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控制性很强的姿势,虽然他反扣指尖仅为虚按,可一旦稍加用力,便能制住那细瘦的脖颈。
宿回渊身体下意识紧绷,但随后又缓缓放松下来,抬头直视着对方淡色的瞳孔。
楚问微低头,下颌垫在对方微散的长发间,轻声喟叹道:“现在还不行……再等等。”
他说:“若是我摘下银线,又如何确保能留住你。”
宿回渊一愣,说道:“我又不走。”
但这句话说得很没有底气,连他自己都觉得曾经的所作所为实在过于劣迹斑斑,以至于对方不相信自己才是最为正常的情况。
楚问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轻声道:“我并非不信你,我只是……不能再承受这样的风险。”
他在对方耳边轻道:“你知道的,我想要你。”
心脏停跳了半拍,指尖在刹那间缩紧,周身经脉都涌过一种莫名的感觉。而他竟一时不知这是因为对方吐在自己耳垂的热气,还是那几个字的内容。
但冷静片刻,他才明白对方所说的并非那种意思。
“我想要你属于我,我属于你。想要拥有你……”楚问轻声道,“你的发丝、手指、皮肉、心脏。等到百年后,我们的骨灰也葬在一处,会有草木从我们埋身之地生长。”
他的声音很轻,动作也堪称温柔,但言语间的意味却并非如此。欲`望与理性在他脑海中交缠,几乎要将意识划分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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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逐渐黯淡,宿回渊缓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在水中待了好久,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回头,只见楚问站在岸边,手中提着他刚刚换下去的衣服。见他转过身,又下意识错过头去。
“见你太久没回来,过来看看。”对方说道,“水里凉,早些出来。”
“有点饿。”宿回渊忽然说,“晚饭吃什么。”
“烤了两条鱼,你还想吃什么。”
“既然都弄好了,要不你也下来。”他扯谎说,“水里不凉,下面还有鱼。”
还未等对方开口说出“不”字,他便伸手扬起一抔水,正巧溅在对方的衣袍下摆上。水流映着半红的霞光,在空中倾斜出好看的颜色。
他就猜到楚问会拒绝,怂恿道:“衣裳都湿了,进来吧。”
楚问看了看自己的被弄湿的衣袍,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随后终于叹了口气,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看着对方解开衣袍的长指,他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想法,想直接将对方拉下水,看他周身浸湿的样子。
宿回渊伸手去拉楚问的脚踝,对方站在岸边石上本就滑腻,忽然被他用力一拉毫无防备,便整个人径直跌入水中,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两人无言对视,沉默了片刻。
他本是想催对方下来,却忽略了岸边湿滑的事实,使得如今的场景多少有些难以收场,他没忍住一哂。
但他很快便笑不出来,因为他看见楚问手中还拿着自己的衣服。
这下好了,两个人都没得穿。
楚问发间不断有水滴流下,湿透的衣裳紧紧沾在身上,乍看过去有几分狼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宿回渊,似是有几分愠怒。
“别生气别生气,我是怕你不肯下来。”宿回渊没想到楚问当真实打实地被自己拽下来,连忙找补,指着两人脚下的石面道,“你看,真的有鱼,我没骗你。”
楚问终究并未开口,独自背过去解自己的衣服。被沾湿的外袍、长衣被一件件褪下,直到露出脊背。
宿回渊直觉不太对,见好就收,拿起岸边自己的衣裳道:“你先慢慢洗,我先去吃饭,等下就要凉了……”
对方同样抓住他的脚踝,将人拉了回来。他背向重重摔在水中,最后却结结实实撞在了对方身上。
“这么久,本来也凉了,不差这一会。”对方沉重舒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这么肆无忌惮挑衅我,应该是伤好得差不多了。”
宿回渊霎时感觉腰间一凉,只觉对方的指尖按上之前的断骨处,轻微用力。
断骨处的伤口经过这几日的修养已经好了大半,但尚未完全恢复,轻按时依旧有钝痛传来,可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十分夸张地“嘶”了一声,假装道:“不行不行,还是好痛……”
以他对楚问的了解,只要他伤没好,对方定然不会对他做什么。
却不想事情并未按照他所预想的方向发展。
楚问指尖灵力游走过他周身,随后似笑非笑道:“是吗……那既然如此,等下就不要挣动。”
宿回渊下意识想逃走,但已然来不及,下一瞬他被楚问微凉的手掌按在岸边,依旧是背向楚问的姿`势,但此刻却相当于将最脆`弱的位置悉数展现。
他身体骤然僵硬,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指节。由于常年练剑,对方指尖处难免有薄茧,平日里未曾注意,而此刻却仿佛成了一种更为沉重的筹码。
他阖上眼睛,试着放松身体,却绝望地发觉失去视觉之后,会带来更为强烈的触觉,让人几乎难以消受。
良久,长指终于退出,但这并不代表着解脱亦或结束,反而是真正的开始。
那瞬间他身体紧绷到颤`抖,苍白的指尖蜷`曲且无力地按着岸边湿滑的石,手背上已然泛起青筋,却复而被对方的手掌握住,难以挣动半分。楚问的爱意过于炽烈而庞大,他根本难以消受。他绝望地扬起头,竟发现视线不知何时已然一片模糊。
对方显然已经克制到了极点,嗓音干哑着响在耳边。
“别动,会扯到伤口。”
“已经扯到了……”他艰难开口,“你先……等一下。”
楚问当真停住了动作,温热的吻落在他的后颈,似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唯有手背上的青筋昭示着他此刻的煎`熬。
但宿回渊甚至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的轻吻,剧烈的同感盖过了伤口的钝痛、盖过一切浅层的触觉,甚至让意识都濒临模糊。
漫长的适应无比折`磨,如潮水般周而复始。他视线放远,竟忽然发现有水滴从下颌处滴下,他微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水滴很像是眼泪。
朦胧中,他看见鲜活的草芽在地面蓬勃生长,一如他身``体中同样汹涌的生命力,远处树林郁郁葱葱,与天边被霞光染红的山脉连为一体,蔓延至寰宇的边缘。
后来视线逐渐失焦,他只能看见世界的颜色都融成了一处,那般的鲜活且滚烫。仿佛要强硬地将他已然枯槁的身体四分五裂,再重新拼缝。
一如他此刻剧烈搏动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浅浅的骨肉。那瞬间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活得如此鲜明而热烈。
第66章
自从他开始习剑后, 便鲜少有人能让他毫无反手之力,楚问算是个例外。
他像是一条砧板上的鱼,茫然地汲取空气,却复而被对方湿润的唇封住。身体脊背绷成了一条线, 像是蓄势待发而濒危摇晃的弓弦。
这里距离鬼界幽冥河水很近, 森林见人迹罕至,但并不代表完全没人。天色逐渐黯淡下去,视野变得不甚明晰,仅能远远依稀看见楚问刚刚燃起的火光明灭, 听见水流交`缠错落的清脆响声。
紧紧压抑着, 直到口中逐渐泛起腥气来。
随后, 他听见对方微哑的声音轻响在耳边,“这里不会有人……你无需忍耐。”
他并未回应, 只是摒住呼吸,继续摇了摇头。
随后, 他按在石上的指尖微紧, 颤声道:“不要这样,我要看着你。”
楚问的动作微顿, 随后将他从水中托起,调转了方向。
身体骤然腾空,他下意识用手扶住对方的肩,但没了地面作为支撑,依旧使其更为深`入些许。他很轻地闷哼一声,抬头,也看清了此刻对方的脸。
对方长发披散,长眸幽深,宽而有力的肩背上仿佛披了一层薄水制成的轻衣,在微暗的夜色中闪着隐晦的光。一切所谓的纲常伦理、神圣不可亵渎的地位,在此刻统统被欲`火尽数烧灼。他终于彻底将他拉下神坛,将他弄脏,让他永远地属于自己。
他嘴边浮现出一个很轻的笑意,说道:“你现在真好看。”
但夕阳西下后,长时间待在水中属实冷得过分,他话还没说完,就不禁打了个喷嚏。
他一边抖一边说:“还是有些冷……”
下一瞬,他感觉身体骤然一轻,楚问抱着他走出水面,走到了遍布草木的岸上。
不断有水珠从他们身上滴垂下来,淅沥流了满地。乍然从水中出来,空气中的冷气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随后,他察觉到的背抵在了粗粝的树干上。这感觉并不算十分好受,背处被迫随着动作压在树上,没一会苍白的皮肤已然泛红。
无从借力,他便只能靠在楚问身上。
身边倏地传来一声细簌的轻响,他分神看去,原来是一只极小的松鼠从树间窜了出来,在原地定了几秒,便又叼着食物跑走了。
宿回渊断续说道:“再不回去,就真的凉了……”
楚问只用动作回应他。
他直觉楚问这次有些反常,像是藏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话很少,却偏偏要将他彻底揉碎。但片刻后,却连思考的意识都没有了。
有树叶被春风吹下,刮在地面上,像是轻而有节律的伴奏。他忽然觉得两个人如今的状态像极了很久之前,他记忆伊始的时候。
时间太久,已经不甚鲜明。但他记得那时世上尚无人形,只有神君炼丹,女娲造人。后来草木生长、沧海桑田,人生而赤`裸,悠然生活在树林间,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与舌尖,有鲜红的血珠从伤处冒了出来,随即被对方舐去,泛甜的腥气充斥在两人口中。楚问用长指强硬且不容抗拒地轻掰开了他的牙关,哑声道:“不许咬。”
随即轻叹道:“我说了,你无需忍耐。”
他终于自暴自弃地阖上眼,彻底交出主动权,直到脑海中一片空白,后知后觉地,他才听见自己喉`中破碎的声音。
像是强悍的水流震碎坚冰,再裹挟着其流向远方,天地间霎时春暖。
低头,似是看见对方背上鲜明的红`痕,以及地面上浅浅的一摊水迹。
天色彻底黑下来,弦月无声爬上,两人穿上在火边烤得半干的里衣,又在火边烤着外袍。之前的烤鱼早就凉得彻底,又在火上热了好久。
宿回渊裹着外衣,打了个喷嚏,咬了一口微焦的烤鱼,长叹了口气。
本想今天在河边洗澡随即早早休息,却没想到计划彻底泡了空,而这事又怪不得楚问。
宿回渊又叹了口气,问道:“现在秦娘他们该到清衍宗了吧。”
楚问点头:“是该到了。”
“那现在宗门上下不会都知道我身份了。”他笑,“回去有你解释的。”
楚问转过头来看他,淡声说:“早晚是要知道的。”
他将最后一块鱼肉吃掉,想顺势躺在树边,却不想腰完全失了力气,整个人向后倒过去,若不是被楚问扶了一把,便要结结实实背摔在地面上。
“嘶……好酸。”他不禁抱怨道,“哪有你这样折腾人的。”
楚问垂了眸子,掩了其中神色,轻道:“我帮你按。”
宿回渊便从善入流地趴在楚问身边,对方的掌间带着灵力,很快将腰`间的不适舒缓了大半。就着暖意,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已然是第二日晌午,他睁开眼睛缓了几瞬,低头,看见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件干透的外袍,一件是自己的,另一个是楚问的。
他起身,却发觉自己身上酸痛无比,几乎每一寸筋骨都在叫嚣着不适,身体几乎要散架一般。他的头发尚未束起,有些凌`乱,身上衣衫睡得歪歪扭扭,整个人多少有些狼狈不堪。
楚问将两匹马牵了过来,对方不知何时已然将自己收拾整齐,从发冠、到面孔、再到领口,竟没有一丝昨夜荒唐的影子。
他走近,伸手替宿回渊整了整额前碎发,轻声问道:“还在不舒服吗……你脸色很差。”
听到这句话,宿回渊脸色更白了几分,幽幽道:“是个人弄那么久都不舒服。”
楚问目光垂下,似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几次,随后道:“抱歉,下次我尽量轻一点。”
宿回渊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心血来潮,开口道:“抱歉有什么用,要不这样,下次你让我试试。”
他侧到楚问身边,看着对方逐渐古怪的神色,继续说:“让我试一下在上面,怎么样。”
他虽然并不觉得谁上谁下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楚问也能恰到好处地照顾到他的感受,但昨天确实是疼得有些狠了。
楚问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单手将他拦腰提起来,翻身跨到了马上。
宿回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瞬便坐在了马背上,马鞍对他如今的身体来说有些硬得过分,不过他背抵在楚问身上,倒是将痛苦抵消了大半。
楚问猛地一夹马肚,马匹飞速向前奔去。
宿回渊还想试图从颠簸的马背间钻出头来说话,却又被对方一把按了回去。最后干脆放弃挣扎,半靠在楚问身上睡觉。
马匹速度很快,不到半日便到了幽冥河附近。由于此次与楚问一同回来,因此宿回渊并未声张,两人从另一个隐蔽的通路进入,径直通向鬼主居室附近。
宿回渊带楚问绕过居所,向后门走过去。
“上次你来这些地方都看过了,但没去那处四季常青的园林,我带你去看。”
“鬼界如何会有长青的园林。”
“据说上上任鬼主是江南出身,总觉鬼界过于压抑冷清,便叫人在幽冥河下用骨和海藻修了一片园林,只要不细看,也还说得过去。”宿回渊轻笑,指着身前的石门道,“就是这里。”
只见石门后有一片兽骨制成的假山,其间有清澈的水流交汇流过,在山中聚成一滩浅浅的泉。假山边有不少兽骨为木制成的树,用水藻做成树叶点缀其上,宣纸沾了血折成花的形状,乍看上去倒真的像极遍野的山石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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