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礼愁得很,气是发了,可该愁还是要愁啊。这十里八村就没出过打死人这么恶劣的事儿,这怎么就摊到他身上了,到时候官爷们来拿人,肯定要骂他不善管理!哎!愁啊!
他愁得从腰上扯下一杆旱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额头间越皱越深,都能夹死苍蝇了。
而那头的叶小尘搀着杨禾往家里走了,杨禾这哥儿怕是吓傻了,人都进了院门他才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王大根真死了?”
王大根是一直压在杨禾身上的巨石,哪怕那块石头已经被搬走了,可他的脊背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重量,他习惯了被压弯肩背、压弯颈椎的痛感。这忽然,那个感觉就没了,仿佛有什么神风一样,呼呼就给他刮走了。
太突然了,他好半天没有回过神,还怀疑自已是在做梦。
叶小尘扶着他进了灶房,捡了一个小马扎扶着杨禾坐下。灶房里全是蒸熟的包子的香气,盖着盖子的锅上热气腾腾,叫屋里也暖烘烘的。
这人间烟火将杨禾拉回了现实。
杏花坐在灶膛前,她刚刚退了柴火,正坐着歇气呢。她可是顶有力气的小姑娘,从前太阳还没出来就可以爬上山去割三背篓的猪草!可小娃娃太有精力了,陪着小满玩,硬是给她玩累了,由衷地觉得带孩子是真难,她以后还是不要生小孩儿了。
早熟的杏花暗暗做了前卫的决定,她抬眼看到两个哥哥回来了,小脸一亮,笑眯眯喊道:“哥!禾哥!你们回来了!肉包子熟了,可香了!”
叶小尘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又招呼她出去玩。
杏花觉得这玩比干活儿还累,但看哥哥和杨禾哥好像有悄悄话要说,小姑娘叹着气摇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刚出门就看到小满如箭矢般冲了过来,还兴冲冲喊:“杏花姐姐!来玩啊!”
得,又成姐了!白白降了辈分!
叶杏花木着脸纠正了称呼,又木着脸被小满牵走。
叶小尘可不知道小姑娘的心理活动,还觉得俩孩子玩得好呢!
他将视线从两个孩子身上收了回来,又往杨禾身上看,一看竟发现他在笑,还笑得很开心。杨禾以前偶尔也笑,但和这次的总不太一样,这次的笑尤其轻松,神态也很放松。
“杨禾哥?”
叶小尘提声喊了一句。
杨禾好像自已都没发现自已在笑,被喊了一声后才猛然僵住,嘴角的弧度还挂在脸上。
刚刚还一副吓蒙了的样子,现在怎么突然又笑起来了,别是吓傻了。叶小尘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杨禾,轻声问道:“杨禾哥,你笑什么呢?”
杨禾还在笑,刚刚僵硬在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许多,笑得更自然了,“我就是高兴。王大根死了,我很高兴。”
叶小尘张了张嘴,没有立刻说话。他担心杨禾是绷着弦强颜欢笑,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合适的,再看看杨禾的神色,他仿佛是真的很高兴。
杨禾见他不说话,微微一顿,骤然收了笑意,小心地问道:“小尘,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恶毒?见人死了竟然还高兴。”
叶小尘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他站起来走到了灶台前,打开锅盖从里面拿了两个包子,又笑着走回去分了杨禾一个。
叶小尘笑得微微眯眼,“喏,吃吃看,这可是、我们自已做的,喜欢的话下次再做!”
杨禾慢吞吞地接了过来,往嘴里塞了一口,“好吃!”
叶小尘嘿嘿笑了两声,又站起来走到门口吆喝着杏花和小满也来拿包子吃。
等两个小的来拿了包子,叶小尘才坐回杨禾身边,认真回答道:“其实、他死了我也,挺高兴的。就是有点吓人,流了好多血啊。哎,今天如果没有花婶子,就更高兴了!”
正说着,神出鬼没的羌原突然又出现在门口。
他走路仿佛没有声音,也不爱说话,蓦然扎了进来,吓得两个哥儿身躯一抖,杨禾手上的包子都掉了!
羌原一句话不说,动作也很不客气,他进了别人家的灶房,闷不吭声就从锅里抓了四五个包子出来。拿了包子又闷不吭声打算出去,出门前睨了杨禾一眼,见他脚边掉了半个包子,肉馅已经跌了出来,白皮沾了灰。
他木着脸给杨禾递了一个,然后兜着剩下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禾手里忽然塞了一个又扁又方的包子,瞧着是自已做的。再想想刚刚羌原手里剩下的几个,好像都各有各的丑。
杨禾:“……”
叶小尘:“……”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杨禾才问了一句,“你说他这次听到了吗?”
叶小尘摇头。
听没听到不清楚,只是听说花婶子家大半夜好像是闹贼了。
东西倒是没丢,就家畜家禽受了惊吓。
她家养了一只大肥猪,见人就夸,说可能长膘了!那夜后突然就不吃东西了,一个月瘦了一大圈。鸡鸭更疯,好像胆子小了很多,一受惊就乱叫乱飞,关键还乱拉,满院子全是鸭屎鸡屎。最最最关键的是,这鸡鸭好像吓得不生蛋了!
造孽啊!花婶子一早爬起来狠狠哭了一场,一边拍大腿一边哭。
第162章 收尸
李介丘还不知道村子里出了人命官司,他赶着牛车回了村,一路都乐颠颠儿的,后头车棚里还有他带给小满的礼物。
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他带的,是医馆里的小药童阿春送给小满的。今天小满在医馆待了一会儿,阿春是医馆年纪最小的娃娃,玩心重,难得来了一个小弟弟,立刻领着疯玩了起来,小满走的时候他还很不舍得呢!
李介丘拉着阿春送给小满的宝贝开开心心回了四甲村,刚进村门口就被两个汉子拦住了。
那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李介丘嫌麻烦没有点灯笼,就借着月光看路赶车。那两个汉子缩着蹲在路口的树墩子旁,不太引人注意,要不是其中一个见了牛车立刻站了起来,李介丘怕是扯着缰绳已经撞上去了。
“怎么回事?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
李介丘急忙扯紧了缰绳,望着两人说话,或许是因为刚刚险些发生的意外事故,他是语气不太好,没有往常的温和,但也不算过分冷硬。
其中一个汉子忙走过去,急急说道:“李大夫!你可回来了!是里长叫我们来这儿等你的!”
李介丘:“???”
那汉子虽然急急忙忙开了口,但说的话没头没尾,李介丘压根没有听懂。还是另一个也迎了过来,更详细地解释道:“是村里的王大根!他和柳家的闺女偷情,被柳家人打死了!听柳家人说他染了病,村里没有人敢碰,就等着李大夫回来,看着这尸体要怎么处理才行!”
李介丘:“??!!”
李介丘惊了,他险些怀疑自已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歪了歪脑袋又重复问了一遍,“王大根……死了?”
两个汉子连连点头。
李介丘有一瞬的沉默,过后他从赶车的前车板子上跳了下来,将手里的牛车扯着走,一边走一边问:“那、那柳家的人呢?”
汉子答道:“被几个挎刀的官爷带走了!三个都带走了!怕是要脱层皮了!哎,这还是做事太冲动了,天大的事儿也不至于打死人啊!”
李介丘又沉默了,凝神想了想,快速地说道:“行!尸体在哪儿?我跟你们过去看看。这村里有人愿意收尸?先说好,我可只看着动动嘴,可不会动手的啊。”
王大根那是个什么人,别说他得了病,就是没得病,李介丘都不愿意替他收尸,瞧了就恶心得很!
其中一个汉子傻兮兮地点头,还热情地伸手要帮李介丘牵牛,嘴上也忙答道:“那肯定那肯定!哪儿能让李大夫做这脏活儿!里长自个儿贴了钱的,找了四个汉子,一人四十文呢!嘿嘿,咱几个家里条件不好,想着赚点钱给婆娘娃娃买点好的补一补。”
就是在新房帮着做工的汉子们一日也才二十五文,这四十文确实不少,当里长也不容易,一人四十文,他可是贴了不少私房钱进去。只是王大根得了病,哪怕给了钱村子里也有好些人不乐意帮忙。这挑来捡去,只有四个家里快要穷得不能开锅的人家才敢来沾这钱。
李介丘又点点头,继续说道:“成!叫你们家里人烧一锅水,回去了好好洗洗。先准备几身不要的衣裳,破布也可以,能有多少准备多少吧!诶,对了,你们身上没有见血的伤口吧?等会脱了衣裳提灯都给我仔细检查一下,检查过才可以动手。”
李介丘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急急匆匆往王家的院子走。到了之后,他检查完又指挥着四个做好准备工作的汉子将王大根拖出去埋了。
棺材用的还是柳家老娘的,那老婆子是柳若兰的奶奶,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但身体还算硬朗,人也泼辣,仗着辈分高那是骂遍全村无敌手。虽然身体还可以,但年纪大了,家里也备着寿衣寿材,这儿子孙子骤然打死了人,尸体没地儿放,只能把她的寿材拖走了!
老太太又是哭又是骂,一会儿满地打滚,骂天骂地;一会儿揪着孙女柳若兰扇巴掌,骂她婊子不知羞耻;一会儿又扯着儿媳妇撒泼,说她不会教女儿。总之是狠狠闹了一场。
不过这些事情,李介丘目前还不知道,他守着几个汉子将尸体埋到了偏僻的山坳里,孤零零连个墓碑也没有,就坟头盖了两抔黄土。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这事才算结束了。李介丘又叮嘱了一遍,叫几个汉子回去好好洗个澡,这才拉着牛车往回走。
这牛车跟着他埋了一晚上的死人,本来刚刚还想着找个汉子帮他先牵回去的。但家里没有男人,只有小尘一个小哥儿,杏花也是姑娘家,小满年纪又小,大晚上汉子上门总是不方便的。李介丘骨子里是现代人,不忌讳这些,但人在村子里只能入乡随俗。
得亏今天月亮好,是“杀人埋尸”的好时间。
这事处理完后,李介丘回了家。
还真是有些疲累了,李介丘半眯着眼睛扯着牛车进了院门,把牛牵到牛棚下系好。
此刻天已经黑透了,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入了冬,连窸窸窣窣的虫鸣也渐渐没了,院子里静得很。
恰好这时候,灶房的门打开了,是叶小尘听到声音出来瞧。
“回来了!”
他轻声叫道,眼底流露出惊喜。
“我、我烧了水!已经倒进浴桶了,你快进来洗一洗!”
叶小尘知道里长要请李介丘帮忙,也知道他今晚上恐怕要耽误好些时间,特意烧好热水等他回来。
夫郎的袖子高高挽着,露出两只玉一般莹白的手臂,映着月光衬得更柔润。他右手上还提着一只木桶,大概是浴桶太高了,他往里倒水的时候总是使不上劲儿,搞得白色的衣裳湿了好大一块。
这还是头一次回家没有欢声笑语相迎,也没有饭菜的香味,李介丘正有些低落,耳边就乍然响起了夫郎的声音。抬头一看,就看到叶小尘俏生生立在灶房的门口,长得笔直,好像一枝刚刚长成的翠竹。
那翠竹,是他亲自养的。
李介丘眉眼一松,眸中水色流溢,倏忽间听到心口有花开的声音。
他笑着快步走过去,弯下腰拿过叶小尘手里的木桶,小声说道:“我自已来就好,你快去换一身衣裳,都湿透了。”
第163章 温存
叶小尘听到他的话,也忍不住揪了揪湿哒哒黏在一块的衣摆,温顺地点头回了房间。
李介丘也提着木桶进了房,浴桶里的水应该是倒了有一段时间了,摸着微微发凉,但叶小尘还在大锅里留了不少热水,用炭火温着。他又往浴桶里加了几瓢热水才脱了衣裳跨进浴桶。
李介丘赤身裸体坐在浴桶里,浑身都湿透了才蓦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忘了拿衣服!
李介丘:“……”
李介丘无奈地摸了摸额头,又四下看了看,没有再屋内看到干净的衣裳,想来小尘也没有想起这件事。
好极了,这绝对不是他故意的。李介丘略挑了挑眉毛,放心大胆地扯开了头上的竹纹发带,将头发也打湿了。
家里的两个孩子好像已经睡了,所以院子里才静悄悄的。也是,这时间也不早了,肯定是吃过了饭,两个孩子今天又在镇上玩了半天,肯定是玩累了,夜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睡了也不奇怪。
李介丘一边想,一边用水瓢舀水往身上浇。
过了好一会儿,灶房的木门才被轻轻拍响,门口传来叶小尘如蚊呐般的声音:“……那个,衣裳忘了给你。”
好得很呢。这刚开始他还乖乖地喊两句哥哥,后来是哥哥也不叫了,相公也不喊了。李介丘慢条斯理地伸了伸手臂,扶着浴桶的边缘侧过头往门口的方向斜了一眼,恍若未闻般没有答话。
叶小尘又拍了两下木门,仍是没有动静。他以为是自已的声音太小了,不免又提了两分,继续喊道:
“……介丘?”
李介丘手一抖,手里握着的水瓢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叶小尘听到屋内的声响后,猛地推开了门,有些紧张地小跑进来。紧接着就看到李介丘有些尴尬地站在浴桶中,正勾着腰想要去捡地上的水瓢,奈何水瓢滚得有些远了,纵然他腿长手长也摸不到。
他就这样直溜溜站在水里,瞧着体格又好了不少,肌肉也精壮了许多,某物沉甸甸地垂在双腿间,很是醒目,叫人不注意都难。
叶小尘:“……”
李介丘:“……”
叶小尘红着脸把手里拿的衣裳挂在一旁的盆架子上,又面红耳赤地钻过去捡了水瓢,侧着身往李介丘的方向递。他背对着李介丘,不敢回头看,只怕再看一眼要羞得烧起来。可看不到这瓢就是在瞎递,李介丘就看着他拿着水瓢左捅两下右捅两下,迟迟没有递进自已的手里。
李介丘轻轻咳了一声,敛去面上的尴尬,又伸手接过了叶小尘手里的木瓢。
这时,他才看仔细了,叶小尘穿在里头那件亵衣仿佛长了,拿着水瓢的手被衣袖遮住,只露出白生生的指尖。
李介丘神思微动,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穿着我的亵衣?”
他一边说,一边又舀了水往身上淋,目光一直落在那道清瘦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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