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了?”男人理论道,“我想去看看,所以你愿意去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你不愿意去可以一个人在这里等我,选择权不是在你吗?”
“你这是让我选吗,你那里让我选了……”
声源处其实离他们并不远,只不过声音在这山里听着很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忱拖着季岸的手就再没松开过,他整个胸口都粘人对方那条手臂上,恨不得能化身成挂件,直接挂在季岸身上:“真要去看吗?你不怕吗?一点都不怕?你没有心吗?你这辈子就没有遇到过让你觉得恐惧的事吗?你不能考虑下我的感受吗?你人生中有过哪怕一秒钟跟别人换位思考吗?你在乎过别人吗?你……”
他像念经的和尚,在季岸耳边低声念叨着。
男人一句都不回,压根没有在听。
“季岸——我真的不想去——别去看了吧——”意识到自己的灵魂拷问对男人根本没有用,沈忱开始耍赖。他拖着对方的手臂,像在玩具店里死活不肯走只为了塑料小人的小屁孩,腿已经完全不抬,试图用自身的体重阻止对方的脚步,“别看了嘛——”
季岸深深吸气,再深深呼气,终于停下脚:“那你在这儿等我。”
“你为什么非要看啊?”
“好奇。”季岸说,“你不好奇吗?”
沈忱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男人对他的拒绝毫不在意,步子重新迈开:“我好奇。”
“季——岸——……”“嘘!”男人突然回身,捂住了他的嘴,“别说话。”
“唔?唔唔?”
安静下来,沈忱才察觉到,那诡异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季岸拽着他蹲在半人高的杂草丛里,那草就扫在沈忱的鼻尖;他腾出手去拨开,那草又弹回来,他只好干脆捏住那把草。
之前隔得太远,那声音听起来确实诡异;现在那声音完全清晰了,除了有女人在哭着说什么,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男人在笑,笑得非常猥琐且凶恶。他们说的都是N国话,虽然沈忱和季岸听不懂,却仍能理解到:女人在求饶。
意识到那声音确实是人类发出来的,而不是什么女鬼,沈忱终于放下了一半的心。
他学着季岸的样子,也在缝隙里看来看去;然而夜盲症限制了他的发挥,他只看得见缝隙之外隐约有影子在动,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沈忱用气声问:“你看得见吗?”
男人也用气声回答:“嗯。”
沈忱:“什么情况。”
季岸:“不太好。”
沈忱:“是人对吧?”
季岸:“……当然。”
沈忱长舒一口气:“是人就很好。……怎么回事,抢劫?”
季岸:“我觉得可能更严重。”
沈忱:“……什么意思?”
季岸:“是强〇。”
沈忱:“!!!”
沈忱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亲眼目睹”犯罪现场的一天——他虽然基本看不见,但人在现场。惊奇感冲淡了恐慌,他往季岸那边靠了靠,尽可能地保持着和对方互相挨着,再问:“你确定?”
季岸一边看,一边回答:“确定。”
女人一直在哭,哭得很惨,喉咙都已经哑了,想必在他们发现这声音之前,已经哭喊了很久。只不过在这荒山野岭,就算喊得再大声,也很难被人发现。他们要不是误入贼窝、滚下山坡,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只要是个人,肯定都幻想过自己见义勇为的情节。
可沈忱很有自知之明,如果真遇上什么珠宝店劫匪,他肯定是乖乖把钱包银行卡大金链子全上交的那一派,然后蹲在角落里等别的英雄登场。
但季岸是那种类型,他不是很清楚:“……你打算怎么办?”
男人沉思了片刻,不仅不回答,还把问题丢给了他:“看你。”
“我???”
“行为已经发生了,其实现在去救人有点晚了。”季岸说,“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手里有没有武器,万一带枪,我们二打一也不一定能赢。”
不,不是二打一,是一对一真男人大战。沈忱心想。
“那不管了吗?”沈忱语带犹豫,“万一他再把人杀了怎么办……”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话说到这儿,他们俩都陷入了沉思。
因而,女人的求饶声、哭声,强〇犯的笑声,显得更加的刺耳。
他们自己都是在荒山里迷路的小可怜,贸然冲出去救人,要是真受了什么重伤,恐怕连救护车都叫不了。真当做英雄的机会来临时,沈忱居然没有自己以前想象过的那么坚定——他坚定自己不会多管闲事,现在却没办法果断直白地跟季岸说“别管了”。
他们大概只沉思了半分钟,体感时间却好像已经过了半小时。
最后是沈忱先开口:“……管?”
季岸:“同感。”
沈忱:“怎么管?”
季岸:“我先出去,如果他有武器或者有枪,你再找机会偷袭。”
沈忱:“怎么偷袭?”
男人一直牵着他的那只手突然松开,转而握住他的手腕;接着沉甸甸、冷冰冰的什么东西被放在了沈忱手里。季岸道:“用这个砸他后脑勺。”
“???”
“用力砸就可以了。”
“等等,等等等等,”沈忱道,“砸死了怎么办?”
季岸再次松开他的手,一边快速说着,一边在草丛里站起来,带得那些杂草沙沙响:“砸死了算正当防卫,看在我们以前是同桌的份上,我会给你请律师。”
“…………”
男人没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就这么冲出草丛。
这瞬间,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停了,女人连叫喊声都是沙哑的,犯罪者则反应迅速地朝着季岸看过来。
计划是好的,只要对方不知道还有帮手在,对方就很容易陷入无防备的状态,沈忱也可以按照季岸所说的,去偷袭。但问题在于——他看不见啊!他甚至连季岸的身影都辨别不出来。
沈忱抓着那块沉甸甸的东西,使劲儿瞪大眼,想再看清楚一点状况。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那抹熟悉的荧光绿又出现了;沈忱疑惑着用另只手去摸口袋,那块夜光手表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季岸摸走了,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他听见犯罪者的咒骂,接着,绿光极快地冲出、收回,跟黑影纠缠在一起。毫无疑问,夜光手表……不是,季岸和罪犯已经交上手了。依稀有挥刀时的破风声传来,沈忱无法确认那是他的错觉,还是对方真的有刀;即便能看到夜光,他也只能勉强定位季岸,到底战况如何,他仍是看不见。
——至少再走近一点?
沈忱握着季岸交给他的那块大约是石头的玩意儿,缓缓地往侧面挪,打算尽可能不发出声响地绕到他们的侧面再靠近。
他挪着挪着,绿光忽地下坠,到离地面很近的地方。
季岸被放倒了?
沈忱立刻急切起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挪动。
有拳头打在肉上的闷响,还有闷哼声;他从蹲着挪动到佝着腰走,心里七上八下,焦躁又紧张。就在这时,沈忱的脑袋突然撞上什么柔软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撞上了什么,这一刻的沈忱没有脑子,是本能和条件反射的集合体。
对方“啊”了个起头音,沈忱抓着手里的重物直接往往前一抡。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有什么东西倒在了他面前。
沈忱惊慌失措,想看是什么东西被他砸趴下了;但季岸没给他机会——那边的战况不太妙,他听见季岸闷哼了声,好像是被对方打中了鼻梁。
他再顾不上其他,跨过倒在地上的玩意儿,像做贼似的弯腰驼背、踩着小碎步快速凑近那边的战场。
走近了他才看明白情况:夜光手表在地上,黑影骑在上面,正咒骂着左一拳右一拳地往夜光手表身上砸。
“啊啊啊!”沈忱抡起石头,往黑影头上狠狠一敲,叫声之惨仿佛不是他在砸别人,而是别人在砸他,“去死!去死去死!”
第二十三章 怕散场
犯罪者连声儿都没发出来,就身体一软地倒了下去。
沈忱大口大口喘气,双手抓着那块石头还戒备着,随时准备再给犯罪者补两下。季岸把人从自己身上扯下去,翻身爬起来又蹲下身去,手伸了伸再缩回来。沈忱看不清细节,只看得到夜光手表晃来晃去:“……季、季岸……你……他……”
“人没死,”季岸说,“只是昏过去了,你放心。”
沈忱:“啊、啊?”
“不用坐牢了你,”季岸接着道,“石头可以放下来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着的是“凶器”,连忙像有什么脏东西粘在手上似的,往远处狠狠甩开。石头“咚”的落地,还滚了几圈;世界又寂静下来,沈忱缓了半晌才清醒过来,说:“你、你、你、你没事吧?”
“你口吃什么?”
“……”沈忱吞了吞口水,“我问你有没有事,你他妈的,我是在关心你!”
“没事。”男人敷衍了句,但不到两秒又改口了,“……其实有点事。”
沈忱:“到底有事没事?”
“有,”季岸说,“被划了一刀。”
“!”
男人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一刀跟做菜切到手指没什么区别,甚至在说完后还有闲心四处张望着问:“那个女人呢?”
沈忱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女人的哭声就消失了。“对哦,女人呢?”他跟着问了句后,脑子里突然闪过刚刚的事,“不会是……”
“是什么?”
“刚刚在草丛里,我还砸晕了个什么东西……”
“……”季岸说,“有没有可能是人?”
沈忱惊恐到声音都在发颤:“有……”
*
“没用的东西。”负伤还在捡树枝的季岸如此评价道。
季岸气人之处就在于,他并没有那种恶狠狠的语气,也没有什么阴阳怪气的表情;他冷漠、理性,无论说什么都会天然的可信。因此他不是在辱骂沈忱,而是在陈述自己心里的客观事实,这侮辱性比单纯的辱骂强上百倍。
沈忱无法反驳,因为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早知道就该听自家家长的话,多吃点胡萝卜。
他就负责蹲在刚才的位置,密切监视不省人事的犯罪者;对方若有一丁点要醒过来的迹象,他就像尖叫鸡似的通报季岸。
目前一切安全,罪犯纹丝不动,沈忱老实蹲着,季岸在捡树枝,打算先弄个火把出来照明,再看下一步如何是好。
很快季岸就找到了一根粗细长短都还满意的树枝,他在不远处窸窸窣窣地摆弄着,许久都没吭声。
沈忱受不了这种诡异的安静,道:“我们不能直接走吗?”
“至少要找到被你砸晕的女人,”季岸说,“要把握情况。”
“听不懂,你展开说说。”
“……”男人按了好几下打火机,才点着树枝,“首先确认她有没有大问题,会不会死;然后看看这两个人身上有没有手机,有没有信号,能不能开导航带我们走回城里。”
沈忱想了想,说:“……专业。”
言谈间那根树枝终于烧起来,倏地照亮了季岸的身影。沈忱盯着火光,总算从那种视线受阻的不安感里抽身出来;他这才看得见那个躺倒在地的犯罪者——额头上被沈忱砸破了,流了些血,但不算多;幸好他力气不大,不然那种危机之下,还真有可能把人砸死。
季岸举着他的树枝走回他身边,像勇者举着刚从龙穴里找到的宝剑。
“找他身上有没有手机。”
沈忱不爽地噘嘴:“少命令我。”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上手在罪犯身上摸了几把。
有一个煤油打火机,半包已经像咸菜似的软装烟,剩下什么都没有。
“死穷鬼,手机都没有。”沈忱骂了句,再看向季岸,“他没手机,怎么……!”
男人一手举着树枝,另一只手捋起了自己的袖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沈忱看到了近一厘米深的刀口,斜斜一条,砍在肱二头肌上。光用看的,沈忱都能想象出当时季岸有多痛。
可季岸面无表情,像没事人似的。
“你这不处理会感染的……”沈忱道。
季岸眼也不抬,确认过伤口已经开始凝血后,又把袖子放了回去:“你还知道感染。”
“我又不是弱智!”
“那是我误会你了。”季岸说,“他没死就把他丢这儿,我们去找那个女人。你还记得大概是哪个位置吗?”
“就是我们躲的那个草丛旁边……”
“走。”季岸朝他伸出手。
沈忱也配合地伸出手,但在指尖即将碰到季岸时,他又停住——之前季岸一直牵着他,是因为他看不见,这样比较安全;现在小树枝在燃烧,光亮足够看清楚四周,他还需要牵着季岸的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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