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骜珩无声冷笑,瞥了一眼自己被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腿,大言不惭:“我腿断了,你来看我吧。”
“腿断……”明念一惊,正要问出了什么事,就听到浴室巨大的扑通一声响,身体比脑子更先反应过来冲了进去,“怎么了怎么了?”焦急的声音也落在了周骜珩的耳朵里,“是不是摔了?”
江州光着腿坐在地上,旁边的花洒还在喷着水,洗手池边的洗面奶沐浴露面霜等一系列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都已经乱七八糟的被扫在了地上,其中一个还掉到了马桶里。
明念皱着眉就要过来扶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江州靠着墙,也觉得自己又蠢又笨的令人生气,拿个花洒还能脚滑摔倒,现在腰疼的几乎要岔气了,又看见明念冲进来把自己都给看光了,更加郁闷不悦,吸了一口气,抖着嗓子:“别碰我,疼!”
尽管语气不怎么好,但到底是因为哭过没多久,声音又娇又软的,还带了点哭腔,听上去不像是在生气,倒更像是委屈巴巴的撒娇。
那声音透过手机电流声传到另一边,周骜珩闭了闭眼睛,喉头发紧。手机平放在了被子上,他靠在床头,手伸进了被子里。
病房里暗色灯光下英俊立体的侧脸神色渐渐复杂,既是自虐,又是贪恋,伴随着一点点升起的潮红,变成了沉溺其中的不可自拔。
江州不许明念动他,但明念也不可能就这样看着他光着腿坐在冰凉的瓷砖上大半夜,最后还是不顾人的强烈反抗托着他的腰把他给抱了起来,音色冷硬了一点:“听话,别动,一会儿让医生过来给你治治腰,不然闪的更厉害了我就不负责了,明白吗?”
江州气的咬牙:“谁要你负责?”
明念勾起唇角,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把他的屁股:“你想让别人负责也没门儿。”
江州神色一僵,不想看他这副恬不知耻不要脸的嘴脸,一扭头看到一盒面霜掉到了马桶里,手指一指:“那个怎么办?能不能冲下去?”
明念心想,这小猫是不是摔了下腰,把脑子也给摔傻了?
那么大一盒呢,要是能冲下去,他把这盒面霜嚼吧嚼吧吃了。
“等会儿让人过来取出来。”尊贵的明少是绝对不会愿意纡尊降贵去取的。
江州却皱了眉:“那有个夹子,你快把它夹出来,我看着难受。”
明念:“……”
江州一拍他:“快啊。”
……可真是能折腾人。
一分钟之后,江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明念一遍又一遍的在水龙头下洗手,好奇的问:“面霜夹出来了?这么快?”
“别问了。”明念黑着一张脸,“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那盒面霜的字眼。”
江州一转头,不搭理他了。
明念也是这会儿空下来了才看见手机还在保持通话状态,“啧”了一声,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接着电话,江州看着他边往这边走,口中边说着:“嗯……没什么事,刚才江州摔浴室里了,闪着腰了,一会儿让医生过来给看……你说你腿断了是怎么回事?”
停了一会儿:“行吧,今天就算了,太晚了,我还得陪着江州治腰呢,明天吧,明天我们一块儿去看你。”
电话挂断了,江州无意识咬着指头想,是周骜珩?
他那条腿,他那天都看了,顶多也就是伤口深了点,骨头应该是没伤到的,好端端的,怎么就“断”了?
是想缠着明念去看他吧?这俩人还真是好兄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这天晚上医生来了之后又是好一顿折腾,又是扎针又是艾灸的,还贴了几个很大很难看的药膏在后面,江州趴在床上彻底没了精气神,整个人看上去都蔫蔫的,闻着自己身上的药膏味,感觉他好像浑身都臭了。
明念在他身边睡的倒是挺香,江州郁闷的看着他的侧脸,睡不着了。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很亲人的人,特别不喜欢跟人有什么身体接触,晚上也是自己一个人睡惯了,身边多个人都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就这么过了一夜,江州眼下添了黑眼圈,清晨明念见着的时候愣了一下,问:“没睡好?”
江州“嗯”了一声,听得他问:“那今天还去不去看周骜珩?”
江州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不去。”
周骜珩瞧不起他,也看不上他,估计就算自己救了他,他也只是表面上对自己态度好点,内心还是不情不愿的。
他不想上赶着惹人家不痛快,也不想看见那张跟周许湛一模一样的脸上摆出刺眼的表情来扎自己的心。
明念听他这么说,也没强求,丢下一句:“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就要了个早安吻,穿好西装准时出门。
也就没看见江州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擦了擦嘴。
明念到的时候,周骜珩身边正站了个秘书,一板一眼的跟他汇报着他不在这几天公司的运营情况和数据报告,周骜珩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偶尔指出一些问题,秘书连忙效率极快的记下并保证尽快解决。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晒的人身上暖洋洋。
明念点了根烟站在门口,没打扰他,心里却想,当初一直追在自己屁股后面不停歇的喊“明念哥哥明念哥哥”的人现在也长大了,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明周两家是世交,从祖辈起关系就一直很好,甚至还有过几次联姻,连带着小辈们关系也十分亲密,有的时候简直甚至亲的跟一家人似的。
明母在生下明念之后就伤了身子,怀不上孩子了,明寿全也算是专一,没有抛弃发妻,还知道妻子心里很想要个乖巧的女儿,特地去孤儿院里领养回了明晚晚。
明晚晚跟周骜珩差不多大,加上周骜珩亲哥也早就不知音讯了,在家里也挺孤单,他俩玩的倒是还可以,两个人一个闹腾一个文静,老是跟在自己身边黏黏糊糊的,倒真像他的亲弟弟亲妹妹一样。
想到被赶到国外结了婚的明晚晚,明念神色黯然一瞬,忽然就又想起了周骜珩那个双胞胎亲哥哥,据说是因为一只耳朵听不见又加上身体不如周骜珩健壮,体弱多病,老早就被周围胜非常嫌弃的连着他妈一起赶走了,走的时候甚至连名字还没来得及取,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连是否还活在这世上都不知道了。
如果亲哥哥还在的话,周骜珩跟他的关系应该会比跟自己更亲近吧?
烟圈和着口中呼出的热气一起吐在窗户上,晕开一片湿潮。
周骜珩似有所感,一抬眼,便对上了明念的眼睛,要笑不笑的:“你站门外给我当门神呐?”
一挥手,这句是对着秘书讲的:“你下去吧。”
秘书应了一声,动作迅速的拿起公文包出了门,还礼貌的对着明念道:“明少好。”
明念点了下头,抬脚跨进屋里,病房里开了暖气,暖融融的,周骜珩看着明念笑了:“到了怎么不进来?”
“看着你在这儿指点江山呢。”明念夹着烟绕着病床走了一圈,拍了拍那条被包成木乃伊的腿,“真撞断了?”
“嗯,真断了。”周骜珩面不改色的说,同时眼神不着痕迹的往门外瞅,“就你一个人来?”
“怎么?嫌不够隆重?江州在家养腰伤呢,没空来看你。”明念在那条腿上捏了捏,“我认识一个专攻骨伤的老中医,回头让他给你熬些药送过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下回开车小心点,别再这么莽莽撞撞了。”
周骜珩确定人是真没来之后,靠到床头叹了口气:“算了吧,骗你的,我的腿没断,就是被划了口子,伤了筋。”
“……你小子,”明念愣了愣,笑骂,“是不是怕伤的轻告诉我我不来看你啊,故意使空城计在这儿诈我呢?”
“可不是吗?怕你不来才故意夸大事实,不把事情说的严重点,你这大忙人能真的来看我吗?”周骜珩半真半假的笑,“毕竟现在谁不知道你在家忙着哄小嫂子,正黏糊着呢,连之前闹分手都偃旗息鼓了,真是好手段。”
明念回想起那天江州跟自己提分手之后,自己到包厢就忍不住摔了东西,还踹了一个胆大包天想要黏上来的贱货,眼神冷了冷,扭过头道:“我毕竟比他大了那么多,该哄着的时候是该态度好点儿的。”
只不过……“下次他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我就没这么轻易放过他了。”得让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哭一哭就能解决的。
周骜珩看着明念侧脸,无声扯了扯嘴唇,笑意有些凉。
“江州也是能耐,一个替身也能让你这么纡尊降贵的纵容。”一句话说出口明念愣了下,转头看向周骜珩,却看见了他了然的眼神。
“你知道?”
“怎么不知道呢?江州身上有很多地方跟明晚晚那股劲儿简直一模一样,也难怪你能把他留在身边这么长时间。”周骜珩说到这里,又“啧”了声,“不过替身就是替身,再怎么好也比不过正主,是不是?”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在明念心里掀起了波澜。
他忍不住拿江州和明晚晚做对比,江州的确是不如明晚晚乖巧懂事,不如明晚晚体贴入微,更是不像明晚晚那样眼里心里都是满满当当对他的爱意,心甘情愿的被他压在身下索取……有的时候,明念看着江州望向自己的眼神,恍惚之间甚至觉得他一直在游离,看着自己也像是在看着别的什么东西似的。
心头忽然就不太舒服了,明念拿下了手里的烟,狠狠的在旁边的烟灰缸里碾灭,没再说话。
第13章
明念又是一段时间的毫无音讯。
自从那天去看过周骜珩之后就跟失踪了一样一次也没有回过家,江州像是被他随手抛弃的玩意儿,被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撂在这个偌大的别墅里,孤零零的待了很长时间。
聊天框上一次对话已经在三个月前了。江州并不想打破这个零记录,腰上的伤已经慢慢的好了,其实明念不搭理他,他倒是乐的自在,即便是自娱自乐,也能玩的很开心。
这天他正待在自己的小房子里用心的去画那幅未完成的画,莫临打过来了电话,邀他去他家里看电影。
江州瞥了一眼外头呼呼的大风刮的树枝摇摇颤颤,枯黄落叶七零八散的飘下如同世界末日,感觉自己这体格一出门就能被风吹跑了,摇摇头,拒绝的非常干脆利落且不留一丝情面:“太冷了,不去。”
“啧,知道你懒得动弹,我亲自过来接你还不成吗?”莫临大大咧咧的说,“现在就出发!”
“你……”江州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就听莫临说,“这片子是国外的资源,国内根本没法上映,我好不容易托人弄来的,也没个知心朋友跟我一起看,真的特可怜……”
江州扶了扶额,这人看着是个一米九几一拳能把人打飞的壮汉,其实撒起娇来跟他女朋友比也不遑多让,妥妥的外表猛汉内心萌妹。
最后打断他的“嘤嘤哭泣”:“行了,我答应了,路上小心。”
莫临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风小了些,温度也没有那么低了,太阳慢慢的升上来,散发出暖烘烘的光。
江州随着太阳的升起,心情也不错,甩着钥匙出了小区门,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路虎,副驾驶座的车窗已经早早的落了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子探头探脑的趴在上面,圆圆的小脸看到他就绽开了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脆生生的喊:“江江哥哥!”
“呦,”江州有些意外,“小茉莉?”
到了跟前的时候车窗已经降到最低,莫莉的笑脸也近在眼前,她非常热情的道:“江江哥哥,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
“哥哥也很想小茉莉。”江州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莫莉是莫临的妹妹,现在正上小学二年级,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现在正好是星期五,看来莫临是先接了妹妹再来接他的。
“外面冷,赶紧上车。”莫临坐在驾驶座上,把脸上酷炫的蛤蟆镜扒拉下来,一张脸还是帅的,只是右眼明显的还是有些青肿,江州看的一愣,“这么久还没好全?”
“谁让你们家那位下手太毒呢,差点没瞎了。”莫临没好气的说。
江州也是皱了皱眉,没想到那天打架之后的后遗症这么重,一边拉开后座车门,一边说:“到地方我再给你上点药,你——”话还没说完,突然愣住了。
周骜珩大爷似的跷着二郎腿坐在后座上,手里还拿着个平板,朝他看了过来。
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有点儿玩味。
这一瞬间,江州有一种立刻关门,掉头就走,头都不回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看向了驾驶座的莫临,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刚好周骜珩今天出院,又正好顺路,就把他也给接上了。”莫临接触到了他的眼神,“你看他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个女朋友,也没个男朋友,出院都没人理,多可怜啊。”说着,还摇了摇头,十分感慨。
周骜珩不轻不重的往前座上踹了一脚,皮笑肉不笑:“闭嘴。”
江州身子还是有点僵,保持着那个开门的动作没动,周骜珩目光定格在他身上,懒声道:“我又不吃人,你那么害怕做什么?”
我倒宁愿你吃人,江州心中呐喊,这样我就有理由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还是竭力的扯出一个笑,坐上了座椅的边边,关上了门:“周少说笑了,您怎么可能会吃人呢?”
“坐稳喽,出发!”莫临兴奋的一踩油门,车辆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车辆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是喧哗的,内里却仿佛一点声音都听不到,隔绝了一切的噪音。前面的莫莉叽叽喳喳的跟一个星期没见面的哥哥说着她在学校里的有趣见闻,清澈的童声听在耳里十分舒服,江州一边看外面流动的风景一边漫不经心的听着,鼻尖却闻到了一股香味,是属于周骜珩身上的。
与明念喜欢抹的那种矜贵疏离的木质香不同,周骜珩用的香水味道不重,却给人一种很浓烈辛辣的感觉,是一种压迫感很强的玫瑰东方香调,辨识度高,又掺杂着纸莎草和琥珀的后调,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缓缓渗透着,无孔不入,让江州有种周身都包裹浸透了这种香味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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