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辛弥声说什么,点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桌。
江淮序自顾自说着,“这几日有人会送需要的东西来,阿蓝费心一些,亲自点一下。”
“都是你一手准备的,我想应该没有必要亲眼去查证。”辛弥声轻描淡写就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江淮序却没想放过他,轻轻地笑,带了点促狭,“毕竟大婚后,阿蓝便同我一样了,到手上的东西,还是要查看一番的。”
“不想查看也没关系,我叫影一帮你。”酒肆的人退下,江淮序拿起筷子帮他夹菜。
“红烧鱼,味道还不错。”
原来第三次来这里,江淮序是跟他说关于大婚时的那些事情。
辛弥声垂眸看向碗里的红烧鱼,浅浅尝了一口,夸赞道:“味道确实不错。”
“嗯。”江淮序心情大抵还不错,嘴角微勾,继续给他夹着菜,“好吃就多吃一些。”
第78章 江淮序,想听我的歌声吗
距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辛弥声的内心也越发平淡起来。
墨非偷溜进来与他见了一面,神色有些凝重,张了张嘴,只道:“辛公子,还望手下留情一些。”
辛弥声勾唇一笑,深感无力,微微诧异,“墨非,这些你也算到了吗?”
墨非长叹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望向艳阳高照的天际,“师傅他老人家让我来劝劝你,可这些年你的遭遇我也亲眼目睹。我深知我劝不了你什么,我只求你手下留情。”
辛弥声盯着他笔直的脊背,在这一刻,在他身上看出了几分高深的意味。
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辛弥声望向前方布置得喜庆的宅院,“墨非,你知道的,我一旦出手,便谁也留不下。”
声音轻到风吹就散,雨打就碎,辛弥声苦笑一声,“你如此说,还不如劝我回头,也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墨非转身面向他双手作礼,带着歉意,“辛公子,因你的出现,死去的人不知凡几。在下知道,这不是你的过错,可在下还望公子,收手罢。”
“那串风铃,怎么在你的手上?”辛弥声垂眸盯着被碎发遮挡住的光洁额头,“裴羡风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话?”
那串风铃,就是裴羡风送他的那个,不是墨非做的。
这也是后来他知道的,他在其中一颗珍珠上,发现了裴羡风亲手刻下的字迹。
是一个蓝。
墨非直起腰背,直视着他,“我知道裴羡风会死,我那天就在宫墙上。那串风铃从你袖子里掉落的时候,无人在意,等人走后,我才去把它捡了起来。”
一切尽在眼睛里,墨非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辛弥声只觉得无比的讽刺,转身背对着他,声音微哑,“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不曾出手救过任何人。而如今,我要出手时,你跳出来又是为何?”
“为了周国的黎民百姓?为了不让天下生灵涂炭,为了不让他们流离失所?”
“那我呢?那赤鱬一族呢?我们赤鱬一族在青泽一直相安无事,一切的平静都是你们打破的。”
“墨非,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回去吧。”辛弥声闭了闭眼,覆又睁开,坚决道:“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墨非深深叹息一声,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背影被拉得极长。
凄凉无助的神色,深深地笼罩在周身。
墨非是个看客,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都没做。
而如今,他不应该插手。
看客,就要有一个看客的自觉。
怎么可能,以为凭借一串风铃,就能让他放弃心里的那些浓烈恨和无助?
垂落的手轻轻摩擦着生出出来的密集鳞片,有些扎手,令他平静的心泛起丝丝涟漪。
他抬头望着消失的夕阳,目光空茫又死寂。
这周国,不是他们赤鱬该来的地方。
死了那么多的族人,如今却只剩下他一个。不知是感叹天意弄人,还是命运就该如此?
*
临观二十二年,八月初,周天子大婚,普天同庆。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到了目的地,一身红衣似血头戴红色流苏发冠的新郎脚步轻移,随着媒婆的牵引,一步步越过门栏,红袍摇曳于空中,袖边绣着金色花纹极其精美。
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吹吹打打,从人满为患的街道中绕过,来到了宫门前。
江淮序一身大红龙袍加身,和文武百官齐齐站在宫门前,等待着。
两人的目光遥遥相望,一人带着喜悦,一人情绪无波。
江淮序脸色柔和,神色温柔,锋利的轮廓已然被大喜的气氛给冲散掉,站在人群前,韶光流转,格外引人注目。
方盛跪在地上,方便辛弥声踩着他的背下来。
但辛弥声只是望着江淮序,并未做出什么动作。
江淮序脸色有一瞬间的凝固,伸出手来,笑意温婉,“下来,来孤这里,孤接你入宫。”
辛弥声正了正身,轻握缰绳,笑容浅淡,“江淮序,想听我唱歌吗?赤鱬一族,真正的歌声,能让你感同身受,似乎身在其中,美妙至极。”
彼此视线撞在一起的刹那,所有嘈杂都销声匿迹,只有两人的心,在砰砰跳跃。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仿佛听到了对方胸膛的震动声。
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下去,江淮序死死盯着他,“孤不想听,孤说,让你过来。”
辛弥声低下头,看不清眼里的神色。
叮当。
叮当。
叮当。
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在这一刻盖过了所有吵闹喧嚣的声音。
而同时,悠远又空灵的歌声响起,仿佛来自久远的地方,引人无限遐想。
他们听到了海浪拍打着礁石和岸边的声音,也听到了悲凉的哭泣和无助,听到了无可撼动的力量,正在朝他们袭击而来。
直至天雷滚滚,震人心魄,直至冰凉的水没入裤腿,他们才回过神来。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那人坐在马背上,发冠不知去了何处,一头雾蓝色的发在阴沉沉的天际里散发着一层光泽。
自后腰的位置开始,手臂上,脸颊上,耳朵上,后脖颈上,全是一片片坚硬的蓝色鳞片。
头上的犄角蜿蜒而生,像是荆棘丛生,令人眼花缭乱。
所有人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而小孩的啼哭声也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尖利的哭喊令人心惊胆战。
“有,有,有怪物。”
“他,他是怪物!”
“跑,快跑啊!”
——我会让许多人为你陪葬。
——我恨死你了。
——我,一定,杀了你。
身边的人乱做一团,江淮序面色苍白着站在原地,垂落的双手紧握成拳,双目沉沉,死死盯着前方那又变做赤鱬鱼人的人。
“辛弥声,即使是如此,你也逃不了。”他的声音冷静异常,眼里仿佛看不见周遭的变化,眼里和心里都是那个快要成为他君后的那人。
声音干哑,嘴角溢出鲜红的血色,身上穿透着无数箭羽。
脸上白皙的肌肤被鳞片所覆盖,看起来丑陋又让人心生惧怕。
辛弥声抬眸而望,雾蓝色的桃花眼如今全是死气和漠然,声音微弱而不稳,“江淮序,即使重来一世,我也不会喜欢你。”
周国国都一片混乱,大雨倾盆而下,水势蔓延到腿弯的位置,没有停歇的迹象。
“他,他是青泽的赤鱬,传说能令人长生不老,包治百病的赤鱬!”
“他是怪物,他想要水淹周国,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不知是谁先开了头,不顾大雨和雷鸣电闪,只奔那单薄长满了鳞片的人而去。
而还没等他们抵达那个位置,马背上的人好似失去了气息,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水里。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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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我好中二,没有写出来想要的感觉😩
第79章 孤独终老,不得善终
“江淮序,你疯了吗?”江兰亭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双眼能喷出火来,“周国差点毁于一旦,辛弥声已经死了,你还想做什么?”
江淮序目光直直望向他的眸子,握在一起的手骨节泛白,声音沙哑,“他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脸上的神情狰狞可怖,扭曲一片,“他休想离开我的身边,即使是被万人唾骂指责又如何?孤偏要时间重头再来一次,早早把他绑在我的身边。”
砰——
江兰亭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脸颊立刻红肿一片,嘴里一片血色。
江淮序身体不稳倒在地上,大半天起不来身。
江兰亭向前一步,弯腰拉起他往外托去,“青泽海域淹没了周国,你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你还当你自己是周国的天子吗?”
“你看看,百姓死伤无数,就连我妻儿也死在那场暴风雨中。”江兰亭眼眶赤红一片。
“江淮序,你和先帝一样,都是无可救药的疯子。他是为了长生不老,你呢?你是为了什么?”
“你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为了你所谓的情爱。”
“简直愚不可及,蠢透了。”
“从今开始,我江兰亭与你江淮序恩断义绝,我再也不是你的大哥。”
江兰亭松了手,再也没有丝毫的留恋,大踏步转身离开。
而江淮序则像是失了魂魄一样,仰面倒在湿漉漉的地上,望着惨白的天色出神。
——即使是重来一世,我也不会喜欢你。
——江淮序,你手段残忍,无心无情,到底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躺在地上的人突然笑起来,笑容凄凉又阴狠,“辛弥声,孤就不信,即使是重来一世,你没了记忆,你不会喜欢我。”
江淮序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身子往外走去。
有些人见到是他,最先开始还会惊恐。在见他走路不稳,似乎是悲伤到了极致,身边又没个人在,眼神开始变得仇视起来。
“就是他,我们如今无家可归,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都是他害的。”
“对,都是他害的,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杀了他。”
“对,杀了他!”
一些人从地上拿起趁手的武器,一窝蜂朝江淮序冲了过去。
江淮序双眼凉飕飕地扫了一圈,拿着棍棒的人身形慢顿下来,神色带着一丝惧怕。
“怕什么?如今周国毁在他的手中,他也不是什么天子了,身边没人保护他,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人不成吗?”
一个青年男子恶狠狠盯着他,“他们江家作恶多端,全都是拜他所赐。能有如今一遭,全是报应,我呸,简直活该!”
“大家都给我上,打死他为我们的家人报仇雪恨!”
听到这番言论,周围的人放下心里的担忧,拿着棍棒跑过去就朝身上招呼过去。
刚开始还能反抗一下,但双拳难敌四手,江淮序很快就被人按在地上踢打起来。
等影一和望虞赶到的时候,就见到了这副场景。
昔日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掌握生杀大权的周天子,如今被他的子民按在地上手打脚踢。
“干什么呢?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望虞踢开几人,把江淮序扶了起来。
再次看向周围的人时,双眼满是杀意,“影一,还愣着做什么?对主子不敬,杀了。”
江淮序浑身狼狈,身上湿漉漉脏污一片,头发乱糟糟,脸上全是泥垢。
江淮序借着望虞的身体站起身,声音嘶哑,“去找素白来。”
影一作为影卫,在望虞话落的那一刻,对江淮序出手的人,全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江淮序即使再怎么落魄,也轮不到这些下九等之人来侮辱打骂。
*
影一在国都的荒郊野外里,找到了想要逃走的素白。
望虞提溜着他的后领,往江淮序的方向走去。
素白无奈叹气,也懒得挣扎,他深知自己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一人追踪术极强,一人武术高强。
反抗也反抗不了,还不如跟他们乖乖回去,这样还能少受些罪。
素白偏头看向沉默着一言不发浑身狼狈沾着血的影一,“你们主子再次找到我,是想做什么?”
“废什么话?等你见到主子了,自然就知。”望虞冷声道,显然很是不耐烦,浑身都是竖起来的尖刺。
如今的场面,恍惚之间望虞以为又回到了和主子身在冷宫里的那段日子。
主子脱去那层光鲜亮丽的身份,是人是鬼都能来踩一脚。
三人来到破旧的院子里时,江淮序坐在石头上,仰头望着夜空发呆。
“主子,人带到了。”望虞恭敬说完,推了一把素白,和影一站在一起。
江淮序转头直勾勾盯着素白,如同古井无波的眼眸,让素白无端地打了个寒颤。
双眸微眯,不动声色地透露出危险压迫的气息,让素白喘不过气来。
“王上有何事需要在下帮你?”江淮序不说,素白干净利落问道。
江淮序眨了眨眼,盯久了目光有些渗人,良久后,他才说:“孤听闻,南域有一秘法,能回溯重来。”
素白瞪大眸子,忍不住惊叫起来,“江淮序,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此做,便更改所有人的命数,你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吗?”
沉默了许久后,江淮序直直盯着他的蓝色眼睛,“孤不知能不能承担,但孤知道,你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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