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太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恩怨,不好多说什么,谁成想纪池自己嘟囔道,“她喜欢我,不过也就那么一点。”
“某人怕是也喜欢颜副阁主。”
“喜欢如何,不喜欢如何,我跟她合不来。”说着说着,言语里纪池多了几分傲气,“若是觉得我非她不可,怕是小觑了我。”
“只怕颜副阁主不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才是两路人,她爱明白不明白,不关我事。”纪池收了嬉笑的模样,看了眼镯子提醒道,“钟渺烟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似乎是猜到了约定内容,纪池接着说道:“消息不会从断烟阁传出去,是因为现在没有价值,大可转手卖给别人,也不算违约。”
纪池又骂了两句卑鄙小人,这才重新说起这个莫名其妙的山洞。
“这里的布局跟魔族老巢万魔窟有点像,估计差不离。魔族吃人很常见,但拿来祭祀不常见,有个血池,不知道用来干嘛的,我想被抓来的人都在那。”纪池有些愤恨,“这事最早出现在西洲,齐云山瞒得紧,愣是一点风信都没透露,要不是这次在边界,不知道那帮神棍要瞒到什么时候。”
正说着,就见被撞通的岔道口那里冒出个人来,灰头土脸的,正是张书见。只见牠拍掉身上掉落的尘土石块,面目欣喜,小跑到我身旁,牠没见过纪池,正犹豫该怎么称呼。
纪池扫了眼张书见,有些嫌弃:“长点心吧,什么人都留身边。”
说完也不搭理人,打了个招呼就走。
“有空找你喝茶啊。”
纪池说得又快又急,也不管我听没听见,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看来是真的嫌弃张书见,仔细想想曲师姊好像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张书见有些不知所措,大概在猜测纪池着急离开和牠有关系,但又不好明问,牠在宗门里不讨喜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但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按道理白面秀气的模样应该挺多人喜欢的,难道说是性格不讨喜,可看了半天也不像啊。
“受伤了吗?”
人丢了有个把时辰,我出言关心了一下。
“没有。”
虽然只有一句话,张书见又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破境了?”张书见体内奔腾的灵力很显然是离心境才有的水准,掌门师姊这下也该放心了,“初入离心境你看到的是什么?”
一般而言,离心境是发愿离心的重要阶段,这一境界会直接奠定后面的修行道路,在刚破境时往往能看到自己的道心。
掌门师姊看到的是清风门,曲师姊要小一些,和她性子有关,看到的是几个师姊妹,我被寄予厚望,也最不凡,是万物,这实在难得,五洲都闻所未有。
至于南师妹从未主动提起过,只不过她不说,大家也能猜到。
“和师叔一样。”
张书见满脸自豪,八年了才算得上正式修行,但最终牠和师叔一样,见到了苍生。
一样个屁,满嘴谎言,牠见到了鬼的苍生,但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在真心实意为牠高兴。
张书见被药倒后套着麻布袋子就被丢在洞口,接着有人把牠和几个同样被抓来的男人推搡着往前走,扔到个发着恶臭的水池里就没人管了。之后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牠大着胆子解了绳索,跑了出来,听到这边有响声就朝这边走,直到和我重逢。
“没碰见魔物吗?”
也许是运气好,只能给出这么个理由。
“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同样被抓来的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两人朝深处走着,又看到了先前的符号,总觉得莫名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张书见,你见过这些符号吗?”
“从未见过,可能师叔博闻广识,在古籍上看过吧。”
张书见笑容灿烂,天真烂漫。
牠那个时候还很年轻,任谁见了也不会让人想到要提防牠。
被撞倒的石柱很多,总给人快塌了的感觉,纪池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找到人,又不认识路,只能在下面乱晃。
大概真的缘分天定,两人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走了半个时辰,还真就找到了地方。
不知道转过多少拐角,一个巨大的血池出现在面前,一股血腥恶臭味扑面而来,池子里泡着个人,衣服已经浸满了血水,分不清原本的布料颜色,一动不动的,也看不出死活。
这么腥臭的水当然轮不到做师叔的下去,张书见很主动地想下池子捞人,只是不等牠跳进池子,我先跳下去了。池水腥臭,脚底下还有很多尸骨,虽然肩膀受了伤,却也不影响。
先前一直担心想不起上一世的事,很是操心,为了早一点想起来,甚至想到给自己托梦,幸亏傅兴不知道,否则定要被她笑话许久。
托梦有效果吗,有一点,但不多,搞不好还会起反作用,直接不来了。
筹划了那么多,唯独这件事显得很多余,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想起来了。
“这姑娘怕是不行了。”
张书见站在一旁,话里满是担心,眼里却有笑意。随意瞥了一眼,牠当然想不到我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思看牠,那点心思都不带藏的。
我简直错得离谱,早知结局,怎么会还有期望。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收敛了神色,把心思放回眼前人身上。
小姑娘面色苍白,就剩口出的气了,来的不算太晚,还有救,不管有用没用,先喂了颗还魂丹。
还魂丹珍贵,品阶低的寻常弟子尚且见不到,何况是极品丹药,我手里也才三颗。
心疼吗?
当然心疼,我很后悔上一世没有拿还魂丹救她。
“师叔这是做什么?”
张书见不解,如此珍贵的丹药救个凡人,这是能让修行者都起死回生的丹药,有价无市。
“救人。”
准确的说我走了四千里来救这个人。
“师叔先前说救不了人,那现在是在干什么?”
张书见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懒得回牠,恢复记忆以后,真的很难再装下去,没一剑捅死牠都是我修养好。
药还算管用,悄悄松了口气,小姑娘总算睁开了眼,被呛的尸水还有些在腹中,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低下头问她,尽量保持平静,好像只是普通询问,她不知道我有记忆,而我眼下需要扮演的角色是热心救助她的好心人。
她重活一次,知道自己的结局,那她会怎么做?
是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继续固执地要拜我为师,照着旧路把苦头再吃一遍。
还是后悔拜师,终于认识到修行就是个笑话,当个普通人就很好。
或者是,恨我,恨我这个做师尊的还不如她师姊相信她。
在她的记忆里,我是个面冷心狠的师尊,对她严格不提,在她众叛亲离的时候,还出手伤她,虽说没有真的伤到她,可是杀了死前都相信她的连遥师姊。
我大概是很愧对这个人的。
我算到了很多事,但同样有很多事算不到,哪怕见过她跪在我灵堂前伤心欲绝的模样,我还是不敢完全确定,万一她曾有过那么一丝后悔呢。
此时的我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她,怕看到她眼里的失望与怨恨。
在惴惴不安中,我听到了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叫关西白。”
“真人可以收我为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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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师承齐云山
提起占卜之术,大家首先想到的必定是齐云山,哪怕傅兴和掌门师姊都戏称其为神棍或是长舌夫,但不可否认的是天下占卜之术真的尽出齐云山。
如果说我师承齐云山立派祖师焦碌,并且在齐云山度过了三十年,那大家必定要说我郑音书疯了。
齐云山是五洲存在最久远的宗派,清风门哪怕存续了上万年在它面前也犹如稚子孩童,相当不够看。
修行之人活再久也不过七八百年,那焦碌大概早就魂散不知何处了。
在齐云山度过了三十年的时间并非是我胡编乱造,只是此事过于离奇,若并非亲历者,只怕是我自己也不信,唯一能证明并非虚妄的人只有齐云山现任掌门余清,但这个人是不可能作证的。
如此漫长的故事,且听我慢慢道来。
我的身世很简单,赌鬼爹与刺绣娘的结合。在我那混账爹耗尽家财,举债难行时,牠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平时对我非打即骂浑不在意的人,在打算将我卖掉时反而开始注视我。
娘亲向来唯唯诺诺,做过最大的反抗就是在我被打时把我护在怀里,两人一起挨打,所以我至今也想不通她那样胆怯柔弱的人,怎么突然就有勇气毒杀混蛋了,我只能把这一切归因于她爱我,一种在我即将万劫不复时才能迸发出的有力量的爱。
两人都喝了毒酒,同归阴曹地府,而我被特意找上门来的傅兴救了,她没那么多闲功夫养我,所以把我扔给了她的师妹长陵真人。
就这样,我十四岁起开始修行,从此人生顺风顺水。
在我初次踏入芥子境的时候,变故出现了,我有了离魂的毛病,并且是连师尊都看不出来的离魂之症。
每隔三日,我的魂体就会在子夜飘出体外,荡荡悠悠的,毫不受阻地穿过宗门的护山大阵,接着漫无边际地游离,天堪堪将明的时候才会回到身体里。
我时常担心自己被护山大阵当成异类绞杀,但是没有,大阵毫无动静。
我遍查典籍,也没有找到说法,民间鬼怪故事倒是不少离魂异事,从那时起,我时常看些话本子,倒也不为别的,只是有趣而已。
由于没有其他症状,无病无灾,也就没有和别人提起过,毕竟如此古怪之事,被人知道了有时候并非好事,怀璧其罪的道理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虽然这也不能算得上美玉。
固魂锁魂的法器我不是没用过,只是毫无用处,最后也就不管了,只当三天一次游历。
在游魂离体不知十几次的时候,我正无所事事飘荡在旷野中,隐约听到铜铃之声,一股莫名异香袭来,接着神思恍惚,沉沉睡去,再次清醒时已不知身处何方。
醒来后,只见身处一室,周身火烛围绕,只觉灼热异常,暗自思忖莫非是魂体离身后变得怕凡火了,想着便爬起来远离了烛火,几步远的椅子上坐着个拿拂尘的黄袍老道,捏着胡子笑着看我。
“有觉得哪里不适吗?”
“有些灼热。”
对方一副神仙道骨的模样,忍不住让人生起亲近信服之心。
“这很正常,纸人折的身体,不耐造,怕火怕水的,你记得离远点就行。”说完又掏出一堆纸人,“你看,折了这么多,够你用一阵子了。”
又薄又小,怎么抠抠搜搜的,给我看完又收回怀里当宝贝似的收着,还以为要给我,没想到只是给我看一下。
“为什么不用木头?”
我没忍住问了出来,这纸人也太容易损耗了。
“因为我雕木头的手艺很差。”
对方面上突然有些尴尬。
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总感觉哪里不对,我应该问牠召我来这里做什么,而不是讨论雕木头还是折纸人好。
“这是哪里?”
“齐云山禁地。”
无掌门手令,没有谁可以悠闲地坐在这里闲聊。
“阁下是什么人?”
“我名焦碌。”
我比较愿意相信自己下了地府。
我是疯了才会信牠,开宗立派的人这么能活,还能站在这里说话,要么我死了,要么牠在拿我找乐子。
但下一刻,我就不得不信了,因为齐云山掌门余清面无表情地从门外进来了,对着这黄袍老道垂手问好,“祖师好!”
说完又目不斜视地出去,敢情进来只是为了配合祖师,也是难为牠了,要是换成我师尊长陵真人被迫配合自家师尊装腔,想必面上会更加失语。
“怎么样,这下信了吧?”
焦碌颇为得意,扬着下巴挤眉弄眼,怎么看也没有一派宗师的样子。
这真的很难让我相信,首先是寿命问题,其次齐云山的人从普通弟子到掌门,无一不是黑袍黑鞋,跟凡人话本里的黑无常一样,谁能想到祖师反倒跟话本子里的道士装扮一致。
“前辈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如果是残魂,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当然是活的,不信你上手摸摸,热乎着呢?”
焦碌一脸无所谓,大概觉得我不会真的上手,但很可惜,牠想岔了,为了验证,我真的上手掐了,怕是易容之术,还扯了好几下面皮,粗糙无比,木头无疑。
“多有冒犯。”
确认之后,我迅速收手,重新装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模样。
焦碌眼里又惊又奇,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话是牠自己说的,只能摸摸被扯红的面皮,看向我的神色都带了几分委屈,“你不是个正经人吗?”
“前辈也说自己雕木头的手艺很差。”
怎么自己的身体雕这么好,不是上手摸了险些要被牠以假乱真,我不仅正经,还大度。
“那是我师妹手艺好。”
说着焦碌摇头晃脑,还骄傲上了。
“前辈有师妹?”
齐云山从不收女子,说什么传男不传女恶心人,突然从焦碌嘴里冒出个师妹来,我还是很意外的。
“不仅有师妹,我师妹占卜的功夫还比我强。”
焦碌垂下脑袋,没了先前的精气神,“这帮混账。”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研究这个的,传到我娘请这一辈才算悟出点东西来。大概是天机算尽,因果报应,祖上何其繁华,到我这辈止剩下我跟妹妹焦乌。”
“我没什么大才,守不住基业,好在乌儿的天资比我高太多了。她说研究易理之数避福祸,有违天理,焦家子孙凋敝是必然的,为了使这门学问不绝后世,她想出创立宗门的法子,从此我与她只以师兄妹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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