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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乌子后人(玄幻灵异)——曲水流觞/烟波钓叟歌

时间:2024-02-02 08:46:37  作者:曲水流觞/烟波钓叟歌
  一位老者满头银发,白须挂颔,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身形瘦削,精瘦的身子包裹在一身肮脏得发黑的宽松长袍里,看上去像个旧时的账房先生。还有一位老者是个神采奕奕的胖老头,脸庞圆圆,胡子斑白,头戴一顶破草帽,身穿一件褪色的布衣,像个闲得发慌的农民。
  两人正隔着七八丈远各自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中间画了规整的线条形成格子,像是一个巨型的棋盘,纵横交错的棋盘上摆着足有一个成人身高直径的圆形棋子,看着像是实心石块磨圆制作而成。两人静坐在原地,黑白两色的棋子随着他两发出的内力移来移去,声势壮大。
  原来刚才的询问是他们其中一人发出来的。
  一炷香之前,岳慎远闻声穿过一条狭窄逼仄的峡谷、来到了这片平坦的山坳里,一眼就瞧见了两位博弈的高手。他们运用浑厚磅礴的内力,搬动硕大笨重的棋石,在数间房屋面积大小的广阔棋盘上包围对杀,两军对垒。
  胖老头道:“棋盘象征宇宙。天体由三百六十部分组成,所以棋盘纵十九道,横十九道。棋盘共三百六十一目,那多出的一目便是天元,即黑星,意为太极。三百六十一是古时日历全年的天数,四个角分别为春夏秋冬四季,白子黑子分别代表白昼与黑夜。棋盘和棋子便象征着天与地。”
  瘦老头没有说话,面色发灰,似乎是穷尽力气,开始走下坡路,越来越力不从心。
  岳慎远也听出来了方才问他问题的便是这笑眯眯的胖老头。他上前几步,开口问道:“两位是冥府的什么人?为何在此博弈拼杀?”
  瘦老头勉强打起精神,厉声喝道:“狂妄小子!问别人话之前,自己先报上名来!”
  岳慎远想起陈书贤对他的叮咛嘱咐,收敛起一贯的锋芒,只谦逊地双手抱拳道:“小子本是无名之辈,因缘际会来到此地。叨扰了两位前辈博弈了。”
  胖老头仰天一笑,道:“这小子狡猾得很,一身道士打扮,实则藏不住杀伐之气,本座看你铁面剑眉、天庭高耸,妥妥就是个武曲星。怎么着,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
  岳慎远听出他语气中含着几分讥讽,也不承应,故意将话题一转,看向瘦老头:“这位黑衣前辈貌似即将灯枯油尽,白衣前辈还不收手么?”
  胖老头面色一沉,随即朗声道:“ 这是本座与黑无常的博弈,以命相博,不论生死,年轻人就不要插手了!”
  黑无常?岳慎远面色一变。
  提起黑白无常,他们不仅是历史传统文化中的一对神祇,还是城隍爷手下的两位高官,地位仅次于文武判官、牛头马面,也有“七爷”“八爷”的称号。这两个阴间差使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地府办差,总是形影不离,因为他们两人负责接引鬼魂,也因此被称为索命鬼。
  小小的洛九衣爬上岳慎远的肩头,附耳告知他,黑无常原名叫范无救,白无常叫谢必安,谢范二人从小情同手足,一次两人约定见面畅谈,当他们走到南台桥下,天将下雨,谢必安奔至家中取伞,范无救则在桥上等他,谁料雷雨倾盆,河水暴涨,冲断了桥梁淹死了范无救。谢必安伤心欲绝,竟在桥柱下上吊自杀随之而去。阎王见二人情深义重,于是赐给二人官职,让他们用链子镣铐缉拿鬼魂,惩治恶鬼。
  只不过,洛九衣说他在书上看到说,黑无常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意为对违抗法令慎服罪过者一概无赦。白无常则笑容满面,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其头顶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予感谢并对恭敬神明之人以好运。
  然而眼前的“黑无常”虽着一拢黑袍,却是白发苍苍,高高瘦瘦,尤其是此刻因为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的一刻,脸色惨白,看不出到底黑不黑。
  再次厮杀三个回合之后,瘦老头似是突然回光返照,振作精神下了一步大开大合、气势凌厉的杀招,杀得胖老头口喷鲜血,颤颤巍巍道:“小兄弟,若是黑无常胜出,他必能看出你是借用了虚无业火钻了地府的空子混进来的,届时定会用勾魂锁将你缉拿,拖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到了那时,可就没有后悔药吃咯!”
  岳慎远顺着他的意思问道:“白衣前辈想要我怎么做?”
  “好小子!本座就喜欢痛快之人!你有本事来到这座太阴山下,肯定也有本事进入酆都城,我要你去第一殿秦广王处找到孽镜台,将业镜大殿的梧桐木盒取来,用盒子困住了黑无常,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岳慎远道:“你是何人?我如何信你?”
  “哈哈哈哈!你小子果然不是好愚弄的!”胖老头又恢复到了满面笑容,“转眼无常到,不论俗与僧,将相王侯俱往事,独挑罪业任浮沉。孤魂无助黄泉道,奠肴生冷足下灯,飘飘忽忽山海路,无奈回来地狱门。本座便是……”
 
 
第六十七章 孽镜台前
  岳慎远携洛九衣的一缕残魂,手执胖老头给他的一张隐匿符,悄无声息地隐匿身影,翻过太阴山、穿过吐着迷魂水的迷魂殿,跟在一批亡灵身后。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一道高大乌黑的城门。上联书“人与鬼、鬼与人、人鬼殊途”,下联书“阴与阳、阳与阴、阴阳永隔”,横批黑匾“酆都鬼城”四个大字。跟陈书贤形容的情形丝毫不差。
  这里便是第八站,阴曹地府,即酆都城。通向城门的几条道上皆有阴兵把守,城门左右各立一个身高丈余、浑身火焰、手持钢叉、身缠铁蛇、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鬼王。
  小洛九衣似乎预知到了危险,从岳慎远的肩头爬了下去,钻到了他衣襟领口内,探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
  “莫怕。”岳慎远小声安慰他。
  “何人在此?”城门东侧的鬼王瞳孔竖起、声如洪钟,竟往岳慎远所站立的方向看了过来。
  西侧的鬼王用大鼻孔嗅了半天,拧着眉道:“大哥,我闻到了生魂的气味儿!”
  东鬼王扬起下巴指了指前方道:“老二,你且去看看。”
  西鬼王应声后,手握巨型钢叉走了过来,一步一步逼近岳慎远两人。岳慎远跟小洛九衣都屏住气,默默地往后退着走了几步,混进了后面一支阴魂的队伍里。
  眼前但见一片迷朦昏暗,仅有一盏游丝般的微弱寒光,隐隐绰绰地引领着一群无助的幽魂缓缓前行。前面一人回头一看:“我来了,你怎么也来了?他怎么也跟着来了?”居然一票都是几个熟面孔,原来是生前一起造业的同伙。
  几个幽魂忍不住抱团痛哭,后悔当初没有多做善事,等待他们的是可怕的惩罚。
  西鬼王一把用钢叉将他们几个推开:“散开!散开!吵什么吵!没你们好果子吃!”
  一个邋邋遢遢的老者摇头晃脑地重复道:“个人吃饭个人饱,个人因果个人了。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岳慎远抬头一望,这群灰黑色的、死气沉沉的幽魂中,他一眼看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某些政府要员、军阀头子,个个面无人色,当日的嚣张跋扈已然不再。令人费解的是,其中还有高知识分子,传道授业的教师、诗人、僧侣,也被簇拥在游魂的队伍里,哭哭啼啼。
  小洛九衣探出小脑袋,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忍不住给那些个人相面:“矮个子的中年人,眼有三角,狠毒孤刑,男子必克妻儿。瘦高个儿,鼻带两凹,破财疾苦,体细身轻,片瓦无存。秃头老翁,齿露头摇,其性奸贪污比,青白起于奸门,祸侵妻妾……”
  岳慎远见他停住不说话了,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小洛九衣顿了顿,才又开口道:“看到老熟人了。”
  岳慎远半眯着眼睛看向长队伍的末尾,最后面那个一脸惨相的,不就是他曾经预言过
  “颧星侵天,因妻得禄,奸门深陷,常作新郎,眼恶鼻勾,心中险恶,形如猪相,死必分尸”的癞蛤蟆—苏州城镇守使薛庆之嘛?薛庆之身上绑了数根铁链,衣衫褴褛,面色破败,一看便是死于非命的亡者。
  岳慎远冷哼了一声,也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小洛九衣也点头应道:“自作孽,不可活!他作孽,必惨死!”
  混杂在这队游魂里,加上隐匿符箓的效用,两人终于通过了鬼王的检测,顺利混进了城。
  “在秦广王殿右,高丈一,镜大十围,向东悬挂。使恶人照此自见在世自心之险,死赴地狱之险。”这是胖老头转告岳慎远的孽镜台场景形容。
  岳慎远为了避免惊动秦广王,在殿外徘徊许久,以静制动,等到门口的阴兵进行交接,殿内无甚动静之际,才捏着隐匿符,身手敏捷地从偏门飞速闪入殿内。
  一进大殿,正中央即是高约一丈、阔约七八尺、看上去有个长方状青绿色浮雕花纹的木底座承托着的一面孽镜。镜子的正面是玻璃宝。边缘被青绿色浮雕木纹包裹住,而玻璃宝便是映出罪灵一生罪恶行径画面的大银幕。孽镜台的青绿色浮雕木纹散着幽幽绿光,镜台两边各守着一个凶恶狰狞的鬼差。
  此刻孽镜台前跪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嗷嗷直叫,孽镜台玻璃宝映出此人生前不为人知的隐秘恶业,此人奸//淫掳掠、欺压良民,现孽镜台前人赃俱获,看着着实让人心胆俱裂,恐惧至极。两大鬼差一鬼记录此人孽行,一鬼手持钢叉怒目而视,仿佛下一刻就要刺入他头颅、扎进他肺腑。男子悲鸣不已,吓得裤子都尿湿了。
  岳慎远藏身于大殿的廊柱后面,屏住气暗暗刺探情况。
  小洛九衣爬到他肩头,小声告诉他,孽镜台取自阳间的神木及玻璃宝,再集合天气阴阳之灵气凝聚而成的。天地阴阳之灵气属阳,代表的是光明善业。阳间人终身行善业,其灵性光明,来到孽镜台前便是一片白光,无任何影像映出,故善人用不着来照孽镜。
  只要生前行任何恶业,不管有多么私密,自己心中都会清楚自己的作为,全部都会明明白白地收摄阿赖耶识当中、收摄在心底的心镜上,在每个人的内心会呈现出一块阴影。这阴影,便是恶业。此乃《华严经》所言:“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即是心的投影。
  孽镜台本是集合阴阳两气所生,一遇到罪灵之恶业,阴性灵气立即会激发出来,互相贯通,镜面上便会映出罪灵一生中所犯下的恶业,罪灵一生所做恶业尽收眼底,恶灵便原形毕露、无所遁形。连站在孽镜台周围的其他众生也能同时看到那罪灵的所有恶行。很多罪灵会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可惜世上哪来的后悔药,最终只能大喊大叫着被凶神恶煞的鬼差用锁链拖走,去承受无边无际漫长痛苦的地狱刑罚。
  岳慎远轻声问小洛九衣道:“你现在能恢复人形么?”
  小洛九衣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不能。”
  岳慎远沉默不语,他想了下陈书贤所述的“洛九衣天性纯善,一生行善积德,正大光明,身上具备至善纯阳之气,走到孽镜台前便是一片空白。行善积德之人是不用照孽镜台的,灵性光明者将会超升去跟他们有缘的地方,或许是佛国,或许是被有福德的善神接引往生天界。但是如今他体内有相当厉害的邪灵附体,用道法逼不出来,只能借助于地府的法器将那邪灵打出来……”一言。
  恶灵一个接着一个轮番到孽镜台前照镜子,恶行被记录在册。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岳慎远突然发现小洛九衣的身形愈发暗淡了下去,没有方才凝结成实体的神采了。
  “虚无业火也只是一小簇火星点着了而已,起到的效用十分有限,且点燃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在这盏宫灯熄灭之前,你一定要带着小九儿的魂魄回到阳世,否则,你岳慎远将会魂飞魄散,肉身也飞灰湮灭,而小九儿少了这一缕魂魄后,将会永久沉睡,不再醒来。”陈书贤的警告声赫然在他耳际炸响。
  “等不及了。”岳慎远扔下这句话,如离弦之箭般拔腿冲了出去。
 
 
第六十八章 竖子尔敢
  孽镜台前的鬼差可不是吃素的,两只鬼差迅捷地觉察到秦广王殿内有生人入侵,并立马作出了反应。记录恶行账簿的赤面鬼差大喊一声“呔—!”只见他眼如铜铃、声如洪钟,凭空变出一条锁魂铁链直冲着前方投掷出去,轰隆一声砸在地上将地面砸了个大坑。
  岳慎远一个后空翻、腰腹蛇行,险险避开了勾魂锁的袭击。在他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原先藏在他领口内的小洛九衣被一股力道一扯,赫然从他身上跌落下来:“啊—!”
  岳慎远神色一凛,身子前倾,猛地扑上前去想要接住跌落下来的小人儿:“九衣—!”
  只听哐铛一声巨响,岳慎远被勾魂锁砸中甩飞出去两丈远,脊背生生撞击在廊柱上,将象腿粗的廊柱砸出了四五道裂缝。他被砸得现出身形,虽然是魂体,背上的痛楚如同真实肉体所承受的一般,疼得他额上冷汗如瀑。
  “什么人?胆敢擅闯冥府业境殿!报上名来!”那赤面鬼差一面厉声拷问,一面马不停蹄地持续甩出勾魂锁链攻击他。
  岳慎远一手接住小洛九衣,朝一旁利落地翻滚去,堪堪避过勾魂锁的袭击,一阵劲风扫过划破了他的道服。他保持缄默没有出声,在赤面鬼差快于常人不知道多少倍的飞速攻击下,必须十二分地集中精力提气凝神,才能勉强躲过那条如同活蛇一般的铁链,被勾魂锁每击中一次,身体就会像被置在火焰上面炙烤似的烫得要命,全身骨骼都仿佛被震得散了架一样。
  “哥—哥—!”小洛九衣被岳慎远接住后放在袖子里,但很快就被后续频繁的袭击波及到,又从袖子管里掉了出来,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只见一道青绿色光芒从高高的孽镜台上笔直投射下来,笼罩在洛九衣的身上,洛九衣身上亮起一片雪白色的至善纯阳之气,他在这片浩然正气中一点点地由小变大……
  洛九衣躺倒在孽镜台前不远处的地面上,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才觉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拇指大的小人儿,而是恢复了正常的人形尺寸。他不由得一阵欣喜,望向身后的岳慎远:“我好了!少帅!”
  一个回头,眼前的景象让洛九衣眼前一黑脑子嗡嗡作响:岳慎远被那鬼差的勾魂锁链抽到的身上几处竟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洛九衣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剧痛,随即喉咙口有腥热的什么东西冒了上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提起发抖的双腿迈出第一步,紧接着跑了起来,咬破舌尖朝着鬼差的方向喷出一口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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