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双手交握，顿了一下，眯着眼盯紧了屏幕中西里厄斯绷着的侧脸，还有一缕翘到他嘴边的小卷毛：“……这不是西里厄斯的作风。”
“那小子就算死在虫族窝里了，也不会向我服软一下，怎么可能向全帝国公开求助。”
奈瑟尔知道西里厄斯和文森特父子两人间存在过节，叹了口气，劝道：“陛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殿下还在脆弱期呢，驾驶机甲非常危险，还是赶紧派兵——”
屏幕里忽然冒出一句软软的惊呼：“啊，悬空了！”
然后就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皇太子殿下，似乎低笑了一声，搂紧了怀里的人：“没事，害怕就抱住我。”
这轻快的语气哪有一点紧张。
文森特挑了挑眉，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看着石化的奈瑟尔，上身往后一靠：“亲爱的秘书长，你现在已经正式加入皇太子党了吗？”
奈瑟尔闻言一激灵，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陛下，我很清楚自己负责的是两位殿下。”
文森特嗯了一声，示意他放下光脑出门右转。
奈瑟尔迟疑了一下，也没问下一步该怎么办，转身离开带上了门。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文森特一个人，他瞅了眼摆在斜前方的屏幕，墨蓝色的眼睛里映射出大儿子面部复健成功的成果，屈指敲了敲桌面。
“真是令人头疼呢，西里厄斯，你总能给我带来一些出乎意料的麻烦。”
阿瑞斯此刻就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球，荀桉适应后很快松开了西里厄斯，但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成双成对地出现在首都星，乃至全帝国的公放频道里。
“铮铮铮——”
就在西里厄斯意图关闭这项功能时，荀桉藏进兜里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荀桉：“……”
怎么办，不想接，怎么能绕开西里厄斯稳住二皇子？呜呜，在线等，挺急的……
“你接你的，我不打扰。”西里厄斯背过身，抱着胳膊站到一边看风景去了。
荀桉犹豫三秒，也往边上挪了挪，接起了通讯。
“你好啊，苟苟少一横先生。”
荀桉声音压得极低：“抱歉，我现在有事。”
“你没有。”雅各布的声音不知为何带着一股笑意，但却很是笃定，就仿佛能透过屏幕看见他的所作所为似的，“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荀桉：“……”我能说我没有考虑过吗？
雅各布笑道：“远水救不了近火，西里厄斯不可能次次集结部队，更何况他这种以公谋私的行为，将会遭到全帝国人民的唾弃。”
“我想你应该知道，只有专业对口的森林局，最为靠谱。”
“什么意思？”荀桉皱了皱眉头。
“还是那个小小的建议，成为我的人，百利而无一害。”雅各布的嗓音一压，听上去就有些诡异。
荀桉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背叛他。”
“哈，真好笑啊，你们两个的相处模式真是奇怪。”
雅各布那边似乎按了一个什么键，荀桉居然听见了刚才西里厄斯和他对话的声音，神情一冷：“你在我身上安装了监听器？”
“没有，监视你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你知道，此时此刻，你的脸正在全帝国最大的公共频道上来回播放吗？”
“西里厄斯怂恿你打开了频道按钮，不是吗？”
“他没有怂恿我，是我自己错按了。”荀桉脸色发白，望向西里厄斯，浮现出一丝慌张，“他……没有理由这样对我。”
“从泥石流爆发开始，他这一路上就都在照顾我。”
“哈，可爱而又天真的森林巡护员，你描述的是我那位冷血兄长，西里厄斯皇太子殿下吗？”
皇、太、子、殿、下？
这五个大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轰鸣在荀桉的脑海里，震的他头晕目眩，抓紧通讯器的手指用力到发抖，连带着指关节都开始发白。
“你说，他是帝国的皇太子？”
“对吖。”雅各布又笑了，还好心地补了一句，“所有的人都知道喔，包括你直播间里的观众。”
“就像耍猴一样，哥哥他浴血在外这么多年，应该很久没有玩过这么让人惬意又放松的游戏了。”
“能花费这么多心思在你身上，这说明你很让他满意。”
荀桉有点握不住手里的通讯器，心底更是一阵阵发冷，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冰裹住了似的，僵硬到不敢转头，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因为感觉四面八方都是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不松。
雅各布在对面看的很清楚，唏嘘道：“巡护员先生，你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像什么吗？又委屈又害怕，比落水的努尔哈赤还可怜。”
“你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你和他是宿敌，我凭什么相信你？”荀桉假装镇定，但下意识的回避动作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雅各布砸了下嘴，拿出证据：“还记得上次我为你无偿拦截的偷拍吗？只有一次机会喔，现在它们被另一组人发布出去了，你和皇太子殿下端着碗饮血茹毛，现在星网民众有八成怀疑你是当年基因实验室出逃的余孽，毕竟，你的身份信息只能查到近三年。”
“我……”我特喵身穿来的，星际里大变活人，能有前二十年的生活轨迹就奇了怪了？！荀桉咬着下唇，不知如何辩解。
“原始星就是你的秘密研究场所，三日前森林局已经组排了专项调查小组，荀桉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发出邀请，如果你拒绝，可能就得进星际监狱过完下半辈子了。”
“荀桉，你还没有结束通讯吗？”西里厄斯背对着他问了一句，可荀桉的手都在抖。
“荀桉先生，听说‘终言’项目是会被帝国永久记录的，如果你答应了我，我想着我们之间将会开启一段非常有仪式感的合作。”
“那你现在与我现在的通话也会被记下来。”荀桉脑子还算清醒，咬着牙道，“全帝国都看着——”
“所以你完全可以信任我，而不是一直欺骗你的西里厄斯。”
“他几次三番救你，也不过是为了他那岌岌可危的名望而已，毕竟身处脆弱期被流放到消亡星球，曝光率话题度远远赶不上身在首都星的我。”
“趁现在你还有利用价值，他连哄带骗，等原始星彻底崩溃，你就像颗可有可无的垫脚石，可以被扔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对你坦诚过，不是吗？”
雅各布准确地刺到了他的痛楚，虽然早就有这种被欺瞒的预感，比如他能随口就能叫来收拾烂摊子的网点巡防兵，比如他居然能打通主任的后门，又比如刚才，他摇来一整个军舰，百来号人物……
他明明和西里厄斯说过好多好多遍啊，不要骗我！
不要背叛！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欺骗与背叛！
荀桉深吸了一口气，极力保持理智：“我并不能相信你说的话，你和西里厄斯对我来说都是空降，一个隐瞒身份，一个暗地接触，在某种意义上并无不同，所有的话都是口头支票，没有凭证，而要验证的代价又太大了，我没有办法——”
雅各布嗤笑一声：“扯远了小先生，你把承诺看得太重，其实压根没有风险，现在只是一个简单的站队问题，我只要你一句答应，布置的一切就会即刻生效。”
荀桉动了一下喉咙：“如果发现你说的是谎言，我绝对会单方面毁约，你的吩咐我根本不会执行！”
“可以，交易总是相互试探出来的，我尊重。”雅各布的底线似乎在一步步地后退，又好像是捕猎时步步往后拉扯的诱饵。
“仅限站队。”荀桉听见陌生的自己这样说，卷毛遮住了双眼，“我，答应你。”
第24章
雅各布在通讯那头笑得很开心：“很好, 我之前对你作出的承诺仍旧算数，星网风向我会马上扭转过来，森林局也会尽快派出救援小组驻扎原始星。”
“森林局是你二皇子党的羽翼。”荀桉低垂眼帘, 嗓音莫名有些沙哑, 但他思路却很明晰。
“是, 现在你也是其中一员了。”听得出雅各布心情颇佳, 近在耳边的灼热笑意几乎烫伤了通讯器，“驯服你这只野生的森林巡护员，可是花了我不少力气。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办法确定你真的倒向了我, 但我想, 你怎么都不会再选择西里厄斯了。”
“荀桉先生，我们其实才是一类人。”
荀桉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生硬道：“我和你不同。”
雅各布嗤笑一声, 也不否认：“都不重要, 你还没有离开原始星之前, 只要你牢牢的盯住西里厄斯, 提供有价值的信息，不久的将来，森林局局长你也可以取而代之。”
“我现在就可以向你承诺。”
“有价值的信息, 比如？”荀桉皱眉, 对森林局局长的位置压根不感兴趣。
雅各布拍了下脑袋，懊悔道：“差点忘了正事, 你既然在阿瑞斯内部，麻烦找出阿瑞斯的致命弱点, 据我所掌握的资料显示, 那应该是一颗用极其罕见的材料制作的动力核心。”
“这属于军方机密？”荀桉问。
雅各布回答地很快：“是。”
荀桉沉默了一瞬：“……我目前还没看到。”
“不急，我马上就会逼它露出面目。”雅各布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 似乎在筹划着什么罪大恶极的计策，听起来莫名渗人。
“好，挂了。”舷窗边西里厄斯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荀桉便趁机挂断了通讯，再望向西里厄斯，眼里是说不出的复杂，连垂着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西里厄斯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立马转身，勾了下嘴角：“聊完了？”
“西里厄斯。”荀桉嗓音低哑，望向他的眼神一变再变，最后归于落寂，“很感谢你带我参观机甲，但刚才我看到操纵台上有迦利亚皇室的旗帜，你真的只是副官吗？”
“呃。”西里厄斯往下瞥了一眼，这个高度已经看不清安迪他们，下意识道，“是，和凯莱布安迪他们一样，皇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荀桉浅浅的琥珀色瞳孔里失望一闪而过，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一时间，机甲驾驶室内竟是死一般发沉默。
整个帝国除了原始星，一字不落地见证了皇太子殿下骗人的过程，雪花似的投诉信充斥满了皇室网安部的后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结合早间星网上血淋淋的爆照，皇太子殿下到底居心何在！为什么会出现在一颗灾难星球上，为什么要谎话连篇地掩饰自己的身份？！这是军方故意抛出的诱饵吗？还是皇太子殿下得意忘形泄露了马脚！】
【要求皇室出面解释！说明为什么不是重要的前线讲话，还能够强行征用公共频道！算不算以权谋私！】
【事故可以理解，但我想知道我每年辛辛苦苦上交帝国的军费去哪了，难道是被皇太子殿下用来谈恋爱了吗？！昨天新闻报道的前线吃紧，利维斯元帅集资研发电磁武器是真是假？！】
【申请公示五年前剿灭基因实验室的录像，正面回答基因实验室是否被皇太子私人吞并，违背帝国法，秘密迁移到了边缘星球！】
星网上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但阿瑞斯里的二人却相对无言。
荀桉正伸手准备关闭“终言”程序，西里厄斯却忽然神色一凝，机甲透明的外壳能够精准地辨别周围环境，而机甲正下方气流却成烟圈状异常波动。
他极度警觉，扬了扬手示意荀桉不要乱动。
下一秒，一只长着巨大的锯齿状口器的虫族工兵猛然出现，从下而上撞击上阿瑞斯的底部，锋利的前肢更如镰刀般破腹划过，力道之大直接撞得荀桉站立不稳，差一点磕上了舷窗。
西里厄斯眉间一凛，迅速操纵阿瑞斯升降，装备好的大口径脉冲激光炮与粒子扩散炮瞬间弹射出来，对准这只虫族工兵一炮轰出，瞬间灰飞烟灭。
荀桉既惊诧于星际武器的杀伤力之大，又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就特喵的一只虫族，这迅猛火力，是不是过于大材小用了！
可他还没问出口，西里厄斯就再度操纵阿瑞斯炮口对外，而不远处乌云似的，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是数不尽的虫族，涌动着朝他们疯狂扑来。
猩红复眼，布满鳞毛的触角，乃至残缺的裸露在外的被同类啃食了大半的脑干，那些骇人的手足触须滴着腐蚀性的黄绿色黏液，奇形怪状地收拢在甲片亦或是腹部之下，扭动着发出咯噔咯噔的嗡鸣！
阿瑞斯还没有关掉“终言”，几只血淋淋顶着张原始星古生物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镜头之上，狰狞的，扭曲的，撕裂的，像是刚刚从寄主身体里爬出来，啃食完骨肉，又硬生生扒下了它们的面皮兜在脸上！
帝国民众本来在等一个结果，等皇室出面澄清或是直接致歉，却不想看到了这样血腥残忍的一幕。
星网瞬间一片兵荒马乱，帝国民众只知道虫族危险可怕，却没有人人都真正面对面过，西里厄斯这场仿佛捅进了虫窝里的全景技术加持的直播，完全让每个人都心神一颤，仿佛被虫族扑上来撕扯的就是自己——
【窝草，我眼神出问题了吗，西里厄斯，丫的他到底在哪？！】
【刚才是有人故意带节奏黑皇太子吧？他现在要是不在星际前线劳资把头割给你！】
【妈呀妈呀，还真是最后的遗言，皇太子殿下是止撑不住孤立无援了才不得不打开强行征用公共频道了吗？这什么美强惨行为！！！】
【我敲，皇室网安部怎么通讯占线啊？！根本联络不上！】
【这绝对不是假的，我主攻研究虫族，它们这是已经把皇太子殿下和巡护员当成了首要攻击对象！不死不休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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