的留学签证,这意味着他能留在蓟京的时间进入了倒计时。
但小符少完全不着急,仍然保持着一天不到十子的落子速度。
这时,何已知也察觉到对方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强留在家里,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撞见了符玉昆的爹——博影集团的董事长(或者CEO?他不是很理解这些称号)。
那天符玉昆出门不在家,顶着高耸而光滑颅顶的中年男人似乎是专为找他而来,一进门就横着眉毛说:“你就是带坏了我儿子的那个写剧本的小子。”
董事长具体说了什么何已知没有记住,大致意思就是:“你们这些玩物丧志的小屁孩,一天天沉迷于不切实际的东西。早晚会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
可惜的是他没有提出给多少钱让何已知远离自己的儿子。
等符玉昆回来,听说这件事,开心得不得了,不停地问剧作家他父亲生气的细节。
何已知这才明白他原来是成了小符少激怒父亲的工具——
一个带来不良影响的坏孩子。
符玉昆说他没想到日理万机的老爹真的会专程跑过来骂人,为此对何已知感到抱歉,但他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虽然我没办法反抗他的决定,但我总可以做点事情让他不高兴。”符玉昆说,他要在家里举办艺术沙龙。
“我要邀请各行各业的年轻艺术家到这里来,调琴、阅经,就像刘禹锡在《陋室铭》里写的那样。”
何已知指出他只是想搞一个叛逆坏孩子聚会,符玉昆严厉地否认了:“不,这是理想主义者互相交流的港湾。”
港湾,何已知心想,好的。
“那我们抓紧时间把祺下完吧,我不想打扰你们交流。”
符玉昆察觉他想离开的心思:“你可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我要以你的名义举办沙龙。”
“……我的名义?”
“对,只有这样才能吸引真正的艺术家,如果以我的名义,那只来招来一些趋炎附势、贪图名利的庸才。拜托了!这是我一直想干的事情。”
“我不确定你想让我做什么。”
“没什么,你只需要放松,做自己就好。而且认识新的人也有利于你走出失恋不是吗?我会按照你的喜好找人。就当帮我一个忙。”
何已知不知道如何回答。
符玉昆想做什么,打算做什么,都和他没有关系,而且他也……并不在意。
他早已给自己的身体开了自动驾驶。
最后他只是看着小符少和他父亲一样高耸的脑门,提醒他,小心太忙会秃顶。
(本章完)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棋盘5
高个子的年轻人站不稳地靠在雁行身上,故意把他压在自己和滑冰场的护栏之间。
“如果你再用调情逃避练习,我就要用冰刀踢你的屁股。”雁行冷冷道。
年轻人微笑着,委屈地说:“你只是想碰我的屁股,不需要找这么复杂的理由。”
“你真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我不是。”何已知没有丝毫畏惧,更深地压向他,“我救了你的命,还记得吗?那天在酒吧的天台,是我把你拉下来的。”
“当然记得,”雁行翻了个白眼,“然后你缠了我整整两个月。”
“两个月零十七天,”年轻人更正他,“直到你成为我的男朋友。”
“无论如何,今天你必须学会滑行。找一个刚成年的小孩当男朋友已经足够丢脸了,要是被鱼诵雪看到你连蹬冰都不会,要笑话死我。”
何已知哭丧着脸:“我会死在这里的,你知道我的平衡性几乎为零。”
雁行无动于衷地笑着,享受看他受苦。
他爱上雁行时,他爱上的是那个伪装出来的虚假的他。
这件事可怕的点在于,他知道符玉昆真的能找到。
但他随即意识到,如果不说清楚,符玉昆可能真的会放眼全城为他寻找一个年轻的、残疾的、热爱文学戏剧、喜欢同性的男孩。
如果要评选世界上最让人痛恨的事情,被骗一定是其中之一。
“这和长相没有关系。”
何已知生气地俯下`身去亲吻他,被半途阻止。
在他看来,被这些人包围的符玉昆,和他第一次在司徒渺电影的开机仪式见到的,被渴望出头和攀附的娱乐圈男女包围的符玉昆,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何已知非常清楚:雁行,他的男朋友,是个骗子。
雁行整个人就是一个骗局。
“哦……”符玉昆愣住了,眼神逐渐转变为怜悯,“那你是因为什么喜欢他?”
何已知看出了其中浑浊的部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从小符少把人带来时容光焕发的样子,何已知知道这是至今为止他最满意的一位人选。
雁行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坏笑着将他推开,张开纤长的手臂,像一只燕子一样滑走。
可是当何已知看着监控里的雁行,他找不到这些该有的情绪——
剧作家停下来,整理额前的头发,压低声音:“我喜欢雁行,不是因为他残疾。”
何已知倚着吧台,长叹一声:“我真的……”
而青年在原地摔倒,从梦中醒来。
而欺骗,恰恰相反,会让你对这个人的厌恶比本来就知道他是坏人更多。
“不,等你能用冰刀追上我再说。”
这比斯德哥尔摩更严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一个人持续地伤害你,然后偶尔展现出一点好处,就让你觉得他是好的。
那么,何已知到底在留恋他什么呢?
符玉昆好像铁了心要让他“走出失恋”,不停地想把一些人介绍给他。
所以在那个人消失以后,他的爱也应该随之消失,不是吗?
“可是你只看到了他的长相!”
他只是为他表现出来的不同的一面感到新奇,甚至还想看更多。
符玉昆的艺术沙龙,正如何已知所想,是一群游手好闲人士消遣时间的无聊聚会。
何已知叹了口气,一只手烦躁地穿过头发。
只是那时的符玉昆清楚地知道那些人看中的是他的钱和家世,而此时的他暂时失去了那种洞察力,沉浸在与和他父亲那样只看得见利益的商人“不同”的人交往所带来的反叛的快乐之中。
他没法替符玉昆决定他想要的——考虑到他的现状,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沉浸于虚假的快乐呢?
而且退一步说,他也很开心小符少找到新的对象去谈论理想、抱负,炫耀自己的品味和深刻的思想,让何已知得以从他无休止的吹嘘中得到解放。
“你可能是,只是你不知道。”或者不想承认——符玉昆游移的眼神泄露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怀疑。
小符少瞪着眼睛:“你不会真的恋残吧?”
何已知摆了摆手,想直接转身离开。
但这也带来了新的麻烦。
“我不会半途而废的,告诉我你不喜欢他哪里?眼睛、鼻子、脸颊的痣还是身高?”
哪怕是最执迷的笨蛋,等到了警察走进家里告诉他和你网恋的对象是诈骗犯的时候,都会幡然醒悟地捂紧钱包,没有留恋地把聊天软件里的“爱人”删除——因为他们知道那是假的。
现在他看剧作家的目光充满了匪夷所思,仿佛他是一个艰涩的难题。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当他第四次在聚会中途拒绝小符少带来的,在国外知名大学攻读戏剧艺术的漂亮男孩之后,符玉昆在吧台前堵住想要溜回房间的长发青年,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酒精顺着嗓子流下,一路灼烧到胃里,何已知不习惯地咳嗽两声,耸了耸肩,“他是个骗子。”
他转过身,从身后的吧台上随便抓了一杯酒,看也不看地倒进嘴里:“我经常梦到他不残疾的样子,可以了吧?这个可以说服你吗?”
当你知道一个东西是假的之后,再去看它,只会觉得恶心。
难道他只是肤浅单纯地喜欢着伪装的雁行和真实的雁行重叠的那一张脸吗?
这也并非不可能,剧作家自嘲地想,他确实觉得监控镜头里骗子虐待蔬菜时模糊不清的脸看上去很有吸引力。
何已知抓到了一杯新的酒,再一次一饮而尽。
这次他没有再咳嗽,而是转向符玉昆:“你的分析结果呢,情感专家?给我一点弗洛伊德、荣格或者随便什么大师的理论参考。”
符玉昆思索着,用他思索下一步棋子的方式,不在乎时间。
何已知在一旁,一杯一杯地消灭吧台上过剩的酒水。 过了一会,符玉昆才慢慢开口:“……也许你只是可怜他,因为他看上去很孤独。”
剧作家笑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花了那么久得出这样的答案。
“每个人都很孤独。”他低声说,“我们不会因为单纯的孤独可怜谁,更不会因为可怜谁而爱上他。”
“可是——”符玉昆摇头,想要反驳。
“你也很孤独,我并没有因此爱上你。”
被打断的小符少张着嘴,眼睛猛地睁大,圆得像两颗鸡蛋。
何已知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对不起……”
符玉昆沉默了许久:“你不必道歉。”
那天符玉昆早早地解散了通常持续到深夜的聚会,和何已知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火炉,下了一晚上的祺。
符玉昆一直等到快天亮时才开口:“我只在初中的时候和同桌谈过一次恋爱,毕业以后就分手了。再加上我一直也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所以可能我不小心超过了边界,我向你赔不是。”
“不,是我不好。”何已知说,“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而且我也只谈过一次恋爱,和你一样。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他是你的初恋?”
“嗯。”
“难怪你这么放不下。”
符玉昆一如既往地皱着眉紧盯棋盘,两人交替下了几步之后,他忽然开口:“我有一个理论,关于交往和喜欢的,你想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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