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到远处的众人也急,他们遥遥望着那小山似的古兽,不少小辈就已经脸色惨白,但亲自与古妖蜈蚣交手过的谢庭兰就镇定许多,他身后的弟子轻声说:“栾师兄为何不出手了?”
谢庭兰险些笑出来,他当然知道,抿着嘴低声说:“师兄绝不可能和这东西交手,碰都不会碰的。”
身后弟子疑惑道:“为何?师兄在兰城不是诛杀了一头古妖吗?”
谢庭兰笑而不语,西陵仙门中却有人低声道:“他们为何还不动啊,莫非他们也不是对手?”
“是啊,那,那东西该不会也是一头古妖吧?”
祝韦白脸色难看,倒不是因怀素仙尊夺了风头,他倒还希望玉奚生干脆就将这东西诛杀,否则他们西陵仙门合起来只怕也不够这东西一口吃的。
人族能将妖族逼入劣势,可面对这样恐怖的古兽,甚至受了两招都生龙活虎,祝韦白心里没底。
“等等,你们看。”有人忽然颤声说道,“那,那是什么?”
众人这才抬头看别的地方,发现之前在山中被困住的邪祟忽然现身,阴气缭绕着四散而去。
众人一时无话。
片刻后,才有人说 :“阵法,阵法破了……那就是阵眼。”
那朵诡异的巨花是阵眼,阵眼消失后落洄山的阵法也就随之崩碎,被困在落洄山中的邪祟可不是那头尸兽,他们尚有趋吉避凶的本能,被那东西的恐怖气息吓得逃窜出去。
可这些邪祟若是入了城,对城中百姓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你们还愣着?”玉奚生的冷喝响起。
众人被惊醒一般,谢庭兰当即反应过来,咬牙道:“三重雪宫弟子,随我诛邪!”
祝韦白也立刻随声道:“西陵仙门,速将邪祟拦截在此!绝不可放其入城!”
“我也去吧。”栾青词见状便想抽身,对付那些邪祟可比对付这东西要好。
他是真的嫌弃这头烂了一半的丑东西。
“你在这儿。”玉奚生声音很轻,“那些东西不会入城的,放心,你在我身边。”
栾青词已经有些拽不住那头尸兽,蹙眉轻声:“那你快点。”
玉奚生笑了笑,“好。”
他说要动手,便收起雪浮云,双手结印,足下阵纹渐渐勾勒而出,古朴晦涩的阵纹亮着柔暖白光,好似无害,玉奚生以自己为阵眼,阵纹渐渐扩大到足以遮入两座山,不断挣扎低鸣的尸兽也被纳入阵中。
“小鸾,叫你留下,可得好好瞧着。”玉奚生以长者口吻笑说,“别遇事就用本体去同人打架,上回连羽毛都掉了许多,叫为师心疼,学着些,这阵用起来不弱于你那本体。”
玉奚生有底气说,栾青词也不由得沉默。
玉奚生勾勒出的阵纹波动极其强横,栾青词知道自己若是身陷其中,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这与他本身的实力有关,能一人撑起这样大的法阵,这世上只怕除他之外无人能做到。
玉奚生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始至终他都没将这头尸兽放在心上,修长白皙的指尖灵活变幻手印,每一次变幻,晦涩阵纹便多出一分变数。
栾青词已经撤去凤凰火的桎梏,可尸兽却被牢牢牵制在阵法中,它无头苍蝇似的撞来冲去,却是寸步难行。
直至玉奚生结下第三十六印,阵纹骤然明亮到刺目,凝成光柱将巨兽笼罩其中。
连前去拦截邪祟的祝韦白等人都被这动静吸引,转头瞧去,光柱直冲天际,犹如烈日般叫人难以直视。
“那是……”祝韦白嘴角直抽。
他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但不妨碍他能感觉到那种恐怖到无法承受的气息,倘若这一招对他用出来,祝韦白敢肯定无论有多少尸傀都护不住自己,反倒会在那光柱之中化为虚无。
连残魂都剩不下。
季悯生也瞧向那道光柱,神色闪烁须臾,微微勾起唇,轻声呢喃:“可真是熟悉的气息啊……竟然是你。”
玉奚生自然不知众人想法,他游刃有余地收手,阵法也随之消散,以灵气勾勒出的阵纹同落洄山阵法不同,只要玉奚生收起灵气,阵法自然随之破溃。
然而尸兽已然没了踪影,连碎骨都没能留下来,消失得堪称无痕。
栾青词见状愕然,他以为会将那头畜牲绞杀,却没想到死得这么干净,渣都没有。
“它不是活物。”玉奚生转过身来,蓝衣纤尘不染,挥袖间灵气扫出,存留的腐臭也被他扫得散去,“小鸾,你瞧那东西……像不像,尸傀。”
栾青词颔首。
他明白师尊想说什么。
祝氏以驭尸扬名,炼制尸傀的 手段也不为外人知,落洄山中却养着这么一头尸兽,血枯莲为养料,汲取无数血肉,最后供以尸兽。
这整座阵法,都像是为养这畜牲而存在。
如此一来,布下阵法的季氏险恶用心便昭然若揭。
“还没完呢。”栾青词指了指逃窜的邪祟,一团团凤凰火又浮出,仿佛燃烧的碧玉,浮金流火,璀璨”绚烂。
他的凤凰火压不住那畜牲,却能克制这些邪祟。
“我来吧。”玉奚生转身拍了拍栾青词的肩,似笑非笑,“好好学着。”
栾青词“哦”了一声,火光熄灭。
玉奚生一步踏出,这一方天地间的灵气仿佛都凝滞须臾,他再次结印,与之前截然不同,口中喝道:“风雷敕令!”
栾青词了然,这是天雷令,同五行录不同,天雷令如其名,便是要召雷,而非灵气凝雷。
四时风雨皆为天道,而人族修炼也在天道之内,不过真正召得天雷近乎不可能,正如凡间大旱,莫说求雨,连同水相关的术法只怕都难以动用。
但玉奚生声落后,空中黑云骤然压来,天地失色,犹如入夜,层层黑云间有蓝紫电光闪烁,这一变故惹得众人都懵了,这哪里是人能做到的事?
“雷降!”玉奚生眼神陡然凌厉,眸中亦有雷光浮动,庄严高贵,宛若神临,“诛邪——!”
雷云滚动翻涌,雷霆骤降,一道道蓝紫色雷光呼啸而落,拖出瑰丽绚烂的余光,每一道雷都在玉奚生有意操控下精准劈中逃窜的邪祟,被劈中的邪祟刹那间烟消云散。
轰雷惊天,犹如狂矢。
天雷落,诸邪灭。
这一刻所有人都震惊无比,站在玉奚生身边的栾青词更是久久难以回神。
……从西檎岭回来以后,他以为自己实力同师尊相差无几,但此时此刻才发现,他师尊只怕是天下无敌手。
祝韦白等人也震撼地望着这一幕。
都说三重雪宫的怀素仙尊深居简出,但从无败绩,当初九幽谷便以为自己能与三重雪宫平起平坐,连祝韦白曾经也这么认为,可这会儿他却明白了,怀素仙尊或许……从来没真正出手过。
世人不知怀素君。
第078章 .嫡系
雷霆在翻滚黑云中闪烁咆哮,万千邪祟在天雷之下湮灭,而始作俑者一直从容而立,连步子都不曾挪过。
先前作为阵眼被劈开的那座山已经彻底被夷为平地,周遭都是碎石,玉奚生安然而立,他仿佛站在万古之前的荒芜中,是沧海桑田中遗世留存的玉。
直至遮天蔽日的黑云散去,天劫似的压迫感散去,天地间仍然寂静无声。
目睹这一幕的众人都久久难以回神。
从古至今的人族修士都因寿数而成就有限,能勾起天地异象者都是传说中古时的人族,而今的人族在修行一道上走得远远不及古时传说。
但玉奚生先斩巨兽,再召天雷,生生劈没了落洄山中的邪祟,黑云覆压百里山脉,非人力可为之。
“师尊。”栾青词缓缓轻声。
玉奚生回过身来,额心覆着一层薄汗,唇边含笑,张扬且嚣张,同从前怀素仙尊的内敛温和堪称南辕北辙。
“下次打架,要这么打。”玉奚生伸出手,摸了摸栾青词的脑袋,似训斥也似叮嘱,“兰城外那样厮杀,像什么样子。”
栾青词一时无言,他经不住那畜牲的挑衅,何况以他的修为而言,本体近战才更强。
……也不是谁都能召出雷来一顿劈的啊。
他的凤凰火倒是好用,只不过火烧西檎岭是不太可能,这火烧烧普通人族妖族倒还行,可兰城外那古妖皮厚,就同适才那尸兽一般,凤凰火便只能伤着他们,却不能直接焚成虚无。
但栾青词对玉奚生素来温驯,便颇为听话地颔首,乖乖道:“……知道了。”
言罢,他瞧向陆续赶回来的西陵仙门众人,神色忽地一冷,“不过眼下看来,这盘棋已经下完了。”
玉奚生冷呵,“什么时候下完,如今他们说得可不算,这事儿没完呢。”
一字一句都往外渗着冷。
季长越为何非要逼栾青词入山?这落洄山中就是杀局!
玉奚生敢来,就是没将这局放在眼中,尤其是此刻杀局已破,便更无所顾忌。
“怀素仙尊。”祝韦白满面笑意地走来,拱手道,“怀素仙尊不愧为仙门之砥柱,祝某自愧不如。这一手引雷,叫祝某开眼了。”
其余人也纷纷奉承,甚至带了些谄媚的意思。
一个祝氏就足够他们俯首称臣这数百年,如今玉奚生表现出的实力堪比神明,若是遇强,尚可追逐,可玉奚生这般的,却只能令人仰望,再生不出其他的心思来。
玉奚生不语,待人回的差不多后,足下阵纹骤然蔓延开来,谁都未能幸免,全被玉奚生禁锢在了阵法中。
祝韦白心沉了下去,脸色瞬间变了,“怀素仙尊,你这是何意?!”
西陵仙门众人都惴惴不安,他们可没忘记怀素仙尊此行为何——为他徒儿讨债来的!
玉奚生适才那一手着实让他们无力,这还有何好挣扎的,人家若是想杀他们,恐怕连一步都不用迈。
“血枯莲。”玉奚生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季氏之人,玩味道:“那可是古书之上才有的东西,早该在世间绝迹,你们说落洄山中封印西陵郡中邪祟,可这漫山遍野供血枯莲吞食的尸体又何解?”
片刻沉默后,有人颤声问道:“你是说……这些,这些邪祟,是死在落洄山中……用来喂养那朵花的人?”
玉奚生呵出声冷笑,“养出这么大一株血枯莲,不知用来多少血肉,季氏先祖设下这大阵,恐怕也没季氏口中说得那么正义凛然吧。喂养血枯莲,借血枯莲再养那头尸傀,六百年一局棋盘,好大的手笔!”
他言至此语气已然冷下去,眸中杀意汹涌,厉色浓郁,一字一顿道:“其心可诛。”
众人纷纷看向季长越,而季长越却面无表情,也不作声。
栾青词忽然淡声道:“当日沛县百姓因一邪物而死,季氏弟子也折损在沛县,我赶到时已然遍地尸首,恰逢季氏季川带人前来,带邪物离开,邪物气息同今日那畜牲血肉如出一辙,季氏蓄谋布局,所求为何?”
栾青词也曾想过,他游历多年也没得罪过哪方势力,而西陵仙门对自己围杀也是在沛县之后,似乎是因自己无意间撞见沛县惨像,季氏在有意灭口。
这是栾青词初次在西陵仙门面前说起真相,他当日本也想解释,但最终并未说出口,只因没有意义,他们已经信了季氏,何况追杀自己之人也都存私心,故而那时真相便不再重要。
但此刻不同。
落洄山中刚闹了这么一场,若那畜牲出落洄山,亦或是若邪祟入城,整个西陵郡必然生灵涂炭,西陵仙门自然也难以独善其身,他们预见了后果,便会更怕。
他们多数也曾在此参与过试炼,想到这山中藏着那么大个怪物,便是不寒而栗,纷纷后怕。
“季家主。”有人狐疑道,“青鸾君说得可是实情?这落洄山是为了养那个怪物?还有沛县又是怎么回事?”
“对啊,季家主,拿这么多条性命去养那头怪物,这简直丧心病狂!”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季悯生神情复杂,轻轻叹道:“长越家主,青鸾君说得可是实情?我临山一脉几百年前便分家出去,这山中秘辛也是今日方知,可长越家主……沛县百姓之死,不是青鸾君,而是与季氏有关,是真的吗?”
“不错。”季长越当即承认下来,直勾勾地盯着玉奚生,慢声问道:“不过,你是个什么东西?有意思,三重雪宫不仅少主不是人族,连极负美誉的怀素仙尊,应该也不是人吧?”
众人先是因那句“你是个什么东西”心惊,而后又觉得季长越说得有点道理,那不是在斥骂,而是询问,他们可没见哪个人族接连闹出这番声势浩大的招数后,还能如此从容将他们困住的。
不等玉奚生答话,栾青词忽然上前,一息之间而已,便扬手给了季长越一巴掌,生生将其打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栾青词清秀的眉目弥漫着狠厉,冷声道:“你放肆!”
众人噤若寒蝉。
季长越踉跄着爬起来,神情倏尔变得有些诡异,瞧着栾青词说道:“恼羞成怒了吗?青鸾君,你口口声声说邪物,那你可知自己是什么?”
栾青词不为所动,“我是什么,无需你来妄下论断。”
季长越却缓缓咧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是吗?凤凰后裔,神鸟后代,仙门称颂啊——青鸾君,怎么不告诉他们,你只有一半的凤凰血脉呢?”
他的恶意甚浓,而栾青词眸光顷刻间凌厉,他沉声道:“你果然同长生天有瓜葛。”
凤凰血脉这件事栾青词早就知晓,但另一半血脉的事,却是从那个蛮山口中得知,季长越如今提起分明也是知道此事的。
但二人所言周围人都听不懂,一头雾水。
谢庭兰微微变了脸色,他也曾见过蛮山,听过那老东西的话,倏尔开口说道:“我师兄是谁用不着你来管,我师兄兰城外死战不退,你们季氏却拿漫山遍野人命来养怪物,孰是孰非,世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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