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青词在西陵境内遭受追杀,几乎西陵仙门都有参与,甚至还有许多因贪加入进去的散修,这么大的声势祝韦白这个西陵尊主不会不知情。
祝韦白也晓得玉奚生的不满,可知道眼前这二位的可怕之处后,祝韦白连怨怼的心思都不敢有,只后悔与季氏那群混账东西结了姻亲。
“是,这次多亏有二位,落洄山中的邪祟才未能入城。”祝韦白苦笑道,“还有……青鸾君的事,祝某,前来请罪。”
说是请罪,他就真恭恭敬敬地又俯身行了一礼。
玉奚生不吃这套,灵剑门那对父女对小鸾出手,赵玉竹可是一堆堆的灵草丹药往三重雪宫送,还带上他们灵剑门锻造的法器,何况当日他那宝贝徒弟没被那对父女伤着。
可西檎岭那次,玉奚生不会记错,他的小鸾生机全无,分明是死相。
一想到这,玉溪生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
更重要的是,那季长越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祝韦白心惊胆战,他不知西檎岭的事,只听说青鸾君重伤逃窜,之后便是西檎岭大火,西陵仙门损失惨重。
“师尊。”栾青词忽然开口。
玉奚生满面的阴冷这才淡下去,转头温和道:“怎么了?”
变脸之快,令人发指。
栾青词说:“西檎岭的事便到此为止吧,动过手的都死了,西陵仙门的赔罪不要忘了就好。”
栾青词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好人,但也不至于一怒之下屠了整个西陵仙门,何况他擂台之上斩杀的小辈,正是与季氏亲近的那几家,西檎岭时也是他们领头追杀,而且落洄山中,栾青词发现祝韦白对季长越做的事确实不知情。
他与长生天没有勾结。
眼下最让栾青词担心的便是长生天,于此相比,之前那些恩怨都可以暂时放下。
何况季长越说得那些恐怕已经流传出去了,他们总不能杀了所有知情人,幻境中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的玉奚生犹历历在目,栾青词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玉奚生沉默下来。
祝韦白更加紧张,连忙说道:“青鸾君放心,我西陵仙门定为青鸾君正名。”
玉奚生微微眯眸,“正名?”
祝韦白点头,“不错,怀素仙尊与青鸾君大可放心,西陵仙门定为青鸾君正名,季长越的胡言乱语绝不会损及青鸾君清誉。”
玉奚生神情多了几分兴味。
祝韦白这是赌上整个西陵仙门来求和,人心向来最难揣测,长生天那群王八一直说小鸾是他们少主,恨不得将他的血脉广而告之,分明是在有意相逼,但若西陵仙门愿为栾青词正名,倒是能让长生天这一计落空。
“记着你的话。”玉奚生说得轻描淡写,双目却锋芒锐利。
祝韦白这才算稍稍松口气,连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了半晌的话,玉奚生才好似刚想起来似的,笑说:“祝尊主,坐下说话吧。”
祝韦白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他不着痕迹地瞧了眼栾青词,心知若无青鸾君那句话,怀素仙尊恐怕不打算善罢甘休。
他当真是宠着这个徒弟。
“祝尊主。”栾青词又开口,他问道:“长生天,你知道多少?”
祝韦白顿了顿,如实道:“知道一些,长生天诡秘至极,六百年前就被人族仙门围剿,随后销声匿迹,昨日我也去族中查过一番,此邪宗在仙门兴风作浪四百年有余,如今是又出来了?”
栾青词轻轻颔首,“我与长生天交过两次手,很难缠。祝尊主以为这次落洄山之事,长生天目的为何?”
祝韦白犹豫片刻,低声道:“季长越想逼青鸾君入山,或许……”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季氏或许是为了杀栾青词。
“不止。”栾青词却摇了摇头,说道:“六百年前,长生天被仙门击溃,从而消失蛰伏,落洄山中大阵乃六百年前季氏所布下,以血肉供养血枯莲,再养出那头畜牲的同时,养出满山邪祟。祝尊主以为,他们是为什么?”
祝韦白一愣。
是啊,六百年前可还没有栾青词呢。
那时候季氏便已经在布局谋划,他们在谋划什么?这些邪祟和那头畜牲养着又是为了对付谁?
祝韦白脸色都有些发白。
“看来想明白了。”栾青词微微一笑,继续说:“六百年前,西陵有世家为路氏,路氏中有人弃主家而走,这一支路氏诱骗天狐后裔有苏氏狐女,在玄都禹城的皖湖之下设了一座阵法,在那里养出许多凶魂,同落洄山中境况如出一辙。”
而那里多出一枚珠子,栾青词深知这珠子的可怕之处不比那头尸傀畜牲弱。
但这两地的手笔实在是太像了。
连时间都一样,六百年前。
长生天溃败,而落洄山和皖湖之下皆出此局,甚至是天狐山和石神山这两座封印之地的损毁,应当都出自长生天之手。
半晌后,祝韦白才沉声道:“祝某明白了,长生天邪宗欲重现世间,不容小觑。”
栾青词说道:“他们不见得是人族,而且连翻布局,恐怕不止有这两处,季氏与长生天之间必有关联。”
祝韦白肃然道:“西陵仙门已在严查季氏。”
栾青词却摇了摇头,目光沉静地瞧着他,说道:“太慢了,季氏嫡系与临山世家,都不可留,斩草除根。”
祝韦白愣住了,他没想到栾青词根本不想查,而是想直接灭了季氏。
他更想不到在此之前,玉奚生的决定是连祝氏一起杀干净。
见他不作声,玉奚生慢悠悠地笑说:“若是祝尊主为难,本座代行也无不可。”
祝韦白从这话中听出了另一个意思:你要是不想动手,那就跟他们一起上路。
这根本没有选择。
答案不是可以,那就去死。
祝韦白这次答应得十分果断:“怀素仙尊放心!祝某明白!”
玉奚生点了点头,说:“尽快吧,祝尊主。”
祝韦白又听明白了:那就赶紧去办事。
于是立即起身告辞。
出了门才猛地松口气,祝韦白额心都冒出来冷汗,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在鬼门关前面走了好几遭似的……
只不过这对师徒也奇怪的很,似乎都是青鸾君在做决定,怀素仙尊只要帮抢就够了。
他哪里晓得,真要让玉奚生做决定,他能直接将整个西陵郡都推平。
祝韦白走后,玉奚生伸手将栾青词给捞到怀里,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低声说:“就这么算了?”
也就开始的时候杀了两个小辈而已,玉奚生原本当真是准备将西陵仙门好好清洗一番。
栾青词把他手挪开,神情中有些沉色,他轻声说:“留着他们吧,或许有用,我总觉得……长生天,还会闹出更大的动静,他们在西陵郡的布局,要比皖湖更狠。”
皖湖至少不是必死之局,可西陵郡若无他和师尊,免不得要生灵涂炭。
哪怕南海郡、东洲和玄都愿意相助 ,等他们赶来,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栾青词知道,仅仅是那头畜牲就能拦住他,甚至要拼更你死我活,西陵郡沦为死地都未可知!
“长生天。”玉奚生眸中冷色一闪而过,有些无奈,片刻后,轻声说:“那就全杀了吧。”
世人死活都与他无关,玉奚生不在乎,可长生天想动他心尖上的人,那就必然要定个生死。
第081章 .失踪
季氏嫡系与临山分家都同长生天有瓜葛,很快季氏勾结邪宗欲以万千邪祟血洗西陵郡的消息便传出,祝韦白当众下令,铲除季氏。
季长越的异变西陵仙门有目共睹,自然无人置喙,即便长生天已经被人族淡忘,但终归还是有着存在过的痕迹,此刻传出风声,便让仙门想起记载中那四百余年长生天纵横天下的历史。
长生天极为神秘,以四位殿主为尊,当年便在仙门之中搅弄风云,他们丝毫不将人族放在眼中,肆意屠戮,甚至以人为食,极为放肆,而最终在仙门的围剿之下再无声息。
记载不多,便无人知晓长生天真正的实力几何,却知道他们的冷酷残忍,季氏在西陵郡这些年风头无两,早不知有多少人想着取而代之,在祝氏领头要灭季氏后,季氏在西陵仙门几乎就是过街老鼠,人人都想打上一棒。
半年多前,西陵仙门围杀栾青词,将他逼入西檎岭,正是季氏的手笔。
而今季氏也有了相同的待遇,却要比栾青词当日惨上无数倍,凡是季氏子弟皆被斩杀,季氏仙府内血腥弥漫,原本恍若仙境之地已然称为断壁残垣,处处尸骸血色。
三重雪宫一行人一直没走,玉奚生和栾青词就安安稳稳地在祝氏仙府中等着看季氏下场。
院中还有另一个人,背刀的年轻人。
“已经两日了,季氏仙府那边死得都差不多了,这个祝韦白也是狠,第一个杀了祝夫人,将尸首送去了季氏,如今季氏也已经尸横遍野。”
谢庭兰才从外面回来,提及季氏时没有半分怜悯,甚至露出了笑,莫说季氏与长生天的瓜葛,单凭与季氏的恩怨,眼下境况也足够谢庭兰痛快了。
若非季氏对栾青词出手,玉奚生离宫西行,三重雪宫又怎会遭人围攻,同门死伤,血染宫门。
这些与季氏都有关系!
“还不够。”栾青词站在院门前,远远望着虚空无尽处,轻声说:“长生天还没真正出现,我们与长生天交手至今,不算赢过。”
石神山是凭借十神留下的后手,而皖湖之中长生天之人根本没现身,天狐山中蛮山夺走那邪物,唯有落洄山,算是真正毁了长生天的一步棋,但蛰伏起来的长生天,根本不曾现身过。
栾青词转过头来,目光瞧向院中柳树下的那道身影。
碧柳丝下,玉奚生斜倚着树干,比起从前端正雅致的怀素仙尊多了些慵懒。
“长生天没有出手。”栾青词轻声说,“看来引蛇出洞失败了。”
长生天的棋局已经浮出水面,栾青词这次要祝韦白歼灭季氏,也是想试试看长生天会不会出手相助,但如今季氏已经血流成河,可长生天还是没有动静。
他们像是打定主意不肯现身。
“那证明他们也不敢与仙门再开战吧。”谢庭兰说,“当年就输过一回,要是真有底气,怎会这般藏头露尾。”
“他们恐怕不仅是在忌惮,或许……”玉奚生口吻平静,顿住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在布局。”
谢庭兰一怔,他收起了轻视,师尊的本事连他摸不清,可他知道师尊不会无的放矢。
栾青词双眸平静无澜,却没再说话。
他知道师尊或许很早就与长生天交过手,还有师尊,师祖失踪已近百年,就证明与长生天之争早早便开始,师尊绝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可惜师尊生出心魔,将神志一分为二,如今知道真想的那一部分正沉睡着,清醒的玉溪生记忆残缺不全。
栾青词知道,如今与自己亲昵非常的,是师尊剥离出的那部分自己。
若是能唤醒另一个师尊,或许对长生天他们就不至于如此被动。
可对上玉奚生那双满是缱绻爱意的双目,栾青词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残忍。正如心魔所说,他也是玉奚生,相伴、教养、授业之人,也有心魔一份。
另一道念头有权将他镇压,那心魔也有资格用这具躯壳。
栾青词其实早已发现,心魔对另一个自己厌弃至极。
漫长的对视。
玉奚生不避不闪,他记着最开始小鸾得知躯壳中是心魔时的反应,他当真是动了杀念的。他爱恋倾慕的那人,是怀素仙尊。
可他又怎知用情太深,方生心魔。
沉默亦是交锋,玉奚生不肯退让,他不愿让另一道念头与自己相争,可偏偏自己记忆残缺,即便如此,玉奚生还是想要知道小鸾的选择。
究竟是要那个禁欲冷淡的怀素仙尊,还是现今的自己。
风抚垂柳,碧丝轻晃,而树下那人依旧笑着,良久良久,栾青词也缓缓露出个清浅温和的笑,轻轻地说:“总会知道的,不急于一时。”
这就是他的答案了。
他不愿意如今的心魔消失。
而玉奚生的笑意也骤然加深,他明白这含蓄内敛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两人看似说得是长生天,但又彼此心知肚明,不止是长生天。
还有他们不为世人所容的那些隐秘。
站在一旁的谢庭兰却暗自陷入沉思。
师兄果真是师尊一手养大的,这两人说话他都听得懂,但又好像没完全懂。
……譬如师尊这是在高兴什么呢?
.
“你说,临山分家不见了?”
屋中气氛几近凝固,栾青词和玉奚生坐着,祝韦白却站着,他脸色有些发白,苦笑道:“也不算……只是临山不好落脚,临山分家又在山间,等我们找过去时已然人去楼空,族人倒是也有,可临山一脉却不知所踪,连家主季砚也失踪了,还有……季悯生也失踪了。”
季悯生。
听到这个名字,栾青词微微皱眉。
季悯生在自己面前晃悠过挺多次,栾青词知道他聪明,也觉得他刻意,却没想到临山分家会消失。
而且一直被扣押在祝氏仙府内的季悯生又是如何不声不响就失踪的?
栾青词与玉奚生对视一眼,从眼神中便读出彼此的想法。
——看来他果然有问题!
“那就找。”玉奚生冷声道,“长生天余孽皆当肃清。”
哪怕玉奚生以命令口吻,祝韦白也不敢反驳,只因他知道,怀素仙尊可不是软柿子,谈笑间就能让他灰飞烟灭,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做了这些年尊主,祝韦白自然是高傲的 ,他这般对季氏不留情面,也是因季长越那王八蛋分明是将他当傻子耍。可对玉奚生,祝韦白骄傲不起来,只有谦卑。
“祝某明白。”祝韦白应下来,又叹了口气:“我祝氏与季氏相交百年,却不知季氏如此狼子野心……竟与邪宗有所牵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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