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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锦耀睁开眼，死死抿住唇。
程楚霖慢慢把他扶起来，“活动一下，把早餐吃了，晚点跟你商量一下手术方案，没问题，我们明天就动手术，我父亲今晚会赶回来，由他给你亲自操刀。”
“好……”余锦耀哑声。
程楚霖帮着他去厕所洗漱完，一天一夜没运作的四肢绵软无力还有些僵硬，余锦耀垂下眼，想问问手术风险多高，问问后遗症，问突发情况。
但心头好像失去了什么支撑，让他一个字也问不出口，不想去听，不想去知道。
他只想知道，梦里的悬崖代表着什么，霍明盛在哪。
说好了会跟紧自己，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一点线索也不留下，让他怎么去找啊？
余锦耀喉咙哽咽，望着窗外白茫的世界，他的心也是如此。
空洞，迷茫，不安，踩在了崩溃边缘，恍惚间又听见了那道声音：
【只要你愿意，就能知道真相是什么。】
【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余锦耀与他十指相扣，给过他安心的答案：【不会丢下你的，不怕。】
但现在荒诞的一切在告诉他，他才是那个被丢下的人。
余锦耀呆坐在床上，脑中记忆混乱不堪，可只要一点点拼凑起来，似乎又能窥视到真相。
现在时间流逝诡异，仿佛要永远停留在他畏惧的寒冬，所有重点事件都在重演……
程楚霖、维安，身边所有人，都不认识霍明盛。
【我属羊。】
【所有答案都在那个秘密里。】
那个秘密是什么？如果、如果当初霍明盛说他属羊是真的，那他们真实相差的岁数是四岁。
假如……余锦耀恍然产生一个荒诞的想法。
假如他没有重生呢？
没有重生的话，霍明盛24岁，余锦耀28岁，余锦耀不需要保镖，也不会跟霍明盛相遇，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
这恰好能解释为什么现在余锦耀身边所有人都不认识他。
可是如果没有重生，那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又是什么？为什么他的记忆中会有霍明盛这个人？
霍明盛……他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突然消失，只留着余锦耀记住他的？
第156章 我……被驱逐了
A市顶级私人疗养研究所里，偌大的实验病房中，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他身上连接着各种复杂设备，银白色的圆圈型机器正束缚在他头上，小小的显示器上画面空白，闪着细弱的光芒。
生命仪器在一旁滴滴作响，还另外架着四个屏幕，分别监视着他身体各项数据，稍有不妥就会强行将人唤醒。
然而还没让他们等到不妥，银白色圆圈机器就猛然闪动，显示器上的空白转为红色，护士连忙摁铃，医生、研究者们脚步匆匆的进来。
霍明盛像是猛然从水里被捞起，胸口重重起伏，黑暗一片的脑海中开始闪现白光，光点越来越大，直至将他整个人都吞噬，刺得双眼生疼。
耳边嘈杂的嗓音回笼，霍明盛睁开眼，里面布满红血丝，泪水不自觉地涌出来，由于几个月没开口说过话，导致声音沙哑难听至极。
他失神又无助的望着围住他的医生跟研究者们，硬是让自己发出声音，把话说出来，“我……被驱逐了。”
“锦耀……”
“锦耀……醒了吗？”
“不好意思，霍先生，我们不能向您透露任何有关余总的情况。”医生说道，目光真挚，
“但还是非常感激您愿意当我们的实验对象，为我们采集到了宝贵数据，让本次‘入梦计划’有了全新突破……”
霍明盛摇了摇头，他不想听这些，“我突然就被驱逐出来了，锦耀……会不会有危险？”
“不好意思，霍先生，可能是您刚醒过来，记忆还有些混乱，记不清自己跟我们签过保密协议。”身着实验白袍的研究人员郑重说道，
“我再告诉您一遍，由于实验还在研究当中，数据并未完善，运作风险较大，不能向外界公开，免得引起群众热议抵制，给实验室跟余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与危险……”
“所以我们不能向你泄露任何信息。”
霍明盛闭眼又睁开，声音哑到几乎听不清音节，“我只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别担心，护士们稍后会为你检查身体。”众人跳过了他的问题。
霍明盛头晕目眩的任人摆布，直到确定他没有任何脑损伤，生命体征平稳，房间里才散掉一大半人。
连接霍明盛脑部的机器被一一撤走，最后只剩下心电监测仪还在运作。
医生说道，“霍先生，欢迎您入梦回来，您在里面的经历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我需要了解详细过程。”
霍明盛太阳穴发胀，根本没办法想象自己突然从世界里消失，余锦耀会发生什么事。
“……把我送回去。”
“回不去了。”医生给他解答，“你已经被余总的精神世界排斥出来，他非常警惕敏感，不可能让外人再入侵他大脑一次。”
霍明盛心口酸涩，他不是外人，他是被锦耀捧着脸亲吻，深深爱着的人。
但是精神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只有他跟余锦耀两个当事人知道。
“麻烦您配合我们的提问。”医生问他，“您有根据提示完成任务吗？”
霍明盛点头，他被赶出来之前，余锦耀已经恢复工作状态，他也尽可能的帮着他，监督他，以免他过劳犯病。
“请问您在余总的精神世界中发生了什么？被驱逐出来前，他有没有愿意醒过来的迹象？”
“……我在里面和他相爱了。”霍明盛目光缓慢转动，望着外面春暖花开的景象，余锦耀说要跟他结婚画面还历历在目。
他胸口钝痛，声音嘶哑，“我刺激过他，想让他意识到自己处在精神世界里。”
“但是每次我稍微提示这个世界是假的，他就会犯病，然后遗忘我的提示，继续沉浸在他误以为的重生的世界里。”
医生拿笔记录的手一顿，“这是病人的自我保护意识，他不想清醒，就会不断补全信息，以免因为你的提示，让自己从梦世界里走出来。”
霍明盛继续说道：
“我进去之后，发现精神世界里的时间是在2320年，而他现实记忆只停留在去年2323的十二月末。
我担心如果世界里过完了现实这三年，他就会继续自动补全，把自己的生活在精神世界里延续，永远沉浸在里面。”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给自己定下目标，要在时间线走完之前把任务完成，将他唤醒。”
“但是后来，他犯病，世界的时间线突然加快，从春季变成冬季。”霍明盛忍着头痛与身体不适，细细回忆着，
“我不明白，为什么时间会加快，但是后来，我想起你们跟我说过的话。”
“在里面待的越久对我越不好，所以我猜测，时间被加快的原因，应该是锦耀在现实中感受到了我的存在，他不想我出事，才会加快时间想结束。”
精神世界里的最终操控者就是余锦耀本人。
而这份操控又分成了两个对抗意识，一个是沉浸在精神世界里觉得自己生活安稳下来的余锦耀，一个是现实中陷入昏迷开始挣扎清醒的余锦耀。
在世界里，霍明盛还没等到十二月末，就被突然驱逐出来，他不知道这是现实中余锦耀的意思，还是精神世界里，余锦耀又开启了自我保护，把入侵者踢除，继续沉浸在里面。
所以他才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余锦耀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但这里没人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因为在大家眼里，他只是个自愿参加实验的‘外人’，跟余锦耀没有任何关系。
霍明盛也能理解他们绝对的保密行为。
因为这项‘入侵植物人大脑’的研究虽然已经进行了好几年，机器也研发了出来，但因为技术不够成熟，相关文件批不下来，并不能擅自用到人身上。
但为了唤醒余锦耀，程楚霖抱着最后一搏的心态，冒险私自开启，再由维安在背后保驾护航，所有运作严密进行，要是被曝光抓到，必定会惹来大祸。
这自然也是霍明盛不想看到的，他只能配合这里的人，只能一遍遍祈祷锦耀快点醒过来……
快点来找他。
“你们当初到底是怎么得出，只要让锦耀恢复工作状态，就能唤醒他这个结论的？”霍明盛问医生。
第157章 唯一坚定的念头
“因为余总只有在工作时，大脑皮层的神经才会处于活跃状态。”医生解释，“所以我们认为这是唤醒他唯一的方式。”
“错了。”霍明盛垂下眼眸，手中仿佛还残留着世界里握住他的触感，“他就是累了，想让自己休息，才沉浸在精神世界里不愿清醒。”
“唤醒他的不应该是工作。”
如果早知道是这个原因，他才不会按照任务去执行。
余锦耀虽是有野心，有手腕，但他已经觉得累了，想让自己休息，霍明盛大可以先进去慢慢陪着他，再想别的办法。
他信任他们的研究成果，信任他们对锦耀病情的了解，以为按着任务提示来就一定不会有错，但现在听起来，他们这个推断可笑极了。
没人知道锦耀想要什么。
只有霍明盛知道，可是已经晚了，他被驱逐出来，浪费了唯一的机会。
想要进入精神世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霍明盛来之前，程楚霖跟维安还有别的几个人都尝试过，要么进不去，要么刚进去就被踢出来。
霍明盛是目前唯一成功进去，并且待了整整三个月的人。
他的脑电波频率，还有各项数据跟余锦耀最为吻合，再加上余锦耀昏迷前并不认识他，精神世界里没有他这个人，才能躲过世界意识探查，悄无声息的进入。
余锦耀的精神世界会按照他现实中的记忆运转，实验刚开始的时候，他抵触最强烈的就是程楚霖跟维安。
因为他太熟悉他们俩了，虚构出来的精神世界里肯定少不了他们的存在。
如果再把现实中的他们放进去，就会出现两个程楚霖、两个维安，那样他的精神世界就会被打破平衡，一下被拉回现实。
所以余锦耀将所有见过认识的、熟悉的人全部排斥在外，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他休息，他不想醒。
医生看着他，“不是工作还能是什么？我们余总平日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身体都没工作重要，不然他也不会强忍着不舒服去跟合作方谈判，折腾成现在这样。”
以前的余锦耀确实是那样，但现在他很惜命。
因为他有了更在意的东西。
霍明盛不想跟他争辩什么，因为没人知道精神世界里发生了什么，自然也没人知道，他已经成为了锦耀最重要的东西。
“再试一次，把我送回去。”
“不好意思，霍先生，这事我们办不了。”医生拒绝，“你应该清楚，在里面待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跟着一起陷入深度昏迷。”
“如果不是你提前醒了，再过多半个月，我们也会强行把你拉回来，以免时间太久，实验对你身体造成损伤。”
“我们必须保证你是安全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实验室肯定会惹来被查封的严重后果，到时实验进行不下去，余总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现在既然余总已经把你踢出来了，那就说明他排斥你，就像当初程医生跟哈里森先生他们一样，他不想醒，就不会允许他的世界里出现bug把他唤醒。”
霍明盛裹住拳，双手无力颤抖着，“他感觉到我了，他肯定会醒。”
“这当然也是我们希望的结果。”医生收拾好资料，站起身来，“既然实验已经结束，那就请霍先生先在这短暂休息，晚点会有人来送你离开。”
霍明盛就连去看一眼，问一句情况，多停留一会儿都不被允许。
他们这项实验本就危险重重，并且私自进行着，为了安全，必须做到严格保密。
霍明盛从这里出去之后，维安还会另外派人盯他一段时间，以免这里的信息被泄露，惹出麻烦。
霍明盛毕竟躺了三个月，身体还没完全缓冲过来，手脚无力，好在实验配出了特殊药水，才没发生肌肉萎缩的情况。
这一场精神之旅对他来说自然也是消耗极大的，他此时脑子转的很慢，很多东西都思考不了，记忆也有许多混乱的地方，唯一坚定的念头只有锦耀。
锦耀。
【你别丢下我】
余锦耀心脏像被一只手裹住，不断收紧，勒的他鲜血淋漓。
曾经他病发醒过来时，霍明盛就像只被抛弃的小狗，浑身狼狈，眼眶里通红，抱着他看着他，嗓音沙哑的喊他别丢下他。
他有分离焦虑，只要余锦耀不在，生病出事了，他那么全能的一个人，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甚至可以两天不洗澡不换衣服，几乎不吃不喝的等着他。
笨狗，脏小狗。
余锦耀想着，双眼像是被风沙狠狠磨过，刺痛酸涩到不行。
哪怕现在周围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是虚假不存在的，可余锦耀就是认定他是真的。
“你又在想那个男人了？”程楚霖抽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真的别再想了，马上就要手术了，你情绪起伏太厉害，只会徒增风险。”
“一定要有求生意志啊，现在人还没找到呢，你一定要稳住，等手术醒来，身体恢复了，就能亲自去找了。”
维安也在一旁安慰他，“是啊，耀哥，你别担心啊，你做手术这段时间我会继续去找人的，别担心，等你出来，说不定我就找到了呢。”
“嗯。”余锦耀疲倦的闭上眼，短短两天，整个人消瘦的厉害，声音很轻，似乎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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