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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珩(穿越重生)——来自远方

时间:2024-02-08 09:28:05  作者:来自远方
  风过廊下,涌入敞开的殿门,又自雕窗流出,缠绕孤立在石阶前的老人。
  粟名没有跟上郑侯的脚步,而是停留原地,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忽觉寒意蚀骨。
  “征伐不出天子,诸侯各行其是。战时礼仪不存,杀伐肆无忌惮。”
  “礼乐崩坏,礼乐崩坏!”
  苍老的声音卷入风中,他仰头大笑,大步走下石阶。不慎在宫道上滑倒,爬起时长冠坠落,满头银发披散,口中念念有词,踉踉跄跄行向宫门,状似癫狂。
  寒风穿过郑国的都城,呼啸着扑向边地。
  飞雪漫天,五百骑风驰电掣,袭向以泾水命名的小城。
  暴雪中极容易迷路,这支骑兵却如有神助,顺利穿过荒野,踏过冻结的河床,远远望见矗立在风中的城池。
  确定城池方向,智陵拉下蒙脸的布巾,吹响号角。
  苍凉的号角声传遍荒野,传递到骑士耳中,化作即将发起战斗的讯号。
  队伍前方,数匹野狼在雪中疾奔。
  野狼群中有一批战马,马上男子身材雄壮,右脸纵贯三条爪痕。有他和狼群带路,骑兵才没有迷失方向,在郑地来去自如。
  “狼,前方缓行。”
  智陵策马追上前,费廉紧随其后。
  两人都是家族的佼佼者,得父祖重用,率领五甲骑兵先入郑地。
  骑兵西出丰城,狼主动请缨为军队带路。
  “仆少时遇郑人,逃命躲入林间,和狼群同居数年。狼群识途,仆能携狼为郎君带路。”
  正因这番话,无姓氏的狼受到青睐,得以随军征战,在战场上获取战功。
  事实也证明他所言确实,狼群在雪中为大军引路,从未迷失方向。
  “弓!”
  智陵和费廉前后越过狼群,后续骑兵如潮水跟进。
  号角声随风扩散,向相距十数里的后军传讯,也惊动了泾水城的郑人。
  守军爬上土墙,望见雪中驰来的骑兵,登时手脚冰凉。一人回身敲响皮鼓,大声喊道:“晋人来了!”
  骑兵神速,眨眼间逼近城下。
  泾水城太小,城墙高不过两米,像是一个土墙围起来的村寨。守军没有强弓,只能在城头投矛,稀稀落落构不成太大威胁。
  反观晋骑,一人双马,皆佩全甲。
  经过几场战斗,骑士加快磨合,彼此配合默契。只要智陵和费廉举起手,骑士就知晓该如何行动。
  城头鼓声时断时续,城下的号角声却连绵不绝。
  目测城墙高度,推断城内的人口,智陵和费廉对视一眼,同时举起右臂,用力向前一挥。
  五百骑士松开缰绳,取下挂在马背的强弩,对准城头仰射,手指扳动机关。
  郑人从未见过强弩,发现弩身不大,以为劲力不强。哪想到破风声突然袭来,黑色箭矢铺天盖地,轻易洞穿他们身上的皮甲和麻衣。
  一名守军不幸中箭,先觉胸口一凉,其后才是剧烈疼痛。
  他握不住武器,踉跄两步仰天栽倒。
  世界突然变得寂静。
  黑色弩矢穿过雪幕,同袍一个个倒下,他竟听不到半点声响。
  墙外突然有了动静,几名骑兵翻身下马,双手交叠膝盖略弯。另外几人踩上他们的掌心,被用力一撑,双手抓牢墙边,顺利翻过城墙。
  站到城墙上,晋骑拔出佩刀,手握锋利的短矛,以一敌五,展开一场屠杀。
  守军毫无还手之力,有城民支应也无济于事。
  不到半个时辰,泾水城门打开。
  智渊和费毅率军赶到时,智陵和费廉所部已经在打扫残局。
  “主簿,清点人数,送回丰城。”
  “诺。”
  两名主簿策马上前,随身带着木片和刻笔,熟练地召集城民清点人数,随后由队伍后的国人看守,一路送往丰城。
  “去丰城?”
  泾水城民疑惑不解,但身为俘虏无法反抗,只能听从吩咐随国人一同出发、
  从战斗打响到城池清空,仅耗费两个时辰。
  城民的队伍离开后,智氏和费氏的骑兵再度出发,驰入漫漫雪原之中。
  狼嚎声传来,纠缠着号角在风中震荡。
  一座空城矗立在荒原中,城门洞开,城内空空荡荡,渺无人迹。
  城头血迹斑驳,弩矢和短矛的痕迹零星散落,袒露在风中,昭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前锋在郑地高歌猛进,捷报不断传回国内。
  后续大军即将开拔,林珩检阅过中军,乘车返回宫内,没有去往林华殿,而是径直前往南殿。
  听到晋侯死讯,国太夫人固然伤心,终究被没有击倒。
  昨日又有消息送回,楚国都城风声鹤唳,诸公子调兵遣将,战争一触即发。
  林珩走入殿内,见到国太夫人,叠手行礼后落座。
  国太夫人递过一张绢,沉声道:“看看吧。”
  林珩以为是楚国的消息,怎料绢上所言竟是越国。
  “越君中毒,下毒之人是越国太夫人?”
 
 
第六十章 
  禹州城,越侯宫。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
  正殿内灯烛辉煌,往来婢女放轻脚步,行走时悄然无声。侍人站在廊下,恭默守敬,好似一尊尊木雕泥塑。
  殿内,数只药炉并排摆放,五名药奴守在一旁,双眼盯着翻滚的药汤。汩汩的热气直冲面门,他们始终一动不动,目光不曾移开,眼睛一眨不眨。
  屏风早被移开,方便医来回取药。
  越侯躺在榻上,脸色蜡黄,人事不省。眼底和嘴唇泛出乌青,肩上的伤又开始流血。
  箭伤未愈又中奇毒,他的身体彻底被击垮。短短数日时间,健壮的体魄不复存在,腰肋间能摸到骨头。
  国太夫人坚持不开口,也不肯交出解药。三名医竭尽所能,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暂时保住越侯的命,无法根治他体内的毒。
  “伤口未愈又中毒,万一起了热该如何是好。”
  “能否用烈药?”
  “君上的身体撑不住。”
  三人商量不出对策,心如火焚,偏偏无计可施。
  殿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殿门的推动声,震碎暗夜的寂静。
  三名医停止交谈,转头就见公子煜进入殿内。
  他足有两日未睡,却不见一丝疲惫。行走间衣袂摩擦,长袖振动,浓烈的色泽在光下流淌,堪比殷红的血。
  “父君如何?”
  “回公子,君上仍未醒。”医不敢有丝毫隐瞒,也不敢借口推脱,如实道出越侯的情况,俯身在地等候发落。
  楚煜攥紧手指压入掌心,看着昏迷不省的越侯,即将抑制不住心中的暴戾。
  “一点办法也无?”
  “仆无能。”
  三名医不敢抬头,心中惊悸不已,额头冒出冷汗。汗水模糊视线,一滴接一滴落向地面,层叠出暗色湿痕。
  被楚煜的气势所慑,婢女面色苍白,侍人噤若寒蝉。
  “起来,诊治父君,不得离开半步。”楚煜放下手,俯身靠近越侯,低声道,“父君,大母行之太过,恕煜不孝。”
  话落,楚煜直起身,迈步离开殿内。
  不多时,门外传来他的声音,压过凛冽朔风,令人不寒而栗。
  “熊罴,调中军甲士围松阳君、钟离君府,任何人不能出入。遇违命者杀无赦。”
  “诺!”
  熊罴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开。
  雄壮的身影穿过廊下,踏上宫道,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楚煜没有命人跟随,独自步下台阶,踏上另一条宫道,去往关押国太夫人的暗室。
  夜空开始飘雪,洋洋洒洒,充斥天地之间。
  晶莹的雪子缠绕赤红,对比异常鲜明。
  满目莹白之中,烈红的身影好似一团火,危险异常,如要焚尽世间一切。
  暗室内一灯如豆。
  国太夫人发髻散落,金钗尽数除去。她身上仍穿着越侯中毒当日的彩裙。裙上飞溅数点暗红,赫然是越侯喷出的血。
  室门紧闭,国太夫人背门而坐,维持相同的姿势许久。
  守在门外的侍人偶尔看一眼,心中暗暗嘀咕,咒骂她祸国殃民,却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雪中出现一道身影,越来越近,径直走向暗室。
  侍人抓起墙边火把,朦胧的火光照亮来人。依稀看出对方的容貌,侍人迅速将火把插回原处,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拜见公子。”
  雪飘入廊下,侍人跪在青石上,膝盖和掌心冰凉。
  镶嵌珍珠的履踏上石阶,踩过积雪停在侍人眼前,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开门。”
  “诺。”
  侍人小心爬起身,维持低头的姿势,解下挂在腰间的钥匙,转身打开铜锁。
  咔哒一声,机关开启,挂在门上的锁链被抽离。
  侍人提着铜锁和锁链让至一侧,目光低垂,直至高挑的身影越过身前,白皙的手指覆上门扉,缓慢而坚定地推开木门。
  门轴转动,吱嘎作响。
  声音并不高,此刻却压过风声,清晰传入国太夫人耳中。
  感受到袭来的冷风,她仅是拂过吹散的发,依旧背对殿门,既未出声也没有回头。
  “大母。”
  楚煜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华丽,悦耳动听,仿佛带着钩子。
  他没有合拢殿门,任由门扉敞开,一步一步走向国太夫人,站定在她身后。
  寒风卷过室内,微弱的灯光危险摇摆,随时将要熄灭。
  楚煜弯下腰,靠近国太夫人耳畔,低声道:“大母,为何要毒害父君?”
  国太夫人坚持不言不语,笃定楚煜拿她毫无办法。
  楚煜无声笑了。
  他直起身,在国太夫人面露讥讽时,突然一把抓住她的长发,倒拖着她走向房门。
  “楚煜,你敢?!”猝不及防之下,头皮传来剧痛,国太夫人惊怒交加,头一次心生骇然。
  “大母,你任性惯了,肆无忌惮太久,忘记一身荣耀来自于谁,也忘记是谁能让你在宫内恣意妄为。”
  楚煜将国太夫人拖至门前,抓住她脑后的头发,手指缓慢施力,迫使她仰头面对风雪侵袭。
  华贵的衣裙无法遮挡寒风,只一瞬间,国太夫人就被冻得发抖。
  瞥见这一幕,侍人吓得魂飞魄散。为了保住性命,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只能藏进阴影里,想方设法减轻存在感,继续装聋作哑。
  楚煜无心理会侍人,双眼凝视国太夫人,瞳孔好似黑玉,不见一丝一毫的情感,只有无尽的森冷。
  “父君心慈手软,才酿成今日之祸。大母,你胆敢谋害父君,不过仗着他会心软。你以为自己有恃无恐,毒害一国之君还能安然无恙?”
  楚煜收紧手指,如玉的面庞染上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只让人不寒而栗。
  “梁氏一族被诛,他不该死?”国太夫人怒视楚煜,愤恨道。
  “诛灭梁氏的是我,你该杀我。”楚煜语调温和,仿佛谈论的并非生死,而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
  “若无他的命令,没有中军虎符,你岂能动得了梁氏!”国太夫人并非不懂政治。相反,出生在显赫的大氏族,年少嫁入宫廷,平安诞下三个嫡子,她比任何人都懂得趋利避害和生存之道。
  可惜两代国君宠坏了她。
  身为宫廷内最尊贵的女人,多年养尊处优,她变得任性张狂,甚至要求国君传位兄弟。
  一旦事不如意,她就会想方设法为难越侯。屡次故技重施,以孝道强词夺理,她以为自己总能如愿。
  楚煜归国后,越侯突然不再迁就她,甚至借猎场遇刺诛灭梁氏一族。
  她愤怒至极。
  “大母,你不明白。”楚煜摇了摇头,道出让人心惊的秘密,“凶兽被链子锁住,周围的人才能平安。一旦链子断裂,注定会喋血三尺。”
  他提起国太夫人,随手一挥,将她推到廊下。
  廊下积雪,国太夫人脚下打滑,控制不住向前栽倒,一路滚下台阶,狼狈摔在宫道之上。
  楚煜走出殿门,踩着国太夫人滑落的痕迹迈下台阶。
  站定在雪地中,他俯瞰国太夫人,抬腿踩住她的手指。
  “大母,你亲手毁了锁链。”
  坚硬的履底缓慢碾压,国太夫人嘴唇发青,面孔因疼痛扭曲。
  “来之前,我派人围了两位叔父的府邸。大母无妨猜一猜,我想做什么?”
  楚煜的话仿佛利剑,刺穿国太夫人最后的坚持。
  “你敢杀亲?必被千夫所指!”
  “为何不敢?”楚煜声音极轻,唇角的笑始终不曾消失,“厉公弑父,车裂叔父六人,杀兄弟十三人。哀公杀叔父不成,反被毒杀,血脉不存。桓公亦曾杀亲。”
  随着楚煜一桩桩例举,国太夫人满面骇然,体内的血仿佛被冻结。
  “你、你不能……”
  “我能。”
  扫一眼抓住衣袖的手,楚煜好整以暇地掰开颤抖的手指。
  “父君若是不在了,我便送两位叔父入君陵。几位堂兄弟素来孝顺,理应自请殉葬。”
  掰开最后一根手指,楚煜笑看国太夫人,看着她抖如筛糠,轻声道:“大母以为如何?”
  国太夫人脸色青白,抖得不成样子。既是寒冷也是因为惧怕。
  “疯子,你是个疯子!”
  “大母,越室向来如此,否则也不会在厉公时被降爵,两代后方才复起。”楚煜探出手,手指擦过国太夫人鬓角,捻走一片雪花。
  “我、我给你解药。”
  如果面前是越侯,国太夫人绝不会松口。可楚煜不是越侯,不是孝顺她,纵容她多年的儿子。
  国太夫人不敢赌。
  她承认自己害怕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在楚煜的注视下,她颤抖着摸向右耳,取下唯一留在身上的饰物,一枚金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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