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人族寿元太短,修为便难以提升,又没有应付过魔族,这才吃了大亏。
而玉奚生不同,他根本不受影响,赵元明的意识与蜃的意识已经交融,就如蛮山一样,并非是真正的大魔,但也不是原本的宿主。
另一端,蜃借那把剑凝出的影子已经要被鸾鸟杀的消散。
他意识不清也知道惊恐,根本不知为何自己引以为傲生来就有的本事怎么会无用,尤其是魔气也在渐渐消失的情况下,他只剩趋吉避凶的本能,当即便想要逃。
玉奚生冷呵一声,抬手一抓,纯白灵气便如绳索般套上那把剑,刹那形成一个封禁的符文,施力后拽,那把剑当即脱手,甩向栾青词。
雪浮云将赵元明一剑穿心,早已等候多时的栾青词手诀一变,呢喃出晦涩咒语,流光溢彩的古朴符文纷纷向那把剑附着而去,顷刻间,那把剑便被封印其中。
——这是神咒灵封术。
上古时代,可斩魔!
赵元明身死,魔剑被封,那道蜃的虚影在发出不甘地怪异咆哮后也彻底消散去。
在另一座距离颇远的山头,随行的三重雪宫弟子和周围许多来探查情况的仙门之人都陷入沉默。
漫山遍野的断肢残骸,血染灵剑山,其弟子十不存一,连少主赵玉竹都重伤而未能在此。
谁都没想到灵剑门竟然毁在自家掌门手中。
第104章 .沈氏
灵剑门被自家掌门灭了,总要有人收拾残局,跟着祛尘和谢庭兰来的弟子们开始蛮山搜寻还活着的灵剑门弟子,至于玉奚生和栾青词,轻描淡写斩杀赵元明封印那把诡异的剑后,便拎着受伤不轻的大长老和二弟子回了玄都山。
“灵缈君醒了。”起云阁内,虚风长老面色肃然,“她原本想回灵剑门去,被老夫暂且劝住了,不过现在……”
起云阁中一片寂静。
现在她回去也没用了,赵元明已死,他那把剑还在栾青词手里拿着摆弄呢。
“赵元明救不了。”栾青词说得很平静,他微微抬眸,清淡的眉眼瞧上去依旧文弱秀雅,说出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冷酷,“何况他偿命也是应该的。”
莫名其妙死在他剑下的人何其无辜。
虚风长老无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事儿原本也怨不到三重雪宫身上,想必赵玉竹心里也清楚,她到三重雪宫的时候浑身是血,在宫门口就意识不清了,只来得及说了句:“师尊入魔,快…阻止…”
话没说完人家晕过去了。
灵剑门的动静闹得太大,那时怀素仙尊和青鸾君都不在,祛尘便亲自带人走了一遭,到哪才晓得局势究竟多惨烈。
死的不仅是灵剑门弟子,还有许多周遭的无辜百姓,对上几乎疯掉的赵元明,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赵元明不重要。”玉奚生又忽然说出一句令众人都愕然的话来。
净玄长老嘴角一抽,忍不住问:“闹出这么大动静了,还不重要?”
玉奚生神色淡淡,带着些自持矜贵,轻飘飘瞧了一眼净玄,最终眼神落在栾青词手里的那把纯黑长剑上。
“重要的是这把剑。”玉奚生眉眼压出了冷色,“那头蜃所剩的幽弥已被封印,单凭骨头,赵元明是如何铸出这么一把剑的?”
幽弥。
那头被称作蜃的魔物的确留有幽弥,若是有人能将幽弥服下,极有可能便会像绯夜蛮山他们那样成为魔物,但是那把剑是从哪来的?
栾青词在动手之前就怀疑过这件事。
只不过虚风和净玄都听不明白,从灵剑门受伤的祛尘和谢庭兰苍白的脸上也都满是疑惑。
什么幽弥?
传说遗失在岁月中,不为人知。
栾青词和玉奚生一时间都没开口。
门外却突然传来些许响动,而后便是守在门口弟子的声音:“宫主,灵缈君想见您。”
是派去照顾赵玉竹的弟子来报信。
玉奚生并无犹豫,扬声道:“让她来。”
正好,灵剑门几乎没什么活口,也就剩这个少主还能问一问。
趁此机会,栾青词掌心一翻,取出那颗从皖湖下带上来的幽弥,对茫然的众人说:“魔族死后所化,皖湖下那东西是上古时期的魔族,西陵郡的事你们应当也知道了,长生天便是魔族余孽,这次灵剑门的事,我怀疑其中也有长生天插手。”
最年轻的谢庭兰先嘶了一声,旋即猛地反应过来,说道:“所以季氏跟长生天勾结,当时在沛县就是因为师兄看见了这东西,才被他们污蔑追杀?”
栾青词顿住。
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他们追杀栾青词,更多的是因为栾青词特殊的血脉。
神魔之子,落在魔族眼中,他就是一盘香甜美味可口的小点心。
“嗯。”栾青词应了一声,沉吟片刻后,又说:“不要小觑长生天,他们不是人族,他们……很强。”
即使是妖族,人族也凭借有限寿元内的修为强行压过一头,但神和魔是截然不同的种族,若非神魔之战,这两个族群依旧能制霸天地。
栾青词是凤凰后裔这件事早已传遍,他是神族,如今又提起魔族,起云阁内安静得只剩下几道呼吸声。
“所以……”祛尘依旧很镇定,他想了想,问道:“上古神魔,都是真的?”
“是。”栾青词回答,他抿唇犹豫着,忽然偏头瞧向玉奚生。
他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些说出来。
妘自闲守在天机阁数百年,死守着这些秘密,而白长蔚一声不吭地消失,也从未提过那些太久远的事。
玉奚生对上他的视线,轻轻点头后说:“不妨事,师尊与长生天交手时,他们藏头露尾,但现在他们已经不打算再藏下去了。”
不必栾青词开口,玉奚生便大致将魔族重现的事说了一遍,包括神与魔、甚至人与魔族曾发生过的战役。
尤其提到了已经死在南海郡的蛮山,听到玉奚生、栾青词甚至一位重明鸟后裔亲自出手,也未能将之斩杀时,起云阁内的众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了。
谢庭兰额角微抽,低声道:“这……长生天的殿主要都这样,岂不是还有三个……那还怎么打?”
于是气氛更沉默。
真正与魔族交手后,栾青词才知道这些凭借幽弥类似夺舍似的老家伙就近多难缠,当日在西陵郡恐怕这四位殿主还不知他的身份,否则只是一个蛮山,就足以让他死在西檎岭。
更令人沉默的就是从玉奚生的叙述中,与神之战,是魔族胜了。不仅如此,在那之后的魔族余孽也从未被肃清,甚至还能隔三五百年出来闹出点动静。
他们依旧很强,而人间却再没有神族与上古大妖们了。
与长生天的交手,当年长生天败退得太轻易了,人族甚至没有多少折损,那几百年长生天的兴风作浪,仿佛只是随便试探而已。
做出的事甚至远远不如现在。
西檎岭若无玉奚生,生灵涂炭,玄都亦然,纵然有人能挡住手持魔剑的赵元明,但也必定会付出惨重代价。
“他们在挑衅。”栾青词忽然轻声说,他眼中是属于古神族的骄傲,更有冷冽狠色,“从西陵郡清音会开始,无论是落洄山,还是灵剑门,长生天的殿主都不曾真正出手,他们在暗处瞧着人族的笑话。”
而蛮山的目的很明显,他是为栾青词——在南海郡时,他甚至没有带长生天的教众,被诛杀时更没有其他殿主相助。
他是单枪匹马来的,栾青词甚至觉得他出手,并不是长生天的意思。
赵玉竹来时面无血色,满脸的憔悴,身上穿着纯黑的劲装,她一进门就发现阁中气氛不大对,行礼入座后,不等她问,玉奚生便先说道:“赵掌门已死,情非得已,节哀。”
赵玉竹愣了愣,她神情中有哀色,却并不意外,静了一会儿后,才说道:“那门中弟子,如何了?”
“三重雪宫弟子还在找。”这次是栾青词开口,“恐怕活口不多,我和师尊赶到时,死的已经不止是灵剑门弟子了。”
赵玉竹脸色更苍白。
义父刚出关时,她险些成为第一个祭剑的亡魂。幸好这段时日她在门中代行掌门之权,长老们拼死护送她出山,这才有命来向三重雪宫求助。
她也没想到,义父竟然会大开杀戒到这种地步。
宗门已毁,赵玉竹神情堪称木然,但不等她沉默太久,栾青词便将那把剑放在桌面上。
“让赵掌门失控的正是此剑,若我没猜错,这是用皖湖下那头畜牲的骸骨铸的吧。”
栾青词说着,指尖点了点那把剑。
赵玉竹像是蓦然回神,神情复杂,却又带着点儿“果然如此”的意味,涩然道:“是……若早知如此,当日便不该将那具骸骨带回去。但我灵剑门遭此灭顶之灾,不仅仅是因那具骸骨。”
当时栾青词就曾劝过,连他都吃了幽弥的亏,而且这东西气息十分诡谲,绝非人族能驾驭之物。
“看来你知道些什么。”玉奚生清冽而温和地声音响起。
赵玉竹神色有些迟缓地瞧过去,意外地发现怀素仙尊有些不太一样,上一次她来这里还是为陈沅儿父女的事来赔罪,那时的怀素君根本就是一团火,桀骜且冷酷,今日却有点淡水清茶的气质。
不过她也无暇去想那么多,她面存哀色,轻声说:“是,就在……不久前,宗门中忽然来了个女人,她自成能助义父成就剑道,还带来了铸剑之法。”
说道这儿,赵玉竹的视线落在那把魔剑之上,痛恨而又无奈地说:“那铸剑之法我们都不曾见过,只有义父见过。自那之后,他便将此女视为座上宾。而此女行踪诡秘,却能随意出入灵剑门,甚至是……义父的剑庐。”
这就是极大的信任了。
可赵玉竹却恨得切齿,“义父叫他,沈姑娘。”
栾青词蓦地一怔。
沈姑娘。
众人都在沉思之际,唯有栾青词蹙眉,似是知道什么。
唯有玉奚生注意到栾青词微变的脸色,便轻声问:“小鸾,你知道她?”
此话一出,众人视线瞬间刷刷刷全都瞧向了栾青词。
“或许……有这么个人,”栾青词仍有迟疑,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说道:“绯夜。”
玉奚生一听这名字,便蓦地想起来那日去南海郡的船上,明焉在拆穿绯夜身份时提到的。
——东洲沈氏,沈姑娘。
第105章 .百年
“那是谁?”赵玉竹神色森冷。
“长生天四位殿主之一。”
玉奚生说得平缓,其余人却纷纷瞪大了眼。
虽说除了祛尘等人都没和长生天殿主交过手,但是此刻长生天殿主五个字,在他们眼中便足以与宫主加少主还捎带个天机阁阁主一战,还能占据上风。
谢庭兰搓了搓脸,沉声道:“所以说,要是那位殿主也动手,死的人就不止这些了吧。”
在座的都沉默下来。
片刻后,栾青词轻声说:“她的目的应当不是灵剑门。”
否则不必如此费力,就如谢庭兰说得,绯夜如果出手,那他和师尊都来不及赶回来。
那绯夜出入灵剑门,定然也是有所求的。
“所以……”
玉奚生开口。
栾青词偏头,两人对视一眼后,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把纯黑的似骨似的剑上,异口同声:“是这把剑。”
.
灵剑门的乱局由三重雪宫收拾,赵元明大开杀戒时,几位长老拼死阻拦,使得不少弟子趁机逃离,但赵元明这一场屠杀着实震惊玄都上下。
霜梧峰。
“东洲沈氏也是一方世家,三年前沈氏全族被灭,无论嫡系还是分家,连府中家仆无论老幼,无一活口。”栾青词捧着玉奚生抽闲用灵草做的糕点边吃边说,“如今也快四年了,当时我恰好途径东洲,东洲萧氏也因此被惊动,这位十三小姐也着实嚣张,她先是杀尽了沈氏嫡系,又追到分家一家接着一家杀,将沈氏杀绝了族后也不急着走,还与萧氏交了手,这才潇潇洒洒地从东洲消失了。”
玉奚生轻“嗯”,极为自然地用指腹替栾青词蹭掉了唇角的碎屑,也没觉得这动作有什么不对,问道:“所以那时她应当就已经服下幽弥堕入魔道了?”
“应该吧。”栾青词有点儿赧然,若无其事地抿了抿唇角。
心魔掌控这具躯壳时的记忆恢复是迟早的事,毕竟融魂之后元神完整,但栾青词却没觉得有多违和,无非是师尊说话时的语气温和了些,举手投足也疏冷雅致,可面对他时,师尊还是一贯的纵容疼爱。
就如心魔曾经说过的,即便是强行将爱与欲剥离封印的那个玉奚生,在听到栾青词有危险时,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西陵郡救他。
“你没插手?”玉奚生内敛平静的神色中多了些许揶揄。
栾青词脸色却微微变了,他静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我那时不知长生天与魔族,只当这位沈姑娘是有了什么际遇,至于沈氏……自作自受罢了。沈沐月固然伤及无辜,但东洲有萧氏盘踞,还轮不到我来管闲事。”
玉奚生颔首,看来沈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了解自己亲手教出的小徒儿,除却小徒儿对自己动心这事儿出乎意料之外,其余的玉奚生自问不会猜错,他既然选择袖手旁观,可不会因什么萧氏虎踞东洲这种说辞,小鸾何其骄傲,真想做什么才不会顾忌这些。
“小鸾。”玉奚生忽然轻唤,原本琅玉似的声音温似春风。
栾青词正好吃完点心,被这温柔声音唤得莫名耳热,将盘子放下应了一声:“怎么?”
“你是故意放过她的。”玉奚生伸出手去,指腹轻轻抚在了栾青词的脸颊,分明只是轻柔的触碰而已,却带着说不出的意味,连语气也微微地变了,“所以那次在船上,你就认出她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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