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你师姊我顶着,不要担心。”
“祝笑生要是顶不住压力,要把你交出去,那我就跟你一起转修魔道。”
“四师妹还是老样子,两耳不听窗外事,整年到头只知道闭关。”
“千万别回来,听到没有。”
纸鹤带来我二师姊语重心长的话语,再三再四告诫我不要回宗门,可我总要回去的,掌门师姊不可能替我挡我一辈子。
只是眼下我确实还有事没办,只能先委屈我那二位师姊替我担待一二。
据说东洲洛家鼎盛时期,上至宗门长老下至凡间权贵,都会找上门打造武器,我师尊在世时也登门拜访过,只是传到现在,名气已经大不如前,所以要找到现任的传承人恐怕非常难。如果连洛家都无法修复缚神铃,那要从北洲岑家那里找就更难了,前者好歹还留有传承,后者怕是早就断了传承。
此番前去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虽然我运气一向很好。
百事堂号称通晓凡间百事,五洲都有分堂。我上门的时候天还没亮,堂口只开了半扇门,进去后里面点着灯油,光线昏暗,一个半耷拉着脑袋的女子坐在柜子后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扒拉着手里的东西。
“东洲洛家的传承人现在在哪里?”我改换了面貌和声音,现在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年长女子。
那人收回嘴里还没打完的哈欠,顺势摊开了五指:“五十枚枚上品灵石。”
“你怎么不去抢?”我压低了声音。
什么消息值五十枚上品灵石,我月俸才一百块上品灵石。
“就这个价,爱要不要。”说完两根指头捏了一片糕点放嘴里吃着,又舔了舔手指上的碎渣。
“给你。”五十就五十,从怀里摸出五十块灵石给她。
对方一见我痛快付钱,马上换了副喜上眉梢的表情,仿佛来了什么财神姥姥。
“就在东洲。”
“没了?”
忍不住眉眼上挑,我花了五十块灵石就得到这么个模糊不清的回答,真抢钱啊。
“五十就值这个程度的消息。”女子一副我大惊小怪的模样,开导道,“不过嘛,贵客要是愿意再花上五十,那我给你把人家宅院位置都报出来。”
遇到黑心人了不是。
“如果你不喜欢做正经买卖,我也可以换种方式。”当即就把愁云剑召出架在她脖子上。
“亲娘嘞。”武力胁迫下她屈服得很快,爪子搭在剑身上想要轻轻推开,又被我用力架了回去,只听她闭眼喊道,“永安城,在永安城。”
听到了有用的消息,我才放开她,在她睁眼之前就先离开了。
永安城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不走官道的话,得多翻越好几座山头,虽然我也不惧,到底是麻烦很多,干脆大摇大摆地走起了官道。路上多是行路的商人和镖师车队,跟着他们一路要太平很多,普通匪徒不敢来冒犯,但敢来冒犯的那一定不是普通人。
行进方向刚好有一镖师车队,我便远远跟在后头,不想被前面的人发现了。那为首的是为中年女子,膀大腰圆,手里拖着把红缨枪大踏步走来抱拳问好。
“敢问姑娘为何跟着我们?”那女子吐字清晰,内力深厚,一看就是高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开口解释:“凑巧同行,并非有意跟随。”
对方疑虑未消,又问:“不知姑娘要去哪里?”
“在下要前往永安城寻家人。”
“原来如此,倒也是同路。”这女子好心邀请道,“只是这世道如今不大太平,若姑娘不介意,那不妨和我们一道,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我只是一人,自然是她照应我了,一番好意,不好辜负。
“既如此,麻烦大姐了。”我同样抱拳回礼,跟着她与车队同行。
原来这女子姓田名谷生,是万通镖局的总镖头,这次走的是玉龙城张家的镖,受托要将这批货物送到青石城去,永安城正好在去青石城的方向。我观这女子为人忠正,谦逊敦厚,若是路途上有什么意外,我不妨出手救她一救,也不枉她爱护之情。
田谷生在我面前还算温和,管起手下人来却十分严厉,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一个个被训完之后都焉头巴脑的。
见我多看了几眼,田谷生和我解释道:“一旦给了好脸色,这群人就得飘了。”
“当家的,您要冲我们大家伙笑笑,什么活不抢着干啊,哪用得着这么费力。”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苦着张脸抱怨道,“哪有您这样的姑娘家。”
“现在你不就见到了,不想吃红缨枪就老老实实上后边守着去,哪来这么多屁话讲。”说着又是一虚枪打上去,说话的男子赶紧跑开了。
人赶跑了,她又接着说道:“我幼时拜了个好师傅,自小学得一身好武艺,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我爹死后就接了我爹的班子。开始谁都不服我,一个个吵着要散伙,到底是被我打服了,走的第一趟镖就遇到劫镖的,不过好在自己本事过硬,这才扛下来了。”
“后面日子慢慢好起来了,几个男镖师一个个脾气老大,难伺候,误了一次镖后被我开了,我费了老大力气找了几个女镖师,这镖局才总算不止我一个女的。女人胆大心细,武艺不差,就是经验少,但经验都是闯出来的嘛,以前没人愿意带女镖师,个个藏着掖着,现在有我亲自带着,旁人也不敢故意使坏。”
“现在一个个都能独立走镖,好着呢。”
“我以为这样就算把日子过安稳了,可我娘总想着让我嫁人,什么‘长向花阴课女工’。”她一脸恼意,“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明明我已经闯出一片更好的天地,为什么非得我回到那个狭小的绣楼呢。”
“我没理她,到现在我都三十多了,她才舍了从前的念头,日子过得好好的。”
“田总镖头很有胆识,有魄力,有本事,在下佩服。”田谷生说得轻描淡写,可其间艰辛不是我能想象的。
“这声镖头喊得舒心。”她爽朗地大笑道,“这帮子人总逮着我女人的身份说事,宁愿叫我声田姐都不叫我声当家的,这其间差别我都清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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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 原本的道路
田谷生的故事我算是听了个大概,和话本子里讲的传奇经历不遑多让,我很喜欢听,所以特意请她多讲了一些见闻。
路上遇到了几波土匪,都不怎么厉害,很轻松地就被田谷生解决了。
“放心,姐肯定带你平安抵达永安。”
每遇到一次危险,她都会对我讲一遍这话,大概是怕我吓到,所以特意宽慰我心。她真的很厉害,一路有惊无险,大家都很信任她,仿佛只要有她在,这趟镖就出不了问题。
可总有修行的人干预起凡间的事。
哪怕眼前这个老头只有种性境的修为,可依然能把田谷生的镖师车队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田谷生被打趴在地上时,嘴上说的还是让我快走。我看过太多的血泪,听过太多的倒霉,每个人都在期望正义降临,每个好人都在舍己为人,大家临死前都在祈求救世主的出现,可坏人真的层出不穷,我不是神明,太多太多的无辜枉死之人。
大家都期待我救世,那谁能来救一救我呢,谁又能来救一下我的徒弟呢,明明该死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非得是关西白呢?
“你身为修士,为什么要杀普通人呢?”这老头邪里邪气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修行路子。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不仅要杀他们,还要连你一起杀。”说着这老头就掏出了一面招魂幡。
十万生灵才能做成的招魂幡啊,不是魔修胜似魔修!
毋庸置疑,这个老头杀了很多人,有修士,但更多的是普通人。
种性境而已,很好解决,可解决了眼前这一个,那些我遇不上的又要怎么办呢?我一剑斩杀了此人,从前不喜欢血液喷涌的感觉,可现在我觉得只有这种方式才能祭奠死去的人。
田谷生很惊喜地看向我:“难怪姑娘敢一人在外行走,原来是修行之人。”
“不敢当,略懂些皮毛罢了。”
“这便是自谦的话了,不知姑娘可认识清风门的郑真人?”田谷生满眼期待地看向我。
“略有耳闻,不过未曾见过。”
“没见过啊。”田谷生的语气里满是可惜,“姑娘不知道,我自小学得这身武艺,还是因为郑真人的缘故。”
“大家都说她救世,这救不救世我不清楚,但是我能坐稳这总镖头的位置,绝对因着郑真人的缘故。”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想着,她郑真人既然能以女子之身坐上清风门长老的位置,那我怎么就不能当个总镖头呢?”
“当镖头,武艺什么的倒是其次,重要的是经验,那些男镖师都不肯真心实意传授,光是偏见都能把人打倒,我不服输全是因着郑真人的缘故。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有个郑真人在前头做榜样,每次有人质疑我,我就把真人搬出来,可管用了。”
“可我听说她转修魔道了。”眼前人如此推崇,我这个当事人十分不好意思。
“郑真人转修魔道,那肯定有郑真人的道理,岂是我等凡人能揣测的?”田谷生还是不改初心,依然在为那个郑真人说着好话,“郑真人救人救世,她的功绩我听过太多,要说她变成魔修杀了平头老百姓我是一点也不信。”
“如果她真的杀了无辜的人呢?”
虽然我还没有,可万一呢?
“那杀的肯定不是无辜的人。”
斩钉截铁的语气,怎么会有人盲目信从到如此地步?
“她是全天下女子的榜样,我们村都有好几个女子都是因着郑真人才有勇气把这日子过下去的,郑真人要是错了,那岂不是说我们都错了,所以啊,郑真人是不会错的,错的只会是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当作没有听到,世人的期待太多,可我无法做到。
“田总镖头能坐稳如今的位置,都是自己的功劳,大可不必期待未曾谋面的人。”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与荣有焉不是。”田谷生实诚地嘿嘿笑道,“我要是有机会,死之前都得见回传说中的郑真人不可。”
“会有机会的。”我顺势就抛出修行的话头,“田总镖头有没有想过拜进哪个宗门修行呢?”
“修行什么也没什么好的,我个当镖头的人都管不过来那么多事,要是修行了,那得忙成什么样嘛。”田谷生略有些不好意思,“我就只能管个镖局,再多就不行了,郑真人那样的人身上背负的压力肯定比我大多了,我现在就只需要想着怎么养活一镖局的人,多了实在想不来。”
本事越大,责任越大,可很多人回避了自己的责任。
“其实也不是非得靠着仙家,但普通人嘛,多少会有点祈祷。”田谷生很看得开,反倒开始推翻先前的话来,“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郑真人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救不过来那么多人不是?”
“自己的人生不靠自己,光期待别人算怎么回事?”
“此话有理,己身不立,何以靠他人。”
若是天下人都像田谷生一般,那我确实要省不少力气。
抵达永安城的时候,田谷生和我告别,青石城还在后头,前路如何未知,我也只能祝愿她走镖顺利。
永安城很繁华,街道两边雕梁画栋,沿途都是叫卖吆喝的小贩,游人如蚁。这样大的永安城,我要从哪里开始寻人呢,难道一路问过去不成,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正思索间,余光瞥到对面斜角的一家店铺,牌匾上书着大大的百事堂三字,门口还支了个茶水摊供行人乘凉歇脚。
刚想转身离去,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古怪念头。
百事堂经营多年,向来注重自己的名声,对手下人的管理非常严苛,不可能干出店大欺客的事来。
快步走进去一看,果然立刻就有人迎上来问询,柜台后面坐着那天敲诈我的女子,桌上摆着一本书籍,见客人来马上就收了书站起来展露笑颜,哪怕是同一张脸,周身气质也是完全不同。
“不知百事堂有没有东洲洛家的消息?”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以略带抱歉的语气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客人想知道的我们这里也不清楚。”
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我没有想到居然会被同一个人以同样的把戏骗两次。
就像有些人说的一样,被骗第一次是天真,被骗第二次是愚蠢。
刚出店门,一个手上拿着糖葫芦的小丫头迎面撞了上来,我这会儿疑心正重,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是普通小孩子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小丫头喘息未定,就急着开口:“姐姐,那边的老房子里有人找你。”
我定睛一看,确实是座很老的宅院,怕是都荒废了。
“可以告诉姐姐,找我的那人什么模样吗?”
小丫头摇头晃脑地答道:“是个漂亮姐姐,这串糖葫芦就是那个姐姐给的。”
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到她手上,叮嘱道:“回家去吧,下次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否则下次可能就回不了家了。”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听进去没有,只见她很快又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朝着老房子走去,一推门就是木板吱呀的声音,入目荒凉,杂草遍地,奇特的是这里居然搭了个戏台,幕布合着,台下还放着几张破旧板凳,看来是有人想请我看戏。
向来神出鬼没,只好坐下先看看再说。
一坐定,凭空冒出了一阵嘈杂的锣鼓声,接着弦声响起,戏台上幕布缓缓拉开。
“苦啊~”一女子坐在桌边涕泪连连,怀里抱着个女孩唱到,“人人直道女子好嫁,哪知祸事从此多。”
“我乃是一名绣娘,无奈被爹爹卖给了泼皮无赖,这人一天到晚只知吃酒赌钱,但有不顺意便要打骂。”女子擦拭眼泪,“一双巧手苦织锦,怎敌牠赌桌半日闲。我一生命苦,如此倒也罢了,只是可怜了我家女儿,日后大好青春年华该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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