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德是自发生出怨灵的傀儡,梁蔚让他了却自己的恩怨,他在那些鬼修身死后就神魂俱灭了,李尘徽送了他最后一程。
多管闲事的驸马爷,还亲自去给王家父子立了坟冢,他动手能力不错,刨坑的速度很快,一旁的暗卫对此也是叹为观止,怀疑他是不是以前干过这行。
梁蔚对此倒不陌生,李尘徽曾经为了从他爹关他禁闭时里偷跑出去玩,挖通了他家的后园的墙,还花了心思在哪里种了不少狗尾巴草,每次拉着梁蔚从那里出去时,都会顺手薅一把,预备着路上无聊时给梁蔚编几个小玩意......
“九泉莫叹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愿两位来世既全父子之情,又列明堂之上。”李尘徽肃然立于王家父子的碑前,沉声说出自己的祝愿。
此刻天光推开云层,轻柔地落在李尘徽肩上,林风从坟茔上掠过,带起李尘徽的白袍上的衣带,像是萍水相逢之人无声地告别。
梁蔚看着面前芝兰玉树的青年人,心中设想了一下李尘徽功成身退后做一方大儒的可能性,可能是公主殿下的私心作祟,表面光鲜李尘徽在他眼里就自动被归纳为学富五车的那一类。
“多谢殿下。”李尘徽在坟头添了捧新土后,扬起个自以为完美无瑕的微笑,朝梁蔚那边看去。
梁蔚不自觉错开他的眼神,平静道:“我不过是帮这些废物体面,帮那些人收尸的是你,我说了你随意处置就行,谢我做什么?”
梁蔚此人也就是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大概是天生毒舌,平日里在外面装的人模狗样,但私下里就是说不好人话,什么东西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会自动被他带上些许的锋利。
不过李尘徽怎会和他计较,他早就知道梁蔚的狗脾气,知道这位公主殿下虽然没有公主病,但也带着点轻易不肯透露出来的傲娇。
“殿下光是站在这里,就已是此地极大的福气了,这片荒山等了许多年才遇你这样如此貌美的大善人,难道不该感谢一下上辈子行善积德吗?”
他这话几乎可以算的上是胡扯了,但鉴于卖弄口舌的人并不让人讨厌,梁蔚听的也还算是熨帖,不过为了让某人不要再得寸进尺,他半真半假地低声骂道:“胡说八道。”
李尘徽觉得梁蔚这语气跟她此前明里暗里嘲讽自己不要脸时比起来顺耳许多,就像是林中猛兽挥动着锋利的爪子却只是在猎物身上轻飘飘的抚摸了一下。
得逞的李尘徽不气也不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跟着梁蔚的脚步同他上了马车。
两天后,济州境内,万山门总部。
梁蔚嘴里立派多年,从前不涉政事,而今却在浑水摸鱼的万山门,其实力也是颇为雄厚的,虽然没能像玄清宫那般占据了西川境内钟灵毓秀的修行圣地上嶷山,但家大业大的万门主经过自己的经年累月的努力,也在临水的常山折腾出了一个自认为气势磅礴的万山十六府。
所谓十六府,就是当年十六个小门派与当年万门主门主也就是万崇林他爹合盟,共同建立一个大的门派,据说是因为这十六个小门派被老门主的独特魅力所吸引,又对他真挚的情义所感动,于是弃暗投明把他奉门主,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不过当然也有流言蜚语不堪入耳的说法,当年十六个小门派被当时的万山门挨个揍过一顿,被打服后为了让自己的门派能够善终,不得不腆着脸上门求情,万山门很是仁慈地大手一挥,把他们连人带门派地收入囊中。
当然,这事流言蜚语到底不是真的,这个说法在修界里也没人敢苟同。
当年玄清宫为着此事还发了公报对其表示赞同,称万山门主是振兴修界的第一人,不过召到兵买完马的万山门自视甚高对此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后来在他们门中弟子在和玄清宫弟子比武切磋,被揍得满地找牙后,才渐渐消停下去。
前话不多做赘述,因为现下门主府的见客厅里已经鸡飞狗跳有一阵子了。
清晨是一天的开始,也是万山门诸人分配任务的重组,虽然门内对外还是一片欣欣向荣又团结一致,但在利益面前,他们也得亲兄弟明算账。
每月中旬的巡城便是利益分配的一种,门内十六府更替巡视万山门统辖的十六座山头,共计有大小村寨和乡镇三十六处,以及还有几个在济州主城内划分出来的地盘。
他们为当地的百姓驱除邪祟,铲除鬼修,民众为了能安稳长久便会给他们奉上贡品,虽说是自愿,但明眼人都知道,此供非彼供,每次都会悉数付给他们佣金。
而这些地方的人数有多有少,怎么分的让大家都满意,这是个难题。
不过这个难题难不倒咱们的万门主,比如此刻他对厅上的喧嚣充耳不闻,只是神色淡淡地给他新养的鹦鹉添着食。
“我府上的弟子已经去这几个人烟稀少的村寨上巡查过好几次了,你们还要把这个几个地方分给我们,简直欺人太甚!”
某一府的府主对方才商议出来的章程进行强烈的抗议。
“你府上的弟子就那么一点,还想去什么好地方撒野,我看你是痴心妄想!”
弟子众多的另一个府主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眼里满是轻蔑。
他这话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其余不如他的府主听完他这番不要脸的言论,当即如炸了膛的炮仗一样蹦了起来,一时间这屋里就跟进了一千只鸭子一样聒噪。
不过修行之人自当雅量,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使是声音大了些,也是没有什么下流的话从他们金尊玉贵的嘴里蹦出来的。
所以他们再怎么吵,高坐首位的万山门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他对于这些只知道圈地弄权的蠢货向来就是一盘稀泥和过去。
就任他们吵过去吧,反正他们到了最后总会有一方妥协,一方退让,终归是有个解法的。
就在此刻,大厅外急匆匆跑进来个修士,绕开众人直接去到万崇林身后,趴在他耳边传了句密语。
他话音还未落,万崇林就霍然起身,脸色变的异常奇怪,看也不看众人的脸色,径直从后面绕出去了。
第42章 画舫
“那位真的已经到连城了?”
万崇林面色很是阴沉,他手下带来了让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一天之前,上阳关附近的一个废弃的驿馆里发现了大量的尸体,有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在那里杀光了他门下挂名弟子资助的一小股鬼修,还把这事传到了官府,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弄到了那挂名弟子的画像,竟然下了他的通缉令。
其实这等小事本不会上报到他这里,毕竟他也知道那些穷凶极恶的货色定然会自己招来仇人,迟早有覆灭的一天,他们作为棋子本就是用完就扔最为廉价的那一种。
但他的亲传弟子在灭那挂名弟子的口时,他为了保命,用显影符把当时的情景给他呈现了一遍,他在里面看到了当朝公主也是玄清宫首徒梁蔚的脸。
“回门主,我们在连城的人亲眼看着她带着人进了城门,此消息千真万确。”
“京城那边怎么说?”万崇林提起自己的鸟笼把它挂在了窗户边。
“这......”他的心腹面带犹豫,但还是把话说了下去,“崔家大公子出事后,崔家一直对咱们不冷不热,据说是崔家主忙着处理后患,这次梁蔚离京的事他们那边还没来得及传过来......”
“来不及?”万崇林冷笑着盘起了手中价值不菲的灵玉,“我看根本就是不想再传了,崔邺自己找死,倒还要找起我的过错了。”
心腹见他差不多动了怒,急忙又给他递上了个好消息消火。
“咱们在和州当时抓住了疑似同安盟里的人,虽然那人自行了断,但我们用搜魂术找到了点蛛丝马迹,那深藏不露的同安盟盟主似乎是在向梁蔚那边示好。”
万崇林来了兴趣,“确定他不是梁蔚自己吗?”
心腹斩钉截铁道:“那人身量其长,虽然隐在暗处,但从骨相和声音来看,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万崇林听完才放了心,同安盟这些年来做的事,基本上都跟玄清宫这种道门正统管的事差不多,他门下的弟子与他们私底下交过手,回来禀告的人说同安盟的修士虽然修为中规中矩,但所用的灵器似乎都是上品。
而当今整个修界只有玄清宫才有大量的上品灵器,况且此前在济州黑市上掩护梁蔚的人撤离的修士,很明显就是同安盟的人,他们当时一定是在替梁蔚做事。
但同安盟盟主此人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此前万崇林的五十大寿上,连玄清宫都派了门下嫡系前来捧场,同安盟这样不入流的小门派却只是派了个散修来送了份贺礼。
甚至外界几乎都没有见过那人一面,有人怀疑那同安盟盟主其实是个女子,不愿沾染外界的尘俗,而心思缜密的万门主把这些很巧妙地联系在了一起,得出了一个很恰当的猜测。
他怀疑梁蔚就是同安盟背后的人,为此他派人多方面打探消息,甚至不惜动用鬼修的势力去抓捕同安盟的修士,也没找到什么足以让他信服的证据。
没想到,他今日才知道原来那同安盟盟主另有其人,真是让他白费了那么多功夫......
“门主,若是此前济州黑市的事是同安盟给梁蔚递的投名状,那此次梁蔚离京莫不是......”
心腹没把话说完,万崇林就让他闭嘴了,他沉吟片刻,看向了手上盘着的灵玉,良久才缓慢地问道:“咱们在和州那边的人已经收拾好了吗?”
心腹自信地回答:“收拾好了,只待门主一声令下,就能开启那阵法。”
“既然公主殿下架临,那我们就得好生招待人家,公主是宋仙尊的高徒想必定然会对那东西感兴趣的。”
万崇林走到窗边,看了看自己昏昏欲睡的鹦鹉,他谨慎到说话时也不忘把爱宠催眠睡着。
他的眼底满是寒意,梁蔚既然不准备给他们活路,那他就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到时候就算是玄清宫真找到他们头上,他也大可把错都推到那自发形成的魇阵上,反正就是梁蔚自己找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这边,李尘徽和梁蔚已在连城玩了两日,连城是个临水的小城,城内水流潺潺,风景秀丽如画。
李尘徽听说过这个地方,早就想要来看看,正好遇到了这个机会,若是辜负了美景他是会感到遗憾的。
梁蔚从第一日与他分开去见了几个人,其余的时间都被李尘徽拉出去闲逛,其实他此番来和州并不是为了调查同安盟修士失踪的事,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背后弄鬼,他来这一趟是为了让万山门给个交代。
和州是个风水宝地,什么妖魔鬼怪都可以出现,能叫万山门杀人灭口的事,定然不会只是两拨人掐架那样简单。
“娘子以前来过连城吗?”
李尘徽手上拎着个糖人在梁蔚眼前晃了晃,夜间的草市并不歇业,临街灯火通明,被清澈的水面映照到四面八方,让这个小镇更加显得繁华。
“没有。”冷着脸的梁蔚言简意赅。
李尘徽捉弄他上了瘾,一口一个“娘子”地喊了他两日,梁蔚又不能拿他怎么着,只好由着他叫去。
李尘徽把糖人塞到梁蔚手里,指了指码头边的画舫,满眼期待地看向梁蔚,“那娘子一定得上画舫上看看,听说连城水光夜景乃是一绝,此间良夜当不辜负美景。”
梁蔚瞧了眼花红柳绿的画舫,觉得那上面的装饰,热闹地活像要晃瞎人的眼,有公主命还有点公主病的梁蔚不吭声,满眼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李尘徽把他的嫌弃看在眼里,心下有些好笑,但面上仍旧是不显,他找了个并不过分逾矩的姿势附在梁蔚耳边道:“殿下,给臣一个面子嘛,我一个人上去多没意思呀。”
梁蔚刚想说:“叫辛阳陪你。”李尘徽却指了指梁蔚手上快要化掉的糖人,示意他赶紧吃。
为了不让糖霜滴到地上(因为这样不雅),公主殿下纡尊降贵地把唐人娃娃的脑袋放到了嘴里,“咔嚓”一声咬掉了一半。
李尘徽虽不是个正人君子,但也知道注视别人吃东西是件很无礼的是,他转开了目光,却听到了声音,又悄悄把目光转了回来。
貌美的公主殿下虽然把齁甜的糖吃的没滋没味,但并不妨碍李尘徽发现一些梁蔚吃东西时的特点。
比如她喜欢味道淡一点的东西,口味偏甜,喜欢喝带一点甜味果酒,但不喜欢例如糖人这样黏黏糊糊又太过甜腻的东西,对桂花味的糕点也有一点兴趣,也会在房里备着些李尘徽也爱吃的松子糖......
李尘徽是个细心的人,他把梁蔚为数不多表现出来的爱好牢牢地记在心里,并细水长流地把它们都付诸到对梁蔚示好的行动上,导致每次被他顺着毛的梁蔚心里既暖和又别扭。
“今晚月色甚美啊,我还想作诗一首......”
“我陪你去。”梁蔚简直怕了他了,要是不拦着李尘徽估计能从现在嘚啵到明天早上。“再多嘴就把你从船上丢下去。”
李尘徽眉开眼笑,急匆匆去找了船家商量价钱,梁蔚站在他旁边看他讲价,他心神一动,突然想起了此前在济州他也和李尘徽登上过一次画舫。
可能那次的游船之旅给梁蔚带来了一点阴影,所以他才很少想起这件事。
当时的梁蔚已经在李家在济州的老宅里住了半年,李尘徽当时是和梁蔚一道被怒极的李平打包带回家的。
然后伤病未愈的梁蔚坐在门前的石墩子上,看着李尘徽被他爹打的“嗷嗷”直叫,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替李尘徽挨了一下,李平才住手。
彼时少年李尘徽的胸襟还没有现在这般宽广,没事还会和自小就毒舌的梁蔚拌几句嘴,当时李尘徽前一天才和梁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一架,这俩人还没来得及和好如初就被李平抓了车。
李尘徽一脸震惊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梁蔚,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嗷”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肉疼地查看梁蔚身上有没有伤口,仿佛那棍子是抽在了他自个身上,心疼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傻不傻!”李尘徽趴在床上冲梁蔚没好气道,“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把你救回来,你倒是自己不爱惜自己,我皮糙肉厚地挨几下没有什么关系,你生的这么好看要是留了疤怎么办......”
当时叫被迫叫顾锦年的梁蔚满不在乎地看了看自己泛红的胳膊,转过身去,迈着自己的小短腿给不能动弹的李尘徽倒了杯水。
俩人间的隔阂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彻底打破的。
李尘徽伤好的时候正赶上当年的元宵,他爹也解了他的禁足,就带着梁蔚上了济州城护城河里的画舫游城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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