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仲善见秦王登门拜访,还是要问他太子亲信的事情,倒也不吃惊,“闻人语以前多任州郡长史,是为太子亲信,自泽州河道修建成功之后,他才被调回帝京。”
“以前倒是没听过这人的名字。如此能人调回帝京只做一个礼官,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啊。”
傅仲善却是摇摇头,道:“殿下此言差矣。自古炎黄子孙最重礼仪,太常寺掌礼乐、郊庙、社稷之事,又总郊社、太乐、鼓吹、太医、太卜、廪牺、诸祠庙等署。这大凉无论大小官员,身边之人之事少有变动,都要报备太常寺。殿下觉得,太子把这等职务给了闻人语,是大材小用吗?”
梁玉璟闻言思索片刻,而后恍然大悟——太子这是要监视众官员的一举一动啊!
傅仲善见秦王面露异色,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便笑了一下,说到:“秦王殿下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老臣不说,殿下心里其实也明白的很。”
秦王挑了挑眉毛,笑道:“傅相太看得起本王了,本王资历学识浅薄,对事情的看法可不透彻。”
“呵,殿下要是看不透彻,又何故来找臣问这些事情。只怕是殿下自己都觉得,太子所作所为有不妥。”
被傅仲善说中心事,梁玉璟微微一怔,而后就皱起眉头盯着对方。比起自己这个年轻“不谙世事”的王爷,傅仲善这条“老狐狸”可是在官场游弋多年,他想要糊弄对方只怕道行还不够。于是梁玉璟干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本王在岭南这一年,也听到了许多关于修建河道的传言。修建河道,招了不少劳力,田地荒废,百姓不得果腹。盐帮趁机作乱,联合商贾垄断了盐功,才使得百姓生活愈加艰辛。”
傅仲善听了,道:“想必当地的百姓,对泽州河道修建的主事,当今太子殿下有诸多不满吧?”
“……修建河道虽是辛苦一时,却是惠泽千秋万代。百姓们抱怨一时,以后会明白太子的苦心的。”
“身为臣子,应当做到忠君忠国。忠君,既是听从命令,善言善谏;忠国,既是体恤百姓,尽职尽责。可若是君主都不把百姓放在眼里,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当如何抉择?”傅仲善冷哼一声,“身为储君,只是表面谦恭有何用?不为百姓着想,就是不顾国家,只想着在陛下明前邀功,急功近利,将来又如何担得起天下?”
丝毫不顾忌秦王殿下的身份,傅仲善说的如此直白,梁玉璟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不得不承认傅相言之有理。可他仍觉得傅仲善对三哥的态度有些偏颇,“傅相要是觉得太子有地方做的不妥,可以规劝太子,想必圣人也会欣慰,何必与太子势如水火?”
傅仲善闻言却大笑了起来,只听对方说到:“殿下当真以为圣人觉得现在的太子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梁玉璟闻言,只觉得周身如雷轰电掣——他本来还对皇后要认他做亲子的事情有些困惑,傅仲善这一言却是有点点醒他。按理说他这嫡子身份必然会对太子造成威胁,可陛下丝毫不顾忌,就这么昭告了天下。如今想来,若是陛下有深意,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父亲会对三哥如此不信任吗?
“三皇子虽是有学识,可论能力,胸怀都不及先太子。而且他的母妃身份低微,容易被人诟病,官家怎么能放心让这样的人继位呢?”傅仲善道,“太子殿下也是知道这层道理的,于是想尽一切办法拉拢朝中官员,在外又急着建功立业。本是可以一帆风顺,虽说出身不能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我却是觉得他不可堪大任,起初与他对立,不过是想试试太子的手段。陛下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仍由着朝廷之上我与太子正锋相对,其实也是想看看,太子到底有什么能耐,有没有成为一国之君的能力。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从太子身上看到明君的潜质,不觉为大凉的未来担忧。”他长叹了一口气,而后看向梁玉璟,笑着说到:“好在秦王殿下回来了。”
“……傅相怎么就觉得我堪大任了?”
听梁玉璟这么问,傅相却笑而不答,转而问秦王:“殿下是忠君还是忠国呢?”
梁玉璟皱眉打量着傅仲善,不知道这老狐狸心里又在盘算什么。见对方不肯回答,傅仲善笑着说到:“当初这问题我也问过燕国公燕旻,他说忠君即是忠国。我却说先忠国,而后忠君。”
突然提及燕琼的父亲,梁玉璟有些震惊,想着傅仲善莫不是又要把燕琼牵扯进来。傅仲善却像是看穿他的心思一样,笑声说到:“殿下倒也不必多想,臣问这个问题,只不过是想知道殿下的抉择。”
梁玉璟咧咧嘴,“身为臣子,可不应该思考这种问题。”
“诶,殿下此言差矣。只要是大凉的子明,都应当时刻在心中思量这等问题。而唯一不用思考这个问题的,只有一国之君。”傅仲善说,“所以,若是能得一明君,忠君忠国不相悖。”
话到此处,梁玉璟终于是明白了傅相一直以来想要推自己上位的原因——一位忠国爱民之人,想要为大凉寻一位爱民如子的国君。
只是,这事担在他梁玉璟身上,着实有点重了。
可这句话真像是一句魔咒一样,总是在梁玉璟的脑海里盘旋——忠君?还是忠国?他从未仔细想过这件事,如今当真细细思考,却是自己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也就真到了他与三哥对立的时候。
然而对方却没有他这么有耐心——梁玉琨得知九弟得了嫡子身份,心中的怨气更大。皇后李莞珍一直安安稳稳从不参与政事,他想着反正李莞珍只有一个女儿,而且先皇后和先太子的本家党羽早就覆灭,这挂牌子的皇后对自己也造不成什么威胁,便从未把李莞珍放在眼里。可如今李莞珍却是认了自己的胞弟做亲子,秦王的出身一下子比他这个太子高贵了许多,这往后别人要是再拿他的出身诟病,岂不是找了更好的理由?
太子妃李怀若见夫君愁眉不展,好声安慰道:“皇后再怎么与秦王亲近,可终究您是太子。而且马上就要举行科举,又是你来主持,到时候朝中新晋的栋梁皆是您的麾下。皇后怎么说都是妾身的姑母,臣妾的父亲也一直是站在太子您这边的。秦王就算有傅相支持,可傅相树敌也多。而且他离京多年,年纪尚轻,又怎么能比得过殿下您?”
“他自己是没什么势力,可他在边关这几年,却是和封狼军打成了一片。本来本王没把封狼军放在眼里,可如左沁的手中没了兵权,殿前三军就由不得本王管了。燕琼又做回了封狼狼首,他之前把本王送去的仆人都找借口打发了,前段时间又辞去了世子老师一职,明摆着就是想跟本王断绝关系。”梁玉琨冷笑一声,语气里透露出一丝不屑,“他倒是想得容易。离开帝京这么多年,若是不回来,我尚能将他记在心里,可如今回来了,他不念往日旧情,我岂能不念,这辈子他都休想与我撕扯干净!”
这话听得李怀若心情十分复杂——她不知道太子与燕琼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过往。只是知道,太子时常一个人在院中吹笛子,每次她问起这这首曲子名字的时候,对方总是唉声叹气,似乎想起伤心事。可看着手中笛子的时候,又眉头舒展,轻声道:“这笛子一模一样,我吹起时,你会听到吗?”
她知道太子是对一个人说话,却不是自己,可她也不敢问——当初在皇宫的中秋宴上,她随父母进宫赴宴,飞花令到了她这里,她却一时想不起来,眼看着就要受罚。还好三皇子及时解围,替她接了一令。那时温润如玉的男子,看向她的时候眉眼含笑,她便情窦初开,从此将一颗心都系在了他身上。
“齐哥哥,你与三皇子的一同在弘文馆任职,你能帮我把这个扇子送给他吗?”
齐归沈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待她如亲妹,事事都让着她帮着她。得知了她对三皇子的心意,便帮着她与三皇子牵线搭桥,终究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而她不知道,齐归沈并非对她只有兄妹之情。
“李怀若是当今皇后李莞珍的侄女,父亲又是御史大夫,三皇子若是想坐稳太子之位,娶李怀若最好。”
“只有这点好处,怕是本王受不起。”
“还有,臣也定当为太子殿下肝脑涂地!”
“齐侍郎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是本宫泡的茶不好吗?”
李怀若的声音唤回齐归沈的思绪,他晃了晃神,“太子妃泡的茶是极好的,臣只是想起来,九月就要举行科举,有些事情还得准备。”
“齐侍郎替太子分忧,本宫可是要多谢齐侍郎的。”
“分内之事而已。”
笑着给齐归沈倒了一杯茶,李怀若转而叹息道:“可是现在秦王殿下得了嫡子的身份,朝中对太子不满的人趁机便想着对太子不利。我一个妇人,也帮不上太子什么忙。”
“朝中人多,难免各有想法。”齐归沈端起茶杯,接着说道:“等科举之后,太子的地位便会稳固起来,太子妃也不必担忧。”
可李怀若却说:“可到底招来的都是些文人,这想要稳固地位,有时候不得不用武力。而且此次赵王大婚,韦护那边也来了不少武者,想必会十分热闹。”
齐归沈闻言,端起茶杯的手动作一滞,他看向李怀若。对方笑了一下,而后娇声说到:“齐哥哥,你就帮帮太子殿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还是走剧情
下章将迎来重大进展。
第五十八章 走水
古人有云:海水虽无心,洪涛亦相惊。怒号在倏忽,谁识变化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又能看得清这瞬息之间的变化?布局的人,旁观的人,被欺骗的人,被利用的人……最后留下的人是谁,谁又能保证自己是掌控全局的人?
眼瞅着就要中秋,八皇子梁玉珅和兰阳郡主尉迟文茵的婚礼在即。梁玉璟刚回帝京,又得了嫡子之位,陛下也是想着让他避避风头,便没给他什么职务。他几次三番想要问父亲为何要把自己记在皇后娘娘名下,却是没有开口。他身为臣子,又是儿子,若是如此质疑国君,传出去定是丢皇家颜面的。
罢了,喜事将近,本王还是先轻轻松松过几天吧
于是他便去了韩王府帮忙,梁玉珅见着九弟十分高兴,嚷嚷着叫九弟看他扎的大红灯笼。梁玉璟见他如此开心,打趣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八哥有了美娇娘,这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梁玉珅闻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呵呵地说:“阿茵漂亮,就是脾气不好,不过我不惹她生气。”
听八哥这样说,梁玉璟不禁长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是说上天眷顾八哥,还是说尉迟文茵好命,这两人今生能相伴到老,也是一桩佳话。
就在这时候,尉迟文茵从外面回来了。她在大门口就见着一匹好马,一进来就见着秦王梁玉璟,不是冤家不聚头,她上来就呛声道:“本郡主还寻思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有王公贵族的马停在韩王府门口,原来是秦王殿下啊!”
“你个小……”梁玉璟听她说话的口气就想和她怼上去,可顾及八哥,那句小毒女最终没喊出口。他咧了咧嘴,道:“兰阳郡主啊,你这还没嫁进韩王府呢,怎么就住在韩王府了,成何体统啊!”
“呸!姑奶奶我愿意住哪就住哪,你管得着吗?!!”
“诶,你……”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一旁的十皇子梁玉玟赶紧拦在两人中间,然后把自己刚编好的花环举到尉迟文茵面前,好声道:“八嫂嫂,你看这是我给你编的花环!”
少年郎这一句“八嫂嫂”叫的可甜,再加上那花环着实鲜艳好看,尉迟文茵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给我的啊?”
“对。正所谓鲜花配美人,嫂嫂这么漂亮,只有这漂亮的花才能配得上嫂嫂。”
尉迟文茵被梁玉玟这一番称赞夸的心花怒放,她接过花环,笑着说了声谢谢。而后看向梁玉璟,扬起下巴道:“看见了没,你还没你弟弟懂事,哼!”
“诶?不是我怎么着你了……”梁玉璟被对方说得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要和对方理论。小十赶紧拉住尉迟文茵的胳膊,说了一声“我和嫂嫂去剪窗花”,然后就跑了。这边八皇子也拉住九弟,道:“小九,你别说阿茵的不是。是我想她想得紧,才求着她跟我来府上住的,你别和她吵架,也不要告诉父亲,更不要告诉太子。”
见八哥这么哀求,梁玉璟反而觉得有些羞了,他笑着拍拍八哥的手背,说:“我就是跟她闹着玩呢,八哥你别担心。”
“真的吗?”
“真的。”
“那你跟我拉钩!”
梁玉珅的心性还如儿童一般,伸出小指等着九弟和他拉钩钩。梁玉璟笑了一下,伸出小指勾住八哥的手指,然后和他一齐念着两人小时候玩耍时的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猪头!”
承诺完毕,梁玉璟见梁玉珅笑的开心,却又想起他方才说“更不要告诉太子”,便想起之前燕琼在信中说到,三哥要接八哥去东宫住,八哥死活不肯甚至还逃跑落了水,他这心里就有些疑惑。“八哥,你是不是有些怕三哥?”
听到“三哥”两个字,梁玉珅打了个冷战,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梁玉璟见他如此变化,便知道其中必定事有蹊跷。仔细想来,以前只要是三哥来看他,八哥就算和自己玩着也会立刻跑走躲起来。只是那时他以为八哥是和自己闹着玩,便没有多放在心上。
“莫不是三哥欺负你了?”
“没!没有!”梁玉珅赶紧否认到,可他慌忙的神色倒是更让梁玉璟怀疑。思及这些日子三哥的做法,梁玉璟也觉得他比以前要严厉许多,“八哥,三哥是太子,身为太子行事果断刚毅是正常的。他肯定不能像我这样与你亲近,可你也不必避之如洪水猛兽。若是三哥真有哪里欺负你了,你也可以跟我说,我去跟他说明。”
梁玉珅却还是一味的否认,说:“没有,没有!”
见八哥反应如此剧烈,梁玉璟不禁皱起眉头——八哥说的没有,到底是没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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