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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简秋径直走入店内，店里十分安静，只有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站在柜台后面擦杯子。
此人也是瘦高体型，穿着件草绿色的廓形兜帽卫衣，深绿色的哈伦裤，戴着顶翠绿的画家帽，挺拔鼻梁上架着一副绿框飞行员墨镜，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还没开门呢，想喝咖啡还要等。”
“陆兄，是我。好久不见了。”
被称为陆兄的男人忙抬头看去，他将墨镜摘下，露出一对光芒流转的碧绿瞳孔来，下一秒，他便从柜台后瞬移至白衣男人面前，两人亲切地拥抱在了一起，男人兴奋道。
“老白，白简秋！你终于出关了！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你坐，我冲杯咖啡给你喝。”
陆弼给白简秋冲了杯手磨咖啡，白简秋尝了一口，便拧紧眉头，说道。
“这是什么？好苦。我不太喜欢，还是茶水更可口一点。”
陆弼大笑，又去给白简秋冲了一壶龙井，两人于窗边座位上坐下，说起各自的近况来。
白简秋笑道：“灵隐寺是佛寺，你竟敢在这里开店，我以为你会去玉皇山。”
“这里香火旺，游客多，有得赚。”陆弼喝了口茶，无所谓地说道：“我也没做过坏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问题？其实混迹在人间也蛮有意思的，开开店、赚赚钱、泡泡妞，还有很多娱乐项目，生活一点都不枯燥。”
“你已经不捉妖了么？我还以为你已经跟别人组了搭档。”
“没有。你了解我的性格，我跟别人合不来的。再说了，现在的妖魔鬼怪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了，或者说，它们也学会了隐藏。我不就是其中之一么？我在杭州居住好多年了，还没有人能够识破我的身份，就连绿眼睛也能解释为混血或是戴了美瞳。”
“混血是什么？美瞳又是什么？哎，我真是什么都不懂。出关的时候，那边的朋友告诉我出门可以坐地铁，却忘了说坐地铁还要花钱，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还在地铁站闹了笑话。自从当年的事情过后，我意识到自己的道行还是不够，一直在山内潜心闭关修行，也没捉过妖，今年为了飞升才出关入世，结果人间变化好大，我更加不适应了。”
陆弼笑道：“确实，今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时机，你不是一直都想要飞升成仙？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顺便可以在人间好好玩一玩，甚至可以谈个恋爱什么的。不过，人间已经跟曾经变得不一样了，当今社会浮躁，人心险恶，比妖魔鬼怪还要恐怖。”
“是么？”白简秋单手撑着下巴，扭头望向窗外的空蒙山色，笑道：“我倒是觉得，世上还是好人多，而且善良的人，是不会被俗世所改变的。你知道么？我刚才又遇见他了。”
陆弼惊讶道：“这么巧？你确定就是他么。”
“我确定，他的眼神、气质和善良始终没有变过。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识君。”
白简秋将刚才在地铁站的事情说了一遍，陆弼双臂环胸，默默听着，末了冷笑道。
“搞不好，他就是装出来的。我在人间的时间比你久，人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我千年的道行也不是白修炼的。我愿意相信他。”
“好吧。”陆弼耸肩道：“祝你好运。”
“巧了，他刚才也是这么说的。”白简秋开心道：“我这次来，也是为了报恩。我听说，只要有报恩的功德，就算捉妖业绩不够，也可以破格飞升的。”
陆弼继续耸肩，撇着嘴不置可否，似乎对飞升成仙这种事兴趣不大。
白简秋伸了个懒腰，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桌上，腰肢柔韧到不可思议，他慵懒道。
“还是你们比较好，不用冬眠。我还没睡饱，就被喊下山来，总是犯困，也没什么精神。能让雨先停一下么？这种天气最容易让人感到困倦，连我身上一直都是湿漉漉的……”
陆弼微微一笑，捏起一枚茶盅，推开窗户，冲着天上一抛。
顿时，碧色茶汤化作无数水滴，向半空中飞射而去，茶滴与雨珠碰撞在一起，迸发出一片碧绿光芒来。茶盅在半空中略一停顿，待它重新落回到陆弼掌心时，漫天雨珠竟然倒转方向，向天际飞升而去。半空中天光骤亮，万丈金光破开云层，视野骤然变得清透起来，山间腾起袅袅雾气，碧色连天，虫鸟啾鸣。
白简秋坐在明媚的春光里，伸了个懒腰，懒懒地倚靠在窗边，眺望向无尽远方。
南宋御街，小许的店。
许晓冬正在擦柜台，忽觉外面光芒万丈，扭头去看时，发现瓢泼大雨竟然停了。
“啊！雨这么快就停了。”
许晓冬兴奋地走出店门外收遮雨棚，他站在温暖的阳光下，也伸了个懒腰，忍不住望向灵隐寺方向，心中不由地惦记起那个在地铁站里遇见的白衣男人来。
他到了么？淋雨了么？有没有吃东西？
……哎，他长得可真好看啊，不知道此生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呢。
第3章
沙，沙沙……沙沙沙！
转天早上，许晓冬再次被隔壁那奇怪的声音吵醒。他抓狂地坐起身来，只觉喉咙干涩，头痛欲裂，隔壁的声音更是令他心烦意乱，再也忍不住，握拳在墙上用力地锤了几下。
那诡异的声音立刻停了，等待许久，终于不再响起，许晓冬这才安心地重新躺下。
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就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灼热的。许晓冬迷迷糊糊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体温计，体温三十八度，发烧了，大概是昨天淋雨着凉导致的。
三月不是旅游旺季，这几天生意一般，许晓冬懒得去店里，也没什么胃口，吃过退烧药后便倒在床上闷头大睡。手机响了一声，是软件系统提示音，不久前发出去的招租信息，刚才有人回复他了，想要过来看房子。许晓冬支撑着回复完对方后，便陷入到昏睡当中。
许晓冬住在凤起路地铁站附近的一处半新不旧的住宅区里，房子有些年头了，好在是电梯房。他的父母在几年前便相继离世了，姐姐婚后搬了出去，三室一厅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他搬去主卧住，姐姐的房间仍旧留着，将自己原先的卧室租了出去。
上一任租客是个大学生，两人相处得不错，大学生即将毕业，正在实习，年后便退租了。许晓冬不喜欢寂寞，便又发了招租信息出去，期待还能遇见一个聊得来的新室友。
数小时后，房门被敲响，许晓冬被惊醒，拖着病体去开门，声音嘶哑道。
“来了。”
门外的人令他眼前一亮，就连病体都似乎变得轻快了许多。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
“哎？怎么是你啊！”
白简秋站在门外，正在扭头看着对面邻居的房门，神色显得有些古怪。听到声音后，他扭过头来，冲着许晓冬露出个温柔的笑容，说道。
“我是来租房的。好巧，原来你就是房东么？”
“对，是我。请进请进，你先随便看一下。”
许晓冬的心脏狂跳，殷勤地将白简秋请进门来，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对方移动。
白简秋还是昨天的那身装扮，一身旧衣服，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破背包。他在屋内看了一圈，并不在意户型和装修，而是专门往角落里钻，凑过去闻几下，再去下一个角落继续查看。
许晓冬好奇道：“有什么问题么？”
“你的房子很香。”
“……是么？我倒是没感觉，可能是卫生间里有空气清新剂的缘故吧。”
“你的房子风水很好，你们一家又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所以有种馨香舒适的气味。”
“……啊？”
白简秋回过神来，微笑道：“没什么。你不用杀虫剂、灭鼠药这类的东西吧，比如雄黄。”
“没有的。我很喜欢干净，经常打扫卫生，所以家里没有蛇虫鼠蚁。你要是租的话，也要注意一下卫生，厨房、卫生间用过后就要打扫，否则夏天很容易产生异味。”
“没问题。”白简秋爽快道：“我租。”
许晓冬很惊讶，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痛快，同时他也有点兴奋，又说道。
“凤起路地段好，离西湖很近，交通便捷，租金两千，押一付三，水、电、物业费平摊。”
“没问题。”
白简秋答应得痛快，却完全没有掏钱的意思。许晓冬挠挠头，委婉地提醒道。
“那个……刷信用卡也可以的，手续费我承担就好。”
白简秋茫然道：“信用卡是什么？”
许晓冬：“……”
白简秋回过神来，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要付钱对吧？不好意思，我没有钱。”
许晓冬十分无语，你没钱还租什么房子啊？！但是一想到白简秋的身份和境况，这种话又不忍心说出口，于是他又委婉地说道。
“当然，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要用到钱的。那个……你有工作么？”
白简秋想了想，说道：“算是有吧，但我的工作不赚钱。”
“……难道你是做义工或者志愿者的？我平日里也有做志愿服务，可能你更加在乎精神方面的满足吧。但是在当今社会，没有钱肯定是不行的，做什么都不方便。你有亲戚朋友么？可以先跟他们借一点，然后去找一份赚钱的工作，赚钱后再还给他们。”
“我的亲戚们早就全死光了。朋友么……倒是有一个，但他应该也很穷。”
许晓冬没说话，对白简秋越发同情起来，把对方脑补成一个早年丧亲，孤苦伶仃，没有文化，啥都不懂，好不容易才来到大城市独自打拼的身世凄苦的穷困青年来。
白简秋也不说话，只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许晓冬。许晓冬心中一软，便说道。
“你这个情况，我也不忍心不管……这样吧，你先住下好了，等找到工作后再付房租。”
白简秋也不客气，冲着许晓冬点点头，感激地说道。
“好，谢谢你。真不好意思，又欠你的恩情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白简秋嫣然一笑，许晓冬神魂颠倒，心脏顿时跳得飞快，几乎要蹦出嗓子眼来。
白简秋忽然看见客厅里摆放着一个很大的鱼缸，里面没有水，被许晓冬当做储物罐使用，里面放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白简秋想了想，指着大鱼缸，问道。
“这个能给我用么？我想搬到我的房间里面去。”
“可以。你要养鱼么？”
“我不养鱼，我养其他东西。”
“什么东西啊？”许晓冬帮他收拾鱼缸，一边说道：“我家里可以养宠物，但是铲屎你要自己负责，不能有异味。我挺喜欢小猫小狗的，你工作忙的话，我也可以帮你遛狗。”
白简秋眨眨眼，说道：“养蛇，可以么？”
许晓冬愣了一下，犹豫道：“……也可以吧，但是不要让蛇跑出来。”
白简秋笑道：“不会的，它很乖的。你害怕蛇么？”
“那倒没有，只是平日里很少接触到。我怕虫子，只要你不养蜘蛛，其他都随便。”
“谁会养蜘蛛啊。”白简秋笑道：“那都是一些很邪恶的东西。”
两人相视而笑，许晓冬帮白简秋一起收拾房间，并拿了一床自己的被褥给他用，又说道。
“还没有请教，你叫什么名字？”
“白简秋，简单的简，秋天的秋。”
“我是破晓的晓，冬天的冬。啊对了，你的身份证呢？等下我们签份合同吧，互相留个身份证复印件。”
“身份证又是什么东西？”
“不会吧！你难道连身份证都没有？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白简秋想到了陆弼的叮嘱，按照对方的吩咐，编了一套身世出来。
“我的亲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是被道观收养长大的。我也没读过什么书，倒是识字，但是有很多东西都不明白。今年老道长去世了，我就独自来到杭州讨生活了。”
“这样啊。”许晓冬同情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套被褥你先用着吧，等以后有钱再还我。冰箱里的食物，卫生间的洗漱用品，你都随便用，我不管你要钱。你这种情况，黑户还没有学历、技能，恐怕很难找到好工作。慢慢来，不要急，我也会帮你打听一下的。”
白简秋感激地点了下头，没有对自己的前途表现出担忧来，却又忽然问起另外一件事情。
“你的邻居是什么人？他家里有点古怪。”
“天呐！”许晓冬顿时有种被人理解，终于可以倾诉的感觉，说道：“难道你也听到了？那种沙沙沙的声音，已经响了很久了，不知道他们在干嘛，可能是养了狗？好在你的房间跟他们家不共用一堵墙，应该还好，不会很吵。隔壁是一对新婚小夫妻，三年前才搬过来的，都挺好说话的，我有空找他们聊聊，让他们注意一下。”
白简秋点了下头，没再说话了，开始仔细地擦洗起玻璃鱼缸来。
许晓冬高烧未退，说了很久的话体力不支，便说道。
“我先去睡一下，你自便。等我醒来，我请你吃饭，给你接风。”
“你生病了？”
白简秋用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看着许晓冬，瞳孔漆黑，目光深邃，仿佛能够直通人心。
“……对，有点发烧。应该是受凉了，不是流感，不会传染人的。”
“知道了。”
白简秋点点头，不再说话了。许晓冬回房躺下，白简秋则拿着水杯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龇了一下牙，上颚两侧忽然显出两枚尖锐的牙齿，他将杯口抵在尖牙下方，轻轻地挤了一下，一滴透明液体滴落于杯中。片刻后白简秋端着杯水走进来，对许晓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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