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季岸这组比赛才开始,沈忱挤到了第一排当啦啦队。
看着青年那玩得正开心的表情,季岸一边吨吨吨地狂喝,一边觉得无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讨厌沈忱这种毫无规划、毫无自制力的人,可总会无缘无故地被他牵着鼻子走。大概是因为那双眼睛、那副表情太可怜了。沈忱在撒娇上的天赋是无与伦比的,甚至本人对此毫无察觉,于是撒娇的威力就会翻倍——不自知就是最大的杀伤力。
季岸这么想着,以适中的速度喝完了第一杯,接着拿起第二杯。
光是啤酒的话,就是干两箱,季岸也不会喝醉;可这比赛的关键难度在于,啤酒非常地胀肚子。
“加油啊啊啊啊——”
他在上面卖力地喝,沈忱在下面卖力地喊。
也许是因周围都是外国人,台下热热闹闹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外语;在喝到第三杯时,季岸忽然觉得世界寂静了,只有沈忱还在吵吵闹闹。
“季岸!季岸!季岸!”
青年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两张宣传单,卷成了直筒状,在台下一边富有节奏地喊他的名字,一边像给偶像打Call似的摇着:“季岸!季岸!”
那模样实在是好笑,季岸第四杯酒喝到半途,忽地控制不住笑意,啤酒倏地呛进了气管里:“……咳,咳咳……”
与此同时,沈忱表演了川剧变脸:“啧,真没用。”
第十六章 儿童手表
季岸回到台下时,还打了个沉闷的酒嗝。
“你怎么不再多坚持下,第一轮喝最多那个也就喝了五杯,你再坚持坚持你就进下一轮了。”沈忱欣赏着台上晋级者们的表演,抱怨得很自然,“哎,就知道靠你靠不住,你也就表面看起来靠谱,其实是个不靠谱的。”
“……”男人的不爽都已流露表面,“第一杯都没喝完的人在说什么呢?”
“那我本来也不是很能喝酒。”
“那你还要参加?”
沈忱扭过头,直视着男人的眼睛道:“那我就是想要那个瓶中船啊!”
男人沉沉叹了口气,仿佛是被啤酒哽住了,就连吐槽都懒得吐槽:“……走了吧,反正都淘汰了。”
“还有双人赛!”沈忱说,“双人赛拿下是一样的!”“你确定奖品……”“奖品是一样的!我确认过了!”
沈忱唯独会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展现出惊人的谨慎。
季岸只能再叹了口气。
台上的比赛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台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广场就站满了。当天黑下来,周围的路灯亮起,台上台下预先装好的小彩灯也亮起来,在他们看来贫穷落后的纳内克,竟展现出了某种淳朴的、属于异域风情的烟火气味。待到单人赛的决赛就要进行时,工作人员给台下围观的人送上每人一瓶的免费啤酒;司仪放起了时下流行的电音歌曲,现场突然变得像音乐节。
沈忱随着音乐的鼓点点着头,心情晴朗地问:“要不要拍照?”
男人点头,认真道:“确实可以拍几张,以后发展成啤酒节之类的,很有潜力。”
“……谁跟你说那个了,”他直接把手机划到拍照页面,塞进季岸手里,“我说拍我们,哦,分开拍哈,我不想和你合照,晦气。”
他说着,从衣服兜里掏出银色的墨镜戴上——季岸都不知道,他还随身携带这种小道具——再把一直放在衣服里面的两条金链子故意整出来。沈忱再往前走了点,以台下成箱成箱摆着的啤酒做背景,摆出了个自认为很酷炫地双手“Rock”姿势:“帮我拍一下,我发动态。”
“……”季岸连按好几下拍照键,“你一定要把金链子摆出来吗?”
“为什么不能?”沈忱反问道。
“就是很好奇为什么戴两条。”
沈忱认真地将手伸进衣领,再抽出一条来:“其实是三条。”
“…………”
他走回季岸身边,把金链子又放回衣领里,拿过手机翻刚才季岸拍下的照片:“你对我的链子有什么意见吗?”
“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戴大金链子……”季岸说,“还三条。”
“你懂都不懂。”青年选出其中最满意地一张,言行合一地开始编辑动态,“一条是在城南庙开光的,一条是我妈妈送我的,还有一条是……”“你爸爸送的?”“不是,我自己买的。”“……”
他在动态里编辑了句“糟糕的旅游偶遇好玩的啤酒节”,连着照片一起发了出去,再接着回答季岸的问题:“自己买给自己的礼物也很重要的OK?再说我已经很收敛了,我甚至都藏在衣领里,你还要怎么样?”
季岸道:“暴发户。”
“我不是,”沈忱仿佛对这个词完全免疫了般,很平淡道,“我只是普通的很有钱。”
他们闲扯过这几句,最后一轮单人赛对决也在观众们热情的呼声中结束了。获得第一名的是位看起来就很能喝的肥嘟嘟啤酒肚,领奖的时候还在连续不断地打嗝。他成功拿走了其中一只瓶中船,看得沈忱满眼羡慕:“双人赛我们一定要拿下哈,拿下了我就跟你既往不咎了。”
季岸茫然:“我欠你的?”
沈忱改口道:“拿下了我以后就不讨厌你了,可以吧?”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
男人话没说完,沈忱已经欢快地跑去双人赛报名了。
跟单人酒量比拼不太一样,双人赛更有娱乐性,比赛方式也很简单,两升啤酒装在扎啤桶里,两个人一起用吸管喝,哪一组先喝完哪一组胜出。
“两升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沈忱拿着参赛号码牌跑回来,“我看你的样子一个人干三箱是没问题,你脸都不红的。”
“只是看起来,”季岸无奈道,“我喝再多脸都不红的。而且这啤酒有点后劲儿。”
他这话的潜台词就是,他已经有点要醉的感觉了。
可沈忱完全沉浸在他的瓶中船里,摩拳擦掌道:“两升而已,还有我呢。”
几分钟后,在热烈的气氛中,双人赛正式拉开帷幕。
但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双人赛的娱乐性太强,而且强得很有指向性——八组选手,七组是情侣或夫妇。
他们俩个大男人站在其中一张桌子前,显得格格不入。下面也不少人望着他们笑,司仪站在他们旁边叽里呱啦说了好长一串,边说边笑,看起来是在拿他们打趣什么。
沈忱:“他在说什么?”
季岸:“听不懂。”
沈忱:“你感觉呢?”
季岸:“……大概在说没想到我们是情侣吧。”
沈忱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嫌恶地皱起眉头。
他们各自拿起分发的长吸管,等着司仪“three two one”的倒计时,然后最快速度把吸管插进瓶里开喝。季岸虽然面上不情不愿,只是被沈忱逼着来参赛;但沈忱知道,这人其实很不服输的,属于算是在教室里值日,也要黑板擦得最干净、地扫得最快那种好胜心极强的人。
恰如现在,季岸冷着脸,疯狂地吸,扎壶里的啤酒肉眼可见地下降中。
也是到了真正开始喝,沈忱才察觉到这双人赛好像本来就是为了情侣设计的——扎壶的口是往里收的,两个人想顺利地用吸管喝啤酒,就不得不垂着头、挨着彼此。
他和季岸就这么靠上彼此的侧脸。
可他现在并没有余力去注意对方皮肤的触感、温度;他正全力以赴地喝啤酒。
诚如沈忱对自己的认知,他酒量确实不怎么行,啤酒还胀肚子得厉害;壶里啤酒下去三分之一后,他就有点顶得慌了,速度直线下降。而季岸很敏锐,几乎在他开始偷懒的瞬间,眼睛就斜向了他。
沈忱用眼神在说:我喝不下了。
季岸回以眼神:是你想要奖品的。
谁也没有多余的嘴说话,可眼神已经足够他们沟通了。
司仪走到了另一对夫妻身边,大声说着什么;沈忱斜眼看过去,那夫妻俩一看就是高手,目前起码领先他们两百毫升。
沈忱急了,莽起他最后的余力,脸颊都凹陷下去地暴风吸入。
然而他再怎么想要瓶中船、再怎么想赢得这偶遇的啤酒大赛,他的胃容量也是有限的。就在他们看起来渐入佳境时,沈忱肚子里的二氧化碳仿佛已经到了峰值。他既不愿意松开吸管,腾出时间吐气;又无法克制生理现象。
啤酒还剩最后三分之一时,季岸看见沈忱的吸管附近冒起了泡泡。
季岸:“…………”
沈忱:“……”
比赛结果就在此刻问世,忽地有对夫妻举起手,示意他们已经喝完;十秒后刚才那对看起来很猛的夫妻也完成了挑战,而他们的扎壶里就剩下最后一点点。
这一刻他们俩脑子都是放空的,某足了劲儿地吸,直至吸管在空瓶里发出咕噜噜的噪音。
季岸一把捉住沈忱的手,和另外两对参赛者一样,高高举起了手。
*
“手表也不错。”人群渐渐散去,举办者也开始拆小彩灯,季岸声音发哑地说,“至少拿到奖品了,没白喝。”
他说完,又打了个酒嗝。
沈忱看着手里的盒装手表,满脸失魂落魄:“谁要这种东西,妈的,谁要这种东西……”
季岸半是不爽,半是嘲弄地说:“怎么,嫌太便宜了?”
如果男人没记错,沈忱上次在动态里说弄丢了的新表,售价四十多万。
第三名的奖品是块运动电子表,而且像是……儿童款。
沈忱把表拿出来,看了两眼就想扔掉:“……就为了这玩意儿,我喝那么多啤酒……”
“你喝了吗?”季岸说,“你明明在吐泡泡。”
“……我没有。”
“我都看见了。”
“你看错了,”沈忱目光躲闪,把表随意塞进裤口袋里,盒子扔掉,“我没有。”
季岸懒得再跟他辩:“几点了?”
“七点半了。”
“回民宿一趟,然后准备去见负责人了。”
沈忱不解:“……回去干什么?”
“回去洗个澡,散散身上的酒味。”季岸说完再打了个酒嗝。啤酒仿佛已经顶到他的嗓子眼,再多说两句他都可能忍不住吐出来。
“走回去肯定来不及了,那去路边打车。”沈忱并没注意到他的不舒服——在他眼里,季岸连脸色都没有丁点变化。
闻言,男人面露难色:“打车啊……”
“打车啊,”沈忱道,“走回去起码一个小时了。”
季岸沉默了。
见男人没再说什么,沈忱直直往路边走。还真就这么巧,一辆出租车刚好驶来,他连忙伸手拦下,二话不说地坐进了后座,用手机把民宿地址给司机看。季岸跟着他上后座,司机确认完地址朝他们点点头,整套流程一气呵成。
车开得有些快,沈忱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还在惦记他的瓶中船:“……没拿到之后现在更想要了,回去我直接买个。”
“你一开始就可以直接买的……”
“你懂个锤子。”沈忱道,“你要再喝快点,我不就拿到了吗,唉……”
他正说着,司机忽地一打方向盘,速度分毫不减地拐了大弯。沈忱被这一下动静摔得贴上了车门,男人则贴上了他;接着司机又开回了直道,方向盘倏地打回正,又把他们俩摇回了另一边。
“……我去,纳内克车神是吧。”沈忱小声吐槽着,这才察觉到季岸有点不对劲儿。
男人绷着脸,脸色发白。
“你怎么了?你不会喝多了吧?”沈忱道,“吐车上两……”
季岸猛地往前一倾,没等他说完:“呕……”
沈忱:“百……”
——他有一半都吐在沈忱的腿上。
第十七章 对视十秒
这并不是季岸第一次吐在沈忱身上,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他们高一的暑假,沈忱的转学欢送会上。
沈忱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候正是他和季岸微妙的“蜜月期”之后,不然他也不会发消息问季岸来不来欢送会。季岸没有回复他,在快散场时赶到了KTV。
高中生们也不喝酒,去KTV那就是真唱歌吃水果,充其量玩玩国王游戏。
他们也不例外,季岸进去的时候,国王游戏正进行得火热;见到季岸来了,平常和他们俩关系都好的几个男生连忙把他拖进人堆里,就坐在沈忱旁边。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沈忱说,“都快散场了。”
在音乐声和众人吵吵嚷嚷的热闹里,季岸小声说:“……这不还没散场吗。”
“马上就要散场了。”
沈忱说了这么句,季岸没有回话,他也没有再说——因为他们互相讨厌的剧集,是真要散场了。沈忱跟着家里人搬去燕城,和乔城隔了一千多公里,这很大概率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而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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