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苏似乎也对他的行为意料之中,不禁笑道:“你现在一头撞死未免太早了点,如今战乱方起,结局还是未知,你就不怕你所谋之事未成,九泉之下你父母见到你仍要向你哭诉。”
第七十一章 骄矜人无意恃宠骄
晋苏巧舌如簧,张口便戳住郑玟的痛处,将他说得冷静下来。
“对,对,我要看着你们先死。”
“不过,结局已定,你们已经什么也改变不了了哈哈哈。”
郑玟哈哈大笑起来,仿若大仇得报。
然而不管他如何笑得如何胜券在握、嚣张跋扈,吴帝和晋苏两人却依然是一个冷然一个淡然地看着他。
得意之时,自然是最希望激起他人的惊慌与愤怒。
吴帝和晋苏的态度让郑玟很快就没劲起来,收敛了大笑,转而换成了带着嗤笑的摇头叹息。
这时,吴帝才忽然开口道:“郑玟,你还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此言一出,郑玟的神色立刻发生了变化,虽然不过是微表情的变化,却还是被吴帝和晋苏二人敏锐地察觉。
二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晋苏走上前去,高深莫测道:“如果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晋苏拖长了尾音,故意顿了顿,等郑玟似乎代入到了他的语境,才继续说道:“那我们为何把你带到这里来?”
吴帝、晋苏二人说话似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皆是用反问的语气,虽没说什么,但二人之间那种默契的成竹在胸让郑玟有一瞬间觉得他们的计划已经彻底败露了。
然而他们精心策划数十年,又怎么可能被他们如此轻易就破解?
不过是佯装知情套他的话罢了。
思及此,郑玟的脸色很快恢复过来,甚至有心思仿着他们的语气道:“若你们真的知道了什么,还要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还要带大军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
晋苏顿了顿,看向吴帝,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解蛊毒,灭阿克勒。”
吴帝和晋苏二人说完,皆都愣了愣。
他们虽然知道二人之间的默契早就到了无需言说的地步,可没想到出口的话竟能一字不差。
如此一致的口径,连戚晋二人自己听来都有些惊讶,郑玟听来,几乎觉得他们已对所有的计谋了如指掌,本想企图佯装镇静却还是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猜对了。
吴帝和晋苏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郑玟的慌乱已经证明此前种种猜测的确是真的,那么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蛊毒的来源,解除蛊毒。
“仙乡这个地方,气候湿热,蚊虫猖獗,确实是炼制蛊毒的好地方。”
晋苏边说便观察着郑玟的神色,见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晋苏便开始继续往下猜测。
“仙乡属地,其中要属王仙镇最擅产笔架。”
“笔架”二字一出,晋苏分明看到郑玟的神色已震惊不已,便断定笔架确实是传蛊之器,其产地王仙镇确实可能是炼蛊之地。
“笔架传蛊,真是好主意。”晋苏继续试探道。
这句话不知怎得戳中了郑玟,他忽然又笑了起来,道:“不愧是帝王啊,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把我诈得慌了神。”
“可惜,可惜......”
晋苏自知被郑玟抓到了漏洞,却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缘由,他看向戚渊渟,却见他仍是一副信任自己的样子。
晋苏便继续说道:“你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只能指望你为我们透露些信息了。”
“来人,用滴水刑。”
事到如今,再诈郑玟是什么也的得不出了,晋苏也不奢望就此从郑玟口中得到有关蛊毒的线索。
而滴水刑则是将人的头皮割开,四肢用手铐和脚镣锁在桌上,在其头上悬挂一个装满水的木桶,下设一个小孔滴出水滴落在人的头上。
这种刑罚看似不严酷,但桶内的水滴会一次次滴落在人的伤口上,钻心的疼痛将一次次地击溃一个人的意志力,再适合审问郑玟不过。
官场浮沉,郑玟一定听说过这种酷刑,然而他只讥诮地一笑。
“找人日夜轮班看着他,他若死了,其他人全部一同处死。”晋苏道,他温润的脸庞让这样的嘱咐带了更多冷血残酷的味道。
以晋苏的身份,他的话实则有些不合时宜,因他不过是吴帝的贤人,不但没有任何实权,干涉这些事情更算是逾矩。
晋苏其实是个妥帖之人,即便是再危急的情势下,再混乱的状况下他都能八面玲珑。
他不是不能体察他此刻说话的不合时宜,只是在戚渊渟面前,他有一种不必有任何顾忌的感觉。
然而吴帝一时没有发话,晋苏下的令便没有人应声,惹得郑玟大笑起来:“堂堂前朝梁帝,我以为有多大的能耐,却落得退位和亲、沦为贱妾的地步。”
他这一番话说得周围的人都害怕起来,只恐这话戳到了正得盛宠的晋公子痛处,害他们遭殃。
然而郑玟的挑拨的如意算盘却没有打对。
晋苏并未勃然大怒,甚至于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反而笑道:“我,甘之如饴。”
吴帝本想发作,见晋苏如此坦然随意,便肯定他不在意这些,并不遂了郑玟的意,只吩咐道:“还不照着晋公子说的话去做?”
“是!”这才将郑玟拖了下去。
吴帝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话里的意思实则是肯定晋苏说话的分量,无疑是印证晋苏的感觉——他不必在戚渊渟面前有任何顾忌。
晋苏彼时还不知道这叫做恃宠而骄。
第七十二章 深情君有心表情深
吴帝屏退众人,看向晋苏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
晋苏:“怎么?”
“晋苏,”吴帝忽然庄重地叫了晋苏的名字,严肃道,“我从未把你看作贱妾,也从未理所当然地把你当作帝贤,我倾心于你,是始于松兹山的相处,是基于你晋苏的脾性......”
晋苏原以为戚渊渟是有什么消息要单独与他说,也以为刚才郑玟挑拨之事已经止于戚渊渟的行为,却没想到他竟然借此剖白。
晋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却听吴帝颇为善解人意说:“你若还没想好就不必说话。”
晋苏便从善如流地放下回应的负担,听吴帝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
“我只想告诉你,我倾心于你,我也信任于你,在吴国之内,我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你的话与我的是一样的分量。”
“你在梁国是什么样,在松兹山是什么样,你在我面前、在吴国就都可以是这样。”
吴帝一席话,实则只是内心无数洪流般真情的一点。
对于晋苏的真情,他自己都未必可以描述出来,甚至于要不是怕晋苏被郑玟背刺,他会像之前一样,什么都不说。
然而仅仅是这些对晋苏来说已经是很多了。
那日被亲吻,他说先想想,可想到现在,他也没能想清楚。
他与戚渊渟是有一种与别人没有的默契,戚渊渟在身边能让他感觉到有趣、踏实,也能让他体会到各种奇妙的特别感受,或许这是倾心。
他还不太明白。
他同时也不明白,戚渊渟为何会因为松兹山的相处、因为他的脾性倾心于他。
或者戚渊渟只不过是念着救命的恩情,或者他不过是并不了解他的脾性,他内里的骄矜、他的冷漠。
吴帝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晋苏的回应,有些许的失望。
不过,他并没有继续逼迫晋苏,转而谈论起了正事:“郑玟这里,暂时指望不上了。”
“你方才说,王仙镇最擅产笔架,是有什么线索了?”
“嗯,”晋苏点了点头,“我与乐栉本来探听到王仙镇最擅产笔架,正要去查,它就被阿克勒攻占了。”
“这倒好办,大军今夜便能到,明日便将王仙镇拿回来。”吴帝说道,一席话透着大国帝王的傲慢。
然而夺回王仙镇并不容易。
王仙镇地势较高,看上去像是平地里面堆出了一个小高坡。
阿克勒军队驻守在坡上,占了十足的优势。
“大军若是正面进攻,伤亡一定惨重。”
当夜,带着大军赶到的大将军池朔与李无言等人一起看着舆图分析道。
“不能正面对抗,”乐栉忍不住在一旁说道,“我跟他们正面交锋过,大抵早准备好了,他们的兵器、人马都十分精良,正面对抗不是好办法。”
“那就声东击西,我正面吸引火力,周邡你带一队人马从王仙镇后山翻过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池朔道。
“王仙镇后山要借道梁国。”周邡默默看向晋苏。
乐栉看了眼晋苏,见他点头允准,便道:“我有令牌,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如今的局势,唯有如此方能速战速决。
吴帝沉声允准:“池将军今夜便带人在王仙镇下驻营,明日中午前都不可轻举妄动。周将军另携一队人马前往阿里山镇攻打阿克勒主军。王仙镇后山就交给乐栉。”
吴帝的决定让众人都有一些惊讶。
即便乐栉已经体现出了将领的才能,但他到底还是梁国人,让他带领吴军未免有些太信任他了。
身为大将军,池朔不免不认同这样的决定,劝诫道:“陛下,李将军一直驻守边关,对仙乡和阿克勒都比较了解,臣认为派李将军从后山攻袭比较合适。”
“臣附议。”周邡也道。
“你不必说了,仙乡多地失守也正是在李将军手里发生的。”
吴帝一口否决了池朔的提议,下令道:“乐栉听令!”
他其实自认自己并不信任他人,有时即便信任也要把谨慎地对待这份信任,但他对乐栉,却有一种爱屋及乌的信任。
乐栉对于吴帝力排众议的决策有些惊讶,不确定地看向晋苏,见他点了头,才就地跪下听令:“是!”
“特封乐栉为中军大将军!即刻率五万精兵,诛杀阿克勒,夺回王仙镇。”
“是!”虽然下令的是吴帝,可接到如此旨令的乐栉仍然感觉到了热血在胸口沸腾起来。
在梁国之时,众人都说卫将军乐栉是天生的将才,平时为官做事都大大咧咧、迷迷糊糊,上了战场就跟白起上身似的,英姿飒爽、光芒万丈。
“池将军,请与我点兵。”乐栉站起身来,不知怎的,浑身就已有了领军的将军气场,做起事情来果断、毫不含糊。
池朔劝诫不得,也没有办法,只好道:“请与我过来。”
“你等一下。”晋苏叫住了乐栉,看向吴帝道,“我跟他说两句。”
见吴帝点头应允,晋苏便带着乐栉走到营帐的另一侧,从怀中掏出一块兵符道:“我梁军应该也快到了,你拿着兵符,到时可调动十万精兵。”
“陛下。”乐栉不由自主地叫道,伸手接过兵符,便在晋苏跟前跪了下来,语气郑重坚决,“臣定不负所托。”
“你伤刚好,做事不许急躁。”战事临头,晋苏看着如同兄弟手足一般的乐栉,细细叮嘱了好一番。
“是!”乐栉连连点头。
“你去吧。”晋苏道。
乐栉等几人一一告退。
看着乐栉离开的背影,晋苏的神色虽然依然平静淡然,吴帝却还是看出了他的忧心,道:“你怪我调用乐栉?”
吴帝虽然问得不咸不淡,可话语里不知怎得有些发酸。
“你若害怕他受伤,我便换李无言去。”
第七十三章 情深不寿吴帝怅然
晋苏觉得好笑,假意嗅了嗅,奇怪道:“为何营帐之中会有醋味?”
吴帝听了,直将一张脸沉得发黑,道:“来人!”
晋苏赶忙拦住,笑道:“堂堂帝王,怎么出尔反尔?”
营帐外已经卫兵走了进来。
吴帝沉着脸:“你去把李无言找来......”
“慢着,”晋苏这才收敛起了笑容,对吴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让他出去。”
吴帝虽还是沉着一张脸,却依言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你若不用乐栉,我本也要派他接应梁军。”晋苏赶紧解释起来,唯恐再逗戚渊渟,他就要立马把换李无言的圣旨下下去了。
当下局势危急,其实容不得太多差错,晋苏对乐栉有十足的信心而李无言频频失地已经证明他不能胜任这个职责了。
“他是我梁国的卫将军,别看他平日里一副冲动不懂事的模样,其实领兵打仗的才能不比你的将领弱。”
然而晋苏一番解释,并未缓解吴帝的脸色,反而倒有加剧的意味。
这哪里是一个帝王,分明是家中需要哄骗的小弟。
晋苏一面觉得戚渊渟幼稚,一面却还是顺着他的说解释道:“我怎会怪你?我的意思是,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吴帝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却不免有些生气。
晋苏这个人,明明能说让人熨帖的话,却藏着掖着不说。
明明是个人精,却要装作不懂的样子惹他生气。
可是怎么办呢?
吴帝只恨自己偏偏就倾心于晋苏,抛出的爱意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真想将他抱在怀里,狠狠逼问他一番。
可他怕把人吓跑。
于是不过是将满腔的情绪藏起来,换作一副其他的样子,来博得晋苏的一些好言好语。
然后在他的好言好语里,得到一些安慰。
吴帝忽然有些怅然:“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晋苏的一声“好”还没出口,吴帝已经掀起帘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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