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平兀那边还在继续,“当时我们全家只觉得这是天大的喜事,一家三口都要渡魔了,怎能不欢喜?谁知......”
说着,陶平兀毫无征兆地大滴大滴泪珠滚落,砸在石台上,他低低道:
“谁知,再也出不去了。”
“我都没看清娘亲父亲到底是被哪方的人杀掉的。”
陶平兀的声音很轻:
“我没有家了。”
“我变成孤儿啦。”
然后,与他轻到尘埃里的声音截然相反,他猛地将那灵脉竭力一扯!
灵脉大概是受到极大的威胁,若真是尽根离开石台,灵根便毁了。
或许是出于自救,或许是想对自己作恶的人进行反抗。
灵脉霎时由内而外地发出极强盛、极耀眼的纯白盛光,伴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冲击力。
它想将陶平兀撞离出去。
哪知陶平兀此番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想跟这一幽谷的人同归于尽,被力与光冲撞得肢体扭曲,五官尽毁,魂魄游移,灵识动摇也死死地不放手。
灵脉一点一点地在脱离石台,而它应该也是感受到了真正的生命的流逝,爆发出来的光与力更强更烈,直冲人心灵与肺腑。
叫人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因为如若再不使尽能耐离开,怕是会坠入万死不复之地。
此刻,一道身影逆道而行,猛扑过去。
作者有话说:
可能有宝宝没看到,上一章结尾加了一句哦
这个场景不会太长,下一章大概就差不多能结束
第96章 逆行
“小藏——”
“十五——”
看到小藏全然不顾自己安危,朝灵脉方向纵身一跃,随度和游熠皆是目眦欲裂、心跳停滞、大脑霎时空白。
转瞬之间反应过来后,也急往灵脉方向飞扑而去。
小藏已然被这生死关头激出了神兽原型,麋身、长尾、周身淡金色的鳞甲煞是好看。
可他离灵脉愈近,身上那些好看的、明明看着很坚硬牢靠的鳞甲被强有力的光波冲击得一片片破碎,一片片分裂。
最后剥离小藏的身体,随即带起血肉。
霎时,小藏身上由点至片,大块大块地淌出淡粉色的血。
随度与游熠也在逆着光波,艰难地朝着灵脉方向前行。
他们身上也被冲击得绽开了皮肉,流出鲜红的血液。
可是他们只觉得,小藏身上的那淡粉色的血比他们自己身上流出的鲜红血液要刺眼千万倍。
小藏还在行进,离灵脉愈近,白光愈盛,冲击的光波愈强,小藏行进得也愈发艰难。
大约灵脉感知到又有生灵靠近,以为这新来的生灵还跟刚才一样要伤害自己,迸发出掀天揭地的力势。
“呜——”小藏发出一声呼痛的长啸。
却还是一刻不停歇地往灵脉方向行进。
因为他分明看到,陶平兀的身体受不住灵脉强大的冲击,已然滚下了石台,可他手里仍死死揪扯着灵脉,于是灵脉的大部分藤蔓也顺着陶平兀被扯下了石台。
那些脱离石台的灵脉,立刻就褪了神采,如果一团枯草般奄奄一息。
如今,石台之上,只残存着灵脉的最后一点点根尾,而那一点点根尾,也在一点点流逝着神采与光辉,就要变得暗淡无色。
若是这一点根尾也脱离了石台,那么,整座魔灵山也会霎时尽毁。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彼时,山上的人还有没有活路,小藏不敢细想。
他只知道,要快点,再快点。
小藏化了神兽身后,法力修为立时爆炸式迸发,饶是再艰难,他还是行得最快的,一步一步。
终于小藏跃上了石台,走近了灵脉。
他顾不上自己全身上下都痛,也顾不上就要坚持不住的力竭之感,一刻也不敢耽误,一把抓住了灵脉那还残存在石台上的一点点根尾。
他拔下一枚身上已然不多的鳞甲,将其定于灵脉根尾,鳞甲几乎是立刻便融入灵脉的草本肌理。
果然灵脉甫一得神兽的鳞甲相助,立刻恢复了神采与光辉,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灵脉感知到新来的这一生灵不似上一个那般想要伤害自己,反而是在竭力拯救自己,也渐渐安分下来,不再迸发出盛光与冲击波。
小藏终于呼出一口气,拼着最后一口气,竭力去抓回还被陶平兀死攥着的那部分灵脉。
陶平兀攥得太紧,小藏拉扯两下,竟没有拉动。
他也不敢太过于用力,怕神兽形态的自己把控不好力度,若是万一将灵脉扯坏了,就不好了。
正当他有些愁愣之时,他猛然发现——
陶平兀那已然被摧毁得不成形状的身子,正一点一点地,随风逝去。
这说明——
小藏霎时呆愣住了。
寻常精怪魂飞魄散通常是从四肢开始消散。指尖一般都是最早飘逝而去的,但陶平兀应该是执念太强,他攥紧灵脉的指根是整个身体最后随风消散的。
但,最终总还是消散了。
小藏站在石台之上,居高临下,看到石台下的灵脉那一头已然是空空荡荡。
他忍住鼻头与眼中的酸涩,将灵脉一捞,一提,重新安置于石台之上。
然后终于卸下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在写了在写了
第97章 念想
小藏坠下石台。
随度与游熠双双伸长手臂去接。
随度本就离小藏近些,先于游熠一步,一把将小藏紧紧揽进怀里。
随度与游熠都半跪着在石台之下的地面上。
眼睛紧紧盯着随度怀里的人。
而躺在随度怀里的小藏已然完全失去了意识。
任他们如何呼唤、如何疯狂地输入渡化灵力,都一无所动。
游熠看着紧搂着小藏的随度,怒不可遏,“你与他同在一处,竟连他都拉不住!”
游熠的话刺中了随度的心窝。
随度垂下了眼眸。
是啊,小藏选择了留在自己身边,而自己竟连自己身边之人都拉不住,都护不好。
游熠还待再说。
忽然随度想到了什么,全身僵直片刻,转瞬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对游熠冷声道:“闭嘴。”
游熠见随度刚才还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片刻后变了神色,便也知事情似有转机,僵着脸闭嘴了。
他看到随度闭上了眼睛。
缓缓地,从他的胸腔处,溢出一团菁纯的暖黄色晶莹之物。
像是......谁的灵识。
可这灵识虽菁纯高级,但一看就不完整,一看就是残破的。
随度使了个决,将那暖黄之物,一点一点融入小藏的骨骼皮肤、血脉肌理。
......
八年前。
魔灵山。
随宁远远的看着来人,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微笑,“度儿,你来了。”
她知道他会来。
此刻的随度已长成一个英挺的青年男人,眉目间稳重不少。
可是与随宁一别一百八十年之久,见面第一句话,随宁竟还像儿时一样唤他,不由得让他心下一动,说不清是何滋味。
就像是,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龃龉一般。
看到随度冷着脸不说话,随宁也不强求,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度儿,好久不见。我召你前来,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也是......”随宁知道随度不愿,便说得很低很快,“也是为了将魔主之位传给你。”
随度面上怔愣片刻。
随宁周身的颓势他不是没看到,只是随宁一来便说这是最后一面,又说要传位之类的话语,他实在不解。
他知道随宁以魔界为己任。虽有血契这一副产品,但据随度对她的了结,即使如此她仍是更加享受作为魔主的权力巅峰滋味,若非死,是绝不愿意放权的。
随宁身上虽有颓态,但再苟延馋喘个百来年绝不是问题,何以今日一来便是这一副生离死别的作态?
随宁看出随度的疑虑,淡淡道:“如若苟活着,我再撑个百来年是不成问题,但是......”
随宁朝随度笑笑,“但是我不想再耗下去了。这不知何时自己会失去神志的日子,我是一日都不想再过下去了。”
随宁此刻已然知道自己曾经罔顾儿子意愿,做出了错误的抉择,也知道自己曾经许多东西都想错了。
只是随宁要强了一辈子,此时就算知道自己曾经做错,可面对儿子,还是说不出认错的话语,她看着随度,只道:
“度儿,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将你也带入与我一般的命运循环。”
随宁看着随度仍是沉默不语,良久,她又道:“度儿,献者已定,今日只有将这魔主之位传于你。你若实在不愿......”
随宁叹一口气,“你若实在不愿,日后找寻时机废除这血契吧,只求你为魔界选好接任人......”
随度终于抬眸直视随宁,双眼定定,神色却仍是内敛,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副模样,与一百八十年前,面对随宁怒不可遏大呼小叫的样子截然不同。
随宁心叹孩子真是长大了,连自己这个做娘亲的都想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算了,想不出也罢,总之一切就要结束。
她轻轻地、慢慢地、好似倾注了无限柔情地对随度道:
“度儿,我不想活啦。我的灵识已毁了大半,但还残存了一些,我把我残留的灵识交与你吧......”
说着,未等随度反应,随宁已屏蔽了周遭一切杂念,从她的周身缓缓凝出一团暖黄色晶莹的灵识。
灵识有灵,听从原主的嘱托,一点一点滑进了随度的胸腔。
随度这才意识到这片刻间发生了什么,终于脸色大变,猛地俯冲到那倚着低矮石窝的随宁身旁。
他终于发现随宁已然完全失去了意识。
是啊,灵识都被取出来了,怎么还有活路。
随宁的身体从四肢开始一点点消散。
可她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又在山谷中响起,大约是她提前储存的:
“度儿,待你废除血契后,便用我那灵识残片,消解掉你身上因血契而混杂紊乱的魔息吧,虽比不得传说中的神兽的心头血可重塑精魂,但若你生咒不久,大约也能清除隐患。”
可惜随宁已然逝去,不然她可以看到随度颤抖着身子,将随宁紧紧搂在怀里,手去抓随宁一点点逝去的躯体,却全然是徒劳,什么都没抓到。
也可以听到随度时隔一百八十年,终于重新哽咽地唤了一声:“娘亲。”
也可以知道,随度好好收着随宁残破的灵识,却无论血契生咒多么难熬,从未动过利用随宁灵识消解苦楚的念头。
若是随宁还活着,她就会知道,随度虽怨她恨她,可仍舍不得用掉随宁最后残存的灵识。
因为随宁虽确确实实逝去了,但——
但随度不愿意连娘亲的最后一点遗物都耗尽。
不愿连娘亲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念想都消失。
作者有话说:
在写了在写了
第98章 不高兴
小藏醒了过来,惊奇地发现自己竟成了灵脉的主人。
魔灵山上的飞禽走兽,一花一木,都全然听任自己差遣。
小藏笑得嘴角都咧开来,看着自己身体两侧一刻不离的二人,道:
“灵脉认我为主了,我现在是魔灵山的主人。”
小藏眉眼弯弯:“你们,是不是不用再比啦?”
随度和游熠彼此对视着,沉默良久。
小藏看两人这情态,直觉不对,莫不是还要另选个法子分出胜负吧?
小藏有些惊恐,大声提醒他们:“你们可是说好了,就比看谁更有本事,寻到灵脉让此山认主啊!可不能再换法子比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游熠开口道:“嗯,不换了。”
小藏闻言,才刚卸下一口气,哪知游熠下一句便是:
“十五,既你是灵脉之主,那便该由你判定。”
“十五,你判谁赢?”
小藏头都大了,“什么谁赢谁赢啊,既然灵脉都没认你们,只认了我,那我判你们都不赢,我一个人赢。”
游熠扯了扯唇角,像是在无奈于小藏的话语任性,也像是在笑小藏的话语傻气。
游熠叹口气,道:“小十五,别闹了。”
小藏小声回一句:“谁闹了。”
游熠盯着小藏那双清澈的眼睛良久,然后垂下眼眸,道:
“既你说不出来,便我来帮你吧。你是想让我退兵,承诺不再进犯魔界,还是想让随度献出灵识。”
小藏几乎是毫不犹疑立刻道:“想让你退兵。”
游熠似乎都有些惊叹于小藏竟回答得过于迅速笃定,怔愣一瞬,枉他虽知自己大概率会输,但还以为至少小藏多少会有些踟蹰犹豫。
游熠苦笑道:“那你便是判我输了。”
小藏也愣了一秒,然后呆呆道:“那好吧。”
游熠轻轻道:“小十五,你知道,若我输了,于我而言会有何后果吗?”
小藏听游熠这话说得隐隐有些吓人,不由得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为十二担忧起来,“我不知道,十二,你输了有什么后果啊?”
游熠看到小藏关心自己的样子,终于内心有片刻充盈,道:
“后果可就多了。比如......我会遭到整个天界唾弃。”
游熠以为小藏定然会万分心疼自己。
哪知小藏一听是这个,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就好。”
小藏才喘了口气,就见游熠神色霎时凝固,眉头也皱起来,面色也冷下来。
小藏心里一惊,不由得担心,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惹了十二不高兴,忙补救般地小声确认:“我以为就是你会挨骂的意思,难道是我弄错了?到底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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