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慨然见随宁饮下明水,闭上双眼,似乎在感知什么。
他不由得嘴角勾起一个邪佞的笑。
余慨然不服随宁已许久了,一个女人,如若不是随倾执意要将魔主之位传给她,自己又怎会甘居她下?
随宁在这魔主之位上坐了多久,余慨然取而代之的心思就动了多久。
只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女人确实厉害,法力高强。
自己若与她真刀实枪地对上,没有胜算。
余慨然又打起了其他主意。
他暗中跟踪调查随宁许久,他知道,她在人间成亲生子了。
本来一开始动了劫掠这父子威胁随宁退位的主意,细细想过又觉不妥。
随宁虽看重这父子,但心肠极硬,若是不愿退位,自己将这父子杀害了,自己也必死无葬身之地。而凡人可转世,随宁若真放不下这父子,再去寻他们的转世便是了。
对了,转世......
余慨然忽然想到,随宁这女人跟她人间的丈夫结缘,就是因为她听从亡师之命,去地府走了一趟,听地府的人说,她要寻什么人的转世。
不过彼时她手上只有一块还残存些微气息的染血破布,地府竭尽全力,只至多将目标锁定在两兄弟上,更精准的,再不能了。
余慨然心下暗动,立即也前往了地府。
他动了手大闹一通,才逼得地府的人查了那两兄弟的前世......
叫齐临逸的那个无甚特别,而叫齐临远的那个......
余慨然笑了。
齐临远的前世名为越措。
是边塞某部落首领。
而他曾经有一名手下,名随倾。
而魔界曾传言,时任魔主随倾不顾魔族事务,跟人间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乃魔界不幸。
后面随倾无奈,送徒弟随宁下凡在那男人身边护卫,而随倾才终于分出些心思打理魔界事务。
再后来又不知怎么,随宁突兀地被召回,而那男人死了,被随倾杀死,被生咒时暴戾发狂的随倾杀死。
余慨然没花太多功夫,便有了些隐隐的猜测,后面不动声色地在随宁面前提及随倾曾下凡在一部落久待之事,随宁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她的表现明显是完全失掉了那一片记忆。
余慨然又笑了。
为什么随倾一定要选随宁为下一任献者、将魔主的位置传给随宁,为什么随倾要让随宁去找与他自己有过纠缠的男子的转世,为什么随倾要诱哄随宁服下暗水,抹去她那片记忆。
一切都明朗了。
而自己终于,距大位只有一步之遥。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先圆圆故事线
在写了,在写了
第92章 不用害怕了
余慨然见随宁渐渐拧紧了眉头,脸色血色一点点褪去。
待到她终于睁开眼时,脸上血色褪尽,唯剩一双眸子浸染了血一般的红。
“原来......”随宁极艰难地咬出几个字,“......如此......”
戾气一点点缠住随宁的手脚。
缠上随宁的血脉。
缠上随宁的心胸。
原来那尘封于心底的微小茫然只是被尘封,并没有消失。
重见天日之时,勾连起那些与之并生的肮脏、污秽、欲念、痴恨。
于是将微小席卷、发酵、膨胀,然后炸出惊天骇浪。
随宁忆起了见到随倾的最后一面。
那是随宁活这千百年来第一次流泪,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师傅。”
随倾彼时已然灵识尽损、经脉俱裂,魂魄飘渺,不知是不是意识都已涣散,良久,才伸出手,想像与面前这个人初见时,抚抚她的头。
那个时候她才七岁,小小的脸上一双倔强的眼,看着很凶很不好惹谁来都不怕跟谁都敢拼命,可是身上全是伤,摸她头的时候,她会微微发颤。
可是随倾已经没有力气将手举得那么高了,于是随宁婆娑着泪眼,俯着身子、低下头,让随倾的手停留在自己的头发上。
“宁儿。”随倾极虚弱地唤了一句。
随宁抬起头,道,“嗯。”
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随倾的下一句。
又过了好久好久,随宁听到随倾气音道,“你把......我胸前的......那块布......找出来......”
随宁一摸,果然在贴近随倾心口的位置上找到了那块浸染血污的残布,像是从什么衣裳上撕下来的。
随倾气息越来越弱,“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
余慨然看到随宁眼角流下血泪。
鲜红的泪珠滚落在她已然惨白的脸庞。
她周遭的凶戾之气也愈发强烈,在这小小的峡谷的天地之间酝酿着一场风暴,快要压抑不住。
余慨然心中一阵快意。
同时与之而来的,面对着这样的随宁也不可抑制地从心底生了一股俱意。
出于本能的对危险的感知,余慨然的身体都要罔顾主人的意志,想要立刻入天遁地而走。
但余慨然强行压抑住自己的俱意。
能成功仅有一步一摇,此时怎可后退?
后退便是万丈深渊。
不后退,只能前进,余慨然看着随宁发狂的模样,只觉不够。
还有一份很是花了些心思、特意为随宁准备的重礼呢。
余慨然使了个诀,一凶鹰驼着什么东西,自天外朝他们驶来。
那鹰愈近,随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生平罕见地有了退缩之意。
凶鹰飞得极快,转瞬之间便到了他们眼前的高空,凶鹰身子一倾,它身上驼着的男子便重重摔下来。
那男子虽是凡人,身体素质大概是极佳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只是呕了口血,竟还能强撑着站起来。
随宁目眦欲裂,下意识想快奔两步去扶,只是脚还没有跨出去,便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周身全是凶残戾气,沁红的双眼,血污满面,只怕——
只怕在临远眼里,与魔鬼无异。
非常可笑又难堪的是,随宁此刻,脑袋里一瞬间的闪过的竟是——
这便是,师傅期待看到的场景么。
随宁苦笑一声,身上的魔息横冲直撞,更加杂乱,戾气也愈发重,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了。
本来一开始意识到来人是齐临远,随宁还想躲避退缩,可如今这情景,还有何可缩的?
那边齐临远也站起来了,站定后静静看着随宁。
余慨然就站在齐临远身后,他只需稍稍动个指头,杀掉这个凡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齐临远却仿若没有发现来自身后的危险似的,只将目光停留在随宁身上,面上还是跟他平日里一般悠然淡定。
余慨然面色阴晴不定地等待一阵。
这场面与他构想的情景全然不同。
这凡人,见到朝夕相处的妻子变成这般发疯模样,竟不怕么?
余慨然冷声道,“凡人,仔细看看,这就是你那平日里柔顺温婉的妻子,”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随宁还在暴涨的戾火,颇觉满意,“你不认得了么。”
”认得。”
“看到她周身的戾气了么,这疯婆子现在还认得你,要不了多久,待她完全失了神志,连你也必然难逃一劫。”
余慨然这话直戳随宁心窝,将随宁这几个月来日夜不安之心事大剌剌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她最不想暴露的人面前,她身上的凶虐残蛮之气都要盛得快要冲破这小小山谷,但她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自己多么不愿意承认。
但是她知道,余慨然说得对。
他让临远知晓了也好,让临远知晓了,也好。
“来,”余慨然取出一把魔界凶刃,他对齐临远道,“凡人,你趁现在她还认得你,去将她杀了,好过日后你被失了神志的她杀掉。”
齐临远果然接过凶刃。
余慨然笑了,区区凡人,装得再淡定又如何,还不是贪生怕死。
看齐临远一步一步走向随宁,余慨然在后方笑容更甚。
其实这凶刃对于随宁而言不算什么,功法到了随宁那个层次,区区外物刀刃,能造成的伤害极小,余慨然只是攻心而已。
随宁,看到以为深爱自己之人,毫不留情地,将刀捅进自己的胸口的滋味,定不好受吧?
余慨然只是想看到随宁更疯而已。
届时,趁随宁奔溃之际,便是他最佳的趁虚而入之时。
然后他看到那凡人在随宁面前站定,轻轻地唤了一声,“宁宁。”
余慨然感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下一秒,就看到那凡人毫不留情地将凶刃捅进了自己胸口。
瞬间血流汩汩。
随宁似乎也怔愣一秒,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怆然大喊道:“临远!!”
齐临远身子下坠,随宁颤抖着手去将他抱在怀里。
随宁连呼吸都不敢,急忙伸手去抚齐临远胸口上的伤,疯狂地为齐临远渡灵力修复伤口。
若是寻常人间兵器,大概能将齐临远救回,但齐临远用的是魔界的凶刃,他一个凡人,早已无力回天了,没有霎时毙命,此刻能强撑着一口气,都算他根骨精奇异于常人了。
随宁彻底慌乱无措了,她从不知自己竟这样无能,手无意识地去抚摸齐临远的脸,抖着唇问,“为什么......为什么啊......”随宁问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像自己。
随宁的手刚才在齐临远喷涌鲜血的胸口上抚过,此刻去摸齐临远的脸,将齐临远的脸也抚得满是鲜血。
直到齐临远脸上的鲜血被另一些血红的水珠击打冲刷时,随宁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又落泪了。
“宁宁......”齐临远气息弱极了,但随宁听得很清楚,“不用为难了......不用害怕了......”
不用为难会因为齐临远而受任何威胁了。
不用害怕会因为周身戾气失控伤害齐临远了。
第93章 你做不了人了
余慨然看到随宁煞红着眼,血染满面,再毫不掩饰自己周身毁天灭地的暴戾之气,朝自己一步一步缓缓走来时。
他知道,自己完了。
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忍不住尝试着,想要遁逃离开。
不过,身体和魂灵都像是被什么压迫感极强的东西死一般地缚住了。
动弹不得。
余慨然终于意识到自己跟面前这个女人差距有多大。
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打了一个多么愚蠢的主意。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听到随宁面无起伏的声音:“临远大约是不屑于告诉你,不如我来告诉你。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柔顺温婉之人。”
......
白雾渐起,恍然之间,又散去。
随宁全身颓败不已,身体里魔息横冲直撞,任噬骨的痛苦将她侵蚀,她却全然不理睬,只眼神呆滞地望着一个小小的、低矮的石窝。
临远死了。被魔界凶刃毙命,连肉身都留存不了。
随宁本想拉扯住他的几枚魂魄,又怕若自己强行留下临远的魂魄,耽误他投胎转世。
如若有机会,自己还想去寻他的转世呢。
最后,随宁只好勉强存了些齐临远的气息在那小小的石窝里,当她觉得实在难熬时,便去嗅一嗅。
自齐临远逝世了,随宁这许多天便再也没有离开此处,算算日子,确实是血契生咒的日子到了,难怪身上会那么痛。
但痛便痛吧,随宁并没有向往常一般回魔界释咒,她不想离开。
一刻,都不想离开。
在吞识灭髓沸腾澎湃的痛苦将随宁带入无尽黑暗之前的那一瞬,随宁想的是,坠入黑暗了,有没有可能见到临远呢。
恍惚之间,耳边好像听到有人急急唤了一声:“主人!——”
随宁不是很在意,便沉沉坠入无边黑夜之中。
“主人!主人你怎么了!——”桑入落飞奔而来,声音都在发抖。
今日早些时候,鸣持长老急急来寻桑入落,告知桑入落今日已到生咒之日,可随宁迟迟未到,他知道桑入落是随宁心腹,连忙来桑入落处探知随宁下落。
桑入落这才知道主人竟没去释咒,这才寻到了魔灵山来。
桑入落感知着随宁身上那一股别样的痛苦难言的气息,无论自己怎样高声呼唤,随宁都毫无知觉。
桑入落只觉心头一疼,鼻头一酸,咬紧牙关才堪堪没有叫泪珠坠落。
原来,背负血契生咒时,这么痛苦么。
主人,肩上的胆子太重,为魔界付出了太多。
看到随宁明明全无知觉,面上眉头却仍是拧紧,面色痛苦不堪,桑入落将牙关咬得更急。
顿了顿,他将随宁背了起来,疾速往外奔去。
......
白雾渐起,恍然之间,又散去。
应该距上次随宁生咒过去不久,此时的随宁面色仍苍白着,但精神好多了。
她闭着眼,吸食着魔灵山这小小天地之灵气。
「要好好活下去,临远牺牲自己让我不再为难、不再害怕,自然我要好好活下去,临远定是见不惯我颓废痛苦之态的。」
「若不好好活下去,日后如何去寻临远的转世呢。」
「对了,度儿还小,还得照顾度儿。」
......
白雾渐起,恍然之间,又散去。
十六七岁的少年随度相貌已英俊得让人不敢直视,可他脸上面容却是怒不可遏。
“你竟选了我做献者?!你忘了父亲是怎么死的了么!不是你自己说,父亲是因你这魔主身份,因你身上血契而亡吗!”
随度连呼吸都颤抖,终于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怒气与情绪,从牙缝中挤出字来,“你到底是不是我娘亲,你就那么想看我重蹈你的覆辙么。”
随宁面无表情,不言不语,目光沉沉,只静静看着情绪失控的随度。
随度等了许久,没等来随宁的只言片语,忽然垂下眼眸,低声道:“娘亲......你知道么,得到这消息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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