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亦安也愣住了,他身后的随从脸色一变,厉声斥道:“放肆!你是何方宵小,也配这般与我家公子说话?!”
话音刚落,始终不曾有反应的玉奚生倏尔扬手扇了一巴掌,这隔空的一巴掌直接将那小厮扇飞出去,狼狈不已地吐了口血水出来。
“你又是什么东西?”玉奚生说这话时瞧的却是明亦安,目光冷冽如刃,又携嗤嘲,慢声道:“也配在我面前说话?”
明亦安脸色更难看,隐隐觉得这两人有些深不可测,应当是哪方出来历练的弟子,衡量之下,他沉声道:“两位这是何意?莫非要与我南海明氏为敌不成?”
他扯出了南海明氏来,可栾青词却理都没理他,而是瞧向先前被伤的凡人男子,声音没有起伏,“修行之人对寻常凡人动手,南海明氏真是好本事。你说说吧,与他有何恩怨?”
那人生得憨厚面孔,只是此刻脸色惨白,神情畏惧之余还有愤懑,一听栾青词这话,犹豫片刻,才咬牙道:“回大人,小人赵伦,是明水城中的商人,近日在外行商。舍妹侥幸生得灵根,被明氏召去求学修行,前些日舍妹托人传话,说这明公子仗势欺人,逼迫舍妹为妾,小人这才急着回去,想是舍妹设法逃离,小人命不好,撞上来来抓人的明公子。”
这下众人瞧明亦安的眼神都变了不少。
仙门之中实力为尊,修士们大多不缺喜爱之物,金玉美人都是玩意儿,也都讲究个两厢情愿,可强逼来自家求学修行的弟子为妾,实在令人不齿。
明亦安面上挂不住,冷冷道:“休得胡言,分明是赵芩那贱人偷了我明氏心法叛逃!我来捉拿判出明氏的叛徒,无关之人不要插手!”
这个无关之人说得自然是栾青词和玉奚生。
他不知这两人的身份,但隐隐觉得他们不弱,这会儿已经生了退意。
这话就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别来妨碍彼此的意思。
可栾青词却微微一笑。
哪有这么好的事,你想闹就闹,现在想收手就收手?
“各执一词啊。”栾青词平静道,瞧了一眼明亦安,丝毫不将之放在眼中,仅一眼便收回视线,淡声:“这人你今日带不走,滚吧。”
明亦安怒道:“放肆!明氏家事,你想插手?”
栾青词丝毫不为所动,“是不是家事未可知,但你最好休再废话,否则便走不了了,滚。”
即便语气仍旧平淡,却隐隐带了锋利杀意。
师尊说天机阁或许没有恶意,明氏与天机阁之间又有渊源,栾青词暂且还不想杀明氏族人,但若是这个明亦安再不识抬举,他也不介意替明氏清理门户。
明亦安几乎不敢相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蓦地抬剑指向栾青词,可下一瞬便迎上刚猛劲气,剑身不稳地晃了晃,他险些没握稳剑。
栾青词动都没动,是与他对坐的玉奚生出手轻轻拨了一下。
“真是不怕死啊。”玉奚生轻声慢语,眸光已沾染杀机,他眼神轻慢地扫过明亦安,只要他想,明亦安的死活不过是心念一动之间而已。
明亦安无端地觉得毛骨悚然,那穿着青衣的年轻人就已经让他有些忌惮,可这个蓝衣男人看上去更嚣张桀骜,适才二话不说就对他随从动手,明亦安亳不怀疑,这人此刻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明亦安甚至觉得荒谬,敢在这艘船上杀明氏的人?
怕不是活腻了!
忖量之下,他忽然又觉得不知何处传来的杀意,莫名地脊背一寒,视线扫了一圈,心中不安,他当即给身后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悄然退了下去。
而栾青词适才也发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意,不由得蹙眉瞧过去,那杀意传来的方向人也不少,都瞧着自己这里,其中两男一女,应当不是一起的,两个男的是修士,女子身上没什么灵气波动。
是他们?
也与明氏有仇冤?
栾青词瞥了眼那明亦安,心想这人多招人恨啊,这么多人想杀他。
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等船靠岸。
“二位可想好了。”明亦安脸色阴沉地说,“当真非要管这闲事吗?”
栾青词还没说话,玉奚生便冷笑道:“不是你先招惹我们家小鸾的?若适才那血滴我们家小鸾身上,你现在可没有脑袋能站在这儿乱吠。”
明亦安身在南海郡,甚少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可方才这人出手的刹那,明亦安就知道自己绝非他的对手,这会儿动也不是,退也不是,冷着脸怒道:“你们到底是谁?”
玉溪生原本想着在带小徒儿散散心,等到了南海郡还要去见那个不知姓名的阁主,偏偏有人不识相来搅局,若不是顾忌着明氏,这人焉能还活蹦乱跳?
“滚。”玉奚生不耐道,“多说一个字就死。”
明亦安愣了片刻,旋即脸色难看得咬牙,当真不敢再说话了。
周围人懵了,赵伦也懵了,他本以为今日自己难逃一劫,只庆幸妹妹逃走,谁成想竟然峰回路转,他也顾不得伤势严重,连忙叩首:“多谢二位公子大恩!”
玉奚生面无表情甩过去一个瓷瓶,冷声道:“你也闭嘴。”
赵伦将之接住,识相地不吱声,打开瓷瓶的瞬间就愣住了,浓郁的药香灵气涌出,这分明是炼好的丹药,而且品质上乘,他平日做的就是灵草生意,怎会不识货?!
见赵伦愣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栾青词淡淡出声:“师尊给你的,就吃了。”
听他唤师尊,众人才明白这两人竟是师徒。
赵伦收起愕然,才连连点头,将那丹药送入口中,肩上伤处的血刹那止住,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明亦安眼角一抽。
他在这儿都感觉到那颗丹药的灵气了,再瞧见赵伦的脸色,哪里还能不知那是好东西?
人族肉身孱弱,妖族能直接吞食的灵草,人族却要小心点调配炼制成丹药,这等灵气的丹药给寻常人吃,赵伦却没遭到反噬,可见此丹药药性温和,修行之人服用溢处更大!
可他们就这么给了个普通凡人,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他的神情全落在了栾青词眼中。
分明都是同族,可不少修士都觉得寻常凡人不配与自己为同族,栾青词嗤笑,他瞧不上这些人也是因此了。
明亦安站在这儿被各色眼神瞧着,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但很快便有人匆匆而来。
“明亦安。”清冷女声响起,“发生何事了?”
来者是个身着明黄长袍的年轻女子,容貌美得端庄,发髻也规矩,还簪着一直鸟纹步摇,她走得不慢,可步摇却并未晃动,仪态端正。
见她来,明亦安眼神一亮,随即不怀好意地看了眼玉奚生等人。
栾青词从容抬眸,瞧见款步而来的女子,神情也没有波动。
这人半晌不走,栾青词哪里还猜不出他想干什么?
第084章 .星月
“就是他们。”明亦安迫不及待上前去,指着栾青词等人说道,“他们——”
还没等明亦安说完话,被请来的女子便抬手制止,瞥了一眼明亦安后,开口道:“滚回去,休要在此丢人现眼。”
周围人懵了。
明亦安也懵了。
这不是他请来的帮手吗?
连栾青词都忍不住微挑眉梢,转头瞧向师尊,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玉奚生摇了摇头,给了栾青词一个看戏就好的眼神。
明亦安变了脸色,不甘心道:“我……”
“行了。”
那女子冷冷打断,瞥过去一眼,明亦安当即噤声,不敢多言,最后也只能狠狠瞪一眼栾青词等人,才不情不愿地带人走了。
那女子走到玉奚生和栾青词面前,微微颔首道:“后辈不懂事,多有打扰,我替他为二位赔罪。”
她的态度过于客气了。
甚至都没问过明亦安前因后果,将人呵退后便直接赔罪。
周围人这回看那对师徒的眼神更为怪异了,明氏好歹也是名震南海郡的世家之首,连明氏的人都这般礼待,他们究竟是谁?
玉奚生含笑瞧着来人,说的话却不怎么客气,“明氏后辈好胆识,作奸犯科的事干了不少吧。”
那女子面色微变,目光瞧向一边受了伤的赵伦,她来时已然知道起因,沉默片刻后,说道:“后辈放肆皆因管教无方,明氏若出败类,自当依家法处置,二位尽可以放心。”
言罢,她回首,对身侧侍女道:“将人拿下,待回族中后召集族老,当众惩治。”
侍女当即应道:“是。”
如此处置,已算公允。
连围观众人也忍不住点头,随即便是疑惑这女子究竟是何人,看似在族中地位不低。
赵伦半晌都没缓过神来,他本以为今日自己必死,结果性命无忧不说,这回轮到明亦安那个牲口倒霉了?
直到玉奚生点头算是认可,那女子才带人离开,甲板上依旧安静,眼神各异地瞧着那对师徒。
经此一遭,天色渐暗,船楼灯火通明。
船楼内客房同客栈类似,屏风软榻无一不精致,窗棂都雕刻花鸟。
回房后,栾青词轻声道:“师尊,南海郡明氏的家主明焉,同西陵祝氏、东洲萧氏家主齐名,正是一女子。”
明亦安即便不是嫡系,也该是明氏的少爷,那女子虽然不曾提及自己身份,但栾青词还是怀疑,此女或许便是明氏家主。
“那怎么了?”玉奚生不甚在意,“她今日若不识抬举,明氏换个家主又何妨?”
栾青词哽住,又觉得这是师尊能做出的事。
他从幼时就觉得师尊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谈吐温和,不喜争斗,照料他也细致,他这些小毛病几乎都是玉奚生惯出来的,但心魔的出现让栾青词知道师尊也有另一面,他从前不曾见过的。
张扬桀骜,狠厉冷冽,他悲悯众生,也行得了杀戮之事。
瞧栾青词愣愣看着自己,玉奚生将人拉到窗边去,窗口一开,窗外天地尽是星河,夜幕映在粼粼水面,星子荧光随波闪烁,瑰丽绮幻。
“仅你我,就休要提旁人了。”
玉奚生低缓微哑的轻声在耳畔响起,带着温烫的吐息。
栾青词被他从背后拥着,身前便是窗棂,细白的指尖扶在漆木窗框上,后颈已然红了大片。
他们同榻这么久,栾青词听得出玉奚生动情时的声音,声线低哑,尾音都带着诱哄意味。
“你别乱来。”栾青词红着脸轻声,眼眸微垂着,却不知反抗。
他原本不通情事,又过分依赖玉奚生,可做长辈的为老不尊,偏偏引着他、诱着他,榻间不该说的也说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这会儿的约束便更像欲拒还迎。
玉奚生才不收敛,他垂眸瞧着小徒儿洇开红潮的颈。
白瓷染红似的,自锁骨下便被青衣遮掩,而栾青词恰好此时回首,玉秀眉眼赧色甚浓,雪亮亮的眸子里模糊地映着星火,愈发招人。
玉奚生瞧得心热。
这是他亲手娇惯养大的小郎君。
“师尊。”栾青词总是改不了口,分明行着道侣该做的事,他还是在唤师尊,仿佛眼前这人只是师长而已。
玉奚生也受用,“嗯”过一声,捏着他的下颌吻上去。
亲昵与情事上玉奚生向来强势,疯起来叫栾青词都怕,但这个吻却不同,相较于掠夺更为缠绵,即便如此,栾青词还是被吻得七荤八素。
“小鸾。”
唇舌稍分,栾青词恍惚听见一声低语,茫茫然地仰首,倒映星光的眸子里蒙了层雾似的,清艳秀绝。
乖顺得哪还有与人厮杀时的阴沉厉色。
玉奚生被他这副不设防的温驯模样取悦,眼中欲念沉沉,将人揽紧,他知道,这是只有他才能瞧见的小鸾。
独属于他。
栾青词的抹额又被扯掉,随即便得到一个吻,吻在额心凤纹印记的位置,轻吻而已,却浅浅啄吻着向下,吻过眼角鼻尖,重新吻至润红唇瓣。
深吻时,玉奚生抬手一挥,周围尽笼在结界之内,他自背后将人揽在窗前,吻终时,栾青词的衣衫也凌乱松散。
他抬眸便可见满天星辰,水天无际,身后倚靠着温烫坚挺的身躯,玉奚生在他耳边缠绵柔和地呢喃:“小鸾…”
“星月不及你。”
栾青词因这一句骤然怔住,而后便被拖入情潮,再无暇顾及其他。
.
落洄山中,夜色浓黑,一道人影慢吞吞地走在崎岖山路中,虽然瞧着闲庭信步似的,可眨眼间他便出现在数丈之外。
直到一处深坑,这人才停下脚步,在深坑边缘也有一道身影,似乎是听见动静,慢慢转过身来,露出儒雅俊秀的一张脸。
正是季悯生。
而来者掀开兜帽,露出苍老面孔,哑声说道:“你不该引来三重雪宫那两人,落洄山布局六百年,毁于一旦。”
说话的正是曾与栾青词交过手的蛮山。
而他们所站的地方,是那日埋着尸傀之处,深坑之下原本便是尸傀,上头是早已绝迹的血枯莲。
季悯生不以为然,轻轻笑了笑,说道:“这些局都无关紧要,不过是随手而已。”
蛮山缄默片刻,也没抓着不放,又说道:“你见过他了。”
“嗯。”季悯生的笑依旧温和,没有半分变化,“太像人了,可惜了他的血脉,我们的少主恐怕不会乖乖听话地回来。”
蛮山咧嘴一笑,说道:“你这副样子,与他也差不多了。”说完,他又舔了舔干裂的唇,目光贪婪,低低地说:“你已经诱他们入局,不该放走他,联手将他与那个玉奚生诛杀在此,也好省去后患。”
说到下杀手时,蛮山眼中杀意冷冽。
“我与他可不同。”季悯生却摆了摆手,笑说:“没那么容易,那个玉奚生……”
他顿了顿,竟然露出几分兴味来。
蛮山免不得想起自己如何被压着打的,脸色又难看几分,哼道:“他有古怪,是变数,早就该杀了他。我听说了,他还能引动天雷,白长蔚究竟收了个什么弟子,难不成也是神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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