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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囚(近代现代)——石酒月

时间:2024-02-08 09:25:07  作者:石酒月
  蚂蚁回到正轨,他偏了偏头,正了正目光,与园丁对视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园丁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同情,就好像他缺了胳膊少了腿,此时正蹲在这和蚂蚁乞讨一般。
  这么想着,向北一收回目光,不再注意他们,但也许是风向变了,他在额前的头发被风吹落时,清楚地听到管家说:“They used to love each other very much.”(他们以前很相爱)
  再次走岔道的蚂蚁没有再被搬回原路,越走离蚂蚁大队越远,风声穿过树梢也骤然变大,管家还说了句什么,向北一听不清,等风静止,接踵而来的是园丁的声音:
  “oh——No wonder Mr. Han dotes on him so much!”(难怪寒总这么宠他)园丁边说边摇着头,仿佛天塌了一块又刚好砸中了他的心脏,“And why?”
  向北一眨了一下眼睛,左手捏碎了一片叶子。
  “Something helpless 。”(一些无奈的事情。)
  迷路的蚂蚁掉进了小土坑,向北一右手间的小树枝也被折断成了两截。
  他在心里划下一个等式——
  这姓叶的中年老头=黑心惯犯司机=骗子帮凶管家=发病者的一丘之貉=爱造谣的幻想症患者,由此可证: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而病入膏肓的管家在造谣的路上坚决地一去不复返。
  继他和园丁造谣并试图掩盖作恶者的暴行之后,管家在周六的下午,给他拿来一罐糖。
  这件事本身很平常无奇,平日里他也经常这么做,但这次管家却在转身离开时,反常地叮嘱了他一句:“一天吃个两三颗,多了坏牙。”像是很肯定他一定会吃。
  说完又接着神神叨叨地小声说:“你爱吃这个,以前寒总怕你牙吃坏,限量一天两颗。”
  向北一看着管家的离开的背景,眉头实在是忍不住皱起来。
  他看着被塞进怀里装满糖果的玻璃罐子,生出一种自己被神经病包围的错乱感。
  限定一天两颗?他一共吃过两回,配药吃,一回一个。
  向北一收回视线,心里真的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出现在寒邃身边的人全都是神经病?他们是一起组队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吗?
  “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向北一的思绪断开,他回过神,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又很快移开视线。
  也可能不是组队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可能只是被眼前这个妄想症神经病传染了。
  所以如果他不尽快逃离,他离变成神经病的日子可能也不远了。
  得不到回答的人伸出手,抬起看上去正在发呆的人的下巴,拇指在那苍白的脸侧摩擦着。
  向北一想偏头躲开那只手,但没能躲掉,而后眼前的人附身吻了他。
  向北一觉得恶心,唇边的那只手,刚不久前才做了那样的事情。
  突然唇上传来刺痛,他怀里的糖罐子也被拿走,接着听到咬完他的人说:“让管家买的吗?还以为你现在不喜欢了。”
  很平静的一句话,但向北一的神经却突然被拨动了一下,泛起了电弧。
  他看着抽离唇舌直起身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很想问,是这场囚禁的戏码已经推进到需要另一个神经病的配合了吗?
  但他说不出话,也没法问。
  “最近几天一直发呆,都在想些什么?”寒邃垂眸看着那双还有些红的眼睛问。
  那是刚才在楼上的时候,不肯放那药玉而挣出来的,最后那根玉也没能放进去。
  一如既往没有回音,于是向北一被他抱进怀里,像一只被困住而乱抓的小野猫,但力气太小,最后只能狼狈地无法动弹。
  “今天不放了,让我抱一会。”
  向北一感受着作恶者在他耳边厮磨,低沉沙哑着声音,如何剥了一颗糖,喂进了他嘴里。
  如果是以前,向北一第一反应肯定是吐掉,但后来就不了,不管他被喂什么,他都吃完,最开始是害怕被做,后来,怕着怕着就渐渐的麻木无感了,就像他渐渐对那个噩梦感到麻木无感一般。
  糖果的味道逐渐布满口腔,向北一看着茶几上那个折射着五彩光线的玻璃糖罐,思绪渐渐飘远。
  那是在他大概8岁的时候,那时候的六一福利院很穷,吃饱饭有时候可能都是奢侈的,零食对于院里的小孩来说,也就成了天方夜谭。
  街巷里不乏一些家庭还算富裕的小孩,向北一经常看着他们吃着零食满街跑。
  有一天,他提着捡了一天才捡到的十九个塑料瓶走在落满夕阳的老巷里,迎面撞来一个举着一颗很大的棒棒糖的小男孩。
  可能是那天的夕阳太灿烂,以至于那颗棒棒糖看起来非常诱人,所以他的注意力被那颗棒棒糖全部吸走。
  等到那个男孩嫌弃地啐他口水时,他才意识到他看别人的糖看得太久了。
  于是那天他做了一个相比于往日显得很不乖的行为,他拿着那十九个塑料瓶去了废品店,因为他十分地想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棒棒糖。
  但最后很遗憾,他换到的钱只有两毛,而一颗棒棒糖五毛钱。
  所以他买了两颗一毛一个、以前在别人吃的时候他闻起来觉得很香的猪油糖。
  最后那两颗猪油糖,他吃了一个,被抢走了一个。
  他记得那颗糖的味道,很奇怪,没有想象中的好吃,记忆里,他甚至还有些嫌弃。
  无从知道那种嫌弃的错觉是从何而来,仿佛他吃过什么了不起的糖果一般,明明现实是他连一毛一个的猪油糖都没吃过。
  而此时此刻,他小时候明明也没吃过的这钟糖,但却莫名给了他童年的味道,仿佛真像管家说的一样,他以前很爱吃。
  这天,向北一最后想,也许他真的是开始被神经病传染了,竟开始不自觉地配合起神经病的戏码了。
  而在管家的幻想症似乎越发严重的第三周,向北一心中关于管家的等式,以及自己属于正常人的归列,开始出现第一次崩坏的前兆。
 
 
第43章 上 成疯
  继管家的幻想症第一次发作,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无从得知是否是这场囚禁游戏的主谋者授意还是如何,总之,在这天吃完早饭后不久,管家重新提起他幻想症发作时说过的提议。
  “要一起出去吗?捞几条金鱼,你自己挑的话可能会更喜欢些。”
  管家说这话时,作恶的主谋已经出了门,向北一望着管家,感到有些分不清虚实。
  他是在做梦吗?放他出去?
  也许是他脸上的不可置信太过明显,管家又补充道:“问过寒总的,想去吗?”
  向北一觉得喉咙有些酸涩,以至于他直起了身体,他说不清是为什么。
  他盯着管家足足有三分钟,而后者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那个人不会放他出去的。向北一在心里再一次和自己确认。
  所以,现下的情形,只有一种可能的指向——管家幻想症发作,幻想那个人答应让他出去。
  已经沉寂很久的心脏似乎又开始跳动。向北一捏了捏自己的膝盖,站起身,而后目光掠过管家,落在墙上的一副画框,上面开着无比热烈的向日葵,而这幅画的不远处,是一盏壁灯。
  管家转身去取车了,向北一走到主楼门前,抬头望着这个陌生国度的天空,感觉有些热,身体里的血液流动得也很快。
  他没有证件、没有钱和手机,但只要逃离这里,逃脱那个人,只要去到大使|馆就好了。
  -
  “Han,我无法给你保证未来,只能告诉你,在远离刺|激源的情况下,短期内是不会有问题的。”穿着白大褂的金发医生插着兜,有些无能为力地陈述着。
  而在他面前的人,没有给出回应,只是垂着眸,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发医生有些无奈,又继续道:“五年内如果没有受到刺|激,随着时间的递增,想起来的可能性会渐渐降低,久了也就再也记不起来,但……”
  医生点到为止,“……你知道的。”你自己就是刺|激源。
  静默的手机屏幕里已经没了人影,垂着眸的人抬起头,望着金发医生,淡淡地“嗯”了一声,眼底只能看到一坛幽深的平静。
  收起手机,寒邃走出这一间狭小的珍室。
  在无人的楼梯间,打火机砂轮摩擦的声音打破了显得有些苍白的沉静,寒邃将视线定格在墙角的一块发霉的小污点。
  五年,比在国内得到的时间要长很多。
  五年时间,在这之前,能来得及吗?来得及习惯他,接受他,爱上他,离不开他,原谅他吗?
  如果来不及,如果那些场景再次重现,他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收场?
  打火机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寒邃捻了捻空空的左手,没能从自己这里得出答案。
  或许此刻应该抽一根烟,但他已经很久没碰了,身上也没带,小家伙不喜欢。
  打火机又被擦响了几下后就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机拨号呼叫的声音。
  这通拨出去的电话很快被接起,对面的人似乎知道寒邃的来意,所以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开口,没有一句过多的询问。
  拨打电话的人视线依旧落在那块小小的霉点上,一直没有出声,电话里保持着和楼梯间一样的寂静。
  在这份寂静中,通话记录时间在一点点的跳动延长,终于,在01:16的时候,冷淡平静的声音打破寂静。
  “按计划吧。”
  -
  “好。”
  向北一的余光望向驾驶座里一通电话只说了一个“好”字的管家,把湿润的手心在裤子上擦了擦。
  车子正在缓缓驶出庄园,而车上只有他和管家两个人。
  在管家出声之前,他的目光一直关注着路边的路标。
  他出去过一次,做检查的时候,但那次他没有丝毫机会去观察这个国度,是一路被禁锢在那个胸膛里带去医院的,甚至在医院里都没能接触到几个人,都是冰冷的机器。
  “冷气会不会太低?要不要调高一些?”管家突然转头问。
  向北一手指抠了抠大腿侧面,把头转向窗外,表现得和平常无异。
  管家见状不再搭话,专注着开车。
  向北一看着窗外,在心里设想着自己将会在什么情况下逃脱,同时祈祷着接下去的路程中人潮能够拥挤些,场景能够混乱些。越混乱,希望越大。
  但大概半小时后,向北一身体里所有沸腾的血液都冷却了,心脏也不再疯狂跳动。他脑袋里的一切设想、计划都全部清空,甚至都不再祈祷。
  他看着站在两米外的人以及那人身后的三个黑|衣人,突然觉得出门前的自己有些可笑,那些罗列在脑子里的逃跑计划也显得愚蠢。
  觉得自己愚笨之余,向北一又想起来自己很喜欢写在小说里的猫抓老鼠的故事。
  抓到老鼠后,不缺食的猫是不会直接把老鼠弄死的,而是逗弄,把老鼠放在一旁,东张西望,让老鼠以为自己能逃掉。
  于是老鼠逃了,而猫呢?猫会在老鼠起势的时候,再次将其抓住,以此为乐,三番几次。
  他又想,在国内的那个深夜,醉酒的人是不是也只是一只猫,时不时给他一个能够看到希望的口子,然后又再一把堵上?
  神经病也喜欢这种玩弄的手段吗?
  “手心湿了,怎么出这么多汗?”走到身前的人抬起他的手,垂着眸问他。
  向北一想不通,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平静?是不是只要足够平静,就能够在众目之下掩饰强迫的真相?
  神经病不在意他的沉默,把他转过身,重新扎起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
  脚下是广场,身边人来人往,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紧吗?”
  不紧,作恶者扎头发的手法已经很娴熟。
  向北一在心里回答着,目光落在路过的一个小孩身上,再顺着小孩的视线往上,他看到了一个东方面孔。
  于是下一瞬,寒邃手心突然落了空,站在他身前的人脱了他的手,在人qun里,奔向了一对陌生的父子,太阳投下他的影子,显得仓惶。
  而那奔逃的 人在对着那对父子比划着什么,从小男孩递给他一个泡泡机来看,他的求救是失败的。
  向北一说不出话,只能一遍遍地期望对方能看懂他的唇语。但很遗憾不管他说中文还是英文,都无济于事,连着他手里比划的国际求救信号也一并失效。
  他的体力没法和保镖比,逃跑与闪躲都不过是败局的过程,所以利用路人的遮挡又逃出去五米后,他把目光定在了一个街头钢琴表演的人身上——他得让更多人看到他的求救信号。
  他以此生最快的速度飞奔,途中穿过耍杂技的摊,捡起了一根道具棍子,在寒邃伸手抓住他之前,穿过围观钢琴演奏的观众,一棍子抡在了正在演奏的钢琴上。
  原本欢快的曲乐被砸得七零八碎,周槽霎时间安静如默片,表演者目瞪口呆,接着周围的观众开始懵着头指指点点。
  他放下棍子,在寒邃朝他走来的几步路程里,在一众错愕中比划着求救信号。
  人群的指点开始平息,演奏者也开始看向他的手,那是看懂的意思。
  他心中燃起了希望,但接着,他听到作恶者用很平静的声音对他们说:“Sorry, my boyfriend is not mentally stable. Please give the bill to my butler ”(抱歉,我男友精神不太稳定,赔偿事宜请和我的管家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他刚才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归于灰烬。
  他在不可置信中一遍遍地尝试发声,想解释,想告诉他们这个人才是神经病,但他无能为力。
  于是那些人的眼神又变了,一道道恍然大悟的、同情的目光向他投来。
  原来平静真的能掩饰掉他是精神病的事实,让别人对他所说的话全都信以为真。
  “卖金鱼的地方不在这里,想现在去还是晚点再去?”
  这句话依旧很平静,平静到似乎他刚才不是在逃跑,而是真的只是精神不正常以至于做出来这样令人无奈的举动。
  指甲嵌入掌心,向北一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无望的愤怒中颤抖,双眼通红,他向大声地吼一句“滚”,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唯一能供他发泄火气的只有手里的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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