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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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宗灰头土脸地从三重雪宫出去,周剑召唤出灵器中的妖魂却被栾青词吓退一事也在三重雪宫传开,此前有关栾青词的那些传闻也变了风向。
什么妖孽不妖孽的,那镇宗妖兽都没他们少主的本事,至于西陵郡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既然都是传言了,全无意义!
栾青词在弟子们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他自己却不知晓,自当日斗山门一事后,他便再没踏出过霜梧峰,而谢庭兰也始终没有动静,他已经闭关将近半月,哪怕晓得本命灵器中的妖魂不好应付,栾青词也不由得有些担心,不过好在近几日那妖魂的妖气散了不少,可见谢庭兰离成功不远。
云雾霭霭,朝露坠叶,玉奚生站在廊下,一袭绛紫色的长袍,两袖绣着山河纹样,头戴紫金冠,俊美持重,这样深色又奢贵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也不会过分张扬。
“他应当是快了。”玉奚生说,“妖魂的气息越来越弱。”
栾青词从院子里走到廊下,与玉奚生不同,他一身水青色,清雅得好似天水之间的钟灵毓秀,抹额也换成了同色的,以芙蓉为绣样。
“嗯,差不多了,听闻今日绡香城狐族派了人来,就要进玄都城了。”
栾青词说完,又瞧了两眼玉奚生这身衣裳,他鲜少见师尊穿得这样浓墨重彩,但与心魔似乎还很配。
玉奚生眼尾噙笑,低头亲昵地在栾青词耳边说:“是,祛尘已经带人去迎了,不知来的是谁,不过来时正好途径了禹城,闹出不小的动静。”
栾青词有些诧异,歪头与玉奚生拉开距离,问:“不会被灭门了吧?”
“倒是没有。”玉奚生不无遗憾地轻轻摇头,“他们逼着路家挖了祖坟,将路远连棺带尸给刨了出来带走。”
死者为大,故而才有入土为安的说法,可这些狐妖硬是将尸骸给刨出来,足见是恨死了路氏,就如玉奚生所说,他们没直接灭了路氏,都够给面子了。
但路松确是识时务,连这等屈辱之事都能忍下。
“挫骨扬灰也不为过。”栾青词淡淡道。
玉奚生还记恨着路丘拦路,害得栾青词动用咒术的事情,冷声道:“可惜,不知他们怎样伏低做小,竟让狐族放过他们,需不需要我——”
“不必了。”栾青词无奈打断他,“路丘已死,就算作了结吧。”
见他这么说,玉奚生自然无有不应,又说道:“谢庭兰瞧着无碍了,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栾青词有些迟疑。
栾青词这段日子,天天盯着谢庭兰,玉奚生早看不过去,见他犹豫,低声说道:“你是三重雪宫的少主,既然在宫中,该去见见。”
其实这事儿交给祛尘便足矣,但玉奚生就是不乐意看见栾青词整天盯着谢庭兰。
栾青词闻言后才轻轻点头:“好吧。”
玉奚生暗笑。
三重雪宫少主这名头还是有点用的。
他早发现了,栾青词其实不大明白这些礼数,他从前也不怎么爱处理这些事,不过是狐族派人来送写礼而已,收下礼招待一番便可,哪里就非得栾青词亲自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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祛尘带着狐族一行人回宫时,听闻宫主与少主都在倚月小榭候着,也不由愣了须臾,不由得瞄了眼身后那白纱遮面的女子,心说这位到底什么来头,不仅宫主亲自来见,还将少主一并带上了。
倚月小榭临水而建,堂中置小几,那对师徒已经等候在内,祛尘将人带进门后,便向玉奚生复命:“回宫主,老夫奉命,迎绡香城贵客入宫。”
他身后站着的女子衣着不似玄都,半臂圆领的丹色上衣,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身,朱砂色绫罗长裙,腰链繁复,细长银亮的链子坠着宝石流苏,自肩披下,罩于上身,双臂亦被链网似的珠链缠绕,手钏连着指环,两只手背都覆着银链,走起路来时叮当作响。长发亦配发箍,亮晶晶的链子垂搭在乌发上,额前则是一枚红玉坠子。
薄纱掩面,通身异族之美。
“请客人落座,上茶。”
玉奚生吩咐。
那女子轻巧入座,方才缓缓开口:“绡香城,有苏婵,二位有礼了。”
栾青词和玉奚生同时一怔。
那自称有苏婵的女子确有一双湖蓝色的眸子,她轻轻摘下面纱,露出美艳真容,分明与当日皖湖之上的有苏婵生得一模一样。
“你……”栾青词有些惊诧,刚想说什么,却忽地蹙眉,脸色微沉,问道:“你是谁?你不是有苏婵。”
哪怕容貌一样,可栾青词与有苏婵的妖魂见过,也亲眼瞧着她的妖魂与虚境一起灰飞烟灭,眼前这人绝不可能是有苏婵。
然而那美艳女子轻轻一笑,便说道:“我乃狐族族长,绡香城之掌权人。”
“有苏婵。”
第037章 .危局
狐族族长,绡香城掌权人,的确是有苏氏,自二十年前绡香城活了一千多年的老族长过世后,新的掌权人神神秘秘,从不轻易露面,外人也只知是有苏氏嫡女。
栾青词见她如此有底气,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想来不是空话,可他又是亲眼看着有苏婵形神俱灭的。
死便是死了,他可从未听说人或妖能逆转生死。
但与那个有苏婵一模一样的女人就坐在自己眼前呢。
就在栾青词狐疑时,有苏婵身边的侍女已经在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礼盒,随即将清单一并放下后便退了出去。
祛尘也跟着退下,倚月小榭便只剩三人。
“多谢二位,将妹妹尸骸送还故里,小小谢礼,不成敬意。”有苏婵笑着说。
绡香城的底蕴远非路氏可比,满桌子东西有灵草有丹药,灵气浓郁漂浮。
有苏婵自顾自地接着说,“还有,也多谢二位,告知吾妹之死缘由。母亲早说那薄情人信不得,如今果然如此,可怜吾妹,客死异乡,又受苦六百年。”
栾青词忍不住问道:“……你们姐妹,都叫有苏婵?”
有苏婵含笑摇头,轻声说:“有苏一脉自得上古天狐血脉,唯嫡系方可承袭有苏氏,同其他狐妖不同,吾这一脉乃是双生嫡女。有苏婵为长女,自幼修习如何做好掌权人,有苏婧为次女,有长姐在前,便过得散漫随心,潇洒快活。那年……路氏有子,与狐女私定终身,有苏一脉,为维系仅存天狐血脉,不得同人族通婚。”
“而路氏也是西陵郡之名门世家,怎能容忍妖族为妻,于是这二人,便私奔远去了。”
栾青词与玉奚生对视一眼。
“有苏婧。”玉奚生不紧不慢地笑说,神情略含深意,“那死在皖湖的,并非是族长有苏婵,而是你的双生姊妹,有苏婧?”
有苏婵似有悲恸之意,却极淡极淡,她平静且理智地说:“正是如此,二位送还的,是吾妹有苏婧之尸骸。吾妹固然有错,却罪不至死,何况这六百年苦楚也因二位而终,绡香城狐族有苏一脉,感激不尽。”
静默须臾后,玉奚生淡淡道:“客气了。”
毕竟这满桌子礼都送到,可见绡香城的诚意,至于姐妹二人……
自然也不必深究。
栾青词也不吭声。
眼前的有苏婵,同那日皖湖上的有苏婵妖魂极为神似,不似传闻中狐妖那般勾魂摄魄媚骨天成,身为妖族,却身怀仙骨一般,圣洁不可亵渎,确有传闻中天狐之尊。
可无论是她,还是皖湖妖魂,都不见潇洒意气,而是端庄持重,沉稳规矩。
她们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神态都殊无二致,性情也是如此。
谁都没有有苏婧的影子。
“不算客气。”有苏婵轻声说,“母亲在世时常说,三重雪宫白长蔚高义,白仙师百年前于世间大恩,纵使世人不知晓,但我有苏一脉铭记于心。如今有苏一脉又承了三重雪宫恩惠,吾亲身前来致谢,也是理所应当。”
玉奚生神色微变,“你说什么?百年前,发生什么了?”
白长蔚失踪已近百年,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留下,就这么走得干干净净,除了这座三重雪宫,什么都没留下。
世人猜测他登仙云游,亦或是死于某处,总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这些年。
有苏婵却摇了摇头,“母亲如此说而已,其中内情,吾并不知晓。但连吾母提及白仙师,亦钦佩有加,想必白仙师不辞而别,必定是有不得不做之事,这事……也断然不是恶事。”
片刻沉默后,玉奚生说:“或许吧。”
但栾青词却瞧见他指尖微微蜷起,显然心中并不平静。白长蔚是玉奚生的恩师,却不明不白地失踪到了现在,而那位已逝的老族长分明知道些内情。
“此番吾前来,一是为道谢,二是……”有苏婵犹豫了须臾,有些无奈地说,“说来唐突,但请二位相信,吾妹尸骸还乡,吾感激二位,另外……也确实有求于三重雪宫。”
若真只是为了道谢走这一遭,自然是诚意十足,但这会儿又提起求助来,不过有苏婵说得很坦荡,不叫人反感。
玉奚生也迅速收敛情绪,问道:“有苏族长,不妨直言?”
有苏婵轻轻点头,便开门见山:“不与二位打太极,吾便直说。绡香城北倚天狐山,虽说名为天狐山,但并非是我狐族私产,山下亦有百姓村镇,一月前,天狐山忽生异动,山中生出山火,火光幽绿,不似妖火,也不似其他,总之即便是我族也不敢轻易靠近,大火烧了足足九日,待火势熄灭,天狐山便自中间裂了一道。”
听他提及火焰,栾青词心头微绷,毕竟他也是擅长玩火的,还将整个西檎岭都给烧成了焦土。
不过好在有苏婵似乎只是一带而过,她神情有些凝重,沉声说道:“但在那之后,山中忽而飘出灰色瘴气般的浓雾。”
“灰雾?”栾青词愕然。
有苏婵一怔,轻轻点头,“那雾阴邪至极,有百姓自雾中逃脱,不过一日,便纷纷惨死,死状凄惨无比,连我族也束手无策。”
栾青词转头和玉奚生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石神山。
栾青词沉声问:“所以,那些人是否都是身上渐渐出现漆黑纹路,肉身腐朽而亡?”
有苏婵诧异扬眉,好似明白了什么,当即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无一活口,青鸾君……也曾见过?”
栾青词缓缓吐出口气,点了点头。
何止是见过,那罪魁祸首如今还在巫塔之下藏着呢,整整三块。
玉奚生也微微皱眉,“怎么又是这东西,一个接一个的。”
有苏婵连忙问道:“那究竟是何物?”
“不知道。”玉奚生反问,“你们没进山查过?”
有苏婵无奈道:“自然查过,就一人活着回来,何况那雾气蔓延,寻常百姓小妖哪里得住,便只好暂且封印天狐山,那雾实在诡异,不仅能伤活人,无论人还是妖族,便是死了,魂魄也会顷刻间化作厉鬼。”
栾青词和玉奚生同时露出微微的愕然。
咒术之下,魂魄不留,可天狐山怎会留有恶鬼?
栾青词一时犹豫不定。
“那你……”栾青词狐疑问道,“为何想到来三重雪宫求助?”
天狐山的事他们都不曾听闻,毕竟绡香城离西陵郡更近不说,离南海郡也比距离玄都要近,想求援怎么也求不到三重雪宫来。
有苏婵说:“吾开始也未想对三重雪宫求援。不过…都说天机阁可知天下事,出事后吾便派人去过,但天机阁主并未相助,只让人带了句话回来。”
她瞧着眼前的师徒,一字一顿:“危局唯玉奚生可解。”
有苏婵不是来向三重雪宫求援的,她是来寻玉奚生出手相助的。
天狐山中作祟的只怕就是那碎骨,而碎骨须得灵封术才能将之封印隔绝,整个三重雪宫上下,唯有他与玉奚生会灵封术,可这封印书算不得什么神通,连外人都不晓得三重雪宫还有这么个不起眼的封印术,天机阁不仅知道,还知道只有玉奚生能用。
“天机阁啊。”玉奚生忖量片刻,他知道南海郡有个天机阁,号称通晓天下事,知天识地,但他与天机阁从无交集,陌生得很。
余光蓦地瞥见栾青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得问道:“小鸾,你知道什么?”
栾青词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没作声。
玉奚生若有所思。
他大抵明白栾青词的意思,并非不知,而是不想说。
有苏婵瞧着两人互动,无奈说道:“吾也不知为何天机阁会这么说,但二位似乎知道天狐山之祸是怎么回事,想来,吾并未找错人。恳请怀素仙尊,出手相助。”
玉奚生对这个天机阁有些忌惮,他不知道灵封术的底细,可他却晓得这东西至今,也就三人学会过,初代宫主白长蔚,还有便是他与小鸾,天机阁甚至知道,灵封术能封住那碎骨似的邪物。
或许也有可能……他们知道那邪物究竟是什么。
玉奚生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走一遭也未尝不可。”
有苏婵松了口气,连连颔首,“有苏一脉,定然记得三重雪宫的人情,多谢怀素仙尊慷慨相助,待事了,我绡香城必有厚礼相赠。”
玉奚生与她敷衍地客气两句:“不妨事,动身去绡香城并非小事,宫中也需安顿。有苏族长不如暂住宫中几日?”
有苏婵短暂地犹豫后便答应下来:“那便叨扰了,只是天狐山的封印维持不了多久,还望怀素仙尊尽快。”
“本座晓得了。”玉奚生应下,随后吩咐人为绡香城贵客收拾住处。
等有苏婵走后,玉奚生转头瞧向栾青词,轻声说:“小鸾,这会儿能说了?你瞒了为师什么?”
栾青词垂眸,说道:“并非瞒你,只是我一时也没顾得上,当日西檎岭,你……伤及元神,后来我在玄都山下设三阴聚魂阵,为你重聚灵体,这三阴聚魂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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