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串现在正是踉跄学步的年纪,走起路来吭哧吭哧,一个不留神就跑老远。
但这孩子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尽管还不能回答得很清晰,但只要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是会给反应的。
这天,林阳带他来烧烤园。
林阳就和客人说句话的功夫一转头他又不见了。
林阳大喊:“串串!”
他便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啊~”
林阳寻着声过去,“串儿!”
他再次:“啊~”
父子俩一个叫名字一个应声,此起彼伏倒是把周围人都给逗笑了。
……………………………
如此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时间。
周顺珍的身体没有再出现任何问题,这场莫名其妙的高烧就像梦一样,说过了过。
期间林阳在镇上遇到过一次周毅,经历婚变和失业的他似乎成了不少,至少和林阳说话时语气不再像从前那样咄咄逼人。
他说他现在在镇上和朋友合开了一个KTV,让林阳有空去他那儿玩。
林阳点头说好。
临分开时,周毅终于对他讲出了那句迟来的道歉。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包括曝光你性取向的事...”周毅顿了一下,眼神游离不敢去看林阳,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件事给林阳包括烧烤园所带来的影响。
他也不好意思。
最后他说:“我不是故意的。”
林阳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周毅,所以从小到大周毅有没有想过害他不清楚,但有一点林阳可以肯定,那就是早知道他性取向的周毅要是真想通过这件事让他名誉扫地的话,他早就可以这么做了,压根就不用等到周浩然满月宴那天。
怎么说呢...
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吧。
上天注定了他会以这种方式出柜,也注定了他和周毅真的永远做不成交心的朋友。
但不能改变的是,他们始终都是亲戚。
也只能是亲戚。
关于周毅回镇上开KTV的事林阳甚至没对任何人说起,他安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每天负责带好串串,偶尔接送嘟嘟和单唯钦,其余时间全部用来打理果园和经营家庭,周家的人和事在不知不觉间都逐渐离他越来越远。
日子平淡而温馨。
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这场宁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四月中旬,整个周家开始进入翻天覆地的变化。
起初是这晚在市中心留宿的林阳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铃声响起时,林阳半梦半醒的从枕头底下摸索出手机,一看时间凌晨两点四十八分,来电人:妈。
这个时间节点的来电总能令人提心吊胆。
林阳也不例外。
他立刻点下接听,丝毫顾不上会不会吵醒单唯钦和俩孩子。
“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周顺珍的声音焦急又仓促。
“你二舅脑出血被送往市医院了。”她这么说道。
“脑出血”
林阳立刻下床,边穿衣物边安抚周顺珍,“您别急,我现在马上过去看看。”
“嗯。”周顺珍应了一声,又告诉他:“我和你爸现在也正准备出门。”
林阳:“那让我爸开车注意点。”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周顺武毕竟是周顺珍亲哥,林阳作为儿子实在说不出劝她不要过来的话。
挂断电话后,单唯钦已经被他吵醒了。
听见这大半夜林阳要去医院看望周顺武,单唯钦眉头一蹙,他对周家人没有任何感觉,但却不喜欢因为他们的事影响到林阳的作息。
“我还是去看看吧。”林阳说:“估计是挺严重的,不然妈也不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单唯钦劝不住他,只好妥协。
“那我让司机过来。”说着就要打电话。
被林阳制止住。
“这么晚别麻烦人家了。”林阳说,“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乖啊!mua~”
然后就一溜烟儿跑了。
紧赶慢赶,以林阳为代表的林家还是他们五个家庭中最后到的。
老大家来的是周顺文和周毅,老三家来的是周顺学和周起。
连老四周顺波也抢先他一步。
好在前后时间估计也不差多少,所以周二嫂碎碎念的来龙去脉林阳也听了个大概。
事情是这样的。
最近县里不是开启新的一轮扫黄打非整治活动嘛,周顺武作为公安局政委已经夜以继日的加班好几天,今天他难得下班早,九点左右就到家了,他回来时周二嫂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那时还没觉出他有什么不对呢。
“也就休息了十几分钟的功夫儿,老二就叫我了,说觉得自己半边身子使不上劲,然后我立马起来去找针给他手指头脚指头放血,那血的颜色都是黑的!”
周二嫂一面说一面呜咽,想来也是吓得不轻。
“然后我就赶紧给他们单位的人打电话,喏...”她嘴一努,朝一旁安静待着的那两位身着警服的小伙儿说道:“他们就帮我把他送来市里了。”
同样和她一样放着哭音的人还有她和周顺武的女儿周迎庆。
她虽然三十好几,但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什么事,冷不丁遇上这种突发状况早就吓得六神无主。
“庆姐...”林阳走过去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周迎庆接过,问他:“我姑呢?”
林阳告诉她,周顺珍和林德胜正从镇上刚过来,估计也快到了。
也是巧了。
林阳话刚说完就见周顺珍和林德胜从走廊那头匆匆走来。
“二嫂...”周顺珍喊了周二嫂一声,然后又看向坐在长椅上闷头抽烟的周顺文又喊了一声“大哥。”
周顺文冲她点了点头。
“现在怎么样了?”周顺珍问。
回答她的人是刚刚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的周顺学,他皱着眉头,对众人道:“情况不太好,脑子里面的血块止不住,医生建议马上开颅。”
周二嫂和周迎庆一听这话差点没吓晕过去!
“开颅”
“嗯。”周顺学点头,“而且必须尽快。”
说完就拉着周二嫂去签字去了。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此时他们心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谁也没想到一向威风凛凛身体硬朗的周顺武会出这么大的事。
接近天亮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周顺武被医护人员推着从里面出来。
一群家属瞬间围拢,争先恐后的询问医生,这场手术进行的顺不顺利。
医生只回了两个字:观察。
这一观察又是近一个月的时间。
好消息是周顺武醒了。
坏消息是这次脑出血给他造成了终身半身不遂,医生告知家属:每个病人都存在特异性,他们不确定周顺武最后会恢复到哪一步,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如何复健他对他自己的身体掌控力都回不到最初。
可想而知,周顺武的工作是铁定保不住了。
接下来的事林阳都是从周顺珍嘴里边听说的。
听说周二嫂最近在忙着给周顺武申请工伤,但因没有达到“死亡”这一硬性条件,被其原单位驳回。
听说周顺武出院后不配合复健,整日待在家里不愿意见人,不愿意说话,周二嫂在电话里同周顺珍不止一次抱怨:“我看你二哥现在估计需要的不是康复科,而是精神科...他抑郁了!”
对此,周顺珍完全理解。
在她印象中周顺武一直是个十分要强的人,而且他对他自己的工作极其有敬畏心,一直想着等过两年还能在往上升升到市里发展。
现在周顺武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想不开也是正常的。
周顺珍便有了去探望他的打算。
林阳送她过去。
母子俩到周顺武家一看,嚯!好大一屋子人!
差点连个踏脚的地儿都没给他们留。
老大一家三口都在,还带了周浩然,另外一些就是周顺武从前的同事,还有县里其他重要单位的领导什么的。
这么老些人一人只消说一句就听也听不过来,周顺珍一个正常人都差点没被这些人烦死过去!更何况周顺武一个情绪极差的病人。
只见他一脸不耐烦的坐在轮椅上,任谁跟他说话他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这是继他出院回家后周顺珍第一次来家里看他。
“二哥...”周顺珍喊出这么一声后眼泪跟着落下。
不能否认在老爷子和老大家的事情上她的确是怨过周顺武的。
要不是他当初的下跪阻拦,说不定老爷子在世就已经自己为自己求得了公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下一地鸡毛,好好一大家子弄了个兄弟不合,子妹不睦...
一个烂摊子摆在那儿谁也解决不掉。
可等她真真切切看见坐在轮椅上形同枯槁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周顺武时,她又心软了。
“会好起来的。”她这么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顺武居然对她这简简单单一句安慰有了反应。
他艰难的张开嘴,一字一句:“珍啊...哥这次有点麻烦了。”
说完他就哭了。
“二哥!”周顺珍扑上去抱住他,兄妹俩当着一屋子的人死死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这是周顺武出事后第一次崩溃,或许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愿意放开了自己的自尊心,不再伪装,而是完完全全接受了自己实打实从一个身居高位的政委变成了一个废人。
在场的大部分人看着他们哭都很难受,除了周大嫂。
她一向自认为自己家和老二家同为一个阶级,关系也比其他几家更为要好。
自从周顺武出事后他们一家三口几乎是寻了空就往医院跑,忙前忙后的帮忙伺候。
当然,如从前所有事情一样,周大嫂做任何事情都有她自己的目的。
这回她纯粹是为周毅考虑。
众所周知,周毅和宁姝离婚之后便被单位开除,现在属于自己出来创业的阶段。周家根基在镇上,想必周毅也十分清楚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市里是玩不转的,所以他已经确定了以后要回镇上发展。
既然如此,那需要的人际关系自然就少不了。
如今周顺武虽然瘫了,职位也下了,但他地位毕竟摆在这儿,所以周大嫂就想着可以借着这个时机让周毅去把周顺武手里的一些老关系笼络过来。
看看今天来看望周顺武的这群人,谁不是镇上的一把手二把手,先让周毅在这里以小辈的姿态混个脸熟,这样日后打起交道来人多少也会给个方便。
不得不说,周大嫂这算盘打的还是挺好的。
像周顺珍就没这个脑子。
她带林阳一起来的原因也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不会开车而已。
而且她来了之后对着这一屋子人也颇为嫌弃,觉得吵,觉得闷,觉得不利于周顺武的康复,其余想法那是半点没有。
她心思单纯,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趁她和周顺武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功夫,周大嫂可是已经在心里把她骂了几个来回了!
想她们一家照顾这么久,谁也没落到周老二一个“谢”字。
得,也不说感谢了。
最可气的是这个周老二生病之后竟像换了个人似的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要不是今天当着他们的面来这么一出,她还以为这个二兄弟连个喜怒哀乐的表情都没有呢!
凭什么呀?
我们一家天天伺候孙子一样伺候你,你不给个好脸,小姑妹偶尔来看你一次,你倒是像见了真正的亲人一样和她抱头痛哭!
这是打谁脸呢!
周大嫂越想越气,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自己心中的不满,干脆抱起周浩然一个字不说的走了。
只可惜,无人在意。
这天最后林阳和周顺珍是陪了周顺武家一家三口吃了饭才走的。
那时候来看望周顺武的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周毅爷俩也没留下,所以只有他们五个人倒也还算清净。
周迎庆和周二嫂这对互相讨债的母女也没把林阳和周顺珍当外人,当着他们的面就吵吵开来。
她们争吵的原因在于周顺武后续的治疗方案。
周迎庆的意思是还想带她爸爸去市里做康复,但周二嫂却不同意。
“你爸工伤没批下来,现在看来最后顶多就是落个病退。而且单位也明说了,以后例行复查他们会负责,但如果想要继续治疗的话那钱可就得我们自己出。所以依我看咱们就先在家里调理吧。你大舅妈说认识个厉害的草药医生专治这种病,过两天我先带你爸去那儿看看去。”
周二嫂唠唠叨叨大半天,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不舍得花钱!
周迎庆一听就不乐意了啊!
“我们自己出就自己出呗,是钱重要还是我爸身体重要”
“都重要!你要是觉得钱不重要的话,这钱你倒是帮着掏一点啊...”周二嫂说到这不忘趁机打压周迎庆一番,她嗤笑着说:“哎哟哟,我忘了。你哪来的钱呢?虽然你工作快十年了,但每个月四五千块的工资自己都不够花,还要靠你爸贴补是吧”
周迎庆:“你惦记我工资干嘛?我爸治病肯定是要用家里的钱,这些年你收的房租、我爸的工资卡...这些不是钱要是不够的话大不了我们把这套房子买了,反正我也不回来住。”
“买房子”周二嫂哼笑,“你神经病吧?这是我的房子我凭什么要买...”
吧啦吧啦一大通。
直到走出她们家门时林阳脑子都还是嗡嗡的。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林阳从周顺珍口中再次得知,周顺武便没有继续回市里复健。
这种结果在林阳看来不算意外。
周迎庆作为子女,在面对如此强势的周二嫂时明显胳膊拧不过大腿,身无分文的她即便真的很想带她爸爸去市里也苦于没有掌握家里的经济实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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