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盛怒与失态宣告着这场不知是交易还是亲缘关系续存的结束,以饿狼的死亡和枪响作为背景板,勾画了一个棱角分明的圆,诠释着交易的失败与亲情的难堪。
从进来这里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半刻钟,这一切发生都太快了,矛盾与冲突,剧情与发展对于向北一来说都有些过于戏剧化的。太不真实,一如他最开始被寒邃带回国内的那个庄园时一样显得十分的虚幻。
他最渴望拥有的亲缘关系,在这个宫殿里,正以一种十分破碎不堪的方式上演着,尽管早就知道世间百态,但心里还是不免唏嘘。
向北一被带着离开的时候,外场的宾客还没有散去,尽管应该是已经有意避开,但还是被不少闲逛的人撞到。
在向北一看来,寒邃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但不管是含寒邃自己还是裴执等人似乎都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显得一直捂着那个伤口的他有些小题大作,可明明只要他一松开,就会有大股的血流出来。
一直到坐上车,才有保镖拿来一个医药箱给寒邃做简易的包扎。
酒精消毒伤口的时候,向北一看着寒邃的眉宇,对方没有皱眉头,他看了一下反倒自己先皱了起来。
也许疯子的世界法则是他永远都无法理解的,亲情不是亲情,而是交易,疼痛也不是疼痛,流血掉肉似乎都是家常便饭无足挂齿的小事。
一切都显得癫狂,向北一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误入了陌生的星球,正以一种十分格格不入的姿态参演着很多场名为平静与疯狂的闹剧。
在保镖给寒邃包扎的时候,一双手在向北一身上摸索检查了一番,最后用湿纸巾把他脸上残余的脏污擦了去。
保镖的动作很利落很快,不多时车子便远离这个诡异的舞台,驶向属于另一场闹剧的庄园。
路上的时候,向北一被抱得很紧,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乱糟糟的内心,也似乎没法准确概括出寒邃的状态。
那张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交织着隐秘的疯狂与可悲的嘲讽神色,还有若隐若现的后怕。
“吓到了吗?”
向北一突然听到寒邃这么问。
他有被吓到了吗?向北一这么问自己。
答案应该是没有,原因他也不知道。
“别怕,没事了,抱歉。”
寒邃的声音相比于平时有些微弱,很低,像呢喃,他说话时的鼻息全都喷在向北一的脖子上。
很烫。
车窗外的路灯透过婆娑的树影从车窗外倾斜进来,微弱的明亮与昏暗在车厢内不断交替,向北一看到抱着他的人闭起了眼睛,在头破血流时没有皱起过半分的眉头此刻正微微的拧着,虽然伤口已经处理,但是脖颈侧边处还残留着沾染的血迹,露出来的皮肤冒着一层薄汗。
发烧了,怪不得会觉得那间房间冷。
罕见的脆弱。向北一想。
回到别墅的时候,管家应该是早先就已经得到了通知,带着医生在主楼客厅等候着,他们一到,医生便开始给寒邃重新治疗包扎。
向北一原本是打算先上楼,但寒邃一直抓着他没放,所以他就只能站在旁边等着。
期间他听医生说如果出现头昏想吐等症状,最好是去医院做一下检查以免脑震荡。
但医生没有提寒邃似乎在发烧这件事。
如果是向北一还对一切都无知的时候,他可能会想着任由寒邃烧死病死,但……
无法说话,向北一只能挣开寒邃的手,他这一举动也刚好引来了医生和管家的注意,向北一并不会手语,所以只是反过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示意了一下。
两下,第一下医生还以为是他自己发烧了,直到第二遍他指了指寒邃。
“yeah, he has a fever and has prescribed antipyretic medication. you should also pay attention to changes in body temperature at night。”(是的,他发烧了,夜里也要注意他体温的变化。)
”……“
向北一盯着客厅的一角,眨了眨眼睛,没再有其他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扮演一棵被藤蔓缠绕的木桩。
-
这一晚,向北一没能睡在自己的房间,在他洗完澡之后,管家就来敲开了他的门,对他说:
“寒总……不肯吃退烧药。”
向北一站在房间门口和拿着药端着水的管家静静的对视了几秒,然后他后退一步,准备关上房门。
但管家眼疾手快,伸出一只穿着老北京布鞋的脚,卡在了门框上,并且神色还没有任何的异常,依旧像一个收敛版本的弥勒佛。
“其实寒总昨天就发烧了。”
确实,寒邃靠近他的时候鼻息都有些烫。但,关他什么事呢?发烧不吃药,发疯不治病,只专注于折磨他人。向北一在心里思索道。
“寒总以前……”管家断断续续地又说:“他生病了总是习惯熬,也不喜欢别人近身,北一,能帮忙一宿吗?”
那是一个会开枪打死两匹狼的人,而不是一个三岁小孩。
“可能只有你的话他才会听了,虽然可能前段时间寒总确实过分了些,但……哎……”管家说着说着突然声情并茂了起来。
“……”我叫他去死他也会去死吗?
向北一想,管家扯起牛皮糖谁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如果给他一笔创业的资金,他将可以打造一个商业帝国,因为脸皮对于他来说实在无足轻重。
在门口僵持了不下五分钟,向北一干脆不关门,退回了房间里,该做什么做什么,也不再去看管家。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管家随后也跟着走了进来,把退烧药和水一并放在了他房间的桌上,并莫名其妙地留下一句:“寒总发起烧来会连续高烧一段时间。”
“……”
向北一在房门被管家关上后,瞥了一眼被放在桌上的退烧药和水,无语的收回视线,然后打开了笔记本。
自从他从寒邃的房间搬出来之后,他便开始捡起断掉的小说,陆陆续续地写着。
但今晚半个小时过去,页面上并没有几行字。向北一烦躁地推开了笔记本。
他双手抵在桌前,目光盯着桌角当一个木雕摆饰品,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然后起身。
心里很烦躁,看什么东西都烦,他此时此刻想要找来十扎A4纸,然后全部都团成纸球。
他在桌前站了一会儿,无语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抓起了桌上的退烧药和水杯,闭了闭眼, 走出了房门。
开门关门声响起四次,向北一的身影也在走廊里消失。
此时楼梯拐角处,管家摸着下巴,微眯的眼睛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
向北一走进寒邃的房间后,在门背后站了好一会儿。
这间房间,带给过他痛苦,也带给过他解开疑惑后的无奈释然,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还躺着一个给予他这一切的人。
他走进到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人,静静地站立了许久,然后才把水杯放下,伸手扯了扯寒邃的一片衣角。
床上的人似乎陷入了昏睡,但眉宇间并没有得到舒缓,展露着痛楚,也许是发烧所致,也可能是头上的伤口。
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只脱了西装外套,染了血的衬衫领子也贴在脖颈处,压得起了褶皱,额头上都是汗。
发疯不吃药会变得像禽兽,发烧不吃药会变成可怜大狗。
向北一静默地扯了三下,沉睡的人才迷糊地醒了过来。
“小北……”
向北一忽略这道声音里的沙哑,没去看寒邃,视线定在床边,把手里的退烧药递了过去。
但醒过来的人没有伸手接,而是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带着一些罕见的迷糊,看着他,然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
向北一咬了咬牙,伸手推,但推不动,他攥紧了手里的退烧药,压了压从心底里拱上来的烦躁,只能等着寒邃松开他。
但久久也不见寒邃放手。
向北一想就着眼前的皮肉咬下去,但脑子里一会儿是林洋讲的那个故事,一会又是在那个花瓶砸过来时血迹晕染开的一片红和两匹狼出现时僵硬的身体,还有医生说的那一句脑震荡。
向北一闭了闭眼睛,再一次平复了一下自己,然后把拿着药的手从两人间的缝隙里伸了上来。
烧得迷瞪的人似乎没有精力去注意他打算做什么,于是向北一将那颗药塞进了寒邃的嘴里。
向北一看着寒邃先是皱起眉头,双唇紧闭抿成了一条直线,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向北一率先移开了视线,而后者则在一个吞咽的动作后将他的下巴抬起,逼迫着他交换了一个苦涩的、带着药味的吻。
向北一在那寸温热探进口腔的时候心里的烦躁幻化成了一股邪火,但他没有咬下去,而是抬手给了寒邃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有一些懵。
被打的人似乎是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但没有愧疚感,而另一个是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愧疚感。
向北一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寒邃包扎着的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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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节我在复制过来的时候出现了错误,已经订阅的宝子可以清除缓存重新看一遍。抱歉,我脑袋昏了啊啊啊啊
第48章 (下)寒邃死了?
向北一其实从来没有寄希望于一个疯子能够永远遵守诺言。
所以此刻他缓缓收回手,心里忐忑,先前寒邃在床上给他留下的恐惧也在内心深处不断地冒了出来。
他不知道这一巴掌会不会把那些没有公证过的口头条约打个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片甲不留。
静静地对视两秒,向北一唇边残留的痕迹被寒邃用拇指擦去,重新将他搂进怀里,一手在他腰间摸索着。
向北一的身子在寒邃的手下很快变得僵硬,但好在那颗退烧药应该是没能咽下去,寒邃的手在他身上游走了几下就放开他起身喝水。
就在这个空档,向北一推开寒邃还放在他手身上的左手,动作利索地从床的另一边下了地。
寒邃喝着水注意到他的动作后,放下了水杯,转过身看着他,“怎么了?”
声音虽然沙哑,但与平日没有太大差异,永远叫人听不出情绪。
向北一心里七上八下的,怕刚才那一巴掌把这个破头的人再给拍成脑震荡,也怕那份口头的合约从此失效,更怕寒邃像以前那样强上他。
向北一最近几天其实在后知后觉——寒邃不是不相信他给出的这个机会,而是在恨他的,恨他遗忘,恨他退缩。
他想,如果换作常人,这种恨可能会让他选择放手或者甚至不会产生恨意,而是直接放下对方一走了之。
但在过去种种经历下,疯子的属性早就在寒邃的身体里生根发芽,甚至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所以这种隐藏在爱里的恨只会让他更偏执,更不可能放手,以至于想要掌控事态的欲望也就更为强烈。
所以在他找到了一个适合监控他的理由时,不管这个理由是大是小,最终都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监控,在一定的程度上,满足了他的控制欲,所以这份恨就暂时地被熄灭在心里,但仍保留着火种。
但控制欲常常又是与占有欲相伴相生的,当得知自己手掌里的东西正在被人觊觎着的时候,占有欲便会开始发作,控制欲与恨的平衡也就随之被打破,而恨也就悄然地冒火复燃。
于是生长在寒邃骨血里的疯又再一次被助长,最后的结果是失心疯一般地将他带走,带回去关进那个金笼里。
但与恨、疯并存的还有所谓的爱,于是他一边爱他,又一边折磨他,这种状态将会一直持续到那股恨意消失。
但恨意消失的前提却是:他们的关系与相处模式都必须恢复到从前。
所以他就在爱恨的拉扯下,一遍遍地给他下达指令,要他习惯他,再次接受他,对他说爱等等。
但他没说爱,也没接受,即使可能已经习惯。
所以,向北一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那份恨依旧是深埋在寒邃心里的。
再以寒邃的角度来说,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做出相应的退让,在他有能力将他一辈子都关在这里的前提下做出了一定的妥协,以一个机会为条件维持着那微妙的平衡。
但刚才这一巴掌会不会让目前的一切都失去平衡,谁也不知道。
灯光投落在向北一的睫毛上,明与暗在他眼底交替,他捏着衣角脑袋里急速地客观分析着,猜测着接下去的所有可能。
寒邃抿着唇咽了咽嗓子,烧红的眼睛看着向北一,而向北一看不出他的心绪,冲冲抬脚就准备往外走。
也许是发烧烧懵了又或者是被这一巴掌打迟钝了,一直到向北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了,都没听到寒邃开口叫他。
向北一坐在电脑前,转头看着门锁,看了不下五分钟,确定没有声响传来时他才终于把提起来的心稍微地放回去一些。
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寒邃在追求他,他们也处在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
但只要往里稍微细看就能发现,那不是他给寒邃一个再次追求他的机会,也不是真的所谓平等。
因为囚jin的内核其实没有改变,只是多出来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让他没法再去恨的理由而已。他确实不记得寒邃,也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件事让他处于理亏的一方,也同样让他失去了解释权。
他的一切都仍旧在寒邃的控制里,他提出来的那些条件,甚至给出去的那个机会,其实都可以是形同虚设,只要寒邃想。
向北一收回视线,看着笔记本电脑的黑色屏幕上映着的自己。
良久,他给自己下达了一个指令——禁止再对那人起同情心。
那些过往与伤害不是他造成的,与他无关,不需要绑架自己的同理心去回应。
这个决定让他找到了一个类似于宣泄的出口,他把笔记本合上,起身去了浴室。
-
夜里,向北一有些失眠。
他睁着眼睛在昏暗里看着头顶天花板,脑袋是叛变的士兵,不断地闪过今晚在那个会客厅里发生的画面。
那句他听不懂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刻意换了一种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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