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样学样,也把行李箱拿了出去。
外头暴雨大概还有好一阵下,还有不小的风,吹得雨滴划成斜线。季岸的那把伞根本挡不住这样的倾盆大雨,打了跟没打也差不了多少,他们俩现下都是落汤鸡,衣服吸水吸出了三斤重,还死死地黏在皮肤上,难受得要命。洞穴外的风再一吹,沈忱冷得连打好几个喷嚏:“阿——嚏!”
“进去。”季岸招呼了声,自顾自走回了里面。
洞穴外面垂着的藤蔓成了天然的隔断,雨打不进洞里,风进来也弱了几分。沈忱双手抱臂跟着走回去,这才抬眼望了望天然洞穴的全貌。
洞顶微微拱着,最高处约莫有两米半,他们俩站在里面倒不显得很局促;洞穴深处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仍是黑的,看起来像还有些地方。洞穴整体是说不上什么类型的岩石,几乎没有草木生长,除了不够平整之外,跟水泥地有些类似。
比起在野地里拿棕榈叶搭个地方睡觉,睡在这洞穴里显然要好得多。
季岸还真是挑了个好地方,沈忱这么想着,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不脱衣服?”男人突然道。
“啊?”沈忱第一反应是回忆起这家伙的性向,“脱衣服干嘛,你不会是想……?”
季岸:“?”
男人也不勉强,自己率先脱了外套,又脱去里面穿的T恤衫,动作之麻利,没有半点犹豫。
接着沈忱就看见这人一身结实饱满的肌肉。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不太出来,季岸不止有腹肌,胸肌也挺明显,肩宽腰窄,身材很顶。对方也无所谓他看,自顾自拿他那些收纳盒搭成了个简易晾衣台,将湿衣服搭上去,借着火的温度烤干。
紧接着,季岸又开始脱裤子。
“等等,你等等,你别忙着脱,”沈忱连声道,“你不会打算脱光吧?”
“脱光又怎么了?”季岸已经让他的长裤也加入了烤干行列,就穿着黑色的底裤,踩着他自己带的拖鞋道,“你有的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你在忸怩什么?”
沈忱想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反驳的切入点,只能哆嗦着一边烤火一边憋出句:“……你脸皮好厚。”
男人在他对面铺了件还没来得及洗的脏外套,和他四目相对地暖和自己的身体。
四目相对。
沈忱:“……”
季岸:“…………”
沈忱:“……妈的好怪!你穿件衣服吧你!阿嚏!”
“你也脱了就不怪了。”男人垂下眸,像是在体贴地给他点余地似的,抓起树枝子扒拉了几下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些,“就像澡堂,每个人都脱光了,就没什么奇怪的了,肉体就只是肉体,没有人会去在意。”
“说实话,我不想脱,”沈忱说,“你是男同哎,你看男的不就像我看女的;你想一下,这种情况要是女孩子,能在别人面前脱光吗?”
季岸眉头一皱,先是有几分不爽,转念又觉得有些好笑——沈忱一直就这样,可以说是坦率,也可以说是情商低。他就是那种看到班长把班费偷偷用了会去理论的人,是任何时候不明白都能坦诚说不明白而不在乎面子的人。
在学校里的时候,沈忱的“低情商”着实让季岸挺讨厌;但出了社会之后,沈忱的性子反而有些可爱。
季岸接着说:“那你会喜欢上所有性别为女的人吗?”
沈忱:“怎么可……阿嚏!能!”
“那不就是了,”季岸声音低沉,声音在洞穴里有微微的回响,再加重了他的低沉,“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喜欢的人是喜欢的人,不一样的。”
沈忱回答:“阿嚏!阿嚏!阿——嚏!!”
“脱了吧,”季岸说,“虽然你的事跟我无关,但这种情况下你要是再感冒发烧了,我又不得不照顾你。”
“你要你照顾……”
“我不想照顾你,所以你脱了。……不习惯的话换身衣服或者裹条毯子。”
沈忱不想承认,可季岸说的是对的。
他要是就这么湿漉漉地烤到干为止,感冒是肯定的。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好意思,”沈忱扭扭捏捏地终于扯开外套,“就是觉得怪……哎太怪了,怎么想怎么怪。要不然你转过去别看。”
“……”季岸歪着脖子,很是不解,“那不是更奇怪了吗?”
“不是,主要是……”沈忱脱掉外套,又利落地脱掉里衣,露出他白皙且削瘦的身板,“我内裤也湿了,粘着好难受,我想换一条。”
季岸:“噗。”
沈忱:“好笑吗?这好笑吗?你不难受吗?”
男人抿着嘴,像是在竭力忍笑,但还是依他的转过身去。
没了目光的束缚,沈忱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给剥了个精光。他的行李里还剩下最后一条干净的新内裤,他扯过自己的毛巾草草把身上湿着的地方都擦了擦,一边警告季岸“还没好啊别回头啊”,一边慌忙把新的穿上。
“其实也不是没看过。”男人忽地说,“不知道你在意什么。”
“???”沈忱蹑手蹑脚地躲着季岸的视线,跑到他的行李堆里,把之前盖过的毛毯给偷到自己怀里,“你什么时候看过?别瞎说啊,我很洁身自好的,我都,我都那什么……”
季岸:“都还是处男?”
沈忱:“爬!”
季岸:“好了没有,我胸口冷。”
沈忱:“好了。”
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终于停了,季岸重新转回头,就看见沈忱披着毛毯,像小女孩过家家拿床单当仙女披肩似的,畏畏缩缩蹲在火堆旁。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映着跃动的火光,看起来就像在发光似的。
“高一那次去旅行的时候。”季岸说,“你洗澡洗了一个小时,我以为你晕倒在洗手间了,开门进去就看到你刚拧上水龙头。”
沈忱却对这事儿没什么印象:“有吗?”
男人点点头,准备继续说:“我们抽签抽到一个房间的事你记得吗?”
“记得一点。”他刚回答完,肚子就咕的叫了声,“……我饿了。”
“嗯,我也饿了。”男人很自然地伸手够了够,竟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包泡面,“我有泡面,你呢?”
“我?我没有啊。”沈忱说,“我箱子里有什么你都看到了。”
他学着季岸的样子,把些能支撑的东西摆阵似的摆开,将自己的衣服裤子摊开在上面晾。最后一条能替换的内裤,沈忱替它找了个好去处——手骨模型派上了大用场,它被沈忱用两个掌机盒夹住,勉勉强强立在旁边,湿内裤挂在了指骨上,诡异的刚合适。
“那你饿着吧。”季岸说着,起身往外走。
就这么一会儿脱衣服晾衣服的时间,行李箱里竟已经接了半箱雨水。男人把箱子拖进来,拖到火堆旁,沈忱往里瞧了眼——里头不光有水,还有被雨打落的叶子,还有小树枝子。
沈忱嫌恶极了,表情都变得拧巴:“你不会打算用这个水煮泡面吧?”
“不然呢?”
男人倒是很无所谓,掏出了他的泡面小奶锅。
“脏死了……”
“没关系,”季岸说,“反正是我吃,不是你吃;我吃脏的,你吃空气。”
“不吃就不吃,”沈忱不服气道,“饿一顿又不会死,等雨停了我出去找点干净果子吃,谁稀罕你那泥巴水煮泡面。”
“你最好是不吃。”男人扔下这么一句,便开始他的厨艺展示。
沈忱在旁边蹲着看,像看美食节目似的目不转睛。
除了泡面小奶锅,季岸还带着刷牙用的塑料杯,不可谓不周全;只见他拿了只新袜子,撑开袜子口,强行裹在泡面锅上;接着,他一杯一杯从行李箱里舀雨水,往袜子里倒,把肉眼可见的脏东西都过滤掉。很快奶锅里就滤出了半锅的水,季岸盖上锅盖,直接将奶锅放到了火堆里,连着锅盖一起烧。水分量不多,三四分钟过去,锅里便咕咚咕咚地响。季岸又拿刚才滤水的袜子当手套,握着锅柄把锅子从火里拿出来。
“你是不是训练过啊?”沈忱忍不住道,“野外求生培训?”
季岸不语,利索地拆了泡面把面饼和调料全倒进锅里,再盖上盖,再把锅放回火里。
男人看着夜光手表等了两分钟,沈忱又说:“再煮煮化了,可以了!”
季岸却是一点不着急,再等三十秒,才把锅从火里二度拿出来。
锅盖揭开的瞬间,里面的汤还在滚着;浓郁的现代调料香味迸出来,沈忱立刻咽了咽口水。
男人拿过自己的不锈钢筷子,拌了拌,夹起一满筷子的泡面,提出了锅,在空中晾。
沈忱:“……我能吃一口吧?”
“那怎么行,”季岸似笑非笑,看都不看他,“泥巴水煮的,大少爷吃不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没有,后天应该有
第三十五章 他是弱智
在沈忱渴望地注视中,男人张开嘴,“呲溜”把满筷子泡面全吃了。
他一边咀嚼,一边和沈忱对视,气得沈忱张口想骂人,但又骂不出来:“……我尝一口。”
男人只咀嚼,不说话,把泡面吃得像什么珍馐似的,足足嚼了二十下才咽掉:“……不好,不合适,不符合你的身份。”“我什么身份啊我,”沈忱再凑近了点,“给我吃一口。”
季岸:“不给。”
沈忱:“给。”
“不给……”“有完没完啦!我快饿死了!”沈忱嚷嚷道,“我错了还不行吗,泥巴水煮的我也吃。”
听见这话,季岸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波动,可沈忱没有道理地就是知道,这灾舅子在得意。
男人把筷子一倒,将大头对着他,示意他接下。
沈忱缩在毯子下的手,刚撩开一点缝隙,冷空气就往他身上钻,冷得沈忱又把手缩了回去:“……你喂我一下。”
季岸:“?”
沈忱:“太冷了,我又没穿衣服……你不冷吗?”
季岸:“这不是生着火吗?”
沈忱:“还是冷。”
季岸的手在僵在半空,筷子头仍对着他:“吃不吃,不吃我继续吃了。”
沈忱急了:“吃!但你喂我!”
“……”由于对方的表情过于真挚,季岸竟然语塞了半秒。他把筷子重新转回去,接着捞泡面:“你承认你是弱智我就喂……”“我是弱智,”沈忱目光紧锁着他,说得字正腔圆,正气凛然,“我是弱智!”
季岸便把泡面塞进了他嘴里。
兴许是泡面的调料威力太强,雨水过滤烧开后煮的泡面,也和平时的味道相差无几。可在这个鬼地方,在这个无人荒岛的天然山洞里,沈忱只觉得这味道太顶了!原本他只觉得七分饿,嘴里尝到味之后,饥饿不减反增,直接变成七十分。
他咽掉嘴里的,看着男人自己再吃了口,咂着嘴道:“我能不能再吃一口,就一口。”
季岸:“你说你只吃一口?”
沈忱:“我是弱智!”
季岸:“你……”
沈忱:“我是弱智!!”
没有办法,男人只得再分一口喂过去,他仍裹着毛毯伸长了脖子张嘴去接。再到第三口,也不用沈忱再求了,男人像是突发善心,自己吃过一口就会再捞一口喂给沈忱。一碗泡面很快就见了底,有了点热腾腾的食物下肚,沈忱身上稍微回暖了些,没有那么冷了。男人把最后一点面渣都捞了吃干净,最后仰头吹着气喝面汤;沈忱见状,急得手终于从毛毯缝里伸出来:“你别喝完了!给我喝一口!”
季岸剩了半锅,将锅都递过去:“这就是你的一口。”
沈忱丝毫不讲客气,一手握住锅柄,另只手扶着还有点烫的锅壁,咕咚咕咚地喝面汤。
“……呼——”面汤喝完,沈忱用手背擦过嘴唇,“你吃饱了吗?”
季岸斜眼看他——其实他一直都在看——淡淡道:“没有。”
“我也是。”沈忱说着,贼眉鼠眼地往他们身后季岸摆放整齐的那堆杂物看,“那什么,你……你带了几包泡面啊?”“还有三包。”“要不然我们……”“不行。”季岸道,“如果你不想之后几天都只能吃野果子和没有味道的烤鱼的话……哦,还有个前提是我们得能摘到果子、捉到鱼。”“……”“不然的话,那三包泡面就是我们最后的食物。”
沈忱心里知道季岸说的是对的——这个局面下,有食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当然要省着吃。但理智知道是对的,人还是会觉得委屈,尤其是沈忱这种称得上是养尊处优的人。
他瘪了瘪嘴角,满眼的可怜。
季岸最受不了他摆出这种小可怜模样,不由地移开目光:“……别想了,该睡觉了。”
“又睡觉又睡觉,”沈忱不满道,“你就知道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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